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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基者——定音鼓

历史大观园 通俗讲史 2020-07-09 21:08:11 0


西边的太阳升起来

太阳从西边升起,并不稀奇。周之前,炎帝就是从西边来的,而且是“太阳神”。周之后,秦人也从西边来,而且做“始皇帝”。从周到唐,“中国”一直在西边,“太阳”也都是由西往东移。这才有西周、东周,西汉、东汉,西晋、东晋。但无一例外,西在前,东在后。

唐以后,则是南北移动。宋虽然定都开封,却有四个京府: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洛阳)、南京应天府(商丘)、北京大名府。南宋则有陪都杭州临安府,可见“中国”也可以南移。直到元明清,才“坐北朝南”,不再移动。朱元璋的定都南京,只算小插曲。

显然,这里说的“中国”完全不是地理概念,而是政治概念和文化概念,并且主要是文化概念。因为只有延续中华文化的政权,才有资格自居“中国”,不管在西边还是东边,南方还是北方。如果是外族入主,则一要“天下一统”,二要“变夷为夏”,否则是没人认账的。

这种观念,是周的文化遗产。

的确,中华文明的底色和基调,是周人奠定的。周以前,从三皇五帝到夏,都是摸索;商,则是我们民族少年时代的顽皮和撒野。周以后就成熟了,也变得沉稳。国家制度,辛亥革命前只变了一次,时间在战国到秦汉。社会制度和文化制度,则从西周一直延续到明清,这就是“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宗法制度”和“以纲常伦理为核心的礼乐制度”。正是它们,决定了中华民族的精神气质。

周,是中华文明的“定音鼓”。

周人,是中华文明的奠基者。

然而在世界范围内,周制度和周文化却又是一个特例。

美索不达米亚就不说了,乱。印度和希腊也不说了。武王伐纣前,达罗毗荼人创造的“印度河文明”,米诺斯人创造的“克里特文明”,阿卡亚人创造的“迈锡尼文明”,都已经先后陨落。印度河文明陨落后,还留下了几百年的空白。此刻,印度是雅利安人的“吠陀时代”,希腊是多利亚人的“荷马时代”,都相当于中国的“尧舜时代”。

可比的是埃及。

埃及简直就是另一个殷商。国王都是“神的儿子”,而且那神还都是鸟,只不过埃及的是鹰(荷鲁斯),殷商的是燕子(玄鸟)。然而埃及神权政治的年头,却比殷商长得多。从他们建立第一王朝,到沦为波斯帝国的行省,有两千五六百年。当然,其间多有改朝换代,甚至还有利比亚人和埃塞俄比亚人的王朝。王朝的最高保护神也换届,荷鲁斯、拉、阿蒙、阿吞(阿顿),轮流坐庄,但都是太阳神,也不能没有太阳神。

实际上,君权神授是君主制的通例。比如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就自称“天神的后裔”;阿卡德国王,则干脆称自己就是神。欧洲中世纪的封建君主,也要教皇加冕。唯独周人说是“天授”,岂非出格?

天授与神授,有区别吗?

有。

神授是宗教性的,天授是伦理性的。

事实上,周人的“天”,不是超自然超世俗的存在,比如基督教的上帝;更不是人格神,比如埃及的荷鲁斯或殷商的帝喾。它就是自然界,同时又是“伟大的人”,是人的父母,而且是天下人、全人类的。唯其如此,它才会对人类社会表现出“人文关怀”。

如此的与众不同,难道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西边升起的太阳惊人地持久。君权神授的埃及,被其他民族灭掉了;君权神授的观念,在欧洲被颠覆了。唯独中国的“君权天授”,在民主潮流席卷全球之前三千年延绵不绝。后边所有的天子,都自称“奉天承运”。没人对此表示怀疑,也没人认为可以不要皇帝。唯一可讨论的,是那皇帝获得天命的可靠性。

真命天子,似乎是大家都需要和可接受的。

这里面难道没有玄机?

