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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国战争:侯景乱梁——梁武帝的悲剧(上)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1 08:38:33 0

梁太清三年(549年)五月,建康城的暑热如约而至,86岁(虚岁)的老皇帝萧衍昏坐在宫内,忍受着令人发指的炎热的折磨。忽然他的孙子萧确(萧衍六子萧纶的儿子)急吼吼地推门而入,哭丧着脸喊道:“台城被侯景攻破了。”萧衍默然,许久,他问孙子:“还能一战吗?”后者说:“人心已经散了,没办法了。”萧衍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轰然而破,他绝望地说: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没多久,这位史上年龄第二大的皇帝(第一是十全老人清乾隆皇帝,享年89虚岁),带着无尽的悔恨饿死在皇宫中。

一、议和之错

侯景残兵渡淮后,基本上甩掉了东魏军的威胁,但更大的威胁还在前面。茫茫江南大地,何处是他的安身之所?所谓的河南王,只不过是个空头支票,这片他从未涉足过的土地,几乎没有一处是欢迎他的,当然,除了建康台城里那帮昏庸的统治者们。

正当侯景无所适从的时候,梁马头戍(今安徽怀远县南,淮河要津)守将刘神茂跑来告诉侯景说:“新任豫州刺史萧范还未到位,合肥城暂由韦黯临时管辖,趁着到城下与韦黯见面的机会抓住他,此城可得。”刘神茂甘当带路党,乃是因为与韦黯不和,故想借侯景之刀杀韦。乱世出混蛋,刘神茂此之谓也。如果不是这个小人引狼入室,侯景区区800名残兵在淮南诸城处处碰壁,不久便会露出真面目,或许能引起朝野的警惕,进而以重兵会剿,彻底消灭这个祸胎。

侯景得此良机便迅速引兵奔至寿阳城下,寿阳是豫州的州治,城大而坚,不易攻取。

守将韦黯是梁朝顶级名将韦睿的儿子,为人优柔寡断、少智无谋。他见侯景引兵前来,便令守军戒备,以防不测。侯景在城下大呼开门,韦黯以没有接到朝中命令为由拒绝开门。侯景大败之余,丧失了胆气,几乎要越城而走。刘神茂却说:“韦黯性格软弱,派人去劝劝,说不定就开了。”侯景便派其司马徐思玉入城劝说,徐思玉说:“如果侯景因为寿阳不开门而被东魏追兵所杀,一心盼望侯景南来的武帝必定会怪罪下来。”韦黯居然被说动,于是开门纳侯景而入。侯景的能力,几可与韦睿相匹敌,对付韦睿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自然是绰绰有余。他一入城,马上分命诸将据守城中,然后把韦黯抓起来,如果不是顾忌会招来梁军的围攻,几乎要把这个笨蛋杀掉泄愤。可叹韦睿一世英雄,生个儿子却如此不堪,如果地下有知,估计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这个儿子掐死。

此时建康对涡阳一线的情况尚且不了解具体情况,一心盼望侯景能够带来大片土地的梁朝君臣,对侯景败退很是担忧。有传言说侯景诱捕的广州刺史暴显发动兵变,导致侯景所部全军覆没,连他本人都死于乱军。后来淮河沿线的守军传来消息,说有一小股败军已经渡淮南下。太子萧纲长出一口气说:“但愿侯景得脱大难。”刚刚升为太子詹事、侍中的何敬容,一贯反对接纳侯景投降,他对萧纲说:“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死了才好。”然而对何敬容清醒的认识,武帝、太子及重臣朱异等主要决策者,对侯景问题的认识却相当肤浅而愚蠢。他们的观点仍然停留在以往国力强盛时期,认为侯景不过是一个力穷势孤的敌国叛将,接纳叛将对梁朝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中大通六年(534年)被侯景击垮的贺拔胜、杨忠,大同三年(537年)被西魏围逼的东魏荆州刺史王则,都曾逃入南梁寻求庇护,而北方的两国哪敢有什么言语?在梁武帝看来,接纳侯景并不会引起外交上的灾难与政治上的被动。这种静止的观点无疑是致命的。

寿阳兵变的消息传到建康后,武帝君臣知道侯景所作所为并没有怪罪,相反还下敕文让寿阳方面正式接纳侯景,与这道敕文一同发出的,还有正式任命侯景为豫州刺史、改任原豫州刺史萧范为合州刺史的命令。这简直让人无语。寿阳控扼淮河南岸,是西自义阳、东至钟离广袤的国防线上具有战略意义的要点,同时它又屏卫着自合肥至历阳(今安徽和县)的江北之地,是名副其实的重镇。以重镇而委敌国叛将,反映出武帝对于国防安全认识的极度混乱。

光禄大夫萧介上书极力反对武帝纳侯景入寿阳,他认为侯景反复无常,绝不会甘心臣服于梁朝,之前许诺受降,还能指望他为梁朝带来点领土上的实惠,现在兵败将亡,已是无用之人,不能因为一个侯景而导致魏梁战端再起。武帝不纳。

豫州刺史之任,给侯景心理上的震撼以及刺激都是巨大的。以他所图,不过是暂时找到一个栖身之地,至于下江南取建康,他根本不敢想,因为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国家。但是这个愚蠢的命令让他改变了认识,以侯景常年征战的丰富军事经验,一个小动作,便能让他窥见梁朝可图的真实状态。然而事实上,即使不是侯景,换作一个稍具基本政治军事知识的人,也会看到梁朝君臣昏聩的状态,因为萧衍又犯错了。

太清二年(548年)的年初,梁武帝打算与东魏讲和了。

寒山之战惨败后,萧衍震惊于梁军战斗力之低下,萌生与东魏讲和之意。东魏国内刚经受大规模叛乱,也不愿过多树敌,双方均有罢战之意。高澄在邺城亲自接见寒山被俘的萧渊明,极尽宾主之礼。高澄让萧渊明遣人回建康告知东魏欲和之意,并透露如果讲和,便把萧渊明放回梁朝。

