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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内禅(1125—1126)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07 23:41:07 0


臣曩者君临四海,子育万民,缘德菲薄,治状无取,干戈并兴,弗获安靖。

——徽宗于1125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写的祷词

1125年十二月十六日,童贯回到京城,同时也带来了女真人入侵的消息。童贯还在太原时,马扩和他的密探就汇报了粘罕和斡离不两位将军率女真军队入侵大宋的消息。童贯之所以去太原,是因为金国要求他在太原会面,然后金会依照之前的协议在大同交还宋朝领土。童贯听说金军入侵的消息后,派两位使臣去见粘罕,要他做出解释。使臣带回的答复是,女真人入侵宋朝是由于张瑴事件,宋只有割让河东、河北,并以黄河作为新的边界,才可能得到一条活路。这相当于对宋宣战。童贯不顾太原守军统帅的恳求,立即回师开封,通知朝廷,并协调宋军的应对措施。后来,反对童贯的人指责这一行动是懦弱的表现,但童贯反驳说,自己作为宋军年过七旬的最高统帅,职责是对军队进行总体部署,而不是仅仅防守某一座城市。同时,给朝廷送急件也没有用处,因为宰辅通常不会将令人不安的消息报告给徽宗,他必须亲自回京觐见皇帝。

太原以北的领土很快就沦陷了,太原也陷入长期的包围中。东部的防守任务委托给了归降宋朝的辽将渤海人郭药师。徽宗在两年前曾经非常慷慨地款待过郭药师,他统领的军队被称为常胜军,由汉人和渤海人组成,最初是为辽国效力。但对宋朝而言,不幸的是,当斡离不的军队在一次战斗中打败郭药师后,郭药师并没有率军撤退,而是决定再次投靠新主。如此一来,郭药师很快就率领所部与其他宋军将领交战。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初十,燕京失陷,此时离这座城市交还给宋还不到三年。

十二月十九日,徽宗颁布诏书,呼吁河北和燕京地区的民众自发起来协助防御,并承诺为有识之士提供晋升机会。他暂停了进贡皇宫的花石纲和制造局,并将原先拨给这些项目的资金重新分配给防守黎阳的宦官统帅梁方平。黎阳在开封东北部一百多公里,梁方平的任务是将女真人阻挡在黄河以北。何灌将军作战经验丰富,当时正在京城,反对这项策略。他对首相白时中说,女真人调集全国兵力攻打宋朝,梁方平不可能阻挡住他们,同时,在距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部署军队进行防御,是很危险的。

内禅决定

关于如何应对这场危机,不仅皇帝在朝殿议事时,官员聚集的回廊和官邸讨论都十分激烈。朝殿上提出各种应对措施,其中一个是将防守京城的责任移交给徽宗的长子,也就是当时二十五岁的太子赵桓,而徽宗和少数朝中大臣则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建立朝廷,也许在南方,或是汉唐的京师长安。尽管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逃跑行为,但也有人认为是谨慎之举。当年唐朝受到安禄山叛乱的威胁时,唐玄宗和朝廷大臣也离开了京城,向西逃往四川避难。结果尽管京城失守了,但唐朝没有随之灭亡。而且,女真人很有可能直捣中原腹地,而不是长期占领大面积的宋朝土地。10世纪契丹人侵略和占领开封时,几个月后就带着战利品离开了。历史上从来没有外族占领过长江以南,因此,江南地区比较安全。朝廷还初步为迁都东南做了一些准备,包括任命负责管理这次迁都的大臣。紧接着,1125年十二月二十日,徽宗按照一位翰林学士起草的文书,颁布了一份御笔诏书,任命皇太子为开封牧。

坏消息接踵而至,此时金派来了两名使臣,但宰辅们不敢带金使去见徽宗,于是白时中、李邦彦和蔡攸在尚书省会见了他们。金使大声宣称,他们的皇帝将派两路大军进攻宋朝,并引用“吊民伐罪”这个经常借以发动战争的经典理由为自己的行动辩护。宋朝大臣问有何办法可以缓解局势,金使接着大声说,只有割地称臣,换言之,就是投降金国。这次会面使宰辅们确信,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但徽宗还是想做一些事,便又颁布了一份罪己诏,将这场灾难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据宇文粹中记录,其弟宇文虚中建议徽宗采取这个行动,并为他起草了这份诏书。宇文虚中曾在童贯手下做事,后来与童贯一同返回京城。尽管他一直是童贯的军师,但并不支持与金结盟,还对这一政策提出了很多批评,因此遭到了王黼的记恨。史料中详细记录了徽宗与宇文虚中的对话:

是日,上召粹中弟虚中至内殿,同三省、枢密院官议事。适报黏罕兵迫太原。上顾虚中曰:“王黼不用卿言,封殖契丹,以为藩篱。今金人兵两路并进,卿料事势如何?”

