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全传——附：武帝刘彻“公主”解忧

公元前105年，汉武帝刘彻为联合西域大国乌孙，共同抵御匈奴，选送了其同父异母兄弟江都易王之孙女细君，以“公主”之名，嫁与乌孙昆莫。旋又以楚王刘戊的孙女解忧为“公主”，嫁于岑陬。刘戊早已获罪自尽，解忧其实与细君同病相怜，截然不同的是，她不仅对下嫁乌孙处之泰然，还在其50多年的西域生涯中，为汉朝、乌孙以及中西交往做出了杰出贡献。

一、大义凛然 解忧为国解忧

细君“公主”在改嫁其夫乌孙老王昆莫之孙、新国王岑陬，并为其生下一女后不久，黯然长逝。武帝刘彻在哀其不幸、随口哼唱细君所作自吟自叹的悲歌的同时，又忧虑万分，愁容满面。因乌孙国至此仍与匈奴睦邻相处，其世代国王均娶一匈奴女，并称左夫人即为有力佐证。为此又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为使细君嫁乌孙之举不致前功尽弃，为了牵制乌孙新王，汉武帝又派遣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以公主名义嫁给乌孙王岑陬。楚王刘戊是汉高祖刘邦的弟弟楚王刘交之子。汉景帝前元三年（前154），他和吴王刘濞共同发起“吴楚七国之乱”，起兵反抗中央政府的削藩政策，结果兵败自杀。解忧生于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距祖父自杀已30多年，家庭早已衰败。因之她既没有经历过细君那样大起大落的身世，也没有细君那样的多愁善感；加以解忧性情爽朗，自幼养就独立的生活能力，因此，她对远嫁西域这件事，是处之泰然的。

匈奴双豹袭鹿铜饰牌

解忧“公主”到乌孙时，还是个19岁的姑娘。她努力学习乌孙的语言，适应当地人民的习惯，加强乌孙同汉朝政府的密切联系，这当然与解忧自小好读史书兵典，并有一定的素养是分不开的。过了几年，岑陬病故。依照岑陬的遗嘱，他的叔伯兄弟翁归靡继承了王位。解忧公主遵从乌孙的风俗，又做了翁归靡的妻子。公主为翁归靡生下三男二女；长子元贵靡，后为乌孙之“大国王”；次子万年，后来做了莎车国的国王；三子大乐，后为乌孙左大将；长女弟史，后来嫁给龟兹国王绛宾为妻；次女素光，后为若呼翕侯之妻。

后元二上年（前87），汉武帝刘彻去世，昭帝弗陵即位。曾遭受重大打击的匈奴军又趁机卷土重来，多次侵犯五原、朔方（今内蒙古境内）等郡，并西侵乌孙国。元平元年（前74）春，匈奴遣使乌孙，勒令乌孙交出汉朝公主，并以武力入侵相威胁。面对匈奴的无理挑衅，解忧临危不惧，毅然上书汉昭帝称：“匈奴现已征发骑兵驻扎车师（今新疆境内），车师国王已与匈奴结盟，计划共击乌孙。恳请天子速速救援！”公主的告急文书刚到长安，昭帝就去世了。

同年秋七月，宣帝刘询即位。乌孙国王翁归靡再次上书说：“匈奴连发大兵进攻乌孙，侵占了车延、恶师等地，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并派遣使节到乌孙，勒令交出公主，阴谋隔绝我国同汉朝廷的交往。本国王愿率半国精兵，计人马5万骑，誓与匈奴决一死战。唯望天子以公主为念，出兵救援！”

宣帝接到求援信后，即令积极备战。本始三年（前71），汉朝集中关东精锐骑兵部队15万人，以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3万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率3万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率3万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率3万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3万骑，出五原，西援乌孙。另外，又派校尉常惠持节护乌孙兵。乌孙国王如约自率5万骑，从西面夹击匈奴。这一仗，匈奴大败。常惠和乌孙国王率领的乌孙兵，深入匈奴右谷蠡王庭，斩杀单于父行、名王、都尉、千长等共3．9万多人，获牲口70余万头，致使匈奴元气大伤。

但匈奴并非就此罢休，反而困兽犹斗，伺机报复。同年冬，匈奴单于又亲率一万余骑袭击乌孙，俘获了许多乌孙老弱人质。但当单于回师时，遇到漫天大雪，一日之中雪积丈余，士兵冻馁，生还者不及1／10。于是丁零乘弱攻其北，乌桓攻其东，乌孙击其西。终致匈奴势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在西汉时期，已再无力同汉抗衡了。从此，汉朝的边界逐步得到安宁。匈奴统治集团内部随之而来的，是加深了分裂，一部分人开始谋求同汉朝和亲。因此，本始三年战争，对以后呼韩邪单于求婚、昭君出塞、汉匈关系由战争转向和平，也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解忧在这场战争中，为实现汉朝同乌孙联合夹击匈奴的战略意图，做出了卓越贡献。

