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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亲信成了魏忠贤的棋子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07 21:21:21 0


忠贤下跪

崇祯迈进文华殿院门,见贴身太监高起潜已经在门边儿迎着:“万岁爷,吕大人来了,魏公公也来了。”

崇祯一愣:“朕只召吕图南,并没召魏忠贤,他来干什么?”

“他说有事求见万岁爷。”

崇祯略一想:“叫他候着,先召吕图南。”待吕图南进来行过礼,崇祯先反问道:“吕图南,你可知朕召你何事?”

“臣知道,是为钱嘉征弹劾臣一事。”

“这么说,钱嘉征的奏疏你看过?”

“臣看过,钱嘉征劾臣‘党奸阻抑’。”

崇祯起身溜达到吕图南面前:“这就让朕不解了,你既知是奏劾你,为何又封进?既封进,为何又不置一词?”

吕图南一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样子:“回皇上,封进奏疏是臣职责所在,臣办的是国家公事,不是臣个人私事。”

“既如此,你为何又退回弹劾魏忠贤的疏奏?”

“臣不是退回,是要他重写。”

“为何要重写?”

“称谓字划不合体式。”

崇祯笑了:“钱嘉征说你党奸阻抑,你不想辩驳么?”

“钱嘉征举不出臣党奸阻抑的实迹,就是臣要他按规矩重新写来,也是照章办事,皇上乃千古明君,何用臣自辩?”

崇祯哈哈大笑:“你倒是个厚道老实人。钱嘉征的奏疏誊抄了没有?”

“没抄全文,记了撮要。”

“好,你回去,将钱嘉征疏的撮要封进来。”

“臣带来了。”吕图南说着已双手呈上。

崇祯赶快接过回座细细看了起来,渐渐地眉尖高挑,龙目大张,一股英气流溢脸上,这正是一份他盼望多时的劾章!

阅毕,看着吕图南,和颜悦色道:“通政司,通达政事之谓也。钱嘉征一介贡生,不谙朝廷规矩是有的,但若要求人人都按体式写来,就有可能误了大事。今后疏理奏报,不必囿于体式,重大论事亦不必誊抄,尽快封进,朕不怪你就是。”

待吕图南走了,徐应元又凑上来:“万岁爷,是歇会儿,还是召见魏公公?”崇祯拿眼瞪着徐应元,好像没听明白。

徐应元只得提醒道:“魏公公还在外边候着呐。”

崇祯嘴角挂起一丝只有徐应元才能体会到的不怀好意的笑,他并非没听明白,只是心中兴奋又不失身份的顽皮之举。

徐应元看出来了,也咧嘴一笑,却心中一酸,毕竟只是个大孩子,真难为他了。

“叫他进来吧。”崇祯吩咐完便埋头在钱嘉征的奏疏上批示,直到魏忠贤进来跪下拜过了,崇祯才停下笔,抬起头,眼角也带了些笑模样:“起来吧。”

不知是恼的还是慌的,魏忠贤从肩膀直抖到膝盖:“请万岁爷遣老奴回家吧!”

“谁又惹了公公了,是朕么?”

魏忠贤心说你装什么蒜?鼻子、眼、嘴挤到了一起:“万岁爷就是叫老奴死,老奴也不敢说个不字。可那陆澄源、钱元悫以诬谤之词惑乱圣听,却举不出一桩一件实事,皇上不可不察。老奴所有,均是先帝所赐。建生祠事,是府道科员仰体先帝慈爱老奴之心所为,老奴并未预闻。缇绮拿人,都是奉旨办事,至于如何处置,则非东厂辖限,并无‘广开告讦,诛锄士类’之事。老奴族辈有掌锦衣卫,也是先帝所加,更没有‘遍列私人,分置要津’之事。至于说老奴‘妄引符命,阴养死士,陈兵自卫’,用心太过恶毒,是欲假万岁爷天威杀了老奴!老奴与陆、钱二人并无仇隙,只是先帝时他二人不得重用,怪在老奴身上。老奴虽蒙先帝宠信,荣耀逾常,但毕竟是个寺人,哪里就能随意褒贬外臣?自皇上登基,老奴自知身份已比不得先皇在时,更是加倍小心,还是碍了他人眼。皇上天资英纵,老奴自知已是无用,老奴不敢絮叨烦了皇上,如今放了老奴回家养老,便是可怜老奴了。还望皇上体察老奴三朝侍奉君家的忠孝心思。”

魏忠贤像是背熟的,一口气说了这些,已是哽咽,脸上江河横流。

崇祯点点头,魏忠贤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公公说陆、钱二人都是诬谤之词,举不出一桩一件实事,当年杨涟劾你二十四大罪,可还记得?”

