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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开国卷——六十六天平后蜀

历史大观园 历史故事 2020-06-15 23:31:19 0

一个烦恼,真是让人头疼——今晚,我是约会西施呢?还是去陪貂婵?

看着似乎有点无病呻吟,没事找抽。不过赵匡胤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是进攻后蜀呢?还是先搞定南唐?

弄得好像时光倒流了,又回到了东汉末年的三国。隔着长江,那边是东吴;隔着剑门蜀道,里边就是蜀汉,而广大的关东大地就是曹操的地盘,而现在赵匡胤变成了曹操。

怎么办呢?

要是回到后周,事情很容易,柴荣想都不想就会提兵直奔长江,那边他熟,二来,南唐可真是有钱啊。可是现在不同了,南唐已经彻底称臣做小,尤其是新接班的李煜,对赵匡胤恭敬得了不得,已经是合格的下属了。那么当领导的也得有些正规的形象不是?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不要脸。

而后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后蜀的皇帝孟昶不仅不服,而且还在主动进攻。

孟昶,初名仁赞,字保元。邢州龙岗(今河北邢台)人,还是柴荣的同乡。是五代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个儿子。此人得天独厚,老爹给他打下的是中国地理上最隐秘、最安全的一片江山,而且非常的富饶,他可以躲在剑门蜀道的天险后面,一直稳稳当当地当化外皇帝。

他真的创造了五代时的一项纪录,他是所有短命朝廷里在位最长的皇帝。一共是三十一年,不过还是很遗憾,同样是蜀国的后主,他比刘禅还是少了点。

但是平心而论,他的表现比刘禅强多了。他父亲孟知祥本是后唐宗祖李存勗的妹夫,沙佗人干掉了前蜀后主王衍后,就派他做四川节度使。没想到后唐迅速崩溃,孟知祥就来了个山高皇帝远,自己称大王,守住了西川,再干掉了邻居东川的董璋之后,他就当上了刘备。

可惜在称帝的同一年,孟知祥就病死了。那时候孟昶只有十六岁,可怜啊,他老爹给他留下的都是从中原那边带来的地道的骄兵悍将,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印着“将相没有种,男儿当自强”的时代标签。可是孟昶即位刚刚几个月,就把原来把持着禁军并且兼职宰相的李仁罕、张业甥舅二人干掉,一举收回了国政大权。

开板就唱,满堂大彩。那时后蜀的藩镇大将李肇来见孟昶,刚开始时拄着拐杖装模作样,说老了跪不下去。可是孟昶干掉李仁罕的第二天,他远远看见孟昶,马上就扔掉拐棍,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大气都不敢喘。

之后孟昶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圣明天子。他衣着朴素,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与民休息,什么好事都干,后蜀国势强盛。而孟昶也志向高远,他在后晋刚刚被契丹灭亡的时候,趁刘知远立足未稳,将北线疆土扩张到了长安。可惜他不能亲上战场,手下人不太得力,又败回来了。但是也得到了秦、成、阶、凤四州土地。直到柴荣出世,这四块肥肉才被中原又叼了回来。但就是这样,孟昶仍然不服,他为了再次和柴荣较量,专门训练了一支精兵,命名为“破柴都”,摆明了向柴荣叫阵。

可是柴荣一直都很忙,没空答理他。

而这之后,孟昶就变了。或许是一直安枕无忧吧,躺在天府之国里享福太久,他开始坠落。此人纸醉金迷,大修宫殿,而且非常沉迷于房中之术,这混账把全川各地美貌的川妹子没完没了地往身边搂,最后四川基本上没有未婚女孩儿了,早婚早恋成了民俗习惯……

这都没什么,按照一位国学老前辈的说法,在中国,皇帝的特权之一就是随便看中了哪位姑娘,只需要在一张黄纸上写几行字,就可以拉进宫里,合法受用。而且女方还要叩头称颂,说真是家门大幸,祖坟都冒了青烟。那么孟昶在自己的国家稍微合法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什么事都有个度。你可以随便玩女人,但是不要想着随便去玩赵匡胤。而孟昶本着连柴荣都可以随便搞一下的决心和魄力,那么赵匡胤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说自古有蜀就有后主,有后主就有诸葛亮。这既然是定式,孟昶也就不例外。他的诸葛亮叫王昭远,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两人数十年如一日,亲密无间,好到了孟昶的国库就是王家的仓库,可以随便拿,但就这样,王昭远还是不满意。

因为他的人生还有更大的追求——要做真正的诸葛亮,要出川北伐,平定天下!

何况当时川中都有人不服了,当面对他说——你根本就没有功劳,可都当上枢密使了,不立点功,能堵上众大民众的嘴吗(何以塞时论)?

而且进兵的具体步骤都替他想好了——应该先联络好北汉,命令它南下,我们后蜀趁机出黄花谷、子午俗(西安南一百里处),中原表里受敌,那么关右之地,就都是我们的了。

那还等什么?王大枢密使急不可耐,和他的孟后主商量了一下,就派出了他的枢密院大程官孙遇,以及兴州军校赵彦超、杨蠲等人,带着写好的蜡丸密信去见北汉的皇帝,“令”其出兵,一起攻打宋朝。

但是遗憾的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君臣间那么伟大的幻想式的激情,尤其是赵彦超。这人在半路上拐了个弯,把孙遇、杨蠲连同蜡丸密信都交给了大宋皇帝赵匡胤——或许是他觉得千辛万苦像做贼似的偷渡整个宋朝国境,把信送给北汉皇帝,倒不如直接做贼,把后蜀皇帝和北汉皇帝一起卖给大宋皇帝来得好吧。

于是赵匡胤的烦恼不见了,他终于知道,这个晚上他应该去见西施还是去找貂婵。当时他仰天大笑——吾西讨有名矣!