车师前王王廷所在吐鲁番交河故城

匈奴古墓壁画牧羊图

34年前，乌孙王昆莫与汉朝结亲后，基本上仍奉行其一贯坚持的和汉、匈两方都保持友好关系的中立政策。也就是说，细君远嫁乌孙虽然并未直接达到预期的政治目的，但却为这场汉与乌孙联盟共同夹击匈奴之战，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追根溯源，没有公元前105年刘细君“公主”的自我牺牲，远嫁乌孙老王昆莫，以及其后又忍辱负重按乌孙习俗改嫁昆莫之孙、新国王岑陬，并为其生女儿少夫，就不可能有其后解忧“公主”与翁归靡国王亲密合作，实现汉朝与乌孙的多年夙愿，开创一举置称霸西域的匈奴于深受重创、元气大伤的大好形势。

二、罪当诛之 狂王何其狂妄

汉宣帝元康三年（前63），解忧和国王翁归靡通过汉朝使节常惠上疏汉帝，表示愿以汉天子外孙、即他俩的长子元贵靡为王位的继承人。并请求天子选择公主嫁与元贵靡，从而亲上加亲，和匈奴永绝来往。最后还提到，此请如获恩准，愿以西域的良马作为聘礼。宣帝随即将乌孙国王和解忧公主的请求交给大臣们讨论。大鸿胪萧望之认为：乌孙远在西域，路途艰险，很难保证其有无变故，力主不予准许。宣帝却认为，乌孙和汉联兵围击匈奴，功不可没，应该嘉奖，于是就派遣使者先至乌孙，迎接娶亲使者和聘礼。乌孙国王、太子和众贵族都派了使者，共计300余人，带着丰厚的礼物，到汉朝首都长安迎接元贵靡之妻。

汉宣帝选择了解忧之弟的女儿相夫为公主。为了到乌孙更好地开展外交活动，宣帝还特意为相夫挑选了官属及随从侍婢100多人，在上林苑中集中培训，同时还学习乌孙语言。临行，宣帝又命光禄大夫常惠持节陪伴相夫公主西去。谁知相夫等一行西行至敦煌，尚未出塞，乌孙形势突变。从西域传来消息说，乌孙国王翁归靡已死；乌孙贵族根据从前与匈奴的协约，立前国王岑陬和匈奴妇人所生的儿子泥靡为国王，号为“狂王”。随即，陪伴相夫西行的光禄大夫常惠上书宣帝说：“望准许相夫公主暂留敦煌，臣愿先行至乌孙，和贵族们论理，争立解忧公主与乌孙国故王翁归靡长子元贵靡为国王，然后再回来迎接相夫公主。”于是，宣帝又召集大臣们商议，萧望之仍坚持己见说：“乌孙国游移于汉、匈奴两者之间，难以同其结成巩固联盟。解忧公主在乌孙已40余年，乌孙国王对其并无感情可言，汉乌孙边境亦未得安宁。现元贵靡未立为王，不如令相夫公主回朝，从信义上讲也不负于乌孙。如仍让相夫公主出关，事端将起，徭役将兴，汉之江山社稷将永无宁日矣！”宣帝听从了萧望之的劝告，下诏相夫公主返回长安。

汉“单于和亲” 瓦当

乌孙狂王又娶解忧公主为夫人，和公主生下一男名鸱靡。狂王性情暴虐，无人敢接近他，和解忧公主的关系也不好。于是，解忧决意除掉狂王，仍立元贵靡为国王，以进一步密切同汉的联系。不久，汉朝派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送还乌孙侍子。待汉使到达乌孙首都赤谷城后，解忧详细地向他们介绍了乌孙国情，并说：“狂王性情暴虐，贵族和平民都对其痛恨不已，罪可诛杀。”于是汉使者未经呈请，即密谋设下酒宴请狂王。酒宴散后，事先埋伏的武士拔剑向狂王砍去。哪知剑砍偏了，狂王只受了点轻伤，夺马而逃。狂王弟子细沈瘦闻讯，集合亲兵包围了和意、任昌和公主驻地。解忧毫无惧色，率领使者及侍卫人员坚决抵抗。几个月后，汉朝管理西域事务的官员、西域都护郑吉集合西域其他国家的军队，驰援解危。大兵压境，细沈瘦不得不撤去包围。在这场事变中，乌孙贵族始终处于观望态度。