魏忠贤脑子里“轰”的炸了,皇上要算老账了,正不知如何回答,崇祯又道:“朕这里还有一份奏章。”用下颌向案头一指:“徐应元,公公不识字,你给公公念念。”

徐应元拿起转向魏忠贤打开:

贡生钱嘉征劾魏忠贤十大罪:曰并帝。内外封章,必先关白,称功颂德,上配先帝,及奉谕旨,必曰“朕与厂臣”,从来有此奏体乎?曰蔑后。皇亲张国纪未罹不赦之条,先帝令魏忠贤宣皇后,灭旨不传,致皇后于御前面折逆奸,遂遭罗织,欲置之死,赖先帝神明,祗膺薄衍,不然皇亲危则中宫危矣。曰弄兵。祖宗朝不闻内操,魏忠贤外胁臣工,内逼宫闱,操刃禁中,深可寒心。曰无二祖列宗。高皇帝垂训,中涓不许干预朝政,乃魏忠贤一手障天,杖马辄斥,虿(chài)毒缙绅,蔓延士类,凡钱谷衙门、边腹重地、漕运咽喉,多置腹心,意欲何为?曰克削藩封。三王之国,庄田赐赉(lài),不及福藩之一。而魏忠贤封公、侯、伯之土田,膏腴万顷。曰无圣。先师为万世名教主,魏忠贤何人,敢祠太学之侧?曰滥爵。古制非军功不侯,魏忠贤竭天下之物力,佐成三殿,居然袭上公之爵,恬不知耻。曰邀边功。辽左用兵以来,堕名城,杀大帅,而冒封侯伯。曰伤民脂膏。郡县请祠遍天下,计祠所费,不下五万金,敲骨剥髓,孰非国家之膏血?曰亵名器。顺天乡榜,崔呈秀之子铎,目不识丁,遂登前列。夤缘要挟,不可胜数。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以洗其罪恶。伏乞皇上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臣自仰答涓埃,使后世读史者谓,圣主当阳,有敢言之士,万死何辞!

徐应元念完,又大声道:“皇上批旨:魏忠贤事体,朕心自有独断。青衿书生,不谙规矩,姑饶这遭。”

魏忠贤明白自己是步步入了人家瓮中,什么屁旨,明是告诉咱家皇上批驳了,暗是告诉咱家饶了他这遭,就难饶咱家这遭了!

崇祯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在魏忠贤看来,这文华殿就是阎罗殿,这万岁爷就是阎王爷!

“钱嘉征所举桩桩件件可是实有的?”崇祯慢声细语问道。

魏忠贤知道自己的话还不如个响屁受听,再说多少也是无益,不搬走脑壳已是开恩了,只得道:“老奴嘴里吃的,身上穿的,都是先帝给的,当今圣上给的。没有皇上,哪有老奴?但老奴纵有一万张嘴,也说不过这些书生,洗不清一身污水。老奴已是朽木,精气日衰,疾患缠身,苟延残喘,难供辙使,再不中用了。请皇上恩准老奴告老归里,老死家中。”

“公公告老归里,公公这一大家子人可还在朝里呢。公公族孙魏希孔、希孟、希尧、希舜、鹏程,甥傅之宗、冯继先,族叔魏志德,姻戚董芳名、王选、杨六奇、杨祚昌俱封左、右都督、都督同知、佥事,魏良卿进秩太师,魏明望进少师,魏良栋加封东安侯,魏鹏翼封安平伯,进少师,可是的?”