不能重蹈覆辙

君权天授,是忧患的产物。

想当年,有一个问题一定困扰过武王和周公:胜利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尚书》的说法是“前徒倒戈”,也就是殷纣王派出去的御敌部队到了前线,就掉转枪头反过来攻打他自己。胜利当然快。

不过这事有人质疑,因为“前徒倒戈”的后面还有一句“血流漂杵”。杵(读如楚)就是棒槌。纣的部队既然已经反戈一击,战争就不可能发生,怎么会血流成河,以至于棒槌都能飘起来?所以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那么,前徒倒戈和血流漂杵,哪个可信?

都可信。因为以双方实力之比较,武王伐纣多少有点自不量力。只是由于姜太公坚持,才决定赌一把。如果没有殷商将士的阵前起义,全胜根本就不可能。后来的一举成功,不过顺水推舟。因此,局部地区的“血流漂杵”完全可能。事实上,不会所有的部队都起义,“殷顽”总还是有的。

这就要问:殷纣王的御敌部队,为什么“前徒倒戈”?

当然是殷商“不得人心”。

殷商为什么不得人心?

因为“不把人当人”。

是这样吗?

是。证据,就是“人殉”和“人牲”。

什么叫“人殉”?就是活人殉葬,用人做陪葬品。什么叫“人牲”?就是活人献祭,用人做牺牲品。陪葬品,原始时代就有,但多为器物。牺牲品,原始时代也有,但都是动物,比如马、牛、羊、猪、狗、鸡。这些动物,养着的时候叫“畜”,要杀的时候叫“牲”,合起来叫“畜牲”。用于祭祀,毛纯的叫“牺”,体全的叫“牲”,合起来叫“牺牲”。祭祀用“人牲”,就是把人当动物;陪葬用“人殉”,则是把人当器物,都是典型的“不把人当人”。

世界上,还有这等惨无人道、骇人听闻的事?

有。比如美洲的玛雅、特奥蒂瓦坎和阿兹特克,便全都盛行活人献祭。方式,是先由四个身强力壮的祭司把人摔昏,然后取出跳动的心脏献在神前。阿兹特克最隆重的祭祀,大约需要两万颗这样的心脏。因此公元1487年,祭司们整整花了四天四夜的时间,才完成庆祝神庙落成的典礼。

殷商的人祭,也这样吗?

也许吧!因为这些美洲人很可能是漂洋过海的殷商遗民。活人献祭的仪式,没准就是他们从中国带去的。至少,殷商的人殉和人牲,既有文献记载,又有考古发现,铁证如山,不容置疑。

这当然不得人心。

何况殷商的祭祀极其频繁,何况送上祭坛不仅有奴隶和平民,还有贵族。因为贵族“价钱更高”,一个顶一万个。当然,杀得多的还是奴隶,比如被俘的夷人。事实上,由于殷纣王的嫡系部队远在东方战区,临时拼凑起来对付周武王的,就是这些从来不被当作人看的战俘。他们干活时做“牛马”,祭祀时做“畜牲”,现在又拿他们当“炮灰”,哼哼,不倒戈才怪!

血的教训啊!

显然,新生的政权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殷商垮台的原因既然是“不把人当人”,胜利了的周就必须“把人当人”。

一种早熟的新思想和新概念萌芽了。

这就是“以人为本”。

以人为本

以人为本,是周制度和周文化的思想背景。

周人获得中华文明的代表权后,就废除了惨无人道的人殉和人牲。当然,人牲基本废除,人殉则清代还有。这就像废除死刑,要有一个漫长的认识过程。但是周以后,人牲也好,人殉也罢,都不再具有殷商时代的正当性,只会遭到主流社会和正人君子的抵制批评。

有两件事可以证明。

公元前641年,宋襄公与曹、邾两国会盟,要杀鄫国国君祭祀社神,一个名叫子鱼的军事法官就强烈反对。子鱼说:用大牲口进行小祭祀尚且不可,哪里还敢用人?祭祀就像请客吃饭,哪个敢吃人肉?如此倒行逆施,会有好下场吗?

