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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基者——西周大封建

历史大观园 通俗讲史 2020-07-09 21:08:13 0


山雨已来

周公从东方战区回来了。

他很疲惫。胜利了的周公忧心忡忡,满脸倦容,一肚子心思。迎接他的,也不是鲜花,而是挑战。

局势确实严重。

周公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叛乱的武庚、三叔和东夷何等地嚣张,反对的力量又何等地强大。那些周族内部的反对派,居然罔顾占卜的神示,公开跳出来大唱反调,企图阻止平叛和东征。自己的亲兄弟管叔和蔡叔则在京城散布谣言,说周公“将不利于孺子(成王)”。这可真是内外交困。

幸亏后来召公站在了自己一边,成王也消除了猜疑,还亲临前线劳军。否则,周公真会成为别人盘子里的“三明治”。

战争也进行得十分惨烈,甚至导致了当地大批象群的迁徙。因为东征部队必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才能深入不毛,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将士们这样唱道——

用坏了我们的手斧,

累坏了我们的工兵。

周公率师东征,

叛乱得以扫平。

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啊,

但愿从此得到安宁。

周公,能给天下带来和平吗?

能,但先要反思。周公一定想过:敌对势力为什么那样强大?破坏分子为什么那样繁多?新世界为什么这样不素净?新政权又为什么这样不安宁?

说到底,还是人心不服。

不服也不奇怪。“小邦周”要取代“大邑商”,原本就不是一场战争能够搞掂的。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延续了六百年之久的殷商并不是“纸老虎”,残余力量的伺机反扑和妄图复辟势在必然,没有才不正常。

奇怪的是东夷。

所谓“东夷”,就是生活在今天辽宁、河北、山东和江苏北部沿海地区的氏族、部落和部落国家。他们跟“西羌”一样,原本也是被殷商欺压的。因为受欺压,东夷屡屡反抗。武王伐纣前,他们还跟商人血战,周人才得以乘虚而入。这样看,他们应该像西羌的姜族一样,与姬周同心同德才是。至少,也可以像牧野之战时那样袖手旁观,为什么要掺和到叛乱里来呢?

管叔、蔡叔、霍叔的反目就更不可思议,他们可是亲兄弟、自家人。

原因是多方面的。

比如东夷的反抗,原因就很复杂。东夷也叫“鸟夷”。他们跟殷商一样,都是东方的民族,也都以鸟为图腾,文化上是相通的。因此,东夷与殷商,只有利害冲突,没有文化冲突。与姬周,则不但有利害冲突,还可能有文化冲突。

再说他们也“不服周”。是啊,凭什么灭商的是你们姬周,不是我们东夷?因此,他们很可能会像后来秦灭六国时的楚人,一肚子的不服气。何况周革殷命,他们也没得到好处。现在殷顽叛乱,周人内乱,岂不正好渔翁得利?

利益,是关键的关键。

事实上,反对周公的三股力量,都未尝没有利益的驱动。殷人,是要夺回失去的江山;东夷,是要趁机捞他一把;管叔,则是不满周公的大权独揽。按照“兄终弟及”的殷商传统,摄政称王的应该是他,因为武王姬发是老二,周公姬旦是老四,而管叔姬鲜是老三。周公摄政,凭什么?

其实,武庚、三叔和东夷只是“出头的椽子”。不动声色心里嘀咕的,恐怕不在少数。看热闹、看笑话、看风向,蛇一样蛰伏着,窥测时机准备出手的,恐怕也不在少数。对付这些人,唱道德高调是没有用的,一味地武力镇压也不是办法。在这“山雨已来”之时,需要的是政治智慧。

周公,有这个智慧吗?

有。他只用一个办法,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而且创造了新的制度。

这个办法,就是分封诸侯。

一箭三雕

分封诸侯,首先是为了对付殷商的残余势力。

分封包括分和封。分的是殷商地盘,封的是自家兄弟。这当然首先是为了对付殷商残余势力。这些家伙,人还在,心不死,大开杀戒又不行。屠杀是最愚蠢的,既不符合“以人为本”的原则,也会激起更多的民变和叛乱。可行的办法是分化瓦解,让他们成不了气候,也抱不成团。试想一下,一架飞机如果大卸八块,发动机、驾驶舱、起落架、机翼和尾翼都放在不同地方,它还飞得起来吗?