魏忠贤心塌了,皇上将这些人数个清楚,说明早有算计了。要想保命,只能一退再退了:“是,老奴——老奴也代他们辞官。”

“公公可知这三公三孤是何职责?掌佐天子,理阴调阳,经邦弘化。洪武朝李善长、徐达、常遇春才授三公,万历朝张居正才加太傅、太师,魏良卿可有这经天纬地、学贯古今之才?良栋不过二三岁,就封伯侯,鹏翼还在襁褓,竟进少师,这黄口小儿竟能佐理天子治国?朕的姻亲还没这许多人封官呢,这是朱家天下,还是魏家天下?”

魏忠贤心说良卿、鹏翼还不是你封的?嘴上却说:“老奴……有负圣恩呐!可这都是先帝错爱,老奴绝无不臣之心啊!”

崇祯笑了:“朕知道公公有劳有功,但公公势强,树敌忒多。先帝时尚有杨涟等人拼死告状呢,何况现在?这样吧,你先去先帝神庙守灵,躲躲风头吧。”

魏忠贤本是想当面哭诉,试试深浅,或有转机,不成想又出个钱嘉征,这就被赶走了,后面还不知又有许多钱嘉征呐!今日被逐,明日可能就取小命了!但看来朝堂之上是很难翻身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魏忠贤退下,崇祯再也难压心中狂喜,腾地蹿起,连连以拳击掌,就着屋中央大步疾风转开磨了。他清楚地看出魏忠贤完了,已无力组织有效的反击,可以趁热打铁了。

过了刻把钟,崇祯转磨的速度渐渐慢了,饶是如此,也须有个舆论准备过程,才好组织起一边倒的全面进攻。

正想着,一阵似曾相识的异香袭来,煞是好闻。崇祯忍不住抽了两下鼻子,也没在意,忽然觉得身上发出热来,渐渐地胸中发胀,随之就有了男欢女爱的想头。

崇祯心中一震,正想着魏忠贤,怎就半道上钻出这俗念?倏地似有所悟,是了,那日正是闻到这香药味儿,才撩拨得他去招惹田妃的。这熏香与那香丸是一路货色!

崇祯出了屋,顺着香气一路寻去,转了一大圈儿,忽见西暖阁背处墙缝中泄出一丝亮光,遂唤来左右,命凿墙,凿开一看原是一夹壁墙,一小太监正在内焚香,蓦见皇上出现,一下惊倒!

“你怎么在这儿焚香?”

小太监跪伏道:“回皇上,先帝时就是一直在这儿焚香的。”

“这是什么香?”

“这香名‘迷魂香’。”

“你这香是哪儿来的?”

“回皇上,是宫中旧方,时常要焚的。”

“朕是问你谁派的你这差事?”

见皇上脸带怒意,小太监开始发抖:“是——是……魏公公。”

崇祯一脚踢翻香炉,大声叱道:“统统毁掉!从今往后不许再焚此香!若再让朕闻到,焚香之人和指使焚香之人杖死!”说完回屋,却是禁不住腹下小鹿乱撞,拔脚去了坤宁宫。

周氏蓦见皇上来到,很是诧异,刚想发问,不防被崇祯一把抱住,周氏大惊,扭动了几下,却是挣不脱,便觉出丈夫腹下着劲儿,心中明白,死劲猛推,这才分开,正色道:“妾身伺候皇上,只在日落之后,皇上此时应在外廷!”崇祯顿觉扫兴:“朕身为天子,怎就不能为所欲为?”

“皇上既知身为天子,就该知道天子的责任!”

“朕一天到晚像卸不了磨的驴,哪朝哪代有朕这样的驴皇帝?!”

周氏“扑哧”笑出声:“皇上前几日还说过,现在还不是随情恣意的时候,待整治了魏忠贤,才好真正做得皇帝。这才刚过了几天,就要为所欲为了?”

崇祯听了这话,顿时泄了劲儿:“哼!朕当的是什么天子?!还不如当信王自在呢。”

周氏敛了笑:“是啊,还是当信王松心。”又笑道:“早知信王要当皇帝,当初就不嫁你!”