萧渊明派他的部属夏侯僧辩回建康报告情况,萧衍闻讯大喜,便给萧渊明作回书,明示了欲和之意。朝中议论鼎沸,大司农傅岐认为东魏请和只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想彻底消灭侯景。朱异与御史中丞张绾迎合武帝的心思,力主罢战讲和。远在江陵的隐士陆法和听闻侯景入梁的消息,高深莫测地对人说:“侯景来了,我们收拾兵马去打他吧。”一个千里以外的草根匹夫都能看出侯景下一步的动向,武帝却依旧沉浸在无知与自大中。

侯景在寿阳听说讲和之事,旦夕焦虑,他派人截住去邺城回书的夏侯僧辩,尽知两国议和的内情。侯景便向武帝上书,极陈不可议和。他探知朱异在京中得宠,便送给他二百两黄金,请求他在武帝面前谏止议和,同时还贿赂制局监周石珍向皇帝建议罢和。不过这两个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虽然接了侯景的贿赂,却不替侯景说话。

侯景又伪造了一封来自邺城的信,信中说南朝如想要回萧渊明,必须拿侯景来换。武帝想同意这封信的条件,大司农傅岐劝阻,他认为侯景来投降,既然接受了就不能再把人踢出去,这样很不讲信用。况且侯景百战之余,哪里会轻易受人摆布。然而武帝依然轻视侯景,认为他兵力穷尽,已经没有能力反抗中央的旨意。他给东魏回信:“萧渊明一回来,立马把侯景送还东魏。”

侯景毫无意外地知道了武帝回信的意思,气得他恨恨地说:“这个吴老头果然如此刻薄寡恩。”他又带着调戏的意味向武帝请示要和王谢高门大族通婚,王谢是东晋以来门第最高的士族,梁朝名士沈约是《宋书》的作者,也是家学渊源、名著一时的杰出之士,他也由衷地赞叹王氏“自开辟以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者”,萧衍自己也对王氏钦慕不已,他的妹妹嫁给了王氏,皇子萧纲也娶的王氏女。如此高贵的士族,自然不能配给北来的胡羯之人,武帝拒绝说,你似乎还配不上王谢高门的女儿,不如从朱、张等吴地著姓中选择一家。侯景被刺激得大发雷霆,他立誓要把吴地高门大姓的女人都配给他的士兵当奴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侯景即使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了。他假托加强豫州武备之命,频繁向武帝索要物资,武帝为了显示朝廷的诚心,还一直不停地给侯景发送青布、兵器等各类物资。大战在即,双方还在假惺惺地你来我往,实在是一大奇观。只不过一方心怀不轨,另一方则愚人愚己,胜负之数,可谓此时已有其征。

从大局来看,梁朝与东魏议和实在并非其时。大概从武帝的角度看,侯景已是废人一个,不再具有挑动两国战和的能力,因此急于稳住寒山之败后军事形势的需求,大过了合理安置侯景的考虑。我们站在后人的角度,自然不能责备时人太过愚昧,但不揣冒昧地说,侯景对于梁魏形势的作用,绝不是一个无用之人。侯景对河南情况非常熟悉,如果梁朝以合理的措施制服侯景,使其居于河南边境,那么将会长久地给东魏带来边患,南北形势发生什么改观我们无法猜测太多,但肯定会对梁有利。其次从对侯景的具体处置措施来看,梁武帝先因贪图河南土地接纳侯景而启衅于东魏,背负上败盟的政治恶名,后又懦弱求和,陷侯景于绝地,让远来投效的人彻底寒心,于大于小,梁朝朝野都处理得相当糟糕。这和西魏的冷静观察、独善其身,东魏的连施反间、祸水南引相比,反差相当强烈,南北政治局势之优劣由此可知。

二、青丝白马寿阳来

侯景造反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涡阳之战时被派到侯景军中打算立为魏国傀儡皇帝的元贞,不敢再在寿阳待下去,屡次上书要回到建康。侯景赤裸裸地说:“你没到河北做皇帝不要紧,我们马上要打到江南去,何不稍稍忍耐一段时间。”元贞于是偷偷逃回建康,把侯景的言行全部报告给武帝。镇守合肥的萧范和原司州刺史羊鸦仁,都察觉到寿阳城的异动,都向梁武帝上书说侯景要谋反。武帝仍然坚持认为侯景数百残兵已没有什么战斗力。侯景更加狂妄地向武帝上书,请求赐给他江州附近一个大郡以作为安身之所,否则就率兵渡江,直逼建康。

武帝居然说:“老百姓家里养几个客都能没问题,我只养了侯景一个客,还让他这么多牢骚话,是我这个主人没当好。于是更加愚蠢地给侯景送东西以安抚之。”

太清二年(548年)八月,侯景公开造反。他大会城中诸将,以诛奸臣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左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宣誓起兵。为了发动叛乱,侯景在寿阳城中进行了疯狂的扩军行动,短短半年,所部兵由不足千人暴增至8000人。除豫州助防夏侯譒所部并入侯景军外,其余各部梁军未见有纳入叛军的成建制部队。夏侯譒是梁中期名臣夏侯夔的儿子,夏侯夔与其兄夏侯亶原有部曲1万余人,但分属两家,夏侯亶的两个儿子分去一部分军队到建康赴援,夏侯譒所部上限不过3000人(其兄弟夏侯撰、夏侯洪也有部曲),经过寒山之战的损耗,剩余也只在2000人左右。寿阳户数大约在8000户左右(隋朝人口鼎盛时,淮河以南的大县,4~6个县总户数多在3.4万~4万户之间,单个县大概5000~1万户,由于梁亡后寿阳数据阙如,故类推之),也就是说基本每户都要出1个兵。