周公正是这样做的。

殷商的“发动机”被放到了洛阳,也就是“成周”。从殷都朝歌(今河南淇县)迁徙到这里的,主要是殷商的王族和为王室服务的士人。由于这里是周的东都,因此等于被安排在周的眼皮底下。商王的嫡系部队,也被改编为所谓“殷八师”,成为成周的卫戍部队,等于是周人的“看门狗”。

殷商的“驾驶舱”,则被放在了殷的旧都商丘。在这里,周人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这就是前面说过的宋国。这一拨人,当然也是从朝歌迁徙过去的。但殷商的贵族迁到洛阳和商丘以后,周公并没有把朝歌变成空城,而是给了自己年轻的弟弟康叔姬封,建立了卫国。康叔不但得到了朝歌,还分到了殷商的七个部族,基本上都是技术人才,包括制陶、造旗、编篱笆、铸铁锅的专业户,分别叫陶氏、施氏等等。这就等于把殷商的“起落架”捏在手里了。

这可真是“全国一盘棋”。

分到了殷商部族的还有周公之子伯禽、成王之弟唐叔姬虞、召公之子姬克。伯禽分到六族,叔虞分到九族。这事有文献记载。姬克也分到六族,但不全是殷商遗民。这事有文物证明。他们也都带着这些族民远走他乡,去建设新的国家。伯禽的国号叫鲁,在今天的山东;叔虞的国号叫唐(后来叫晋),在今天的山西;姬克的国号叫燕,在今天的北京。

周公这一招相当厉害。

事实上,殷商的“国族”,原本由四种关系组成:血缘、地缘、行业、国家。血缘组织为“族”,地缘组织为“邑”,行业组织为“氏”,国家组织为“姓”。说白了,就是一个家族,世世代代只从事一种行业;同行业的人,又集中居住在同一个地方,并世代通婚。同一种“氏”(行业),住在同一个“邑”(地区),就成了“族”。族相聚,即为“国”。现在,周公把这些氏(行业)整体迁徙到另一个邑(地区),殷商那个“国”,还能存在吗?

也只能支离破碎。而且,归属于康叔,以及被伯禽、叔虞和姬克带走的殷商氏族,也只能融入周人的社会,成为新的“国族”。也许,他们后来会被叫做“卫国人”或“鲁国人”,但在春秋前都是“周人”。

这就已经相当高明,何况还不止于此。

实际上,建立宋国和卫国,跟建立鲁国、晋国、燕国,用心是不同的。建宋封卫,都是为了对付殷顽,只不过宋为怀柔安抚,卫为监视改造,因此只是“近距离换防”。伯禽、叔虞和姬克这三支队伍,却是“远距离殖民”。而且所到之地,均为要冲。比如晋国和燕国,便接近戎狄,其实是姬周的边防前线。难怪后人会说周公分封诸侯,是给周天子“扎篱笆墙”了。

鲁国所在地,则是东夷的老窝。所以不但要让周公之子在那里建国,还让姜太公吕望建立齐国。这实在是妙不可言,简直等于二战后美国(姬族)和英国(姜族)跑到俄罗斯(东夷)建立殖民地,虽然他们都反法西斯(殷商)。

毫无疑问,以太公和召公之丰功伟绩,受封必在武王之时。但武王是“初封”,国土也近;周公是“移封”,国土也远。事实上齐侯、鲁侯和燕侯,都相当于英国国王派出的总督,只不过齐、鲁、燕都不能叫“海外殖民地”,得叫“海内殖民地”。其中的深谋远虑,给我们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总之,周公成功了。他瓦解了殷顽势力,控制了战略要地,酬劳了功臣盟友,岂非一举三得,一箭三雕?

什么叫政治智慧?