虚中云:“贼兵虽炽,然羽檄召诸路兵入援,结人心,使无畔怨。凭借祖宗积累之厚,陛下强其志,勿先自怯,决可保无虞。今日之事,宜先降罪己诏,更革弊端,俾人心悦,天意回,则备御之事,将帅可以任之。”

上宣谕云:“虚中便就此草诏。”虚中奏言:“臣未得圣旨,昨晚已草就,专俟今日进呈。”上令展读……上览之,曰:“一一可便施行。今日不吝改过。”虚中再拜泣下。

同列尚有犹豫者,粹中奏:“乞依此出画黄,写敕榜。”上令速行,遂呼省吏及诸厅人至都堂誊写,旋次印押付出,于京城张挂。

这份诏书引用了批评徽宗的人用过的措辞:他们对徽宗的所有批评,徽宗现在都用来责备自己。

朕获承祖宗休德,讬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愆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倖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谪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

接着,徽宗承诺废除所有的政府恶习。他承认以前对那些直言进谏的人不公平,但他保证,从现在起将会改变。

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后复更易,何以有邦?况当今急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能改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御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余。

徽宗随后呼吁各州派遣军队,有军事才能者自告奋勇为国效力。他承诺将亲自阅览各种方案,即使计划没有奏效,也不会惩罚提出计划的人。徽宗还在手诏中废除了他以前的多项举措,包括对官僚机构的改革、大晟府、划拨给灵霄宫的土地、道官制度和花石纲等。上述机构的所有资金将移交政府左藏库作为军用。艮岳、延福宫、宝箓宫以及徽宗之前历代所建花园内的官吏均被罢免。为皇子修建府邸的机构也被废除,皇子们必须住在一起。

次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各军统帅接到了新的命令。宇文虚中被任命为河北、河东宣谕使。姚古和种师道奉命将部队从西部调回,防守京城。为了备战可能遭到的围攻,朝廷下令对将自家粮食运送给守城将士的人进行奖赏。同时,还派李邺为使臣前往金国,希望在京城受攻击之前能达成停战协议。

在采取这些措施的同时,有些大臣开始私下讨论,最好的出路可能就是徽宗退位。这个话题要与徽宗当面讨论。李纲是持此看法的官员之一。李纲于1112年中进士后开始在京城做官,直到1119年,他上疏将开封的大水归咎于阴气太重,被贬到偏远的南方担任小官。但他在1125年又被召回京城,被任命为太常少卿。李纲拜访了他的朋友吴敏,当时吴敏的官职较高,更容易见到徽宗。在其他史料中,吴敏属于蔡攸一派,他们的任务就是陪徽宗玩乐。根据李纲记录的二人对话,他对吴敏说,将皇太子任命为开封牧并不合适:“非传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李纲催促吴敏紧急觐见皇帝,开诚布公地与皇帝讨论这件事情,甚至要不惜触犯圣怒。吴敏问:监国是否可行?李纲答道:不可行。

十二月二十一日,吴敏没有见徽宗,直到第二天才见到:

宰臣白时中、李邦彦,枢密院蔡攸、童贯,执政张邦昌、赵野、宇文粹中、蔡懋皆在,而宣谕使宇文虚中、制置使王蕃亦预召。

宰执奏事退立,王蕃前奏事,复退立,吴敏前奏事曰:“愿请间。”上皇顾群臣,少却立。敏曰:“金贼渝盟犯顺,陛下何以待之?”

徽宗问吴敏有什么想法,吴敏答道:

“闻陛下巡幸之计已决,有之乎?”上皇未应。敏曰:“以臣计之,今京师闻寇大入,人情震动,有欲出奔者,有欲守者,有欲因而反者,以三种人共守一国,国必破。”

上皇曰:“然。奈何?”

敏曰:“自寇之入,臣尝私祷于宗庙。昔者得于梦寐,不知许奏陈否?”

上皇曰:“无妨。”

敏曰:“臣尝梦水之北,螺髻金身之佛,其长际天;水之南,铁笼罩一玉像,人谓之‘孟子’。孟子之南又一水,其南有山坡陀,而臣在其间。人曰:‘上太上山。’臣尝私解之曰:水北者,河北;水南者,江南;

佛者,金人;太上者,陛下宜自知所谓 而不谕。所谓孟子,臣尝以问客,有中书舍人席益谕臣曰:‘孟子者,元子也。’”

上皇颔首。敏曰:“陛下既晓所谓,臣不避万死,陛下定计巡幸,万一守者不固,行者不达(暗指:陛下被金人抓获或被杀),奈何?”

上皇曰:“正忧此。”

敏曰:“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专制其人,则守必固。守固,则行者必达矣。”上皇稍开纳。敏曰:“臣所陈上上事,陛下既晓臣所谓,陛下果能如臣策,臣敢保圣寿无疆。陛下建神霄有年矣,长生大帝君者,圣寿无疆之谓也。然长生大帝君旁若无青华帝君,则长生大帝君何以能圣寿无疆?青华者,春宫之谓也。”

上皇大喜。

吴敏似乎认为,徽宗是真心相信梦境的重要意义,而且在事情难以定夺时总会依照梦境的寓意去行事。吴敏不仅保证徽宗会长寿,还让徽宗确信,这样做能使大宋完好无损:

敏曰:“陛下能定计,则中原自此数百年仍为中国;不能定计,则中原自此数百年逐为夷狄,中原数百年利害在陛下今日。”又曰:“陛下若早定计,以臣观之,事当不出三日。过三日,守者势未定,威福未行,虏至无益也。”

徽宗知道金军大约将在十日内攻到开封,便同意了吴敏的建议。吴敏向皇帝举荐了李纲,徽宗同意翌日召见李纲。然后其他宰臣又讨论了一些别的事情。最后,徽宗让别人退下,只留下了吴敏、李邦彦。李邦彦此前一直反对内禅,但徽宗现在要他别再犹豫,并将吴敏也擢升为宰辅。接着,徽宗提到一些具体事宜。

上皇曰:“不要称太上,只称一名目,如道君之类。”又曰:“何日可?”

