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智慧——企者不立　跨者不行

人们当然都喜欢“出人头地”或“鹤立鸡群”，于是总有那么些老兄踮起脚尖想成为“长子”，不幸的是，这种行为既然与自然相悖，其结果就必定事与愿违——想站得高反而站不牢，站不牢便常常摔倒；学习上肯定没有人甘心“落后”，工作中谁都想“走在前头”，然而要是有人两步并成一步走无疑达不到目的——想跑在人前却落在人后，因为跨步前进一次两次还行，要是一直跨步跳下去就非跌跤不可。

这就是所谓“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由这一大家“司空见惯”的生活现象，我们可以推衍出几条“颠扑不破”的人生真理。

要把话说得条理分明，要将文章写得层次清楚，就得像小说家所常说的那样“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孟子曾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说春秋时宋国有个农夫看到别人地里庄稼一天一个样，他自己地里的禾苗老是那么高，夜晚急得连觉也睡不安稳。一天，他兴冲冲地跑到庄稼地里，把每棵苗都拔高一些，尽管累得满头大汗，但抬头看看拔过的苗一下就“长”高二三寸，心里甜滋滋的，还认为是他独家发明了快速地帮助禾苗生长的妙方。拔完了禾苗回到家里，他得意扬扬地对妻子儿女们说：“今天我算是累坏了，我帮助禾苗长高了！”他儿子听这话后心里一直犯嘀咕，十分纳闷地问父亲说：“你是怎么帮助禾苗长高的？”农夫把头昂向天说：“你到地里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儿子急忙跑到地里一看，禾苗全都枯萎了。

日常生活中“跨步前进”和“拔苗助长”的事例太多了。我们前几十年的国家建设吃尽了急躁轻进的苦头。1958年的“大跃进”最后成了“大倒退”，要钢产量十年超过美国，生活水平五年赶上英国，到处放钢铁产量的假卫星。农业折腾得更加厉害，许多森林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不少田地完全荒芜，“大跃进”过后就是全国人民的“大饥荒”。

罗马一天建不成，北京也一步跨不到，这本来是自明的道理，但总有那么些人偏不信邪，为了求快求速干出许多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来。前些年有位在大学念数学的仁兄，看到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这篇报告文学后，发誓要自己抢先摘下这颗数学皇冠上的明珠，生怕耽搁了时间让陈景润这个书呆子再出风头，他几乎大部分数学基础课都不去听讲，天天把自己泡在图书馆里，最后吃不香也睡不甜，成天弄得昏头昏脑糊里糊涂，德国那位已死的哥德巴赫叫中国这位活着的大学生吃够了苦头：到头来他不仅没有摘下数学皇冠上的这颗明珠，反而连本科文凭也没有拿到手——因为他有四门必修课不及格。

人们为了“走在前头”或“大出风头”，一方面可能会干出上面所说的那些“拔苗助长”的蠢事，一方面又免不了要做出下面将会看到的“自吹自擂”的丑行。

《论语》中子路特别喜欢表现自己，遇事都逞强好胜，总想在老师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演艺才能，弹瑟也要到孔子门前去弹，不仅招致孔子的反感，也使得同学们都瞧不起他；孔子要班上同学谈谈各自的志向，又是他一个人抢先站出来自夸：“一个只有上千辆兵车的小国，局促地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国外面临强敌的侵犯，国内又饱受灾荒的煎熬，这么个乱摊子要是让我来治理，不出三年，就可使国人既勇敢无畏又深明大义。”这番自媒自炫不仅没有博得孔老师的表扬，反而从夫子那儿讨了个被“哂笑”的没趣。

喜欢自夸的人当然不止一个子路，《左传·成公十六年》载，晋楚鄢陵之战中楚师大败，战后晋侯派将军卻至到成周奉献战争中的楚俘和战利品。卻至向单襄公汇报战况时，总忘不了要夸耀一下自己的功劳。单襄公当时就有点反感，事后对他的大夫们说：“卻至要是不被杀掉才怪哩！他在晋军中地位处于另外七位将军之下，谈战功时却处处突出自己贬低他人，这不是在给自己召集怨恨吗？自招怨恨就是自造祸根，这样怎么可能保住官位呢？《夏书》早已告诫人们说：‘怨恨难道只是表现在脸上，深藏在肚里的怨气倒更要提防。’这正说明在细微的地方要谨慎自谦呵。今卻至甚至把人们心里对自己的怨恨都煽起来，真是傻到了自掘坟墓的地步。”单襄公的话不幸而言中，卻至这位一时战功卓著的英雄，第二年就成了晋侯的刀下鬼。比起卻至最后的悲剧下场，子路因自夸而遭讽还只是一出轻松的闹剧。

喜欢自夸的更不只是古代才有，现代的“子路”和“卻至”也许比古代更多，其行为可能比古代的“卻至”们更丑陋——古代的卻至还只是自夸战功，今天的“卻至”们则是谎报战功，害得中央三令五申地煞“浮夸风”。有些“公仆”们为了升官不仅将小成绩吹嘘为大功劳，而且将减产说成是“增产”，将歉收粉饰为“丰收”，他们胡夸的本事叫春秋时的卻至也自愧不如。

当年的卻至自夸引来杀身之祸，今天“卻至”们自夸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自我炫耀者最终默默无闻，自以为是者反而是非不分，有功自夸者最后可能丧失了功劳，自高自大者终究不能成为众人的领导。

“道”无为而四时以行，“天”无言而万物以生，因而，从“道”的原则来衡量，“急于求成”与“自媒自炫”两种行为都有悖于“无为”和“无言”，它们是餐桌上的残羹剩炙，是人身体上的附赘悬疣。饮食只在人们吃饱而已，残羹剩炙则易于腐臭；四肢完整无缺便恰到好处，多出一个手臂或一个脚趾便成为累赘；禾苗只要适时耕种就行了，如果“爱之太殷，忧之太勤”，以至拔其根以助其长，则爱之实所以害之；为国立功为民造福，祖国和人民都会感激你，如果人前人后地夸耀或居功自傲，人们就会因厌恶而生愤恨，你甚至可能还会因功而获罪。既然谁都讨厌这些行为，有道之士怎么会干这种傻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