乾德二年,即公元964年11月2日,赵匡胤以后蜀皇帝孟昶勾结北汉共谋犯宋为由,发兵近六万,分北、东两路合进收川。其中北路,以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凤州路都部署,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崔彦进为副都部署,枢密副使王仁赡为都监,统率禁军步骑两万、诸州兵士万余,自凤州(今陕西凤县东)沿嘉陵江南下;

东路,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刘光义为西川行营归州路副都部署,枢密承旨曹彬为都监,统领步骑两万,自归州溯长江西上。两军分进合击,约期会兵合攻成都。

与此同时,赵匡胤再次显示了他的宽广无私博爱仁慈天下为公我为人人的巨型胸怀,他命令从即日起,就在开封城右掖门外南临汴水的黄金地段,修建一座有五百间独立房屋的庞大的河畔豪宅,里边日常用具要一应俱全、面面俱到,要做到房主一到,就可以立即投入使用。

然后他命令王全斌和刘光义为他带个信给孟昶,这就是他为孟昶同志准备的新家,虽然仓促,但是非常有诚意。等你啊,都给你准备好了,预祝你乔迁大喜、居住愉快。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四川怎么会被人攻陷呢?尤其是从东从北向西攻。要知道,在公元1937年的2月以前,也就是川陕公路全线通车以前,中原内陆入蜀的道路只有三条。

一、金牛道,即众所周知的“剑门蜀道”;二、阴平道;三、米仓道。没一条道能让进川的人舒服,何况是顶着枪林弹雨往里攻。

米仓道,是因为它要翻越米仓山而得名,那根本不是人走的路,比阴平道更糟糕,行军打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至于阴平小道,其实那是三国时的邓艾在自寻死路。别说是从阴平道上滚下来九死一生,根本就断了回头路。而且他没摔死的几千个满头大包的大兵连匹马都没有,还打什么仗?一切都是因为刘禅和诸葛亮的后人太操蛋,才让他侥幸成功。

剩下来的就只有金牛道了。这条路相对来说好走点,而且路程较近,但要命的是,它又叫“剑门蜀道”,记得诗仙李白曾经说过的“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吧,说的就是剑门之险。

但是,“要想得四川,必下剑门关”。你还非走它不可。

古之剑门,指的是距今天的广元以北五十三公里,南距剑阁县三十公里的一座东西横亘百余公里的山脉。其间七十二峰绵延起伏,高入云霄,陡壁断处两山相峙如门,形势险要,因此得名。

这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三国时姜维就是在这里以三万人马挡住了钟会的十万大军。旷日持久,相持不下,最后还得邓艾拼死一搏,从阴平小道绕到剑门后面偷袭,才把蜀汉给灭了。

那么赵匡胤派了多少人呢?不到六万,还分了两路。而他面对的却是当了三十一年皇帝,在五代十一国里有着巨大号召力的孟昶。他的胜算在哪里?也许他自己也有点心虚吧,所以他在给王全斌和刘光义践行的宴会上,突然这样问——西川能取得否?

千万道目光瞬间注视,征蜀主帅王全斌凛然而坐,目露凶光——回皇上,西川若在天上,固然不能到。若在地上,到即扫平矣!

没有人敢笑话他口出狂言。王全斌,并州太原人,他父亲是后唐庄宗李存勗的手下,当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父亲办了件蠢事,没有多大的官,却私自储备了亲兵牙将,这犯了所有皇帝的大忌。李存勗命令他父亲进京回话,这时候他父亲怕了,不敢去。而十二岁的王全斌说,这是皇帝在怀疑你有异心。这样吧,把我送去当人质,皇帝就会相信你。

一场灭门大祸就此消平。

再后来,李存勗把王全斌收在身边当近卫。等到李存勗众叛亲离,乱兵入城的时候,宫廷卫士不是叛变就是逃跑,只有王全斌和符彦卿一直保着李存勗在皇宫里苦苦支撑。直到李存勗被冷箭射中,王全斌还把他扶到内殿,等到皇帝死了,他才痛哭而去。

这样的执拗,这样的忠贞,才是赵匡胤选他作平蜀主帅的最重要原因。因为纵观中国历史,四川是个非常邪性的地方,在那里割据的政权,不管是贤明的还是荒淫的,不管是有刘备的胸怀还是诸葛亮的才能,都绝不会超过两代。而外来平蜀的将军们就更加不幸,不是死在了崇山峻岭里,就是在九死一生侥幸成功后,反而被自己的皇帝砍头。

理由很简单,因为没有哪一个皇帝不害怕那些成功入川覆没了一个朝廷的将领,会留在了那里自立为王。那么王全斌呢?赵匡胤就那么相信他?

历史证明,赵匡胤不仅相信,而且给了王全斌极大的行动自由和特权。在临行大宴上,赵匡胤当众与攻蜀将帅约法三章:

第一,鉴于后蜀将校多为北方人,为了分化后蜀的内部,只要能率众归降,并且给大军当向导,供给军粮的,那么立即成为自己人,并且重赏;

第二,宋军所至,不许烧房子,不许随便打人,不许挖坟,不许砍桑树……以及同性质事件。违者军法从事;

第三,这次打后蜀就为抢地盘,打下城镇,只要兵甲粮草,其他所有战场所得的钱、帛等等硬通货朝廷一个子都不要,全分给前方将士!

注意第三章,赵匡胤为了激励士气,已经不惜血本。要知道在五代时期,天下真正动荡的是在北方,在长江以南,以及蜀道以内,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相对来说,那里平安富足,不识刀兵,尤其是天府之国的成都附近,那真是富得流油。而这些钱财的保障,就在于蜀道的易守难攻。

那么,为了攻陷四川,就唯有动之以巨利。可是这时的赵匡胤侵略经验毕竟还少,而且生性谨慎,他把困难想得太高,却没有意识到,过分的赏赐也有负作用,把他的士兵变成了一群彻底红了眼的战争狂徒。

朝廷只要四川的土地,其余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战利品!这就是征蜀士兵对这条命令的理解。很快,赵匡胤就为之追悔莫及。

战争的机器隆隆开动,至少六万把尖刀逼向了后蜀。那么后蜀的反应是什么?高兴,极度的兴奋!如果非得要说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遗憾的话,那就是枢密使王昭远大人的生平第一仗,并不是像前诸葛亮那样北出岐山攻伐中原,而是先奉命抵抗。

但这就是机遇,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了。王昭远被孟昶封为西南行营都统,全权负责后蜀对宋军的防御。临行前,他带着都监赵崇韬,出席了宰相李昊(一绝妙之人)为他举行的壮行酒会。席间王大都统慷慨表态——我此行何止战胜宋军,以我手下的三万雕面恶少年(可怜,后蜀和宋朝一样,士兵就是囚犯,都在脸上刻记),取中原易如反掌耳!