敏曰:“臣适奏过三日,恐无及。”

上皇既轮数甲子,曰:“来日亦好。卿明日与邦彦同来。”上皇曰:“居禁中与居外孰便?”

邦彦曰:“居禁中恐终未便。”

上皇曰:“莫须称疾?”

敏曰:“陛下至诚定大策,恐亦不须。”

上皇曰:“待更思之。”

根据其他史料记载,第二天,李邦彦与几位宰辅终于将童贯收到的金国檄书呈给了徽宗,檄书提到徽宗时措辞极其不敬,一如徽宗和金在计划攻打辽时对天祚所用的语言。童贯回到开封后并没有立即将这封信呈给徽宗,而是先与其他大臣商议如何处理。进谏和献策的诏书都颁布之后,李邦彦认为应当将金国的檄书作为警示呈给徽宗。如果当时李邦彦已经知道徽宗正在考虑内禅的事,那这封信就将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据说徽宗读了檄书后只是哭泣,没有说话。最后,他让宰辅们等到晚上再过来。同时,徽宗继续与吴敏商量内禅的计划。他在玉华阁召见了吴敏。

宰执奏事退立,上皇召邦彦与敏曰:“计已定,只今日好。”因出一帖子置邦彦怀间,皆上皇亲批合施行事,如出居龙德宫、皇后居撷景西园、郓王罢皇城司、敏除门下侍郎、内侍随过龙德宫而辄过者斩之类,上皇皆自处分略具。

上皇曰:“不可不称疾,恐变乱生。”

敏曰:“亦好。”

上皇曰:“只称道君。”

敏请称太上皇帝。

上皇曰:“卿不须泥。”又曰:“谁草诏?”

邦彦曰:“吴敏学士也。”

上皇曰:“甚好,便要诏卿,须道朕不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意。”又曰:“朕此举,上承天意,次安宗庙,下为百姓。”又曰:“卿昨日计中原数百年利害,是朕意也。”敏涕泣受诏,退俟庑下。

宰执复奏事。上皇谓蔡攸曰:“我平日性刚,不意小虏敢尔!”因握攸手,忽气塞不省,坠御床下。宰执亟呼左右扶举,仅得就宣和殿之东阁。群臣共议,一再进汤药,俄少苏,因举臂索纸笔,上皇以左手写曰:“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宰执无语。又问诸公如何,又无语。即左右顾,无应者,遂自书曰:“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又曰:“吴敏,朕自拔擢,今日不负朕。可呼来作诏。”

这时,皇太子和吴敏都被召入。吴敏呈上草拟的诏书,徽宗作了一些修改,将其中皇帝使的“朕”改为普通人用的“予”字。但白时中还是不能接受,于是徽宗在诏书末尾写了好几遍“少宰主之”,直到最后白时中接受。

但让皇太子接受内禅的皇位要困难得多:

皇太子至榻前恸哭不受命,童贯及李邦彦以御衣衣太子,举体自扑不敢受。上皇又左书曰:“汝不受,则不孝矣。”

太子曰:“臣若受之,是不孝矣。”

上皇又书令召皇后,皇后至,谕太子曰:“官家老矣,吾夫妇欲以身讬汝也。”太子犹力辞,上皇乃命内侍扶拥就福宁殿即位,太子固不肯行,内侍扶拥甚力,太子与力争,几至气绝。既苏,又前拥至福宁殿西庑下,宰执迎贺,遂拥至福宁殿,太子犹未肯即位。时召百官班垂拱殿,已集,日薄晚,时众议不候。上即位。

其他史料对赵桓拒绝继位的原因也提出了令人信服的观点:钦宗(这时可以这样称呼他了)并非按照礼仪的要求三次拒绝登基,以示谦恭,而是真的害怕在危机中接受这个重任。

前文提到,徽宗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宣布内禅的诏书是由吴敏起草的,但显然徽宗又亲自(用左手?)将诏书抄写了一遍。诏书中虽然没有用徽宗提出的具体措辞,但总体精神是一致的。诏书曰:

朕以不德,获奉宗庙,赖天地之灵,方内乂安二十有六年矣。恭惟累圣付讬之重,夙夜祇惧,靡遑康宁,乃忧勤感疾,虑壅万几,断自朕心,讬以大计。皇太子聪明之质,日就月将,孝友温文,闻于天下。主鬯十载,练达圣经,宜从春宫,付以社稷。天人之望,非朕敢私,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凡军国庶务,一听裁决,予当以道君号退居旧宫,予体道为心,释此重负,大器有讬,实所欣然。尚赖文武忠良,同德协心,同底予治。

徽宗决心内禅事出突然,也许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考虑这对他和周围人可能产生的后果。徽宗选择道君的称号,并移往一座改为道观的宫殿里居住,他想传达的讯息是:他将进入生命的新阶段,道教信仰从此成为他的重要身份特征,并占据他更多的时间。或许他想当然地认为,一旦别人接管了这场危机,他就可以在优雅的宫观庭院中过上平静舒适的生活,同时还有大量的书籍、道士等陪侍,开始过非常惬意的生活。

在这种压力巨大的环境下,徽宗转向道教信仰寻求慰藉。根据岳珂的记载,徽宗在即将内禅的前夜,前往皇宫中道宫的玉虚殿,那里是他经常祭拜道教神灵的地方。“百拜密请,祈以身寿社稷。夜漏五彻,焚词其间,嫔嫱巨珰,但闻谒祷声,而莫知其所以然。”大约三个月后,徽宗给李纲看了他当时写的祷词。内容为:

以宗庙社稷生民赤子为念,已传大宝于今嗣圣。庶几上应天心,下镇兵革,所冀迩归远顺,宇宙得宁,而基业有无疆之休,中外享升平之乐。

如是贼兵偃戢,普率康宁之后,臣即寸心守道,乐处闲寂,愿天昭鉴,臣弗敢妄。将来事定,复有改革,窥伺旧职,获罪当大。

于虖!禹汤罪已,其兴也勃焉,圣心其有以得于天矣。

尽管很多资料只是简单记载了徽宗突然跌倒,但有部史料比较详尽地描述了他当时假装中风,其实是为了让宰辅们更容易接受他的决定。没有迹象表明徽宗在随后几天说话或走路有困难,看起来并不像真的中过风(而且他能用左手写出清晰的文字也很令人惊讶)。在当时,显然会有很多人认为是徽宗下面的大臣逼他内禅。根据徽宗内禅后被派去服侍的大臣李熙靖的传记,徽宗在内禅一年后曾对他说,外人都以为内禅是吴敏的功劳,但其实并非如此,而是徽宗自己的主意。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这样做,没有人敢提出来。徽宗还说,别人认为他害怕上天愤怒才会内禅,就像唐睿宗那样,但这种观点也是错误的。事实上,他很早就考虑这件事了。

为什么有的大臣希望徽宗内禅,有的不希望呢?那些与徽宗关系密切的人肯定会担心,他退位后情况会变得更糟。尽管有人可能已经意识到他们将失势,但没有证据显示,他们有谁能预见到皇权易位后的政治报复会达到何种程度。

那些赞成徽宗内禅的大臣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可能至少有二:首先,他们不认为徽宗的个人能力能够处理好这场危机。吴敏似乎认为,徽宗很容易被那些打着神霄派旗号的观点左右,他可能觉得徽宗是沉迷于道教神秘主义的人。既然吴敏被认为属于一个以蔡攸为核心的小圈子,而吴敏又和徽宗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也许他的这种观点是对的。但还有一种可能,即李纲和吴敏这样的大臣认为自己比徽宗更有能力来处理危机,而且认为,与在位二十多年的老皇帝相比,年轻的新皇帝更有可能融洽相处。他们也许还考虑到,军队、官员以及民众都更容易受到新皇帝的鼓舞,因为他不应为这场危机的到来而受责难。

南下

李纲告诉吴敏,只要徽宗退位,金军就会撤兵。吴敏也对徽宗说,只要他内禅,中原地区在今后几百年都将继续是中国领土。他们的观点很有说服力,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预测是错误的。

徽宗内禅后的第四天,十二月二十九日,宋使到达斡离不的大营请求议和。郭药师力劝斡离不拒绝他们的要求,继续南下。郭药师使斡离不确信,开封是比燕京富裕得多的战利品。女真人绕开延缓军队行动的大城市,迅速向黄河进军。

1126年正月初一,钦宗前往明堂接受百官朝贺,并改元为靖康。就在第二天,守卫黄河北岸的七千军队和南岸的三万军队均未能阻止女真人的进攻。尽管宋军在撤退前烧毁了浮桥,并抢走了所有船只,但女真人还是设法用六天时间渡过了黄河。

现在,开封城开始全力以赴地备战即将到来的围城。正月初二,钦宗宣布,徽宗将离开京城,前往亳州(在今安徽)的老子庙烧香。同时,徽宗时期宫内的六七千宫女被遣散,包括所有的女乐工。正月初四晚上,在紧急的局势下,徽宗一行人乘船离开京城,同行的还有郑皇后、大部分子女,以及约一百名侍从。童贯、蔡攸和朱勔这三位在徽宗朝做官最久、个人权力最大的老臣也随徽宗一同出行。童贯也许是最有经验的军队统帅,但即使他自愿留下来,钦宗周围的人也不太可能让他来领导防御。他们三人随徽宗离开,进一步加快了政权更迭的进程。

蔡攸和白时中等官员力劝钦宗撤往汉唐的京师长安,并说钦宗在那里也可以集结一支抗金军队。徽宗认为这个计划可行,钦宗似乎也比较动心,但有些大臣却主张钦宗留下,包括徽宗最小的弟弟越王赵偲。越王认为,即使效仿真宗在1004年御驾亲征,也并非明智之举。开封比其他城市都坚固,但防守起来需要同仇敌忾。他还建议,为了消除臣民的疑虑,钦宗应当御驾亲临宣和门,使大家能够亲眼目睹皇帝仍然与他们在一起。另外一个请求钦宗留下的人是李纲,李纲现在已经成为给皇帝出谋划策的亲信。钦宗被李纲的激情打动,尽管他没有任何军事作战经验,还是命他负责京城防御。原来的大晟府作为他的指挥部,并划拨铜钱一万贯,黄金一万两,绢一万匹,以及众多部下。

但钦宗无法将所有精力全部放在防御事务上,因为这时民众正在大声疾呼,要求惩治那些他们认为应该对这场危机负责的人。钦宗刚一登基,保守派就盼着返回朝廷,就像神宗驾崩后高皇太后开始掌权时那样。钦宗即位没几天,太学生陈东开始呼吁处死徽宗下面的主要大臣,包括那些已经不再当权的人,例如已经八十多岁、1120年之后就基本上不再活跃的蔡京。陈东将这几个人统称为“六贼”,有蔡京、王黼、朱勔,以及宦官童贯、梁师成和李彦。此外,在钦宗登基后的第一周,还有一名大臣上表,将这些问题归咎为蔡京当权数十年期间任用党羽并在朝廷上排除异己的政策。他要求处决蔡京。在类似的呼吁下,王黼的家产也被查封。