侯景遣其大将宋子仙攻取木栅戍(在今安徽怀远县荆山西),自率主力攻下马头戍。此二地皆是寿阳东北面的要点,取之而能牢牢锁住淮河的渡口。可见直到此时,侯景尚未形成一个清晰的战略计划,他的所想,仍是巩固以寿阳为中心的诸郡,暂时求得安稳。至于率兵入京,只不过是一个狂妄的口号。

侯景闻听临贺王萧正德对朝廷素怀怨望,便与之结交,希望他作为内应。萧正德是临川王萧宏的儿子,武帝早年没生儿子时,把萧正德过继为儿子,昭明太子萧统出生后,萧正德又归还给萧宏。正德感到他本来会被立为太子的前程被断送,怨恨武帝不讲恩义,于是找机会逃到北魏,然而北魏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并不重视。正德便又逃回南梁,在武帝一味纵容之下,复任轻车将军,封为临贺郡王。其人不学无术,藐视法度,率所部兵白昼抢劫,夺人妻女,与其弟萧正则、董暹、夏侯洪(夏侯譒之弟)并称为“四凶”。即使昏乱如武帝也容忍不下他的不法行为,萧正德被削去官职,只剩下临贺王的空爵。是以侯景一来勾引,他立即答应愿为内应。

武帝听说侯景造反了,仍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折根短棍打他。”随后,建康对寿阳周围的兵力做出了调动,任命合州(今安徽合肥)刺史萧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今安徽凤阳县临淮关)刺史萧正表(萧衍弟萧宏之子、临贺王萧正德之弟)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此应是南司州,治所在今湖北安陆;另有羊鸦仁所任的司州是北司州,治所在今河南信阳)、通直散骑常侍、雄信将军裴之高为东道都督,邵陵王萧纶(萧衍第六子)使持节,总督诸军会剿侯景。武帝还放出话来,有能斩侯景的,不问南人北人,封二千户,并兼一州刺史;如是北人不愿在南方做官的,也多赠2万匹绢布。

这四州之兵给侯景制造了巨大压力,寿阳周围的战略空间很有限,如果继续在这里转战,将会被讨伐军逐渐挤压在江淮之间的狭小地带,即使不被消灭,他的有生力量也将损耗大半,在四面是敌的南方,侯景绝无可能补充兵员。绝境之下,侯景与智囊王伟商议,率兵跳出四面合围的寿阳,渡江直取建康。

寿阳攻建康,常规来看,应先南下夺取合肥重镇,然后东下攻历阳,渡江直指建康。从武帝部署五州之军的情况来看,梁君臣的思路也是如此:司州之军逼侯景后路,淮上羊鸦仁与钟离之军压迫北路空间,京畿之军渡江,与合肥之军正面迎击,正是为了将渡江的路堵死,将侯景围捕于淮河之南。

但侯景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太清二年(548年)九月,侯景留下一部分兵力守寿阳,扬声进攻合肥,萧范、裴之高两部迅速集结靠拢,准备迎击侯景于合肥坚城之下。如此一来,历阳左右兵力顿时空虚,侯景迅速抓住战机,改道向东直扑南谯州(今安徽滁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南谯州城,生俘助防将军董绍先和刺史丰城侯萧泰(武帝十弟萧恢之子)。稍后,侯景马不停蹄急攻历阳(今安徽和县)。历阳是建康江西岸的门户,隔江与采石矶(今安徽马鞍山)相望,陆路仅60余里。一旦拿下历阳,京师便危在旦夕。

都官尚书羊侃看出形势的严峻性,他意识到历阳已经守不住,西北两面的部队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当下之计,只有让北线钟离之军攻寿阳,合肥兵力急速向历阳驰援,而最要紧的是采石矶,必须以精兵扼守,阻止侯景渡江。到了此时,朱异仍认为侯景不会渡江,只不过是四处打劫要挟朝廷给他更多实惠,不需要劳师动众。武帝大概也有这样的看法,但终究比朱异想得稍微全面一点,他令轻车将军王质率3000名水师沿采石矶段江面巡视,防备侯景渡江。羊侃只率1000名骑兵出台城外屯望国门,王质是文士出身,不是危急时刻能寄予重任的人,羊侃气愤地叹息:“我们要完了!”

历阳郡守庄铁见侯景来攻,派其弟趁黑夜偷袭侯景营寨,不料侯景有备,劫营之军被杀得全军覆没。侯景抓住庄铁之母不愿儿子死于战争的心理,通过其母劝降庄铁,庄铁遂降,历阳重镇落入侯景手中。庄铁劝侯景急速渡江,否则朝廷一旦反应过来,以兵扼守,那么纵有百万大军,也过不了江了。

侯景听从庄铁之策,立即派人侦察采石矶江面的消息。不久,斥候带来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好消息:采石矶空无一人!事情居然顺利到这个程度,侯景瞬间感觉人品爆棚。出于谨慎,侯景再派斥候前去侦察,约定如果对岸无兵的话,把江东岸的树枝折来一枝为验证,斥候果然带来树枝。

原来王质巡江时,临川太守陈昕(名将陈庆之之子)上书说王质的水军过于轻弱,恐怕不能胜任江防之任。武帝便命他为云旗将军,率本部兵换防。不料王质不顾江防大事,没等陈昕到位,他自己先溜之大吉。天险采石矶登时成了空门!

后三国战争:侯景乱梁——梁武帝的悲剧(上)

采石矶今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武帝任命为平北将军的临贺王萧正德,派出十艘大船从采石矶过江,对外宣称载的是荻草,实际上是接应侯景大军。侯景狂喜:我的大事成了。遂率军渡江。等到叛军悉数过江,陈昕所部刚到,两军遭遇,陈昕没有其父白袍将军陈庆之的神勇,当场被击溃,本人被生擒。建康城中此时仍然不知道萧正德已经送款于叛军。

拿下采石矶,侯景继续发挥速度优势,分兵攻下淮南郡姑孰县(今安徽当涂县),然后继续向建康杀去。南津校尉江子一率水师千人南下迎敌,不料其副将董桃生率部分江北兵哗变,江子一只得率残军逃回台城,武帝亲自召见江子一询问情况,至此,才有人带来侯景渡江后的第一手消息。不过这个迟来的消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侯景叛军已经杀到东府了,建康城脑满肠肥的君臣们即将亲眼看见侯景的尊容。

十月辛亥,侯景大军杀至建康城外的慈湖。建康城中公侯百姓承平日久,将近50年不见兵戈,一听说叛军杀到,登时吓得满城皆惧,以至于御街上都有人开始趁乱劫掠,京师秩序大坏。太子萧纲倒是颇有担当,他急忙入见武帝,请求一力承担防卫指挥的重任。武帝说:“这本就是你的责任,还用请示吗?”