这话让崇祯蓦地想起儿时的一件事,于是道:“朕自幼便知要当皇帝。”

周氏哂笑道:“该传御医了,皇上病了,刚才要做不当做之事,现在又吹起牛皮了。”

崇祯也笑了:“你不信,听朕讲个故事。你知道朕生母早殁,由康妃抚育,但康妃待朕与皇兄厚薄大异,视朕为赘肉。康妃诞女后,朕便由李选侍抚育了。选侍宽厚仁慈,与朕感情颇深,朕每日必谒。一日,朕见选侍气闷,为导其欢愉,说起前日梦境:‘熟寝之时,突现一片白光,一条金龙张牙舞爪迎面扑来,吓得我赶紧闭眼!再睁开眼时,见那金龙蟠着殿柱,铜铃大眼冒着红光瞪着我,突然张开大口要把我吸了去!我一惊,就醒了。’选侍面露笑靥,‘龙飞九五,也是祯祥。’随后敛容道:‘但不要讲给别人才是。’选侍心内高兴起来,携朕同游。选侍宫后有二井,游至此,朕淘气,下桶汲水,及提水上来,桶中居然有一金鱼!又汲另一井,复得一金鱼!选侍笑语道:‘此乃异日吉兆。’你说,这是不是兆朕将为天子?”

周氏微笑道:“不过凑巧而已。”

崇祯突然吟出一首诗来:

勖勤宫里雷初动,西苑池中浪几重。

金柱旧曾占好梦,锦麟今始识真龙。

“这是皇上的诗?”

“是朕在登基前一夜睡不着,随兴作的,就是记的金鱼出井、金龙蟠柱的事。”

周氏道:“谶言不可说。皇上该去干正事了。”崇祯点头称是,站起身,刚才猴急的心思全净了,便蹽步往外走,周氏在身后细声道:“妾晚上等候皇上。”

黜逐亲信

亥时三刻崇祯回了乾清宫,比平时要早些,只因周氏说了等着。

徐应元折回敬事房,还没到跟前儿,值房太监高起潜就迎了出来,“魏公公候您多时了,还带了重礼。”

徐应元心中“咯噔”一下,就明白了几分,掀帘儿进了屋。

魏忠贤忙起了身,施了个上礼,应元赶忙趋前扶住:“这是怎个话儿说的,厂公快坐了。”又转身吩咐:“给公公换过茶,换上刚进的先春。”

魏忠贤有些架不住劲儿了,福建茶是国中名茶的上品,而福建建宁茶则是茶中极品,建宁茶中的探春、先春、次春、紫笋、荐新更是御用贡茶,这先春茶是用清明时分采摘的上好绿茶加入三伏天气采摘的闽毫茉莉精制而成。魏忠贤不明白徐应元为何如此上待他这背运之人:“这不是要折杀咱家了!”

徐应元心里感激魏忠贤。先帝崩逝那晚涂文辅将信王带走,徐应元以为完蛋了,不想信王顺利登基,而且大权独揽,还一步紧一步的挟制魏忠贤,魏忠贤全受了。虽说有那皇子之事,还难说真假,如果真是龙种,崇祯就难说是正统了,以魏忠贤权势,并不力争,可见他并无谋逆之心。

徐应元道:“厂公此来可是为白天之事?”

魏忠贤心中十分懊悔,熹宗病时,就应想到不长久了,早笼络了徐应元,将信王勾连上手,怎会有今日之辱?待到熹宗病笃,再送狗屁牡丹,明显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当初拉住应元,是我给他脸,他巴不得的,如今临时抱佛脚,是他赏我脸,还未必就赏了,当初怎就没长个前后眼呢?他起身亲自将礼盒一一打开,应元忙起身跟上,探身看了看,不由得心中一凛:一柄碧玉阴刻填金三多如意、一尊碧绿翡翠观音、一座紫红琥珀弥勒佛、一对透明胭脂秘戏图瓶、一尊纯金莲花嵌宝坐佛、一幅米芾六尺中堂,最后是四个箱子,内盛五百两黄金,三千两纹银。

“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当个心意,还望兄弟别驳咱家的面子。”

“厂公情重了,应元哪当得这大的面子。厂公今后打点挑费该不在少,都是用得着的。您老还是留着使唤吧。”

魏忠贤没接他这茬,返身回座,用鼻子叹出一口气,喉结抽动了一下,才说道:“你我进宫三十余年,半辈子都撂在宫里了,虽说进宫后各侍其主,毕竟有过兄弟一场,知道根底的。先帝时咱家是坐了大,疏淡了兄弟,兄弟一定恼恨于咱家。”

“厂公操劳大事,是个忙人,应元怎能不知?不像我们王府的,终日里都不出潜邸的。”

“不可再如此称呼,我知万岁爷疑咱家,其实那文武百官都是看了万岁爷的脸色。先帝好游戏,厌朝政,大家都是知道的。咱家是秉笔太监,帝不动笔,出旨自是委托于咱家,兵科给事中李鲁生曾上言:‘执中者帝,用中者王,旨不从中出而谁出?’所以百官认咱家是代圣上言而从咱家。陆澄源、钱元悫、钱嘉征还不是看了当今皇上的眉眼?咱家现在是百口莫辩呀!”