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王昭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手势,以及当时手里拿东西,都让他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恒久不灭的光辉形象。那是一把铁制的如意,尺寸不知,估计应该不小,因为王昭远行军布阵时把它当成令旗或者指挥棒来用。

想来万马军中,无数盔甲兵执之间,王昭远羽衣纶巾洒然谈笑,随意挥指铁如意,敌军则狼奔豖突溃不成军,功名等闲到手,那是怎样的风采绝伦啊。人生至此,不亦快哉!

就这样,王昭远满怀豪情壮志,带着他的三万雕面虎狼之师,离开成都,去迎战把整个蜀国都当成了无限量提款机的宋朝平蜀远征军。

伐蜀,再一次伐蜀!行军的路上,宋军数万将士心神激越,热血沸腾。这不光是钱财的问题,更是个荣誉,以及从此变富变强的象征!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想起短短的三十九年前,那时中原大地的主人是后唐的庄宗皇帝李存勗。从李存勗最初的起步姿态和成果来看,他已经势不可当,马上就会席卷全国,统一天下。那时,在公元925年9月末10月初,他派出了自己的宗室亲王,魏王李继岌,以及大将郭崇韬去攻伐蜀国。

那是一个极度惊人,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胜利。巅峰时期的世袭雇佣军团沙佗人竟然只用了不到三十天就越过了无数的蜀山天险,攻破了天府之国成都,迫使前蜀的后主王衍走出国门,白衣请降。

那么他们呢?现在的宋军会用多少时间?

全军主帅王全斌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但是极度的兴奋,甚至焦灼感的狂热同样在他的全身奔流。不为别的,创业,每个人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在伟大的创业征途中,而创业,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大的享受!

首先,第一个目标……很遗憾,不是险峻崎岖的蜀道关隘,而是陕西境内的兴州(今陕西略阳)。没办法,后蜀就算丢了秦、凤、成、阶四州,它的最前沿阵地仍然远在后蜀本土之外。而在这里负责前敌守卫的,是后蜀国王孟昶除了王昭远之外的另一个亲信韩保正。他领兵数万率先出蜀,赶在王全斌之前抵达了兴元(今陕西汉中东)。

公元964年12月初,战争正式开始。王全斌率军冲出凤州,直奔兴州。兴州,是后蜀多年经营的军事重镇,不仅城高墙厚,兵甲充足,而且就连城外都因地势之险而修筑了一连串的兵寨据点,乾渠渡、万仞、燕子等等各寨都在史书中留下了名号。

但是后蜀军万万没有料到,就在开战当天,这些苦心经营的防线就像滚汤泼雪一样被宋军一一攻破,到当月的19日,后蜀重镇兴州就宣告陷落。旗开得胜,可王全斌不屑一顾,他眼里最大的战利品是在兴州所缴获的四十多万斛军粮,这给他的军队增添了巨大的补给。他一刻都没有停顿,杀奔后蜀下一个据点——兴元。

那里有后蜀军团最高的前敌主帅韩保正,一定要拿下它!

韩保正,这个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但却查不到任何光荣事迹的后蜀主帅之前所有的介绍,只有在孟昶的老母亲李太后的一席劝导儿子的话才能找到:“…吾见庄宗及尔父灭梁定蜀,当时主兵者,非功不授,故士卒畏服。今昭远乃汝左右给事之人,而保正又世禄之人,素不知兵,一但有警,此辈何所用之!”

但史称孟昶不听。

今日果然,面对王全斌如狼似虎似的狂飙疾进,韩保正坐拥数万精兵,躲在兴元城里不寒而栗,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而王全斌攻陷兴州之后,又毫不停留连续击破石圌、鱼关、白水军等二十余寨,兵锋直指兴元,让他再也无处可躲。这时,韩保正的勇气和惊人之举就都来了。

他竟然直接放弃了兴元城,领兵来到了城墙之外!

出了城的韩保正快速动动,可惜却不是去找宋军的主力对决,而是快速地带着人马赶到了更远一些的西县(今陕西勉县西老城)。神啊,救救他吧,直到这时,这支拥有数万人马的后蜀军团才弄明白,他们的主帅这么做只是为了暂时性地与王全斌拉开些距离。

或许这样,就能挽救一下他马上就会猝死的心脏吧。

王全斌已经没兴趣亲自对付他了,只是派出了先锋大将史延德一路疾追。史延德进兵神速,没等韩保正逃进西县,就迫使他在三泉(今陕西宁强西北阳平关)依山背城,结阵自保。

这仗已经不必打了,一位晚于宋朝而生的西方战神曾经说过——一群由狮子率领的绵羊,能打败一群被绵羊率领的狮子。就算这时的蜀军都是一个个嗜血如命强悍勇猛的狮子,在韩保正这样的官家公子哥麾下都会被活生生地憋死……史延德挥军疾进,没等主帅王全斌的主力到达,就向数十倍于已的蜀军发起进攻。

数万蜀兵全线崩溃,这一战直接把战场向西推进到了后蜀的国境之内。

王全斌抓住了韩保正,而且再次缴获军粮三十多万斛。这是个巨大的收获,宋军后方至关重要的粮道可以暂时不必考虑了,完全可以乘胜直追,鼓勇前进。

没追多远,他们面前已经是蜀道的绝境天险——葭萌关了。

葭萌关,有时人们误以为它是“剑门关”的误读名。其实不是,葭萌关的故城在今四川省广元市元坝区昭化镇以北五华里的土基坝,关城现已荡然无存。而剑门关在葭萌关故城西南约二十公里处,属广元市剑阁县。不过它们同在一座山脉之间,同样的雄关险峻,飞鸟难逾。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难攻破的军事险塞之一,三国时蜀汉大将军姜维,就是在这附近挡住了钟会的十万伐蜀大军。剑门,葭萌,这才是蜀人的真正地心理上,同时更是实际上的防线。你完全可以相信,在此前蜀道之外的战斗中后蜀军队都没有真正的发力,因为那毕竟不是蜀人世代生息的根本之地,而且身后有如此屏障,谁还会提前拼命?