萧纲于是任命自己的儿子扬州刺史萧大器为都督内外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为副,主持台城的防守事宜,令太府卿韦黯、太子詹事柳津分屯台城六门,紧急启动修缮工作以加强防卫,临贺王萧正德出屯外城朱雀门,宁国县公萧大临出屯新亭(今南京菊花台附近)。从采石矶溃退回来的轻车将军王质回防外城南门宣阳门,另以南浦侯萧推(武帝七弟萧秀之子)、谢禧、西丰公萧大春(萧纲第六子)分守建康城外围3个要塞。

建康城系三国时孙吴所建,东晋时扩建,宋齐两代皆建都于此,到梁朝时扩建得更为完备。其城分内外三层,最外层系大城,周围20华里,共12个城门;中层系宫城,又称台城,共6个城门,周围6华里多;最内层就是皇帝的居所。外城的12个城门系南齐时增建,但城垣不很完善,12个城门与间断的城墙构成稀疏的防卫体系。台城城防设施较为完备,可供战守之用。内层则是皇帝生活及工作区,不具备防卫条件。

建康城的外围还有东府、白下、石头城3个小城。东府位于建康城西安门外青溪桥(今南京淮清桥)东,南临秦淮河,始建于东晋,自刘裕后,凡是加领扬州刺史的大官,都领兵镇守,是屏卫建康东面的要地,南浦侯萧推负责守卫。白下城位于建康城北14里,谢禧负责守卫。石头城故址在今南京清凉山,梁时位于建康城西。其城南临秦淮河,东面与南面共开3个城门。萧大春负责守卫。

萧纲的这一系列人事安排很是微妙。建康的防卫任务本来由制局监负责(制局监本来只负责兵器甲仗制造,自南齐以后,制局监取代了领军将军逐渐成为京师宿卫禁军的主管机构),侯景声言要诛杀的奸臣周石珍就是原禁军统领。萧纲的一系列任命中周石珍踪影全无,京师的兵权实际上落入萧纲诸子和太子东宫心腹手中,这固然有统一号令的考虑,但排抑武帝旧臣的意图昭然若揭。

后三国战争:侯景乱梁——梁武帝的悲剧(上)

古台城示意图

侯景军至城郊,派寿阳司马徐司玉入城,诈称从叛军中反正投诚,其实是要入城侦察台城的虚实。武帝亲自召见,徐思玉拿出侯景的上书,声言只为诛杀朱异等奸臣。武帝至此方才知道朝野对朱异的意见如此之大,危急之中,他想杀了朱异以绝侯景的口实,太子萧纲虽然对朱异颇有微词,但力劝武帝不能在这种时候自杀大臣。武帝登城察看叛军,责问朱异:“叛军如此嚣张,是谁的过错?”可怜一直坚称侯景不会叛乱、不会渡江的朱异,到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侯景率军杀到宣阳门外的浮桥朱雀航,守卫浮桥的是建康令庾信,萧纲起初命令撤掉浮桥,萧正德心怀鬼胎说:“如果撤了浮桥,京中人心更加没法收拾。”于是朱雀桥得以继续保留。侯景大军杀到,庾信不敢继续开着浮桥,便命令拆之,刚刚撤出来一艘桥船,叛军已经杀到河对岸。庾信当时正在吃甘蔗,手中甘蔗被对岸叛军的流矢一箭射落,他抬头一看,见叛军个个面戴兽面,狰狞可怖,吓得这位后来写出《哀江南赋》的文学名士屁滚尿流,3000名守军跟着庾信作鸟兽散。王质的3000名士兵闻讯来援,不料这位软蛋又是不战而逃。

萧正德于是开宣阳门而出,重新开设好浮桥,迎接侯景入城。萧正德与侯景“神交”已久,初次见面,于马上作揖。入城后,萧正德北望台城皇宫方向下拜流涕,假惺惺地作出一副谢罪的模样。萧正德部下士兵军服外绛内碧,与侯景合流后反穿军服。不久侯景奉萧正德为梁帝,年号正平。

南北朝时建康外城至齐时才筑城墙,城防设施不如台城强大,俗有“篱门”之称。故而侯景入城,尚不至于对台城造成致命危险。然而即便如此,白下城和石头城的外围守军已经吓破了胆,萧大春和谢禧两部守军弃城北逃,二城皆为侯景所据。

扫清外围的梁军,侯景指挥部队全力进攻台城。叛军皆着青衣、戴铁面、举黑旗,他们人强马壮,擂鼓呼哨,声音振天,人数虽然不多,却给城上以极大心理震撼。侯景叛乱之前,民间谣传“青丝白马寿阳来”,如今果然应验。

三、最后的名将——羊侃

叛军杀进建康外城,居住于外城的官吏、百姓纷纷涌入台城,军士们冲入武库抢夺兵器,秩序一片混乱。彼时梁朝老将都已凋零殆尽,掌兵的少壮派将领都在外镇,可以依靠的只有羊侃。萧大器虽然挂名都督诸军事,实际上军队指挥都由羊侃负责。羊侃先是按区划分防卫地段,由各个宗室王公分片负责。羊侃杀了几个擅入武库的军士,又宣称城外射箭告知邵陵王萧纶的援军已杀至建康附近,城内人心逐渐安定下来。