徐应元心说你也忒毒了些,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但他不敢说,还是怵着魏忠贤,甭说责备他,宏声大嗓都不敢。虎死架子不倒,倒了也砸死一大片。“九千岁是想要我……”

“万不可再这般叫了。看万岁爷动静,是要咱家有个收场了。今日来就是想向徐公公讨个药方,皇上是何心气儿,咱家又当如何行事?”

徐应元背着手佝着身溜达了一圈儿,最后在魏忠贤面前立定:“应元是个粗人,说话直率,得罪之处,厂公不要责怪,应元才敢说。”

魏忠贤忙起身作一大揖:“徐公公何出此言,莫非还在怪着咱家不成?公公指一明路,乃是救咱家一命,怎就说起‘得罪’,叫咱家如何担当?”

“既如此,应元就直言不讳了。依应元陋见,厂公似应下定解职归里的决心了。说句透亮话,厂公是先朝旧臣,大权在握,万岁爷能无皇权旁落之感?厂公一日不去,皇上一日不安。依应元看,万岁爷是必去厂公而后自安。”

“咱家今日不是已向万岁爷告病辞官了么?皇上让咱家去给先帝守灵了,还有何事可为?”

“不是这话,厂公只口头表示,如何算得真心?给先帝守灵,不还是在这紫禁城内?即便下诏,百官也会以为是万岁爷赶了你去,就会有那回护厂公的奏疏递进来,万岁爷岂不更怒?既已提出,又不再三坚辞,万岁爷岂不更疑?为今之计,只有递交辞任疏,让万岁爷见得厂公已死心塌地,自然也就松了。再说,也未见得一辞就准,崔大人不是三辞才准的么?”

“我这就去办。只是,万岁爷究竟只是要咱家交出权职,还是要咱家交出老命?万岁爷今儿个赶了我去,明儿个……”魏忠贤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是万岁爷最信得着的,咱家一走,体乾也立不住,这东厂必是你领了,我只求万岁爷让我平平安安地回了,这还要请公公在爷面前回护一二。”说着腿一打弯儿,就要双膝着地。

徐应元忙扶住:“使不得使不得!”心中可犯愁了,替魏忠贤说话可是犯忌的。他忽然觉得这尊以前需仰视都照不见面儿的天煞星眼前只是一棵半折中空的老树根了,一抔黄土就埋了,心中便起了怜悯。

细想想,魏忠贤若是想保官,这话还真不敢向皇上说,若是只想保命,他又没犯着皇上,就是说他如王莽、如董卓的钱元悫,也只说“宜勒归私第”,没想要他命呀。皇上一向沉稳,又是新君,还有先帝的托付,皇上是最念手足之情了,当不会过分处置,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您老且宽心回去,应元自会寻机会向万岁爷说去。”


出乎徐应元的意料,崇祯中午看过魏忠贤的辞任疏,下午就向徐应元吩咐道:“叫文房拟三道旨,一是准魏忠贤引疾辞爵,辞东厂任,回家调理病体;二是命王体乾接掌东厂,高时明接掌司礼监;三是改宁国公魏良卿为锦衣卫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为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为指挥佥事。”

这三道旨表明魏忠贤大势已去,原信邸太监接掌内宫,魏氏私人降职削权,再无能为了,但皇上对魏忠贤是否还会有进一步举措,徐应元心中没底,不免有些忐忑。

这天晚饭后,崇祯照例到文华殿批阅奏章,却是阴沉着脸,似有不快。徐应元不知何故,问道:“万岁爷可是龙体欠安,要不要奴婢去召太医?”