这就是。

不仅仅是统战

毫无疑问,这种智慧不是周公一个人的。西周建立的封国,也远远不止宋、齐、鲁、卫、晋、燕。它们甚至未必都是姬姓或姜姓,比如还有芈姓的楚国、姒姓的杞国(芈读如靡,姒读如四)。杞人忧天的故事,说的就是这号人。

楚、杞之类,在当时无疑都是小邦,至多不过部落国家,甚至只不过部落或部落联盟。他们在殷商时代叫做“方国”,比如周、召、姜,则叫周方、召方和羌方。此外还有媿(读如鬼)姓的鬼方、风姓的人方。殷商对他们或者武力镇压,或者不闻不问,是很失策的。

实际上这些方国,兵力少,数量多,规模小,来头大,动不动就号称神农、黄帝、尧、舜、禹之后,因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帮忙帮不上,添乱很容易。聪明的做法,当然是能团结的就团结,这样才能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至少,即便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能让他们成为敌人。要知道,这些哥们跨入文明并不久,还带着野蛮习气和部落遗风,可是说动粗就动粗的。

何况其中一些还参加了伐纣战争。虽不过一彪人马,三五兵丁,却也算同盟国和参战国。现在胜利了,总得分他一杯羹,排排坐,吃果果吧?

那好,统统给个师长旅长当当。

于是,只要承认周天子,不管是氏族、部落、部落国家,也不管是诸夏、诸羌、百濮、群蛮,都纷纷弹冠相庆,人五人六地成为国君。

说起来这倒是个互利互惠的双赢方案,而且双方做的都是无本生意。比如方国,就什么都没失去。土地、人民、军队、财产,周天子都不要他们的,反倒还会再赠送一点。他们在伐纣战争中捞到的油水,周天子一律加盖公章予以承认。他们的国内事务,周天子却概不过问。这难道还不合算?

更重要的是,这些方国不少是蛮族。因为文化落后,长期被殷商歧视,自己也自惭形秽。现在既已受封,也就成为列侯,可以跟中原诸国平起平坐,礼尚往来,这可真是咸鱼翻身,岂有不接受之理?

但,赚了大头的还是周。

首先,这些封国的土地、人民和财产,原本就是那些家伙的,周人并没有成本。周天子给出的,只是一个名义和头衔。但这张空头支票,却换取了对新政权的承认和支持,赎买了异动之心和武装力量,从而建立了自己的统一战线,还没失去领导权。事实上,只要方国承认自己是周人所封,就至少在名义上认同周的领导,何况受封最多的还是姬姓。

然而方国的加盟非常重要。有了他们,周的政权才有了天命和人心的“双重合法性”。这可不仅仅是“统战”。

这就是西周初年周人的一系列动作:再编组、大迁徙、广殖民、泛分封,总之,该镇压的镇压,该安抚的安抚,该酬劳的酬劳,该收编的收编。现在,西周统治者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不能。因为新秩序是否稳定,仍是问题。

这就不能靠策略,只能靠制度。策略只是“术”,制度才是“政”。换句话说,制度的建立和建设才是根本性的,也才能保证长治久安。

事实上,就在周公他们“下棋”的时候,一种新的政治制度和国家制度也应运而生。这种制度本身是有“维稳功能”的,因此保证了五百年的太平。但它同时又有先天不足和内在矛盾,因此在春秋被破坏,在战国被颠覆,在秦汉被替代,只留下难忘的记忆和永远的惆怅。

它的名字,就叫“邦国制度”。

邦国制度的核心,是“封建”。

这里说的“封建”,不是“封建社会”或“封建主义”,跟“封建礼教”或“封建迷信”更是两回事。其实迷信跟封建毫不相干,礼教前面冠以封建二字也是乱点鸳鸯谱。真正的“封建”,通俗地说就是“分封”,但叫“封建”更准确。因为不但要“封”,而且要“建”。封就是封邦,建就是建国。封和建,都是动词。封邦建国,是动宾词组。这是本来意义上的“封建”。

先说“封”。

封,就是“爵诸侯之土”。这是许慎的解释,也是学界的共识。说白了,就是分封诸侯的时候,要给他一片领土,一个地盘。这片领土或地盘要有疆界,这就得“封”。具体做法,是在边境线上挖沟,叫“沟封”。挖出来的土,堆在两边高高隆起,叫“封土”。土堆上面再种树,叫“封树”。种树主要是为了加固隆起的封土,防止坍塌,同时也更醒目。至于那条沟,也有多用。它是疆界,也是渠道,平时蓄水养树,涝时可以排洪。