侯景骑马绕城看了一圈,发现羊侃守御得法,无隙可乘,便分命诸军四面攻城。叛军纵火烧台城大司马门、东华门和西华门,羊侃命在城门上凿孔放水,浇灭大火,又令城上射箭,杀叛军数人。萧纲亲自坐着银鞍马带着黄金5000两、白银1万两赏赐羊侃,羊侃拒而不受,而以私财赏赐他的部曲,激励他们努力杀敌。

叛军又乘夜以长柄大斧劈砍东掖门,守军在城门上凿开洞,斩杀数名叛军。此计不成,侯景令叛军登上台城外的东宫宫墙向城内射箭,萧纲命人乘夜出城烧毁东宫的楼阁。侯景一怒之下又纵火烧毁士林馆、太府寺和乘黄厩,可怜繁华的建康城,被烧成一片灰烬。

萧纲与其兄昭明太子萧统一样也颇有才华,其宫中积累了大批珍贵书籍,东宫一烧,这些书籍全都毁灭在火海里,真可谓人间浩劫。

叛军又造出木驴攻城,城上扔下石头全部砸碎。叛军改制尖顶木驴,这种木驴大概顶部凸起,受力面有限,故而石头砸不碎。羊侃针对尖顶木驴制造雉尾炬,此炬尾上有羽灌油点燃,头部类似箭镞,投下时能扎到木驴上,进而焚毁之。

叛军又制造出高达十几丈的登城楼车,企图乘高临射,羊侃看出这种车头重脚轻,一动必倒,便让军士坐而观之,结果正如羊侃所说,楼车一动便倾倒,全然发挥不出作用。

侯景百计进攻而不能得逞,士兵伤亡惨重,便暂停攻城,在台城外筑起长墙,围住城池,作持久之战。

眼见叛军士气受挫,朱异、张绾便请派兵出城反击,梁武帝询问羊侃,遭到后者的坚决反对,他认为,叛军筑围持久,不过是想逼得城中人心不稳出来投降。如果出城作战,人少了不行,人多了,一旦失利,桥窄门小,想回都回不来,届时将会对士气带来巨大影响。然而武帝被急于退敌的心理冲昏了头脑,他仍命千余人出城交战。南津校尉江子一从前线退回来曾受到武帝的责备,这位62岁的老将义不受辱,与其弟江子四、江子五并力出战。可惜勇则勇矣,野战根本不是叛军的对手,兄弟三人当场战死,众军大乱争相回撤,结果被叛军追杀死伤惨重。

羊侃的儿子羊鷟先前被侯景俘虏,侯景把他押到城下要挟羊侃。羊侃当场表态:“我全族人都为国而死都不怕,哪会因为这一个儿子而耽误大事。”过了几天,侯景又把羊鷟押来,羊侃说:“我以为你已经被叛军杀了,原来你还在。我的身家性命已经给了国家,不能再怜惜你的死活。”为了表示决绝,他亲自张弓射子。叛军敬佩羊侃的气节,终于没有杀羊鷟。侯景的仪同将军李士哲久闻羊侃大名,请求他脱掉甲胄观看真容,羊侃坦然去胄,李士哲瞻望了好一会儿才走。

侯景攻台城不克,便分兵2000进攻仍然据守的东府城。东府守将萧推一贯比较悲催,他曾历任淮南、晋陵、吴郡三地太守,每到一处,当地便发生旱灾,以至于人送绰号“旱母”。好在这位“旱母”还比较有气节,他率守军死守不降,拒战三日,叛军硬是攻不下来。东府城位置关键,与台城互为犄角,时刻威胁着侯景的侧后。侯景不敢轻视,便率军力亲自来攻,双方攻战激烈,叛军用百尺楼车进攻东府,撞毁城头雉堞。由于东府城防守工事完善,侯景急切之间也奈何不了萧推。

不料关键时刻,又有带路党给叛军帮忙。萧纲长子宣城郡王萧大器的部下许伯众负责东北方向城楼的防守,重压之下,他倒戈投降,招引叛军上城。侯景大军一拥而入,全歼萧推守军,“旱母”将军被杀于城内。侯景逼令城中文武裸身而出,仪同将军卢晖略率兵持长刀夹城门,城内人出来一个杀一个,死者达3000多人。侯景到台城下耀武扬威地说:不投降的下场就是死。

侯景让人散布武帝已经病死的谣言,城内外闻之莫不耸动。这位领导帝国长达47年的老皇帝,随着时间的惯性已经成为国人的精神支柱,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的生命是帝国安危的标志。武帝听说谣言,亲自登上大司马门,军民见其尚在,无不欢呼万岁。

侯景自九月攻至台城,时间已近两月,然而台城中依然严阵以待,守御得非常严密,叛军士气已现颓唐,不想点办法怕是坚持不下去。原本投降侯景的历阳守将庄铁,看到侯景久攻不下,吓唬历阳的叛军将领田英、郭骆说侯景已败,二将信以为真,弃城北逃寿阳。庄铁也不敢在历阳久驻,奉其母逃至寻阳,归降梁军。

起初他侯景认为南朝军队不堪一击,君臣软弱可欺,建康可以轻易拿下,为了尽可能地赚取人心,便严令军队不得侵害百姓。不料突然杀出一个羊侃,打得他进退不得,他生恐时间再长,各地勤王兵四面而至,部队必然溃散。为了激发斗志,侯景祭出最原始同时也是最残忍的办法,纵容军队烧杀抢掠。

建康城经过半个世纪经营,人烟辏集,经济阜盛,人口大约有140万左右,这在当时的世界是数一数二的超级城市。然而越是繁荣美好,此时在叛军野蛮而残忍的摧残之下越显得悲剧。城内外百姓被大肆杀戮,尸体堆如山积,官员富人家的子女都被配给士兵作奴仆,官民财富被叛军掠夺一空。石头城先前贮积的粮米也被吃尽,建康米价飞涨,百姓无计生存,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饿死的人几乎有原有人口的一半。