缩进天险里,后蜀人更使出了最绝的一招——烧毁栈道。

栈道,那是我们的先民们在本来绝无道路的岩石崖壁之间硬生生地凿孔,再插进去木梁,梁上铺设木板,下面再用斜柱加以支撑,才无中生有制作出的一条名副其实的“天路”,是一条真正的奇迹之路。而它一但被焚毁,那么就又恢复了悬崖绝壁的本来面目。

赵匡胤的军队再牛,也不会突然间都变成猴子或者飞鸟吧,他们爬不过来更飞不过来,何况还要带着那么多的刀枪剑戟的……吁——后蜀全境的军民人等,包括国王孟昶都可以大松一口气了,天险就是天险,他们已经安全。

何况更加重要的是,伟大的后蜀第一军事强人,枢密使领北面行营都统王昭远先生,已经带领后蜀的真正主力大军抵达了利州。利州位于嘉陵江东岸,它的前面是广元,也就是葭萌一带,它的背后才是剑阁,它本身就建筑在崇山峻岭之间,是剑门天险之前的另一道天然鸿沟,足以让宋军望而却步。

那么请大家鼓掌,还活着的诸葛亮先生隆重登场,历史证明,他马上就改变了这场战争的全部进程,其卓越突出的表现,让敌我双方都难以置信、目眩神迷。

上天赐给孟昶和王昭远的地利环境无比优越,而王昭远在和王全斌直接遭遇以前,也表现出了一位卓越的军事领袖所应有气度,以及敏锐的位置感。

他从遥远的成都出发,不急不躁,视前线迅速恶化的军情于不顾,始终极其人道地保留着自己精锐军团士兵们的体力,在秀美雄奇的蜀山蜀水间逶迤前进。而上天更加给了他不可思议的运气,当他终于赶到前线时,宋军刚好被挡在葭萌之前,他可以安全顺利地进入了天险利州。

又是天险。真不知道,我们民族所生存的这块大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构造。但也万分庆幸这样的地理环境。请想象一下,如果在我们的北部平原,甚至沿海一带,要是能有四川的崇山峻岭,天然的绝壁屏障,那该多好?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异族入侵,国亡民丧的悲剧发生了吧?

不要说长城,那是我们的无奈之举,而且其险峻无论如何也比不了蜀山之万一。

但是让我庆幸的是,我们毕竟没有。如果我们真的拥有了放大万倍以上的蜀川天然屏障,我们国人的民族性格和安危意识就会变得更加的委靡不振、不堪一击……因为总有这样那样的侥幸心理!

王昭远就是这样,他进入了利州之后立即就放了心。他面前的天险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可以放心倒头就睡。他相信,就算不派一兵一卒防守,那些走惯了平地的北方佬都别想四肢健全地爬到他的面前来。

因为在群山环峙中的利州城的前面,是大小漫天寨两处更加险峻的兵营。想知道那儿有多险吗?那地方连后蜀都只能设寨而筑不了城,而在大小漫天寨之间,就是在深峡巨谷间奔腾咆哮的嘉陵江。完全可以肯定,宋军千里奔袭,绝对不会扛着战船来,而在本地伐木造船,那根本就是笑话,唯一的过江指望就是那几条木桥。可是别说桥又长又窄,没法展开兵力强攻,就算万一守不住的时候,一把火点着了它们,都会让宋朝的大兵在对岸跳脚发疯!

而且这些还统统都是次要的,王全斌得把第一道死扣解开,才能说别的,那就是栈道。葭萌之前的栈道已经被烧毁了,只剩下烧焦了的悬崖绝壁……看你还能怎么过得来?

于是,整个战局就在王昭远这种躲进危楼成一统的小康心态里急剧恶化了。蜀人彻底失算了,这些在平原上生龙活虎的北方平地佬们进了山后更加变本加厉,没有栈道,他们马上就派出部将崔彦进开始抢修,而且在抢修的过程中,主帅王全斌已经亲率两万多人的主力大军,在嘉川东南的罗川小道上劈荆斩棘觅路前行。几天之后,王全斌就突破了罗川防线,出现在了嘉陵江渡口的深渡一线。

这时,更加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本是牵制蜀军注意力的崔彦进一部,不仅已经修好了栈道,而且还迅速攻克了天险小漫天寨,赶到了深渡和主帅会合。

没等王昭远和他的副手赵崇韬意识到了危险已经临头,宋军就扑向了嘉陵江上的木桥。战争,从这时开始就变味儿了,最初的战利品诱惑已经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厉尽艰险磨难后所产生的仇恨。就是这些该死的险山恶水,让我们吃足了苦头,可你们等着,只要我们跨了过去,就都会加倍地还给你们!

这时候王昭远终于愤怒了。他奇怪,难道北方人都没听说过诸葛亮吗?武侯一生功绩何其伟大,而且只攻不守,永远都处在神妙莫测出奇不意地进攻当中。那么为什么就不让他这位继任者,能够真正的步其后尘,也尝一尝进攻是什么滋味呢?