有人抱怨开封的城墙和门楼没有得到很好的修缮,尽管如此,开封还是有足够的军队和给养应对敌军的围攻。守城的将士共有九万六千人左右。李纲在每面城墙上都部署了一万两千名弓弩手,另有一万人被派去保护延丰仓,那里存储了约四十万石的谷物和大豆。他还派了一万人守卫位于新城东墙的朝阳门。此外,有大约两万八千人作为后备部队。

斡离不的大军于正月初七到达(粘罕的部队在攻打太原时受阻)。同一天,李邺也在出使金国一个月后返回,他报告说金国不可战胜,极力建议宋朝向金请和。尽管李纲认为宋能够坚持下去,但钦宗还是立即派使臣前去与斡离不谈判。钦宗叮嘱宋使,最好向金承诺岁币而不是割地,岁币金额最高可达三百五十万两。他还让宋使许下一万两黄金作为礼物。到了正月初十,使臣已初步同意,将岁贡增加两百万贯,以及包括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两百万匹绢和一万头马、牛、骡与一千头骆驼的特别赔偿。此外,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割让给金,一名亲王和一名宰相将作为人质被送到金国。听到这些条件后,李邦彦劝钦宗接受,但李纲却认为这些妥协以后会让金变得更加危险。钦宗试图减少赔偿金额,表示降低后便立即接受金的条件。张邦昌和皇子赵构被送到金国作为人质。最后,正月十五日,斡离不同意象征性地减少岁贡金额,随后双方签署了协定。四天后,种师道率军从西部赶到了开封。并不是所有朝廷大臣都对宋金达成协议感到满意。正月二十七日,李纲呈递了一份奏疏,他认为尽管金军非常强大,但精锐不会超过三万人,因为军队中多半不是女真人,而是奚、契丹或渤海等异族士兵;相比之下,宋朝刚刚到达的援军则有二十万。

尽管开封为不必遭受长期围困而松了一口气,但为了筹集向金进贡的巨额金银,京城又陷入了骚乱。这笔巨资相当于对辽岁贡的一百八十倍。政府左藏库中有大量铜钱,但女真人想要的黄金白银却比较短缺。所有曾被皇上赐予金银的人,包括亲王、道官、乐官和技术官等,都被要求将金银归还到元丰库。所有宫殿和皇家资助的宫观寺庙以及开封府各司,都要将公用金银交给左藏库。王黼家中收缴了巨额物资,包括七千多匹绢和一千多万贯钱,但有三分之一在存放时被人破门而入抢走。到了正月二十日,围困之下的宋朝已经向金军大营进献了三十多万两黄金和一千二百万两白银。这些金银尚不足用,政府命令所有藏有金银的家庭将金银交到几个收集点。上缴的金银以后会按照一两黄金兑二十贯和一两白银兑一贯五百文的比率进行补偿。告发私藏金银的人可以奖励五分之一被缴黄金和十分之一被缴白银。正月二十六日,宋朝又向金军进献了折算后的五百两黄金和八百万两白银,很多是从普通百姓家搜刮来的珠宝和器皿。宋朝这样匆忙筹集金银是有原因的,正月二十七日,有奏报说女真人已经挖掘了皇室嫔妃、皇子和公主的陵墓。在二月初十,最后一批金银终于进献到金军营中,第二天,女真人便离开了,但是,他们出人意料地掳走了一位皇子(徽宗的第五位皇子赵枢)。金对开封的压力虽然减轻了,但对大宋的压力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谈判并未提到仍在包围太原的女真军队,这支部队有时也会向南进攻洛阳。

向钦宗提出建议的既有强硬的鹰派,也有比较缓和的鸽派;既有人认为对宋而言,最大的希望在于使金明白宋不能任人摆布,但同时也有人认为有可能通过与女真人谈判,遵循双方盟约,从而与女真人达成一个稳定的和平局势。只要女真人兵临开封城门下,求和派就会处于控制地位,但当女真人在1126年二月撤退后,主战派又在朝廷占据了上风。女真人从开封撤走的第二天,担任侍讲的杨时上疏谴责朝廷,不该这么轻易就把东北三镇割让给女真人。尽管女真人开始进攻时宋朝的援兵未到,但现在既然援军已经到了,双方的力量对比便已发生变化,而且金挟持肃王,违反了双方的盟约,因此宋朝也没有义务再履行盟约规定割让三镇,相反,宋兵应当采取攻势。此外,杨时还建议处决大将姚古,因为他未能解救金兵对太原的围困。李纲也持有类似的强硬观点,主张宋朝派军队“护送”金军撤退,一方面可以对他们发动袭击,另一方面也阻止他们抢掠沿途村庄。钦宗派了一支十万多人的军队,并命令率军的将领可以相机出击。“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驱虏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在此期间,围攻太原的粘罕听说斡离不撤离开封时所获赔偿后,也要求宋军向他的军队支付巨额赔偿,但太原的宋军统帅拒绝了。粘罕随即派一部分军队南下入侵,这就使宋朝有了更多理由废除与金订立的协议。钦宗派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前去增援河北的中山和河间。斡离不到达后,发现种师中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便继续率军北上。在这段时期,奋勇抗金的策略看上去是可行的。

