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诗——小满

小满

【宋·欧阳修】

夜莺啼绿柳，

皓月醒长空。

最爱垄头麦，

迎风笑落红。

小满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八个，夏季的第二个节气。此时，小麦等农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但只是小满，还未大满。小满是现状，大满是期待。从小满走向大满，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如果水分充足，天气晴好，小麦自然就会丰收。

欧阳修这首《小满》意在此又不在此，不在此又似在此，真是写得极熨帖。让我们明白了，诗在生活中，又不在生活中，不在生活中，又一定在生活中。

我们就来看看“皓月醒长空”这一句吧。

“皓月醒长空”，真是极干净、极清洁的诗。

“皓月”，最明亮的月。“皓”的本意是说太阳出来一片光明，后来似乎专门用来形容月亮光明了，也许就是因为有一种月亮太明亮，只有用形容太阳明亮的“皓”才足以形容它吧。我们看，谢庄《月赋》说“愬（sù）皓月而长歌”，李白《友人会宿》中说“皓月未能寝”，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说“皓月千里”……这“皓月”都是最明亮的月。

“长空”，最高远的天空。像欧阳修在另一首《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诗中说“高河泻长空，势落九州外”，像辛弃疾在《太常引》中说“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像毛泽东在《沁园春·长沙》中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这些“长空”，同样都是最高最远的天空。

在最明亮的“皓月”与最高最远的“长空”之间，嵌一“醒”字，这诗就有了任你怎么去想象都难以想象得到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大诗魂了。我们可以试想，是“皓月”使“长空”醒了，还是“长空”使“皓月”醒了，还是“皓月”“长空”使诗人醒了，还是诗人使“皓月”“长空”醒了，还是那诗神使得“诗人”“皓月”“长空”一起醒了，还是有一种更大的力量使诗神醒了……这样一想，我们就多少能感觉得到，这个“醒”字与“皓月”之纯白之清亮，与“长空”之无纤维之尘滓无丝毫之阻碍，是多么契合啊！

这样，这个“小满”之垄头麦啊，如何能不满脸笑意？何况还是伫立在这温度、湿度、亮度所合成的无可比拟的舒适度的夏夜的微风之中呢？

无法知道欧阳修写下这首诗时的心情，但他将陇头麦与夜莺、绿柳、皓月、长空、落红这些极美丽的意象融合在一起时，潜意识中那天天食用的麦子一定是有超越日常的神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