于是他点兵派将,集结人马,发誓要把王全斌生擒活捉。可是等到他和赵崇韬终于带着蜀军精锐军团冲出利州城时,一个晴天霹雳,王全斌已经冲过了嘉陵江木桥,到了江对岸来了!

王昭远变得有些恍惚,搜遍他脑海里所有诸葛武侯与北方魏国的战史,也找不出这样的战例啊。北方人……不都是很好骗的吗?他搞不懂,他不信邪,他再一次鼓足了勇气愤怒了一次,带着全军从又高又陡的利州城冲了下去——兵法有云,以高凌下,势如破竹,他要把刚刚渡过嘉陵江的王全斌再压回去,最好是让他们溃不成军,把桥都挤塌,都掉到江里淹死……

王昭远带着刚上战场的生力军扑向了连日劳累,天天上演徒手攀登的宋朝军队,结果却是三战三败,不仅丢了江边的滩头阵地,还被王全斌反攻倒算,夺下了嘉陵江后面的大漫天寨。之后王昭远就再也刹不住车了,他居然连返回利州重整阵脚都做不到,他被王全斌直接赶上了剑阁。

这一天,是公元964年12月30日,战争正式开始近一个月。历史证明,王全斌失败了,他没能打破后唐战将郭崇韬三十天平蜀的灭国纪录。但另一面,血淋淋的事实,以及利州城,还有丢给宋军的八十万斛军粮,让王昭远明白了诸葛孔明不是谁都能当的。现在整个后蜀都不再奢望他是诸葛亮,只想他能做一回姜维,把此前从未被人正面攻破过的绝世天险剑门关守住。

剑门关前,王全斌下令全军休整,必须让士兵们喘一口气了。而且,他要向后方的皇帝赵匡胤汇报战况。

回到北方的开封,这时是一年的年底,天气最冷的时候。史称赵匡胤接到王全斌的战报时,正坐在皇宫的讲武殿里。外面冬雪纷飞,殿里暖意融融,皇帝的身周围用毛毡围了一个小间,中间燃烧着炭火,皇帝身穿紫貂裘,戴紫貂帽,正襟危坐。

是他盼望的好消息……赵匡胤长出了一口气。六万大军,这已经是他这时候所能派出的全部军队了,果然,经过全国挑选,再经过军纪整顿的军队战斗力大胜从前。这让他非常欣慰,史称赵匡胤突然站了起来,把身上的貂裘连帽都脱了下来,说——“朕被服如此,体尚觉寒,念西征将帅冲犯霜霰,何以堪此!”

即令快马日夜兼程以此貂裘赐王全斌,王全斌拜赐感泣。

但随后,赵匡胤就再次陷入了沉思。这一年,赵匡胤三十九岁了,当柴荣三十九岁时已经震惊天下,所向无敌,威临异族了。而赵匡胤却在当打之年留在了后方,像征蜀这样的大事,都委派给手下的将军们去做。这在后周时期是不可想象的。

但却可以理解。

自古征蜀难进难出,别说进攻不好打,就连后方突然有事,都撤不回来。所以除了刘备当年饥不择食,一定要抢个地盘盖房子之外,没有任何君主敢于亲征蜀川。

赵匡胤就更是这样了,他的开封紧挨着就有两个无可化解的死敌——北汉和契丹。之前和以后的历史都证明了,赵匡胤决不是变懒了,而是他迫不得已。他当时京师实有兵力大约只有十万,到他的后期才达到了禁军精锐满二十万。全国其余剩下的都是些派不上大用场的厢军、乡兵,这时一但北方有警,而他又远在蜀道之内,谁来保住他的老巢?

派出去了六万,还剩下不到四万,既要防备境外的敌人,还要小心国内的臣子,怎一个“烦难”了得?

为了安全,除了他本人之外,他还在开封以北布置下了一连串宋朝当时最强的将军——韩令坤、郭进、李汉超、李继勋、王彦升(这亡命之徒终于派上了用场),还有董遵诲。还记得这位姓董的仁兄吗?请回头参照一下赵匡胤最初的流浪生涯。

如果不是董大公子的刻忌霸道,也就没有了后来赵匡胤近两年的饥寒交迫。但赵匡胤不仅没有报复,反而想方设法把他流落在辽国幽州的母亲接了回来,让他们母子团聚。董遵诲从此以后成了他最忠心的几位将军之一。

就在这段时间,赵匡胤还尝到了做大汉天子的威风。远在契丹之北的女真,不远千里遣使进贡名马;而更远的平存拓跋部更是一次就进贡战马三百匹。

赵匡胤大喜,这都是宋朝所急需却产不出的好东西。尤其让赵匡胤想不到的是,拓跋部的首领李彝殷居然为了他的父亲叫赵弘殷而主动避讳,把名字改成李彝兴。这样的臣子到哪里去找?赵匡胤感动之余,亲自监工做了一条玉带赐给了李彝兴。

多好的臣子……女真、拓跋李氏,这点微不足道的贡品,要让赵匡胤的后代子孙还有中原亿万的无辜百姓怎样加倍地偿还!

但这时的赵匡胤一切都预料不到,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投向了西南方向,伐蜀,这毕竟是当时宋朝最重要的一项国事。

北路的王全斌已经旗开得胜,那么东路呢?刘光义,还有曹彬现在都怎么样了?

刘光义面临重重艰险。他要从鄂西进入三峡,由三峡入东川,沿长江溯流而上,才能到达最后的目的地成都。但是自从宋朝夺下荆湖之后,后蜀就在他的必经之路,涪州(今重庆涪陵)、泸州(今属四川)和戎州(今四川宜宾)一带设下了层层关卡。

尤其是三峡重镇夔州(今四川奉节东),那里是重中之重,不善水战的北方军团注定要在那儿大受磨难。

这之前,他和王全斌一样,出鄂西势如破竹连破三会(今重庆巫山东北)、巫山(今重庆巫山东)等蜀军营寨,击破后蜀水、步军共一万余人,缴获战船二百余艘,逼近了夔州。然后他就止住了全军,自己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从怀里往外摸东西。

摸出了一张地图,这是赵匡胤亲笔签名,亲手交给他,要他一定在临近夔州的时候才能打开的。并且严令,上面怎么写,你就怎么做,绝对不许自作主张!