被迫回京

在开封受威胁最严重的这个月,徽宗一行正在赶往东南地区。刚开始的行程非常艰苦,没能征用到政府船只,徽宗坐过运砖瓦的小船,甚至是骡车。他们也没有带足给养,不得不从当地百姓那里获取。正月十五日,徽宗一行终于到达位于长江南岸的镇江。

那些曾在徽宗朝廷担任高官但未随他南下的大臣,在京城的第一次政治清洗中成了靶子。正月二十四日,王黼被罢官并流放出京,在距离开封几十里外的地方被当地人杀死,首级被割下来装入盒子,送回京城。钦宗认为在即位不久就处决朝廷重臣似乎不妥,因此命人散布消息,称王黼系盗匪所杀。然而,没过多久,位高权重的宦官李彦也被处决,家产抄没充公。

徽宗逃离京城三周时,宋与女真人的谈判正在进行,要求他回来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提出这种要求,主要是想惩罚徽宗时把持朝政的主要大臣,其中有几位跟随徽宗一同逃往南方了。一些比较多疑的批评者开始散布谣言,说分裂者企图建立一个“行宫”。曾经提出“六贼”之名的太学生陈东上疏,条列梁师成的种种罪行,导致这位宦官被罢官后自杀。在奏疏中,陈东还指责蔡攸、童贯和朱勔挟持徽宗,强行将徽宗挟至南方。陈东希望这几个人能被带回开封,接受典刑治罪。在他看来,让此“行宫”到达东南地区尤为危险,因为蔡京的党羽在那一带势力很强,也许会在那里建立起一个国中之国。他强烈要求钦宗亲自写一份手诏,派人送给徽宗,“邀请”其返回京城。有些人认为女真人构成的威胁更大,陈东不同意这一说法,他认为,奸臣造成的“内乱”要比外部的夷狄威胁更为严重。他还声称,迫使徽宗回京不应视为不孝,因为钦宗与其父相距甚远,这让作为儿子的钦宗很难对徽宗尽孝。

又过了一周左右,陈东对钦宗罢免李纲和种师道将军感到不满,组织了大批太学生和京城百姓,对钦宗施压。据记载,跪在皇宫门外请愿的人有数万之多。不久,众人开始殴打出来与他们谈话的宦官,还杀死了十几名宦官,直到后来事态被禁军平息。钦宗同意重新启用李纲和种师道,随后,李纲登上城楼,努力使人群平静下来。

到目前为止,钦宗一直没表现出他是一位果断的统治者,而陈公辅认为,他的问题部分在于对父皇尽孝而产生的不安。二月十四日,陈公辅呈递了一份奏疏,引用《论语·子张篇》中的一段文字,指出不改换父皇的旧臣及其政治措施才是孝道的最高境界,但他认为钦宗应当罢免徽宗的一些老臣,包括劝说徽宗内禅的几名大臣,如吴敏和李邦彦。此外,尽管钦宗做太子时拒绝承担责任无可厚非,但作为皇帝,就应当率先表现出强硬的一面。陈公辅还认为,徽宗最后也逐渐意识到他周围有些人是奸臣,因此,如果钦宗罢免了那些曾经效力于徽宗的老臣,就是做了徽宗原本希望做的事情。毫无疑问,钦宗本人也能看透这一点。几百年来,每当事情出现差错,无论是出现彗星或日食,还是发生干旱或暴乱,帝王总要承担罪责,但大臣通常不会任何时候都行如其言。而且,他在一周多之前已颁布了诏书,表示后悔让徽宗亲自挑选随其南巡的官员。不过,陈公辅指出徽宗最终恢复了理智,实际上给了钦宗一个借口去声称,罢免、贬斥和处决徽宗的主要大臣都是尽孝的行为。

弹劾徽宗手下主要大臣的奏疏不断涌入,被弹劾的大臣也一个接一个地遭到罢免,其中最主要的目标是蔡京、蔡攸及其亲属,但宇文虚中和王安中这些不太引人关注的目标也被罢官和贬斥。同时,主要的保守派被恢复荣誉,包括已经去世很久的司马光。

关于徽宗一行人在离开京城后的前一两个月的活动,主要资料来源是一些强烈反对徽宗统治的人所留下的记录,他们希望这些人能够被带回京城,从而使罪魁祸首受到惩罚。因此,他们的指控内容有多少可信,就值得商榷了。汪藻写道,行宫自行颁布法令、任命官员和重新调遣援兵,在指挥和命令上引起了很多混乱。而且,行宫的花销也很大,每天的花费高达六千多贯,徽宗身边的奸佞小人还建议他修建宫殿和购买园林,所有这些都耗资巨大。