叛军不敢逼城进攻,便驱使百姓在城外堆起两座土山,稍有不从,或是身体羸弱不能干活的,都被叛军杀了填山。百姓不敢藏匿,纷纷被强迫着干活。侯景又令军中的北来奴隶,统统升为平民身份,补入军队作战,部队很快扩充数万人。

堆土山的战法与高欢攻玉壁城时的土山战法别无二致,羊侃的破法与韦孝宽守玉壁时也如出一辙,他在城中同样也堆起土山,夺取制高点,萧纲与世子萧大器带头和军士一起堆土山,将士深受鼓舞,士气大振。韦黯与东宫直后沈恪分别担当西山和东山的主将,与叛军的土山对攻。不料天公不作美,突然连降大雨,城内土山崩塌,叛军乘机从土山上搭梯攻上城头。梁军死命抵抗,无奈叛军越进越多,眼看就要抵挡不住,羊侃急中生智,命人多点火炬,扔到叛军越城之处,阻止他们继续往城里冲。城头一带大火燃起,叛军果然无法再进,已经进城的都被梁军杀死。羊侃又让人掘地道至城外,把叛军的土山陷塌。叛军进攻再次受挫。

硬攻不成,侯景开始打心理战。他把城中出降的士兵、奴隶都免为平民。梁朝实行的是世兵制,军户世代从军,还要种地屯田,饱受军将剥削压迫,社会地位和生活现状极惨。侯景此计打中了梁朝底层人民所苦之处,登时大受欢迎,台城中出城投降者络绎不绝。侯景从中发现了朱异的家奴,便任命他为仪同将军,还把建康外城朱异的府第抢来的财产全赐给他。侯景让这个家奴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华美的锦袍,到城下讽刺朱异说:“你辛苦当官50年才当了中领军,我刚刚投降河南王就当了仪同。”侯景军中的编制仍是东魏体制,仪同将军是一个军下属的领兵将军,类似于现代军队中的师、旅长。从家奴一跃而成为大将,这种诱惑力是致命的。台城内又跑出来数以千计的降人,侯景把他们编入军中,都加以优抚。于是叛军的数量非但没有越打越少,反而越聚越多,渡江之初才8000多人,此时已增至数万人。

陈昕被侯景俘虏在军中,此公虽不及乃父英勇,但气节一点也不输。他向负责看守的叛军将领范桃棒劝降,范桃棒贪图朝廷开出的重赏(封二千户,并兼一州刺史),便偷偷放出陈昕,让他进城向武帝禀报投降之事,声言愿带2000名兵投降,并袭杀侯景、王伟、宋子仙等首脑人物。武帝闻报大喜,当场许诺如果事成,便封范桃棒为河南王。太子萧纲却不敢相信陈昕的话,他怀疑这是侯景的诈降计,因而不同意纳降。范桃棒急于投降,便说如果城内怀疑,他只带本部亲兵500人入城,到城门边把甲胄除去,以示绝无诈意。武帝生气地质问萧纲为何不受降,朱异和大司农极力主张受降,但都被建康城实际上的主人萧纲拒绝。朱异抚膺长叹:“国家完了!”奸佞一生的朱异,在人生暮年表现出少见的正确与决绝,只可惜无济于事。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在此处对朱异做出评点:“太子纲固多疑而少断,朱异抚膺于此时,何其晚也。”不久,范桃棒密谋暴露,范、陈二人都被侯景所杀。

由于羊侃指挥得力,应对得法,叛军用尽各种方法,台城始终巍然屹立。随着时间的推移,梁朝各地勤王大军都逐渐赶到建康附近,侯景叛军缺少后勤供应,士气逐渐下跌,即使是抢掠烧杀也不能维持其高昂的战斗状态了。梁朝似乎马上就要转危为安,但是……

羊侃去世了。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在大家的印象里,最可能在围城之战中先累死的应该是年近九旬的梁武帝。谁也不会想到“胆力俱壮”的武将羊侃会先死。萧纲一下乱了阵脚。羊侃死后,城中无一人能主军,不仅军队的指挥乱了套,连城内民心都开始浮动起来。

羊侃的赤胆忠心以及过硬的军事才能,在梁末是不多见的,他以自己出色的表现折服了梁朝君臣百姓,甚至连叛军都被他的气节征服。台城陷落后,侯景娶羊侃之女为小妻,厚待羊侃第三子羊鹍。后来侯景兵败,羊鹍坚持气节,伺机刺杀侯景,终于完成其父未竟之业。

四、无用的勤王军

侯景叛乱,梁各州郡都听说了消息,立即发兵勤王,只是因为侯景动作太快,各州知道消息后,建康已经被围。

发兵勤王的以武帝诸子、侄、孙为主。其时武帝八子,次子萧综、四子萧绩、五子萧续已死,三子太子萧纲在台城中,只有六子邵陵王萧纶在淮南、湘东王萧绎在荆州、武陵王萧纪在益州,萧纶掌握着淮南江北的机动兵力,萧绎、萧纪则握大州之兵,实力非常强劲。

自太清二年(548年)十一月起,邵陵王萧纶率谯州赵伯超、武州萧弄璋等部(3万),鄱阳王萧范之子萧嗣率雄信将军裴之高、贞威将军裴之横等部(1万),南康王萧会理(兵力不详),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4万),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兵力不详),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兵力不详),司州刺史柳仲礼(1万)与前衡州刺史韦粲(7000)、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兵力不详)、高州(今广东茂名)刺史李迁仕(1万)等部,先后率兵入援。另有湘东王萧绎所遣萧方等(1万)、王僧辩(1万)、王琳、淳于量等诸部军马及其中军主力(3万),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萧绎不愿出力救援,在建康围城期间并未全部到城下。以上诸部人马大概在12~15万之间,大大超过侯景的总兵力。