这或许是宋朝开国之后,第一次君主在后方实行“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的祖宗家法,而幸运的刘光义不仅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更加幸福地没有亲身实践这套规矩最后也最要命的一项,即“贵臣督视”。

他身边的监军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曹彬,此人不管才能到底怎样,至少是个名副其实的彬彬君子,不会怎么太折磨他。这时刘光义打开了赵匡胤的锦囊妙计,心里万分激动——太好了,只见地图上标注详细,敌我分明。具体到他连探子都不用派出去了,更不用说他应该怎样应对。

还能再说什么呢?领导就是领导,英明得锃光瓦亮让人睁不开眼,就剩下了按章办事了。不过这里请注意,这时的赵匡胤并没有做错,他授阵图布方略遥控指挥是迫不得已。因为刘光义不是慕容延钊,也不是韩令坤或者他本人,甚至也不像王全斌那样战功赫赫。于是巨大的先期准备就必不可少,赵匡胤必须给他铺好道。可是后来的赵光义以及再后来的那些长在皇宫内院,让各级母后皇娘们爱不释手,让儒家道学们夸成人类典范的官家们有没有资格也这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到眼前,刘光义面临的是一条水陆两栖立体防御的马奇诺防线。首先在江面上蜀军不惜功本,先来了条浮桥封锁了整条长江,而且为了结实,还在浮桥上又加了三重木栅栏。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在沿江两岸,后蜀居然“夹江列炮”——不管打出来的是石头还是炸药,都是非常的不人道吧?!

但是更加不人道的是赵匡胤。历史证明,这人在夔州城外浮桥一段的攻防指挥上连做人的起码标准都失去了,他让后蜀人千辛万苦弄出来的防御工事像千年以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一样,连一炮都没打出去就彻底完蛋了——根据分析,该防线的最强点在水路,不论是浮桥还是大炮,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宋朝的战船。

这没有错,谁让这是在江边呢?而且宋朝人真的是坐船过来的。

但是赵匡胤让自己的大兵们在离浮桥三十里外就全部弃船上岸,然后有马的上马,没马的迈腿,三十里的江边小道一口气就冲了过去……不知道后蜀的大炮是什么口径,是高射型的,还是平轰型的,反正什么都来不及了。 

杀完人,再毁了桥,大家伙儿重新上船,后蜀的川东重镇夔州已经近在眼前。

守夔州的是后蜀宁江节度使高彦俦,孟昶给他配备的监军名叫武守谦。后来证明,这两个人是在这场战争中,后蜀方面唯一可以被载入史册的正面形象。但是极其可惜的是,熊掌和鱼翅放在锅里做成一道菜会变成恶搞,而这两个人待在一座城里,也会自相矛盾,一塌糊涂。

同样的忠心耿耿,同样的独行其事。

看到宋军兵临城下,久经战阵的高彦俦一眼就看出了敌我双方的优劣要害之处。他强烈建议(唉,只能是建议了,他名为主帅,可惜监军更大)据城死守。因为宋军远来,粮食后勤都供应不上,他们得在长江上运给养!

想一想夔州段的江水有多急,再想想这一段长江边上的道是不是人走的。

这一点真的就是宋军的致命要害,要知道赵匡胤这时候仍然还是个穷人,而打仗讲究的是米山钱海,他手头哪一样都不宽裕。所以王全斌一路缴获了近一百二十万斛军粮才会被宋史一一记载。

所以高彦俦是对的,只要先死守一段时间,等着城外边的宋军既饿又累又没办法时再出击,肯定就会事半功倍。

想得很好,可惜,监军大人不同意。武守谦的反应是勃然大怒——兵临城下,怎能龟缩不出,任由敌军耀武扬威?不行,一定要出击。而且必须趁着宋军远来疲惫,刚刚在前面的浮桥上打过一仗的大好时机,冲出城去,一举击溃狂妄的宋朝人!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他绝对不逼着高彦俦去做不愿做的事,更不强迫手下的部将出去送死。他说战,那么他自己就去战!

他亲自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千余士兵冲出夔州,向刚刚登岸的宋军杀了过去。

这很反常,入川以来还真没见过。刘光义不敢怠慢,他派出的是征蜀东路军的王牌——禁军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张廷翰。

宋军三衙主帅之一的张廷翰亲自出战,率领着宋朝全国精选出来的士兵,而且两军相遇的地方还在长江边上的猪头铺,也就是说是片陆地……结果是奇迹没有发生,武守谦败了,就在败退的时候,他还想着夔州城。他为夔州尽的最后一份力,就是尽量离它远一点,他怕带着追杀的宋军一起卷进城去。

但是无济于事,刘光义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在哪儿。他命令全军登岸,猛攻夔州。后面发生的事,就要看这个世界对英雄的定义了。

历史记载,当日“廷翰等乘胜登其城,拔之。彦俦力战不胜,身被十馀枪,左右皆散去。”孤城无援,部众溃散,高彦俦为自己的陛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彦俦奔归府第,整衣冠,望西北再拜,登楼,纵火自焚。”

英雄,一定要是胜利者吗?

几十天之后,有个女人很鄙夷地撇着嘴,充满不屑地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男儿在边关,死战尽勋戎,贵妇深宫乐,凭甚论英雄!

那么再回头去看一下蜀国最著名的那位“英雄”。剑门关,王昭远。

按说,逃回了剑阁的王昭远应该彻底安心了吧?