在政权经历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动时,三月初一,钦宗派曾在徽宗朝任职的宋焕给徽宗送了一封信,希望他早日回銮。不过,要用多少武力让徽宗回京,徽宗与身边人在远离开封的地方另立朝廷的谣言是否可信,钦宗的朝廷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对于当时京城官员之间的各种讨论,最有力的一份证据是中级官员汪藻写给宰辅的一封长信。由于此信并非写给钦宗,因此,汪藻可以直言不讳地讨论“行宫”可能造成的威胁,这是当时很多人所担心的。汪藻没有掩饰自己对徽宗的鄙视,他写道,如果在异族刚开始入侵时,徽宗出于悔恨和恐惧,和钦宗“共守,雪宗社之耻,慰军民之心”,那钦宗就应当请徽宗回宫,与他每天早晚共商国是。但既然徽宗在敌人将要围攻开封时仓猝逃离,甚至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那钦宗就没有义务和他讨论国家政策。更让汪藻生气的是那些陪同徽宗的大臣,他们完全是因为一己之安危而逃跑的。汪藻称,让这些人不受惩罚地逃走,损害了钦宗的威望。他建议派一位现任宰相前去迎接徽宗回宫,同时提议直接打击与行宫有关的文官武将,对合作的人可以奖赏,不合作的就威胁将其杀死。如果钦宗的诚意不能感动徽宗,就需要采取强硬的措施:“若小人尚敢牵制,则自行宫使以下择甚者,易之。彼为奸谋者既去,直言日闻,则上皇亦不复留矣。”汪藻还提到了另一种可能,钦宗和徽宗重新会面后,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希望钦宗不要忘记自己还有别的责任,要确保只有一个朝廷颁布命令。在汪藻写这封信的两天后,钦宗又给徽宗送去一封书信,再次请其返回京城。这次他派了一位兄弟去送信,也许想提醒徽宗这是一桩家事。

随着开封围城的威胁逐渐解除,两个朝廷之间的紧张关系也有所好转。三月十五日,徽宗派人给钦宗送去一封信,说钦宗最近派去的信使宋焕帮助两宫澄清事实并缓和了关系。为了消除钦宗朝中众多大臣的疑虑,陈公辅再次上表,表示他对有谣言说徽宗被奸臣所控制的怀疑。为了让钦宗放心,不会作为一个不孝的篡权者被载入史册,陈公辅认为把钦宗和徽宗的关系与唐朝时的肃宗、睿宗相比是毫无根据的——这也从侧面说明肯定有人用了这个比喻——钦宗在太上皇的再三命令下才接管了国玺,这与肃宗趁其父皇在别处时自行登基完全不同,“虽千万年不复有疑矣”。陈公辅还试图说服钦宗,不要担心徽宗会怪罪他将手下的很多重要大臣贬官和处决。“皆以宗庙社稷为念,合天下公议,所以奉承上皇诏旨。”他还说,徽宗非常仁慈,而且父子关系是人的本性:“上皇于陛下亲邪,于群臣亲邪?臣谓上皇之亲,无亲于陛下也。”但他担心,钦宗未能选择适合的信使将自己的信息传递给徽宗,因此希望另派人去。“万一上皇圣意少有所疑,即当恳切备述陛下笃孝之诚,以开具去年诏书与今日奉行之意,实无少异。”

陈公辅强烈建议,等徽宗返回京城时,要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然后迎奉之礼,备加隆甚,陛下銮舆,亲出近郊,后妃嫔御,亲王贵戚,下至百官公卿、士庶耆老,皆当往迎,俾圣意悟前日之去匆遽如彼,今日之归尊荣如此,自非陛下堪任讬付之重,使寇难稍平,京师乂安,政事修举,人心欢快,能如是乎!

如果这些礼仪还是不足以说服徽宗,那一旦等徽宗回到京城,钦宗还可以控制让哪些人与太上皇说话。“仍乞于人臣中选端正之士,有德行学问全忠孝大节者,朝赞上皇,日侍燕间,开导圣心。穷天人性命之真,脱然不复以天下事累己。”

还有一个人在担心两宫之间的矛盾会加剧风险,那就是李纲。有一次朝见钦宗时,李纲反对派聂山率军捉拿跟随徽宗南巡的童贯、蔡攸和高俅等人。他还举出唐肃宗和唐玄宗的例子,提醒钦宗说,唐肃宗没有追究唐玄宗的旧臣,因为肃宗担心的是玄宗会如何看待这件事。这个对比很恰当,因为当时的唐朝人很快就将安禄山叛乱的责任推到位高权重的前宰相李林甫身上,这正如宋朝人将女真入侵的责任推在蔡京与童贯身上一样。钦宗问有什么替代的办法,李纲进谏说,首先贬谪徽宗的重臣,逐渐削减他们的权力,并让他们从徽宗身边离开。

钦宗也许认为李纲正是陈公辅建议的适合信使,便派他向嫡母郑皇后和父皇徽宗传递口信。李纲首先去拜见了皇后。郑皇后所居之地没有徽宗那样靠南,她同意返回开封。开封当时的气氛比较敏感,有传言说,钦宗希望郑皇后回来是想和她共同执政。三月十一日,一名官员上表反对谣传中的计划,主要理由是,让女人执掌大权在历史上常常会产生问题。第二天,大臣们极力要求,郑皇后回京后不应让她进入皇宫。当时李纲来到郑皇后乘坐的船上,尽量使不允许她入宫的新决定听起来不那么充满敌意。李纲试图淡化让皇后住在宫外的新规定,他对郑皇后说,由于钦宗的“圣孝”,无论她身居何处,与皇帝之间都不会存在隔阂。然而,在三月十九日郑皇后返回开封时,禁军已经准备好阻止她进入皇宫。不过,郑皇后也没有打算入宫。

根据李纲自己的记录,他见到徽宗后,“具道上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其中引用了《孟子·滕文公章句上》中舜如何对待父亲的内容。据说当时徽宗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承认钦宗是个孝顺的儿子。二人一起谈论了徽宗离京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李纲想让徽宗相信,钦宗的一些决定是合理的,而徽宗也同样解释了他曾采取一些措施,其用意引起某些人怀疑,但都是事出有因。例如,徽宗解释道,他之所以在女真人围攻开封时停止了行宫与钦宗朝之间的文书传递,是担心一旦这些消息被截获,女真人就会知道他的位置。对徽宗提出的三十多个问题,李纲一一做了答复,包括追赠给司马光的新封号等。

