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英雄记——实在赖不下去了

招降蜀汉没有成功，曹丕有些气馁。

但是，更让曹丕不高兴的还是孙权。

夷陵之战刚结束的时候，孙权曾以吴王的身份向魏明帝曹丕上了一道表，报告了夷陵之战的经过，包括斩获敌军首级、所得土地的有关情况，呈上缴获的印绶，同时报告了此战中将士立功情况，有希望给予奖赏加爵的意思（并表将吏功勤宜加爵赏之意）。

孙权当然有理由要求奖赏，因为刘备称帝后对曹魏而言就是叛逆，替你讨伐敌人，取得胜利，理应得到表彰奖励。

曹丕下诏褒奖，派特使前往慰问，并赠送给孙权鼲子裘、明光铠、騑马等物；曹丕写过一部《典论》，自己很得意，他在白色帛绢上又亲笔抄了一份，也送与孙权。

曹丕在诏书中要求孙权再接再厉，不让刘备有喘息之机，一举将敌人全歼（今讨此虏，正似其事，将军勉建方略，务全独克）。

孙权已将前锋后撤，自然不会听曹丕的安排。

诏书没有涉及如何论功行赏的事，孙权其实也没有真的拿这个当回事，他最担心曹丕再提质子的事。这件事可以拖到初一，但没法拖到十五，此事没有结果曹丕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如今打了大胜仗，曹丕防范的心理就会更强了。

诏书虽然没有说这件事，但曹丕派特使来一趟，肯定会旧话重提，孙权的主意早已定了，他不会答应，要么再拖，要么干脆拒绝。

孙权如此三番五次地抵赖，曹丕感到了愤怒。

曹魏的大臣们更不干了，有人对封孙权为吴王一事本来就有意见，现在更认为孙权的行为是对曹魏朝廷的一种羞辱，华歆、王朗、钟繇三公联名上奏，历数孙权的罪状，要求讨伐：

“吴王孙权不过一幼竖小子，无尺寸之功，遭遇兵乱之际，因父兄余绪少时即受朝廷恩惠，长大了反而有反逆之性，背弃天地，罪恶越来越大。当初关羽觇伺，于禁败于水灾，为了讨伐关羽，所以才委事孙权。先帝委裘下席，但孙权并不尽心，又趁着我朝大丧，意欲不轨。

“后来，孙权没有报告并取得批准就擅攻襄阳（未得报许，擅取襄阳），失利后改变了态度，以邪辟之态行蒙蔽之实，巧言如流。我圣朝宽宏大量，不忍追究，反而优待他，让他在南面称王，兼官累位，礼备九命，名马百驷，让他光宠显赫，古今无二。然而孙权看起来像个喜羊羊，实际上却是个灰太狼（权为犬羊之姿，横被虎豹之文），根本不思对朝廷如何效力，以报无量不世之恩。

“臣等对照孙权的言行，按照《周礼》九伐之法进行考对，结论是孙权这个人既凶又恶，叛逆朝廷，各种不法行为累积起来的大罪多达15项（平权凶恶，逆节萌生，见罪十五）。昔日九黎乱德，黄帝加以诛伐；项羽犯下10条罪状，高祖皇帝对其讨伐不止。孙权所犯罪状，一项一项清楚明白，已经不是靠仁恩所能打动的，也不是宇宙所能包容的。臣等奏请免除孙权的一切官职，削去爵位、收回封地，之后逮捕治罪。孙权胆敢不从，就移兵进讨，以正国典！”

这份奏疏写得很有气势和力度，虽然没有细说孙权犯了哪15条罪状，但项羽当年也不过只有10条，孙权的罪恶看来更大。这份奏疏由三公共同署名，执笔的人是华歆，当初他是从江东到朝廷去的，当时孙权如果执意不放行，华歆也就没有现在了。华歆临走前当面向孙权做过保证，自己到北方后还将继续为孙氏效力（使仆得为将军效心），但这么多年来没有过一次实际行动，从这份慷慨激昂的奏疏来看，华歆早把当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曹丕对孙权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派侍中辛毗、尚书桓阶为特使，给孙权最后一次机会，要求孙权盟誓，并送质子，孙权这次干脆拒绝（辞让不受）。