雄关如铁,绵延百里——“蜀道剑门无寸土”。剑门关的山脉是从秦岭而来,完全由巨大的砾岩组成,尤其在剑门关正面一带,岩石如镜,寸草不生。这是天险里的天险,已经是后蜀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上苍给历代蜀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历史可以作证,在此之前,剑门关从未在正面失守。但不幸的是,伟大的纪录,都是留给“伟大”的人去打破的。

王全斌带着宋朝征蜀北路军,在剑门关下吃着从后蜀军队抢来的军粮,整整休整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65年),不过别害怕,回首从前啊,在上一年的12月30日的时候,他们才攻下的利州城。所以说他们可真是慢。转过年来,王全斌走出营房,看了看耸立在眼前的剑门关,毫无例外地再一次感到头晕目眩。

唉,钟会啊……你攻不上去真是情有可愿啊;邓艾啊……我还以为你以前特别淘气,就爱从山上往下滚着玩哪……唉,你们的命可真苦,不过我也一样。

就在这么哀叹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了一件事——傻子才会正面强攻剑门关呢,就算山上的只是群猴子,往下面扔两块砖头都能出人命!还是老办法,迂回穿插。他再次派出了手下头号亡命之徒先锋官史延德,要他带着兵悄悄地翻过眼前这座见了鬼的大山,然后再经来苏(今四川剑阁东)的小路渡江迂回到剑门关南二十里的清强店。

而这只是命令的前一小半,后面的就变得非常不像话了。王全斌说,到了清强店之后,你们就要尽一切力量向剑门发起攻击!无论如何一定要胜利,而我会配合你!

老天在上,史延德或许是过分勇敢了有些脑筋秀逗,他从来都没想过主帅是否急疯头了在说胡话——那时候王全斌想必还在剑门关正门前等着买票进城吧,拿什么配合他?而他又爬山又过江,还要强攻天险,到时候想撤回来都是妄想。

可他真的就这么去了,而且宋朝的大兵们也都一如既往地跟着他。那样子,就像是在宋朝开国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艰难险阻能难得倒他们。

这时候在剑门关的上面,王昭远也得到了一个空前的好消息。他有救了,孟昶来信了,不仅没怪他,而且还给他增派了援军。

久旱逢甘雨,久旱逢甘雨啊……王昭远空前地激动。孟昶真是他的发小,就是知道他此时此刻最需要什么。这要是在以前给他援军,“诸葛亮”一定会认为是对他的奇耻大辱,而这时不同了,他真的需要有尽可量多的人围着他,这样,他到了晚上才能睡得安稳些。

更何况,孟昶派来的援军主帅居然会是太子孟玄喆。这真让王昭远对未来充满了渴望和信心,因为太子殿下的军事天赋可真是……那个神妙莫测。

很多人都不懂,孟昶为什么会派自己的太子去当援军呢?难道偌大的蜀国,竟然找不出一位领兵的将军了吗?

这个问题要这样解答——孟昶当初为什么要派王昭远来负责整个北路的战局胜负?难道偌大的蜀国,竟然找不出一位领兵的将军了吗?

答案是他真的就找不出来。蜀国安逸,一连三十九年的唯我独尊的好日子,把孟昶最初的那点锐气和理智都消磨光了。没有天敌的威胁,他彻底退化,他能相信的,只有日常与他共处的那么几个有限的人。

除了他的发小,就是他的儿子,可以说都城之外,他什么都不了解。

就像这次增兵,应该增吗?似乎应该,因为剑门已经是最后的一段天险,过了这道屏障,成都面前就再没有任何的阻挡。可是历史证明,他的增兵,是使后蜀迅速灭亡的最大败招。

增兵,给了王昭远又一个可以幻想的理由。所以当史延德突然出现在清强店,扑向他的剑门关时,王昭远的反应是马上后退,连稍微的抵抗都没有,就退向了汉源坡(今四川剑阁东)。至于关乎到整个后蜀命运的剑门天险,他交给了手下一个在历史上都查不出姓名的偏将。

他可以等待援军,没有必要现在就拼命嘛……那位不知姓名的偏将就非常可怜,他不仅要抵挡史延德,还要面对从正面冲上来的王全斌。历史没有记录下他有多神勇,因为史延德和王全斌在剑门之巅胜利会师了。

蜀川最强的天险,也是最后一道屏障就此被攻破。

但王昭远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带着近两万大军仍然驻守着剑门的一部分。汉源坡,两万蜀军站在崇山峻岭之间,面对着冲过来的敌人勉强列成阵势,可是他们却看不到自己的主帅到底在哪里。他们看不见,王昭远瘫倒在胡床(能折叠的行军床)上已经彻底站不起来了。由他的副手赵崇韬勉强带人迎战。

没法解说这场战斗,因为根本就不存在战斗。后蜀人一哄而散,赵崇韬被非常搞笑地晾在了最前面,他成了王全斌的又一个平蜀纪念品。但是打扫完战场,人们却惊奇地发现怎么都找不到王昭远。这个刚才还站不起来的人这时神奇地失踪了。

王全斌没有时间遗憾,他的面前还有剑州城(今四川剑阁),这是后蜀人在剑门关上的最后一个据点,刚刚溃散的蜀军都跑到了那里,他必须速战速决。剑州城成了后蜀人不堪回首的地方,一退再退,苟且偷生,所有的天险都不知利用,最后在剑州城里,一万多蜀军被集体屠杀……

之后,王全斌继续进军,才在东川(今四川三台)一个农家院的小仓库里偶然抓到了一个哭得泣不成声、双目红肿,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人。经确认,这就是后蜀的“诸葛孔明”王昭远,当时他面对宋军的刀枪视而不见,只顾着反复吟咏一首唐诗的最后一句——远去英雄不自由。

可惜了晚唐才子罗隐的佳句,他到了这时还是死不认错,因为前面一句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这时他不是诸葛亮了,他变成了项羽。

因为,“此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这时候太子殿下孟玄喆已经领兵到了绵州(今四川绵阳)。这样的“神速”有点像是之前王昭远支援韩保正,不过太子殿下既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比王昭远就还要走得加倍的自在悠闲。