梁朝其余各州的守将、豪强,对北来的胡贼也非常抵触,不约而同地向建康派出了援兵。夏侯亶之子夏侯谊、夏侯损兄弟,萧正德的记室参军、江南名士顾野王,吴兴(今浙江湖州)豪强章昭达(后为陈朝开国将军)、沈众,南沙(今江苏常熟)县令岑之敬,新蔡豪强鲁悉达、广达兄弟(后为陈朝开国将军)、吴兴太守张嵊等,皆率本乡部曲到建康赴援,兵力在3万人左右。这些援军到达的时间不一,至迟的到次年一、二月间才到,在此一并列出。

首先到达建康外围的是邵陵王萧纶。他起初受命总督诸军围剿叛军,刚刚从京师出军至钟离,却扑了空。后闻侯景自历阳渡江,便急忙掉头南下。只以晋熙(今安徽太湖县)太守梅伯龙等率本部兵进攻叛军大本营寿阳。十一月间,率所部3万人从京口(今江苏镇江京口区)渡江,西上救台城。萧纶听从赵伯超的建议,不走大路,直趋钟山下。

侯景起初不以为意,分兵去迎击援军,萧纶仗着锐气正盛,击退这一小股叛军,然后进军至玄武湖侧列阵。叛军无不大惊,侯景命人把掠夺来的财物、俘虏都运到石头城,想弃建康而逃。大将任约极力劝阻说:“我们还能逃到哪去?不如拼死一战。”侯景于是留宋子仙围城,自率精锐主力到覆舟山迎敌。萧纶这支援军来得虽然快,战斗力却不甚高,特别是逃跑将军赵伯超这种货色,压根就不是叛军的对手。两军主力相遇时恰逢黄昏,侯景故意命大军后退以待明日再战。梁军不知这是侯景诱敌之计,部将萧骏带队追击,不料被叛军反冲锋,萧骏赶忙撤军,赵伯超望见萧骏败退,吓得心胆俱裂,像寒山之战一样率本部人马逃跑。萧纶大军登时兵败如山倒,一口气逃到朱方(今江苏镇江丹徒区),京口囤积的辎重全都被侯景抢走。西丰公萧大春因为身体肥大跑不动,被叛军生擒。叛军把俘虏的萧纶部将霍俊押到台城下,让他告诉城上援军被击溃、萧纶被杀的消息。霍俊拼着一死说:“邵陵王的大军已到建康,才打了一场仗小有失利,现在仍在京口。”叛军以刀殴击霍俊,他仍不改口,侯景见他忠义便想放了他,不料萧正德狠毒异常,下令杀了霍俊。

萧纶援军刚败,从合肥来的援军裴之高、原讨伐军西道都督柳仲礼等相继到达建康。裴之高部先到,以200艘大船接柳仲礼从采石矶过江,诸部援军立营于王游苑。先前逃了两次的搞笑将军王质再次收合本部人马,与柳仲礼会合。柳仲礼的防区地接东魏、西魏,三国常年接战,其部队战斗力在梁朝诸州军队中属于一流,侯景甚为忌惮。此时城中羊侃刚刚去世,侯景想先从软杮子捏,趁城中人心大乱先拿下台城,于是命人把秦淮河南岸的居民悉数撵走,所有房舍瓦宇全部烧光,让梁军无资可依。

司州刺史柳仲礼原是雍州刺史萧纲的头号大将,其人勇力绝人,胆气勇壮,身长八尺,眉目疏朗,人才杰出。萧纲入朝为太子后,雍州系部队都由柳仲礼统属。柳仲礼曾率雍州兵击退过贺拔胜、杨忠的入侵,保住北部边境的安全,声威远在雍州系诸将之上。故而羊鸦仁入河南败退后,梁武帝以柳仲礼接任司州刺史以稳定局面。

柳部入援之时,于梁军来说形势最好。叛军内疲于坚城,外迫于最强的勤王军,如果柳仲礼诸军迅速发动进攻,与台城守军里应外合,即使不能全歼叛军,解台城之围应该不成问题。然而令人叹惋的是,援军内部出问题了。

此时汇聚至王游苑的勤王军多而且杂,计有司州柳仲礼部,江州韦粲部,淮上羊鸦仁部,合州裴之高部,南陵太守陈文彻部,高州李迁仕部,诸部援军兵力相差不多,虽然官爵有高有低,其中最高者当属韦粲,他被朝廷任命为散骑常侍,但因为各自隶属于不同的宗室王之下,历来互不服气,难以形成合力。指挥权不统一,就没法打仗。因此勤王军暂时停军不前,这给侯景留出了机会。

侯景见勤王军不进,便集中兵力再次发动对台城的进攻。台城内因为羊侃的去世对人事安排进行了一些调整,由大司农傅岐取代朱异任中领军,名义上负责京师军队;城防指挥改由世代将门的柳津负责,柳津即柳仲礼的父亲,他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萧纲或许是考虑到他的年龄与经验,因为建康城太需要一个老到的将军来支撑摇摇欲坠的军心了。

叛军制造出更加强大得攻城器械,惩于之前冲车太高不稳的教训,叛军把车底盘造的更大,一车有20轮,行走起来稳定性好了许多。为了扫清冲车前进的障碍,叛军又用小车把台城前的堑壕用土填平。台城防守的要点在于居高临下,叛军几次造土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拉平高度差。这次叛军用大冲车逼近城墙,车上点火焚烧城楼。材官将军吴景指挥军民在城内空地重建楼台,仍然牢牢占据着制高权。叛军一边点火一边挖地道进城,吴景在城内沿地道方向筑起缺月状的迂墙阻挡,又在城头投掷火炬烧毁叛军的冲车。

萧纲乘叛军退却,命太子洗马孟恭带1000人出城乘势掩杀,不料孟恭也是个软蛋,出门直接投降。侯景再次驱使百姓逼城堆起土山,城内反复挖地道反制,土山多次塌陷,压死不少民夫。柳津组织人在城内土山上搭设与城头相连的飞桥,极大提高了人员上城速度。守军从城头继续投掷火炬焚烧叛军土山上的攻具,叛军的土山无法维持,只好弃之而退。