曹丕大怒，决定讨伐。

魏文帝黄初三年（222年）九月，也就是夷陵之战刚结束一个月，曹丕调集三路大军向孙吴发起了进攻。

第一路在东线战场，主攻目标是洞口，该地位于今安徽省和县境内，也在长江的边上，在濡须口沿江而下200里左右的地方。这里距建业更近，是孙吴新建的一处水军基地，进攻这里对孙吴后方的威胁更大。这一路魏军由曹休指挥，他已由镇南将军升任征东大将军，所部包括前将军张辽、镇东将军臧霸等。

第二路也在东线战场，主攻目标是濡须口，由曹仁指挥。孙权的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大将军）一职已被解除，曹丕任命曹仁升任此职。曹仁率领的这一路与曹休等人互相配合，趁孙权主力多在荆州一线之机攻击孙权的大后方。

第三路在中线战场，主攻目标是荆州的南郡，由曹真率领。不久前曹真的军职也被提升，由镇西将军升至上军大将军。这一路包括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张郃、右将军徐晃等。曹休的征东大将军、曹真的上军大将军、夏侯尚的征南大将军都是之前没有的，它们虽然低于大将军，但高于四征将军、四方将军。

曹丕御驾亲征，于十一月到达南阳郡郡治宛县。曹丕看来动了真格的，举全国之精锐要与孙吴来一场总决战。

看来曹丕的架势，孙权有点紧张，赶紧做出相应部署以应对曹军的攻击。孙权和陆逊居中指挥，针对曹丕的三路大军，也分出三路人马相拒：

第一路，命建威将军吕范指挥五个军（督五军），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水军，在洞口一带迎击曹休；

第二路，负责濡须口防卫的周泰已去世，任命裨将军朱桓为濡须口前线总指挥（濡须督），率濡须口诸军迎击曹仁；

第三路，诸葛瑾此时已升任左将军，潘璋已升任平北将军，孙权命他们以及将军杨粲等部去救南郡。

尽管做出了部署，孙权仍极不情愿打这一仗，夷陵之战刚结束，各部人马尚未完全归位，将疲兵劳，能不打就不打，现在能不打尽量晚点儿打。

经过一番思考，孙权决定向曹丕再说一次软话，希望化解这一战。孙权以极为谦卑的口气向曹丕上书，要求给个机会悔改（卑辞上书，求自改厉）。

孙权在上书中说，如果曹丕不肯原谅他的过错，他愿意奉还土地人民，然后前往交州居住，以保终年（当奉还土地民人，乞寄命交州，以终余年）。

鉴于孙权谦卑的态度，曹丕也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只是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轻易相信孙权的话。

曹丕给孙权回了封长信，信中写道：

“你生于天下扰攘之际，本有纵横之志，能克制这些而降身奉国，这才享受了现在的地位。自从你被册封为吴王以来，能效忠朝廷，向朝廷贡献的使者充盈道路，又建立了讨伐刘备之功，朝廷对你也多有仰仗（讨备之功，国朝仰成）。

“然而，把东西埋在地里又再挖出来，古人也以此为耻，所以《国语》说‘狸埋之，狸掘之，是以无成功’。我与你，在名分上早已确定（朕之与君，大义已定），我怎乐意劳师远临江汉？自古以来朝廷的决议并非君王一个人所能专断，三公上疏指责我的过失。我虽不够英明，但在众人异口同声批评你的时候仍然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前不久先派使者去犒劳，又派尚书、侍中践修前言，以定质子之事，可你又找出理由不送质子，大家对你就更不满了。

“还有，浩周劝你送质子，这其实是朝臣们共同出的主意，目的是以此来检验你的忠诚（以此卜君），结果你果然借口推辞，先是引用隗嚣送质子最后仍然造了反，后来又引用窦融没送质子却忠诚守信，以此来表白自己，说明世殊时异、人各有心。浩周回来后不断替你说好话，语言不足以表达还加上手势（口陈指麾），这反而让批评你的人更不相信了。

“所以我按照群臣的意见率大军南下，不过看了你的上书，又被你的诚意深深打动（今省上事，款诚深至），你的上书用心慨然、凄怆动容，我决定马上下诏，命令诸军只做深沟高垒，先不进攻。如果你要表明你的忠节以打消大家对你的疑义，你赶紧把儿子送来。你的儿子孙登早上到，朝廷的大军晚上就回去，这个话我说到做到，其诚如同长江（登身朝到，夕召兵还，此言之诚，有如大江）！”

曹丕在信中提到了浩周的事和三公上书的事，这些都是实情，孙权无法再辩解什么了。

所有的问题又绕回到那个问题上：送不送儿子当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