李纲传递的信息中,最有说服力的是下面这段文字,这促使徽宗认为,钦宗迫切希望赢得自己的认可:

皇上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当道君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及尊长将归,子弟不得不恐。为尊长者,正当以其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

李纲试图让徽宗相信,他若回到开封,待遇就像一位出门经商返回家乡的父亲一样,重新成为一切的中心。然而,钦宗朝廷的大臣们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从李纲的记录中很难确定,他是认为自己在欺骗徽宗,并相信会得到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为了给徽宗留面子,而徽宗应当清楚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觉。两天后,在李纲返回开封前,徽宗交给他一封手诏,上面写道:“公辅助皇帝,捍城、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回到开封后,李纲继续扮演调和的角色。例如,三月二十七日,朝官耿南仲建议将徽宗身边的人统统除掉,李纲便与他进行了争论。然而,李纲在这件事上并未完全取得成功,因为徽宗最终在初夏被迎回开封时,陪侍他的十名宦官被阻止进城,同样被阻止随徽宗入城的还有大臣蔡攸。

徽宗回到京城时,人们夹道迎接,他们看到徽宗身穿颜色鲜艳的道袍,头戴道冠。徽宗住进了自己挑选的龙德宫。从这时起,有关徽宗的记录骤减。同时,一旦徽宗处于钦宗朝廷的控制之下,官员们也就不再呈递如何应对他的奏疏。随后几周,在大臣们的强烈要求下,钦宗逐渐加紧了对徽宗及其身边人的控制。从四月初八起,钦宗向龙德宫派去官员,负责每天报告徽宗的活动。有一段时期,派驻龙德宫的官员接到命令,每位前往觐见徽宗的人都要盘问一番,徽宗赐予访客的礼物也都被没收。钦宗很少去拜见徽宗,而徽宗似乎也仅在五月十三日有一次被邀请入宫。

钦宗朝廷继续对与徽宗有关的重要官员进行清洗,而这一过程似乎并未受到这些高官庇护下发达起来的诸多官员的反对。那些通过道官制度进入官场的人员,还有他们的亲属,一概被罢免。蔡京、王黼、王安中和朱勔等人的所有亲戚,甚至包括姻亲,也都被免职。五月,蔡京的子孙被贬逐到各地。六月,白时中和李邦彦被贬。七月,王安中被贬。八月,吴敏被贬。蔡京也于七月被贬,在他南下的路上,据说连当地的商人都拒绝卖食物给他。蔡京年过八十,体弱多病,在流放途中不到十天就死了。同一天,皇帝下诏,蔡京的二十三个儿孙今后都不得被赦免或减轻惩罚。从那时到十月,跟随徽宗的主要大臣均被赐死,包括童贯、赵良嗣、蔡攸、蔡翛和朱勔。九月,童贯的首级在开封的集市示众,旁边张贴了一份公告,上面用大字列出了他的种种罪行。

徽宗返回开封后,在1126年的夏季和秋季,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徽宗住在皇宫北面很远的龙德宫,对政府运作没有任何发言权。钦宗朝中很多高官的敌意,徽宗很难视而不见。在这个夏季和秋季,他不断听到旧臣一个接一个遭贬斥或死亡的消息。很难想象他可以完全置身于这些报复行为之外,哪怕他努力通过宗教生活获得更高境界的真理。后来,当他和钦宗都成为女真人的俘虏时,他曾对女婿蔡絛说,太多人在钦宗朝被处死,他认为他们后来所遭受的厄运,有一部分是夺取这么多人命的报应。

战争局势也肯定使徽宗在整个夏秋倍感忧心。女真人继续围困太原,双方都面临着火炮的猛烈攻击和粮食短缺,但都决意争取胜利。几位宋军将领均未将太原解围,也无法阻止金军稳步推进。阿骨打的侄子粘罕取得了西路部队的统帅权,负责围攻太原和河东(今山西)的战役,阿骨打的儿子斡离不再次控制了东路部队,重新开始进军河北并围攻真定。五月,宋将种师中率军从河北井陉进入河东,增援太原的守军。他的部队遭遇伏击,但他率领全军“死战”,整个上午都向金军射箭还击。种师中自己四处负伤,战死疆场。宋朝随即在六月二十五日派李纲率兵增援太原,但也没有取得成功。七月,种师中的哥哥种师道被委以重任,而金军开始向南方和东部推进,并且驱使大批汉族难民作为部队的前阵。

在这一年秋季的最后一个月,九月初三,在围攻太原二百六十天后,金最终攻下了这座城市,当时城中很多老百姓都已经饿死。一个月后的十月初六,真定也在弹尽粮绝后陷落。当月,徽宗对身边的人说,他确信女真人还会打回来,建议由自己去洛阳组织一支军队抗金。吴敏说服钦宗拒绝了这个建议。

徽宗回到开封后,尽管和钦宗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但在十月份徽宗生日时,钦宗还是要来拜见太上皇。只是这个场面进行得不太顺利。先是有人踩了钦宗的脚,然后钦宗拒绝了徽宗的敬酒,使徽宗痛哭流涕。在这次会面后,钦宗让人在龙德宫大殿外张贴了一张告示,悬赏告发散布谣言离间两宫关系的人。据载,从这时起,两宫之间就不再有任何实质性的往来了。徽宗成了一名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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