崇祯停笔抬头:“朕不是身体欠安,而是心中欠安。应元呐,朕是你抱着长大的,也算是朕的父执辈……”不等崇祯说完,徐应元扑通跪倒:“万岁爷,您这是要折杀奴婢了,老奴该死了!”

“朕还没说完,你且起来。朕是想问你,你与魏忠贤进宫前就是朋友,魏忠贤是如何进宫的?”

徐应元站起来,心想替魏忠贤说话的机会来了,给崇祯倒上茶水。“这说来就话长了。说起来魏公公也是苦命人。他是河北肃宁大赵庄人,肃宁历来是个出太监的地方。他原名叫魏四,从小就是个上房爬树、调皮捣蛋的主儿,再大些就偷鸡摸狗,纵酒赌博。魏家有几亩薄田,他十七岁娶上媳妇,生了一个女儿。他好赌,二十二岁那年,一次赌博输了个精光,欠了大债,还不出,被人当街一顿痛打,他又羞又愤,就毅然自阉。卖了房子,全家住进村边的土地庙,他哥哥魏钊卖了仅有的三亩田和家里的一头驴,凑了几十两银子,去疏通进宫的门路。所以他得势后就把侄子良卿接进京给了官。他当时同我说过,如果进不了宫,宁可自杀,也不当‘无名白’……”

“慢着,什么是‘无名白’?”

“‘无名白’就是净了身却没门子进宫、流落街头的人。”

“这种人很多么?”

“很多。奴婢进宫前,有一次宫中招选一千五百人,结果招了四千五百人,还是有一万多人白净了身。”

“竟是这样!”崇祯做梦也想不到这些:“你怎么早不讲?”

“皇上不问起,奴婢怎敢讲?”

“你接着说魏忠贤。”

“他算是福大命大的,通过太监村的路子,搭上了宫里王公公的关系,万历十七年腊月,前三所需要一个倒净桶的人。在二十多个待选的人里,他岁数最大,长得魁梧,身手又灵便,成了唯一的入选者。进宫后被改姓李,名尽忠,每天就是早起时倒前宫的净桶,这一倒就倒了十几年。皇上啊,那时的魏忠贤可是上上下下都喜欢的大好人呐!”

“哦?还有这种事?”

“是,他那时可没野心啊,因是小内使,除衣食两项,就没什么进项了,帮不了家里,他的侄女、外甥女都被卖到京城做了大户人家的奴婢。为了多赚点钱,他便给宫女当佣人,洗衣烧饭无所不为,这种人被叫作‘旋匠’。”

“哦?宫里有不少这种人么?”

“是。”

“你接着说。”

“他还经常被奸猾之人耍弄,但他却从不计较。他为人合群,爽快,都说他憨,时间久了竟得了一个‘傻子’的绰号。就因为人缘儿好,才到了王太后身边儿管膳,当时王太后只是个才人。后来王才人生了先帝,进为选侍,魏忠贤更是忠心耿耿,勤谨恭敬,加之心灵手巧,性格爽朗幽默,所以先帝小时候就喜欢他,王选侍就让他恢复了本姓,改名进忠,先帝登基后又赐名忠贤。奴婢倒觉得魏忠贤还有一层心思,就是把对女儿的思念和慈爱都托在了先帝身上。”

崇祯心里琢磨,果真如此么,就这么阴差阳错,这大明江山就差点儿被他弄了去?魏忠贤要么胸无城府,要么韬晦极深。“照你这说,魏忠贤倒是个厚道人了?那他一个阉人,如何竟能独揽了朝廷大权?”

“还不是有先帝做靠山!先帝是魏忠贤和奉圣夫人(客氏)带大的,就是离不开他俩。您想啊,登基之后,按规矩,奉圣夫人不能住在大内了,可是奉圣夫人才出宫两天,先帝就想得流泪,不进膳,最后竟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把奉圣夫人又接了回来。”

崇祯全身涌起一种感觉,不知是放松还是兴奋。他听明白也想明白了,正统年间的大太监王振,本是一个儒士,官场混迹九年,没出个名堂,便孤注一掷,自阉入宫,因有点学问,当了东宫太子讲读,也是兢兢业业、谦恭自守,取得了太子的信任。英宗登基之后,他掌司礼监,从此大权尽揽,占尽天下风光。正德年间权擅天下、威福任情的大太监刘瑾,也是自幼读书识字,心机极深。魏忠贤赌徒出身,混迹赌坊酒肆,本无大志,又不识文断字,就不会太富心机,也不会有太深计谋,不过是时运使然,所以对自己的步步安排,他全无对策,因此对他大可放手动作,他绝无还手的能耐。

“你看该如何处置魏忠贤?”