显然,封的意义在“疆”,所以也叫“封疆”。封出来的政治实体,就叫“邦”。在古文字中,邦和封可以是同一个字,不过封是动词,邦是名词,相当于今天所谓“国家”,但又不能叫“国家”。因为在先秦,国是国,家是家,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春秋以前的“邦”,包括宋、齐、鲁、卫、晋、燕、楚,严格说来只有“半独立主权”。成为“独立主权国家”,要到战国。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

◎甲骨文的“邦”(前四·一七·三)。

不叫“国家”,叫什么?

邦国。

邦国是最合适的称呼。因为所有的“邦”,都包括城市和农村。城市叫“国”,城市加农村叫“邦”。邦是全境,国是都城,邦比国更准确。当然,邦与国也可以通用。叫“邦”,叫“国”,叫“邦国”,都行。

邦国有大小。小一点的,是一个城市加周边农村。因此,其国名往往从邑。这就是“城市国家”。大一些的,是一个中心城市为首都,再加若干城市和周边农村,这就是“领土国家”。西周初年,大多数邦国都是城市国家。只有周例外,有丰、镐、洛邑好几个城市。

◎周代部分地名从邑国名


国名 姓及始建之君 所在地
邘(yú) 姬姓,武王之子 河南沁阳西北邘台镇
邢(xíng) 姬姓,周公之后 在今河北邢台市内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qí) 姬姓,文王之子 陕西岐山县东北
邠(bīn) 姬姓,周太王之国 在今陕西彬县
邶(bèi) 纣王之子 在今河南淇县以北、汤阴县东南一带
邰(tái) 姜姓 陕西武功县西南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zài) 姬姓 河南民权县东
邿(shī) 妊姓,鲁之附庸国 山东济宁市东南
郕(chéng) 姬姓,武王之弟叔武 河南范县境内
邾(zhū) 颛顼之后 故城在今山东省邹县东南,后迁至湖北黄冈
郇(xún) 姬姓,文王之子 山西临猗县南
郜(gào) 姬姓,文王之子 山东成武县东南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xi) 古蜀中小国 在今四川邛崃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yǎn) 嬴姓,商之盟国 山东曲阜县旧城东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lái) 姜姓 山东黄县东南莱子城一带
郳(ní) 曹姓,邾侯之后 山东滕县东
郮(zhōu) 姜姓,炎帝之后
郭(guō) 春秋国名 山东北部某地
郯(tán) 传为少昊之后 山东临沂郯城北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jì) 黄帝之后 北京市西南
鄅(yǔ) 妘姓 山东临沂县北
鄎(xī) 姬姓 河南息县东南
邹(zōu) 曹姓,颛顼之后 山东邹县东南纪王城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zhuān) 鲁之附庸国 山东郯城县东北
鄘(yōng) 管叔封地 河南新乡西北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tán) 山东章丘西
鄦(xǔ) 姜姓 河南许昌县东
鄫(zēng) 姒姓,夏禹之后 山东枣庄市东
鄩(xún) 姒姓 山东潍县西南
鄧(dèng) 曼姓 河南邓县
鄶(kuài) 妘姓,祝融之后 河南密县东南

周,也是邦国吗?

也是。只不过,是最大也最高级的。周的国君称“王”,因此是“王国”。而且,也只有周君可以称王。其他邦国的国君,或为公(如宋),或为侯(如齐),或为伯、子、男,不等。但他们可以统称为“侯”。因为侯是“有国者”,或“封藩守疆之殊爵”,也就是在边疆保卫天子的人,所以又叫“侯卫”。侯是很多的,所以叫“诸侯”。等到战国,诸侯们纷纷称王,邦国制度就解体了。

由周王国和诸邦国组成的世界,叫“周天下”。这个天下,跟秦汉以后的大不一样。秦汉以后,是“一个天下,一个国家,一个天子,一个元首”。秦帝国和秦天下是合一的,秦天子也就是秦皇帝。这,就叫“帝国制度”。

邦国制度则不同,是“一个天下,许多邦国,一个天子,许多元首”。天下只有一个,即“周天下”;天子也只有一个,即“周天王”。但在这个天下里面,有许多邦国,比如宋公国、齐侯国、郑伯国、楚子国、许男国这些邦国,都有自己的元首,而且不一定同姓。

这样的天下,怎么能叫“王朝”?