出趟远门不容易,尤其是长在深宫很少出成都的城市青年。孟玄喆召集了一万人马,首先把他们打扮一新,具体的细节要精确到连旗杆都与众不同。蜀锦,这是几千年来中国锦绣中的老名牌,太子用它来把军中所有的旗杆都缠了起来。旗杆用蜀锦,那么旗子用什么?大家自己去猜吧。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太子殿前是个奢侈浪费的人,出兵当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太子为了不影响装饰效果,就下令把旗子蜀锦都卸下来,等雨停了再装上去……结果很多没有艺术修养的大兵把彩绣的旗子都挂反了,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前卫美感,这让围观的群众得到了乐趣,而太子本人也大为激赏。

就这样,孟大太子带着一万大兵外加成群的姬妾,再外加好几十个优伶戏子,踏上了增援剑门,拯救家国的征途。可以想象,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出了繁华喧闹的成都的孟玄喆一路之上是多么的快乐!美丽的四川,你是这样的神奇,我真是太爱你了……但是一切都在绵阳戛然而止。

孟玄喆立即掉头就往回跑,就算他再天真可爱,也知道剑门关失守意味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军事天才也真正的显露了出来。抗战需要什么?需要付出代价!于是,他的身后就出现一团团的熊熊大火。当他一路狂跑,回到他的父亲面前时,他得意地说——老爸,我把事情都办妥了,现在从绵州到成都,什么都不见了,能烧的都被我烧光了……

孟昶彻底僵硬。天哪,他不懂,这是什么样的臣子,这是什么样的儿子啊……他仰天长叹,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玩我?不过眼前的事实让他变得清醒,无论是他还是王全斌以及刘光义,都非常清楚一个事实。

那是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统,只要失去了剑门关,成都城下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抵抗了。此前无论是刘禅的蜀汉,还是王衍的前蜀,都是这样。

孟昶登上了成都的北门,极目远望,他的眼前仍旧是无限江山。不过可惜,很快就会有敌人兵临城下了。这时,有位叫石奉頵的老将军走了过来,对他说不必惊慌,宋军远来,不能持久,只要我们坚壁清野,还是能守住成都的。

孟昶苦笑,他这时比谁都看得清楚了。史称他叹息了一下,说——“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今虽欲闭壁,谁肯效死者!”

理智重新回归,在他需要清醒的时候。他真的理解了当年刘禅和王衍的决定,想想前面剑门、三峡间派出过多少的士卒,守着多少的沟壑绝岭,可是都无济于事,现在要垂死挣扎,换来的除了死亡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这时他的宰相李昊走了过来,提醒他不必绝望,臣已经打听清楚了,荆湖两地的前君主高继冲和周保权在开封都活得挺好的,一样地做官,一样的安全。而臣还听说,宋朝皇帝还给您特意盖了房子,很大,有五百间哪,算是特殊优待……说着,李昊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诡异笑容,他小声说,陛下,如果你同意,我会为此而尽力。

孟昶看着他,像是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只是片刻之后,他就似乎恍然大悟了,进而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更加难以形容的笑容,那是苦涩?是自嘲?又或者是深入骨髓的悲哀?不,也许是尖锐得像钢针一样伤人的讥讽!

孟昶哈哈大笑,对变得有些僵硬的李昊摆了摆手,说——你去办吧,我想起来了,这事你在行……然后他就此下城,再不回顾。

时光倒流,一切都从头再来了。当年前蜀是怎样灭亡的,现在后蜀就原样再次翻版。就连当初写降书顺表的执笔人都没有变化。

话说当天后蜀的李大宰相下城头回到家来,拂纸执笔,文不加点,片刻之间就把国王孟昶交给他办的事做完了。降表己成,然后他就难免有些得意了。毕竟时间过去了整整四十年,其间人世变幻,山河易主,而他却并没有老,当年做过的事现在他仍然得心应手!

四十年前,前蜀王衍的投降文本也是由他起草成写的。

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公元965年2月7日,他还要提醒孟昶,投降更要讲究个积极主动,要快马加鞭地把降书顺表送到杀过来的宋军手里,以便争取个宽大处理。还有,更加重要的是,作为当年前蜀灭亡时的目击者,他还要把怎样投降,以及投降时的应有穿着礼仪,所需要的用具都向孟昶全面介绍。

这时他叹息了一声,毕竟那时的人,现在几乎都不在了。你说他要不挺身而出,到时候要不合规矩出了丑,那可多丢人啊……

于是在公元965年2月19日的早晨,成都北郊外升仙桥畔,四十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现。孟昶身穿白衣,衔玉壁,手牵一只白羊,头上缠着草绳站在桥边。他身后是他的文武百官,这些人身穿孝服,赤足,伏在一口空棺材上放声痛哭。

这就是中国当时出降的国君所应必备的官方“礼仪”,以此来表示自己犯有死罪,听候发落。而他的官员们,是在为他而服丧悲痛。

受降的一方,由宋军主帅王全斌代表赵匡胤走了过去,取下玉壁和草绳,把白羊牵走,再把那口棺材烧了,然后当众宣读赦免孟昶的诏书,这一过场才算走完。据说当天的仪式在后蜀元老李昊的主执讲解下进行得非常顺利圆满,双方皆大欢喜,各得所需。唯一的遗憾是这位叫李昊的大明白人回到家后,发现他家的门上多出了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端端正正地写着他一生为历史所记录下的最大功绩——世修降表李家!

公道自在人心,孟昶纵在千般不是,也轮不到身为宰相的李昊来做这样的事。“食其禄而杀其主,居其土而献其地”,是诸葛亮要杀魏延的理由,而李昊虽然不曾杀王衍和孟昶,但他却连续侮辱了自己的两个主人。至于土地,他不仅献了一次,还献了第二次!

但什么都没法阻止赵匡胤的胜利了。后蜀从公元925年起,至此享国近四十年。宋军从公元964年12月初出兵起,到孟昶出降,只用了区区六十六天,巴蜀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余户就从此换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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