叛军又在降将材官将军宋嶷的建议下决开玄武湖水灌城,台城顿时漫起大水。不过时值冬季枯水,水患并不大,台城依然能够坚守。

想捏软杮子,不料却碰了硬钉子。侯景很是郁闷,此时,秦淮河南岸的援军开始试着进军了。原来散骑常侍韦粲倡议各部援军公推一名大都督,统一指挥作战行动。以作战能力和威望而论,援军诸将帅非柳仲礼莫属,韦粲提议他做盟主。但柳仲礼年龄和官职在诸将中都不是最大,其他人并不是很甘心受制于一个年位较低的人,雄信将军裴之高带头反对,后来在韦粲的反复劝说下,才勉强同意推柳仲礼为大都督。乱世有乱象,好歹这几个人都还不算太乱,在城内已经到了极限、梁朝命运不绝如缕时留下了一点希望。

柳仲礼当即部署诸军移营,逼近秦淮河下寨,并命韦粲率部进至青塘。青塘地近石头城,正扼叛军后侧要道,如果占据这里,必然会招来叛军猛攻。韦粲担心自己兵力不足,柳仲礼把直阁将军刘师胤所部水军划归韦粲帐下,并承诺如果叛军攻他,自己一定率主力来救。柳仲礼的承诺让韦粲稍稍放下点心,他率部进至青塘,因为对当地道路不熟,到了后半夜才到达青塘,天色将亮时,部队还未完成宿营,防御设施还不完善,就在这个时刻,灾难来临了。

侯景起初就分出一部分兵力沿秦淮河据守,一直在监视援军的动静,韦粲部前出到建康东面的青塘部署都被叛军侦知。

客观地说,柳仲礼的部署是正确的。叛军能够持续不断围攻建康,靠的就是石头城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后勤支援。只要掐断他们的补给,攻城大军立即会产生恐慌情绪,到时再施以猛烈的攻势,以援军数倍于叛军的兵力,必能一举而击溃之。这是解开建康之围最快捷的办法。

然而再正确的战法也需要有正确的人来执行,可惜的是韦粲令人失望了。按照柳仲礼的部署,韦部到达后应立即据要点而固守,死死扼住叛军的后勤补给线,等待援军主力与叛军的决战。韦粲是梁朝首席名将韦睿的孙子,虽然是将门出身,但他和他的亲叔叔韦黯一样,并没有遗传韦睿的军事天才。韦粲长期在建康中央任职,并没有太多作战经验,是一个十足的文士。他在受领命令时对交通路线、行军时间、部署地域情况、宿营时间、敌军兵力以及建康城东的战守情况并没有侦察到位,及时掌握敌情我情战场环境的能力,是合格基层军官的基本素质,需要在常年带兵生涯中积累,这些皆是韦粲所无,这基本上决定了青塘之战的成败。

后三国战争:侯景乱梁——梁武帝的悲剧(上)

秦淮河今貌   

侯景的判断力何等精准,他闻知有援军开进到青塘,立即明白柳仲礼的意图。他趁韦粲的营栅还没有立起来,立即率精锐兵力全力猛攻。关键时刻,韦粲又犯错了,他拒绝了部下拒守还没有完全立起来的营栅的建议,派兵迎击已经发起冲锋的叛军,同时令刘师胤率水军沿秦淮河出击,截断敌军的后路。这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理想战法!

已经在建康城下打了两个多月的叛军是建康地界最强大的存在,还没有哪支部队能打得过他们。韦粲的部队毫无意外地被击溃,刘师胤可耻地率部逃跑,韦粲当场阵亡,他的子弟亲戚数百人悉数死于乱军。

青塘大战进行中,柳仲礼得到消息,他当时正在吃早饭,闻讯大惊,立即飞马去救。侯景当时在阵中厮杀,猝然与柳仲礼遭遇。两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柳仲礼估计是看着侯景的旌旗直接来与叛军大将决战。柳仲礼本人勇猛非凡,直接杀到侯景跟前,他的马矟几乎要扎到侯景身上。不料突然背后一阵剧痛,原来是侯景的裨将支伯仁在后面挥刀砍中他肩膀。柳仲礼痛得无法再战,他的战马也被逼进泥塘中,叛军众矛齐下,眼看就要命丧当场,万幸部将郭山石杀到,把他救回大营。

不久,萧嗣(合州萧范之子)、萧确(萧纶之子)、萧方等(湘东王萧绎之子)与李迁士、樊文皎诸部过秦淮河进攻东府城,举火焚烧城前的木栅,叛军稍稍退却,至于是真退还是诱敌,大概只要侯景自己知道。李迁士和樊文皎率5000锐卒轻率地进击青溪,结果被侯景的大将宋子仙伏击,双方激战整日,直到天黑李迁士部才被迫退出战斗,樊文皎阵亡,其侄樊毅、樊猛率残部撤走。这场战斗发生在青塘之战后26天(据《资治通鉴》时间,青塘战斗在正月丁巳,樊文皎阵亡在正月癸未,《梁书》说在戊辰,考虑到《资治通鉴》尚可见到时人萧韶所作的《太清纪》,故从《资治通鉴》之说),地点又与青塘相隔参商——青塘在建康城西,青溪在城东,当非柳仲礼统一部署,很可能是诸部援军不服从指挥擅自进兵。

柳仲礼此前一直以梁朝第一名将自许,意气风发,甚是骄傲,不料青塘战斗打得差点把命丢了,他的锐气自此大减,再也不提打仗的事。侯景此战也险遭不测,他意识到援军并非全是乌合之众,于是敛兵固守秦淮河,不敢再过河交战。

青塘之战是勤王军唯一一次拿得出手的战斗。说其拿得出手,正是因为这是唯一一次战役安排正确、诸军稍有合作意识的战斗。然而最后的结果说明了一切,它反映出梁朝已经被这场叛乱摧毁了国家层面组织能力的事实。一旦一个国家陷入这种状态,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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