也只能叫“国家联盟”,而且或多或少有点像英联邦。只不过,英国不是联邦的“宗主国”,女王也不“封建诸侯”。英联邦的成员国,包括英国与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等,都是平等的,是“松散的联合体”。周王国与诸侯国却不平等,是“君臣关系”。周天子则不但“封”,而且“建”。

什么是“建”?

建,就是“建国”。它包括三个内容:授土、授民、授爵。

册封仪式是隆重的。祭坛由青白红黑黄五色土筑成,象征着东西南北中。诸侯封到哪一方,就取哪一方的土,再掺和代表中央的黄土,用白茅包裹交到诸侯手里。这就叫“授土”,表示诸侯拥有对那片土地的使用权。

赐给诸侯的人民则包括三部分:本族臣僚、殷商遗民,以及封地上的原住民。当然,这主要是指鲁、卫、晋、燕之类。其他邦国不一定有殷商遗民,原住民则一定有的,领导班子也一定是他自己的。这就叫“授民”,表示诸侯拥有对那些人民的统治权。这也是周人的一大发明。因为像这样土地和人民并赐,殷商卜辞中没有记录。由此可见,只有周的封建,才是“真封建”。

第三件事是指定国君,包括命名国号(比如宋、齐、鲁、卫),发表训示(比如《康诰》),赐予受封的象征物(比如冠冕、礼器、仪仗)。这就叫“授爵”,表示诸侯相对独立,权力合法,并拥有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的世袭权。

这三个程序意义重大。

事实上,封邦建国必须授土、授民、授爵,表现出来的正是周人对“国家概念”的理解。尽管这个时候的邦国,还只是初级阶段的“国家”,甚至不能叫做“国家”。但从此,土地、人民和领袖,就成为我们民族的“国家三要素”。比如新中国的赞美诗《歌唱祖国》,就是第一段唱土地,第二段唱人民,第三段唱领袖。这是周制度的深远影响。

现实意义也很明显。授土和授民,表示周王才是全世界土地和人民的唯一产权人和法人;授爵,则表示他是所有邦国的最高统治者。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主权和产权都是周王的,诸侯只有财权和治权。

但当时似乎没人想那么多。程序结束后,受封的诸侯个个峨冠博带,珠光宝气,焕然一新。他们率领部属、族人、庶众、臣妾,欢天喜地奔赴封区,定疆域,建社稷,封子弟,收赋税,分田分地真忙。

当然,最重要的是建立宗庙和社稷。宗庙祭祀列祖列宗,社稷则祭祀土地和谷神。这个祭坛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有土有谷就有民。所以,“社稷”便成为国家政权的代名词。由此还诞生了一种建筑制度,即国都的中央是宫殿,宫殿左边是宗庙,右边是社稷坛,叫“左祖右社”。

分到的土地和人民也要整合。具体方案,是人民编组,土地分块。先把一大片土地分成均等的九块,中间一块是“公田”,周边八块是“私田”。私田由按照血缘关系重新编组的农民“包产到户”,但八户农民必须先耕种中间的公田,才能再耕种私田。公田的收入,用于公共事务,这就叫“井田制”。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

◎关于井田制,历来有争议。有人认为确有其事,有人认为纯属想象,也有学者作出各种解释,请参看杨宽《西周史》、许倬云《西周史》。

我们的田野,是这样的吗?

不钻牛角尖就是。整整齐齐规划成井字形,周边“封疆”,中间“阡陌”,每块田地刚好百亩,当然并非所有地方都能做到。但“平均地权,公私两利”,则是可能的。大夫和诸侯从公田获利,更是可能。

从象征的意义讲,井田制甚至也是一种“封建”。或者反过来把封建看作井田。天下之中的周王,封国之中的诸侯,就是当中那块公田。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

但,为什么说这种制度“本身就有维稳功能”呢?