遗憾的是,子鱼的反对没有成功,那个倒霉的国君还是被杀。但齐国的陈子亢(读如刚)反对人殉,则大获全胜。陈子亢的哥哥陈子车死后,嫂子和管家提出要用活人殉葬,理由是老先生死在国外,生病时没能得到足够的照顾。陈子亢便说,这是不合礼法的。再说最该照顾我哥的,不就是二位吗?结果不难想象,陈子车的老婆和管家都不再坚持人殉。

陈子亢是孔子的粉丝,而孔子不但反对人殉,就连用俑都反对。俑(读如勇)就是殉葬用的土偶和木偶。对于这类东西,孔子深恶痛绝。他甚至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意思是第一个发明俑的人,大概会断子绝孙吧!

奇怪!发明土偶和木偶,原本是为了代替活人。跟活人殉葬相比,应该说是进步,孔子为什么还要诅咒?

因为孔子从根本上反对人殉。

在孔子看来,人殉不仁,人殉非礼。因此,用活人不行,用死人也不行;用真人不行,用假人也不行。俑是人的替身。用俑殉葬,等于承认人殉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只不过以假乱真,是活人殉葬的“山寨版”。开了这个口子,活人殉葬就仍有复辟的可能,岂能不坚决抵制?

显然,这是一种原始素朴的人道主义。正是它,后来发展为“仁”的概念。因为“仁”的本义就是“人其人”,也就是“把人当人”。

但,这跟“君权天授”又有什么关系?

天人合一。

作为明确的概念和系统的理论,“天人合一”的观念产生于西汉,但萌芽早就有了。甲骨文和金文的“天”,原本就是“人”。字形,是一个正面而立大写的“人”,头上一个圆圈,或圆点,或横线。所以,天,原本指人的脑袋,也就是“天灵盖”,后来才引申为“苍天”,再后来才引申为“老天爷”。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天”(甲三六九〇义与大同天邑商)。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天”(乙六八五七)。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天”(存下九四〇地名)。

奠基者——定音鼓

◎金文的“天”(盂鼎)。

天,就是人。

更重要的是,天的授权(天命)是看人心的,叫“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武王在伐纣的誓师大会上说:天是“万物父母”,人是“万物之灵”,所以天意就是民意。老百姓拥护谁,天就授权给谁;老百姓憎恨谁,天就革他的命。殷纣王自绝于天,结怨于民,他死定了!

武王当真说过这话吗?

可疑。

这套说辞,十有八九是后人编出来的。但编造者也是周人,因此仍然可以看作周的思想。而且,类似的说法在周人的著作中频频出现,总不能说一点依据都没有。更何况,就算是编的,也编得好!因为按照“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逻辑,“君权天授”已经被偷换为“君权民授”了。

这是“伟大的谎言”。

但问题也接踵而来。是啊,就算政权来自天与民的双重授权,天也好,民也罢,为什么要授权给周呢?

周人的说法,是他们的君王有德。

周王有德吗?据说有。

在两周的文化人笔下,他们的先君和先王都是道德楷模,宽厚仁慈,勤政爱民,礼贤下士。比方说,每年春耕,周君都要在田间地头举行“馌礼”(馌读如叶),表示亲自送饭给农夫。诸如此类的说法不胜枚举,依据恐怕也是有的,周的史官和诗人毕竟不是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何况即便是做秀,也比商王的鞭子好。

结果天下归心,“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这话其实很实在。没有“力”,光有“德”,是得不到天下的。周人的聪明,就在他们两手都用,而且用得智慧。对大国,他们示威,大国就不敢作对;对小国,他们示柔,小国就甘愿附庸。这样一来,可不就“三分天下有其二”?

显然,周人不但有“力”,而且有“智”。只不过后来做总结,就只剩下“德”。

德,成为上天授权的标准。

后面的结论也顺理成章。周人既然“以德得天下”,那就必须“以德治天下”。否则就会跟殷商一样,自取灭亡。

这是周人几乎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道理。周公一再对子弟和同仁们说:我们是“小邦”,根本就没资格“居中国”,也不敢“革殷命”。现在天地翻覆,完全由于皇天上帝“改厥元子”,不认商王认周王。为什么呢?就因为纣王失德,而文王和武王有德呀!这跟当年夏桀失德,商汤革命,是一样的呀!