为了继续维持和乌孙的友好关系，宣帝刘询派中郎将张遵到乌孙为狂王治伤，并赐金20斤及彩缯若干匹，以示安慰。因和意、任昌未经请示就随便行动，造成汉朝的被动局面，即被人押解回长安，判处死刑。宣帝为慎重起见，派车骑将军长史张翁到乌孙向解忧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张翁见到“公主”后，宣称其有罪。解忧不服，力辩为乌孙计、为汉家计，狂王当斩。张翁大怒，抓住公主的头发肆意辱骂。解忧公主无端受辱，不得已上书宣帝，痛陈狂王当斩的理由及张翁无礼的举止。宣帝见解忧所言极当，认识到在争取乌孙的联盟方面，必然要经历一番斗争。张翁回国后，因对公主不敬罪被判处死刑。张翁的副使季都留在乌孙，派人去为狂王治病，事后狂王派10余人送其回国。季都返回后，又因其知狂王当斩，却未伺机行动，被判处宫刑。

西汉双兽饰牌——匈奴贵族服饰品

就在宣帝考虑解忧意见、准备在对乌孙的关系上采取积极行动时，乌孙国内发生了政变：前国王翁归靡和匈奴夫人所生的儿子乌就屠，在匈奴的支持下，依靠乌孙贵族的力量，杀死狂王自立为国王。

三、侍遂主愿 冯嫔化险为夷

汉宣帝闻讯后令人发书谴责，并派破羌将军辛武贤率领精兵1．5万人在敦煌待命，准备讨伐。

在乌孙，解忧看到乌就屠有可能使乌孙国倒向匈奴一边，对汉朝十分不利，当即采取应急措施。解忧“公主”有一个侍女冯嫔，熟读史书，多才多艺，且处事能干，系自汉室跟随公主一起到西域的。她曾经作为公主的使者，出使西域各国颁行赏赐，享有很高威信，被西域诸国臣民尊称为“冯夫人”。后来，冯嫔由解忧做主，嫁乌孙右大将为妻。右大将和自立为乌孙国王的乌就屠关系密切，冯夫人和乌就屠之间也屡有交往。西域都护郑吉于是请冯夫人游说乌就屠，晓以利弊。冯夫人郑重告诫乌就屠：“你如一意孤行，后果不堪设想。汉兵已集结待命，如一旦出塞，势不可挡，不如趁早投降。”在汉朝大军的威胁下，乌就屠不得不让步，同意不当国王，但“愿得小号”（即小国王，副王）。冯夫人为此特地赶回长安，向宣帝陈述了乌孙详情。宣帝听说乌就屠愿意让步，就任命冯夫人为汉朝的正式使节，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使，陪伴冯夫人出关。冯夫人锦车持节，马不停蹄，历经数月到达乌孙首都赤谷城后，即召集乌孙的国王、贵族，宣读了汉帝诏书，宣布解忧与翁归靡所生长子元贵靡为大国王，领6万户；乌就屠为小国王，领4万户。在此之前，乌孙国王都是由匈奴夫人所生之子担任。元贵靡被立为国王，实为破例，说明经解忧公主的长期努力，冯夫人的竭力斡旋，汉朝的影响终于在乌孙占据了压倒的优势。

西汉彩绘骑马俑，充分显示汉军的威武阵容

宣帝甘露三年（前51），解忧的两个儿子元贵靡、鸱靡相继病死。她上书宣帝，表达了丧子之哀，并历述其思念故土、想回祖国的心情。宣帝下诏准许，派专人奉迎公主归国。于是，解忧公主带着她的另外3个儿女，一起回到了阔别50年的长安。此时，她已年逾古稀，得以荣归故土，颐养天年，其乐融融。过了两年，解忧在长安病逝。

刘解忧虽身为罪戚之孙，却识大体、顾大局，在距今两千多年前，以其凛然之气，远涉千沟万壑，置一己之幸福、安乐，乃至生命安危于不顾，并经两次婚嫁，生儿育女，历50年终为我国与中亚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诸方面密切了联系，并做出了卓越贡献。虽然解忧之名，远不如其后的“昭君和藩”，但历史将永记她的不凡功绩！这里，还应补记一笔的是，“冯夫人”冯嫔，竟如此果敢、干练地“化干戈为玉帛”，令人叹服，其于历史之功，亦不容抹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