徐应元脑袋嗡的一下,听这话,皇上并不肯善罢甘休,唉,得饶人处且饶人,魏忠贤再恶,并没惹你当今皇上,相反还是步步退让,何必逼人太甚?自己又受人之托,看来必得为魏忠贤开脱一番了,徐应元相信皇上对自己还是赏脸的。“既然万岁爷问起了,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魏忠贤有大罪,先帝时造了孽,但自皇上登基,他还是衷心可鉴的,这一阵子又循规蹈矩的,现在又是人走楼空,灶冷茶凉。人在下坡路,不走也出溜。如今天下一统,四海归心,万岁爷再不必计较了……”徐应元话未说完,见皇上直瞪着自己,半晌不语,把个徐应元瞪毛了。“奴婢多嘴了……”

“你想为他讨个人情,让朕宽贷了他?”

“奴婢不敢……”

“话都说了,还说不敢?”崇祯把一沓奏章往徐应元面前一甩:“开封为了建造生祠,强拆民房两千多间,建成前后九重。延绥的祝恩祠,黄琉璃瓦为顶。这些是他能享的规制吗?祝恩祠内的魏忠贤像都是沉香木雕成,门口贴着的对联说什么‘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多福多寿,同日月以长明’,连总督巡抚于此路过都要到祠中五拜三叩,口呼九千岁!历朝历代哪个活着的皇帝受到过这样的尊崇?”

崇祯又翻出一份奏疏:“‘凡出行,坐文轩,羽幢青盖,四马若飞,铙鼓鸣镝之声轰隐黄尘中。锦衣玉带靴裤握刀者,夹左右驰,厨传、优伶、百戏、舆隶相随属以万数’,比皇帝威风十倍!他内着蟒龙衣,只比皇袍少一爪,是王爷的服制。”

再翻出一份:“魏家亲戚中,一人封公,一人正一品,一人从一品,四人正二品,三品以下不计其数。你倒给朕说说,这是厚道人所为吗?”

徐应元腿肚子转筋了:“……奴婢知错了。”

“圣祖早有明典,‘内官毋预政事’,你吃了熊心豹胆,思量着学那魏忠贤?”

徐应元颤巍巍跪下,心说是皇上你让说的。“奴婢哪敢?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学魏忠贤。”

崇祯不依不饶:“是谁让你到朕面前聒噪的?”徐应元脸色煞白,从皇子到信王到皇帝,这是应元头一遭挨他如此臭骂。

“你说了魏忠贤一车好话,受了他多少好处?说!”

“……”徐应元既不敢撒谎,也说不得实话。

“朕初时听说魏忠贤的辞任疏是你出的主意,朕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坐实了的!”

徐应元这才明白是被高起潜出卖了。

崇祯脸都灰了,心里恼怒至极,又悲哀至极。皇兄去的那晚,他知道了魏、徐二人是同乡好友,心里就别扭,不踏实,这不实证了?连自己贴身亲信都成了魏家走狗,还有何人可信?“你给朕退下,朕不想再见你!还有,你再见那魏忠贤,就与他作了一处去!”应元瑟瑟着退出,后背已是湿溻了。

崇祯想了想,又叫道:“曹化淳!”曹化淳颠儿颠儿地小跑进来。

“叫张彝宪、高起潜把徐应元看起来!”

曹化淳十二三岁入宫,内书堂读书出身,勤奋好学,又天资聪慧,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老王安赏识,推荐入信王府伴侍。老王安被魏忠贤害死,曹化淳受牵连,被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最近刚被召回。崇祯是徐应元抱大的,徐应元是崇祯的第一亲信,曹化淳哪敢相信自己耳朵,支吾道:“万——万——万岁爷说把、把谁看起来?”

“徐应元!”吩咐完,崇祯再没心思处理政事,起身回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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