因为封建是一种秩序。

封建制,把世界分成了三个层次。

最高也最大的,叫“天下”。按照当时的观念,它就是“全世界”,所以又叫“普天之下”。天下的最高领袖叫“天子”,即周王,也叫“周天王”。他是天底所有人共同的君主,叫“天下共主”。他的邦国是“王国”,他的族人是“王族”,他的家庭是“王室”,他的社稷则叫“王社”。

次一级的叫“国”,也就是“封国”。封国的君主叫“国君”,其爵位细分应有五等,统称则为“公侯”。所以,他们的族人是“公族”,他们的家庭是“公室”。他们的社稷,为人民立的叫“国社”,为自己立的叫“侯社”。

再次一级的叫“家”,也就是“采邑”。采邑的君主叫“家君”,也就是“大夫”。大夫也是世袭的,叫“某某氏”,比如春秋时鲁国的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这也是“家”与“国”的区别:国君称姓(姬姓、姜姓、姒姓、嬴姓),大夫称氏。所以,大夫的族人是“氏族”,他们的家庭是“氏室”。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

天下、国、家,层次分明吧?

这就是所谓“封建”。封,就是“划分势力范围”;建,就是“厘定君臣关系”。为什么是“君臣”?因为诸侯是天子所封,大夫是诸侯所立。前者叫“封邦建国”,后者叫“封土立家”。后一种“封建”,也是有青铜器铭文为证的。

所以,诸侯是天子之臣,大夫是诸侯之臣。大夫对诸侯,要尽力辅佐,并承担从征、纳贡等义务。诸侯的义务,则有镇守疆土、捍卫王室、缴纳贡物、朝觐述职等。当然,如果受到其他诸侯欺侮,也可以向天子投诉,天子则应出面为他主持公道。这是天子的义务。

同样,权利和权力也很明确。

天子有封建之权,诸侯有再封之权,大夫没有。也就是说,封到大夫,就不能再封。享有治权的,也只有这三级。不同的是,天子在理论上对周天下,在实际上对周王国,都有统治权。诸侯和大夫则只对自己的封国和采邑有权统治,但他们的治权既是理论上的,也是实际上的。也就是说,大夫的家,诸侯的国,都自治。大夫有权自行管理采邑,叫“齐家”,诸侯不干预;诸侯有权自行治理封国,叫“治国”,天子也不过问。但,大夫除了“齐家”,还有义务协助诸侯“治国”。诸侯也有义务在发生动乱时,奉天子之命摆平江湖,叫“平天下”。

哈,三级所有,层层转包,秩序井然吧?

这就是“邦国制度”,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在这种制度中,周天子名义上是“天下共主”,实际上却“虚君共和”。大夫的家和诸侯的国,则共同组成真正的政治实体,即“家国”。“家国”变成“国家”,要到战国。秦汉以后,国家与天下合二为一,邦国就变成了帝国。从此,天下只设“郡县”,不封“诸侯”,封建制寿终正寝。封建,是战国以前的“国际秩序”。

这样的事,别的地方有吗?

没有。周人的邦国制,不同于大多数文明古国的“君主制”,不同于古希腊的“民主制”、古罗马的“共和制”,也不同于近现代的“联邦制”或“邦联制”,跟欧洲和日本的“封建制”也只有相似之处。与井田、宗法、礼乐相配套的封建制,是我们民族独有的国家体制,也是周人的“制度创新”。

创新是智慧的。井田制是经济基础,封建制是上层建筑,同时也都是巩固政权的手段。封建制把姬周和异姓、中央及地方捆绑在一起,井田制则把民生和民心、人民及土地捆绑在一起。农民不“离乡背井”,豪酋不“犯上作乱”,闲汉们不“无事生非”,可不就“天下太平”?

何况封建也好,井田也罢,都是秩序。有秩序,就不乱。但光有秩序,还不足以“维稳”,因为秩序可以破坏。那么,周公及其继承人“维护封建秩序,防止社会动乱”的办法还有什么呢?

宗法和礼乐。

奠基者——西周大封建

周人创意的新制度和新秩序,是一盘很大的棋。

一着不慎,也可能满盘皆输。

对士的忽略,就是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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