这个道理,直到西周晚期还在讲。陕西岐山出土的青铜器“毛公鼎”铭文,就说皇天对文王和武王的美德大为满意,这才让我“有周”来匹配上天。难怪周公说,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延续文王的美德,才有可能保住天命。

奠基者——定音鼓

◎张叔平题拓本毛公鼎铭文。

诸如此类的话,周公对召公奭说,也对康叔封说。康叔封,就是武王和周公的同母弟弟姬封,排行老九。管蔡之乱后,周公把武庚的人民一分为二,组建成两个新的国家。其中一个给了纣王庶兄微子启,国号叫宋,公国;另一个则给了康叔封,国号叫卫,侯国。卫和宋,其实就是殷和商,是古代殷商二字的音变。可见康叔封的任务,就是要把殷人改造成周人。

康叔封任重道远。

于是周公发表《康诰》,语重心长地对康叔封说:唉,我亲爱的弟弟,年轻的封啊!你要小心翼翼,你要谦虚谨慎,你要戒骄戒躁呀!天命是无常的,天威是可怕的,人民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他们天天都在看着你,看你能不能遵循父王的传统,弘扬父王的美誉,继承父王的遗志。那些小人是很难搞的。你得把别人的病痛,当作自己的病痛才行啊!

显然,周公、召公、康叔,都并非天生的道德楷模。他们的“德”,其实是逼出来的。只不过,他们没有被“逼上梁山”,而是被“逼上圣坛”。

哈哈,这就对了!

实际上,道德与其说是一种品质,不如说是一种智慧。说白了,它只是在“通过损人来利己”和“通过利人来利己”之间,做了明智的选择,是“聪明的自私”。但这种聪明,对自己、对别人、对社会都有利,这才成为人类共识。周人的独到之处,则只是在新政权诞生之际,把它变成了治国理念和施政纲领。

又一种早熟的新思想和新概念也萌芽了。

这就是“以德治国”。

从逻辑上讲,这是顺理成章的。是啊,既然“君权天授”,当然要“以德配天”;既然“以人为本”,当然要“敬天保民”。但这在世界上,却是独一无二,闻所未闻。世界各文明古国,有宗教治国的,有法律治国的,更有兼用宗教和法律的,还有只靠个人魅力的。以德治国?没听说过。

德,真能治国吗?如果能,怎么治?

以德治国,也许来自周人的“灵感”。

没错,“德”这个字,殷商就有了,是甲骨文,见于卜辞。它的字形,是路口或路上一只眼睛。意思也有两个。一个是“视线很直”,所以“德”通“直”,也读“直”。另一个是“看见了什么”,所以“德”通“得”,也读“得”。在卜辞中,它还被借用来表示“失”。有得就有失,有治就有乱。在古文字中,得失治乱,都可以是同一个字。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德”(粹八六四)。罗振玉先生指出,卜辞中的“德”,都可以借用为“失”,可见其本义是“得”。

很好!文化密码,就在于此。

的确,德,首先是“得失”。周公他们要考虑的,也首先是“得失”,是天命的得到和失去。而且,由于来之不易,由于转瞬即逝,由于天命无常,由于天不可信,他们必须“有德”。

这就首先要“有心”。

于是,西周青铜器上的“德”,就在眼睛下面加了“心”,意思是“心中所见”,是内心世界的得失和曲直,即“心得”。这就已经非常接近今天所谓“道德”,尽管在周人那里,道是道,德是德。但德字如作他用(比如人名),则仍是甲骨文字形,有路,有目,无心,德鼎和德方鼎就是。

奠基者——定音鼓

◎金文的“德”(何尊)。这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早表示道德之德的“德”字。“中国”二字的最早文字记载,也在这件青铜器上。

奠基者——定音鼓

◎金文的“德”(德鼎)。这里的“德”,因为是人名,字形仍与甲骨文同,无“心”。

有没有“心”,很重要。

目前发现的“有心之德”,最早的是在“何尊”,原文是“恭德裕天”。这是成王时期的礼器,记载了周公营建成周(洛阳)的史实。其中还有“宅兹中国”四个字,是“中国”一词目前发现的最早文字记载。这件出土文物雄辩地证明,周人在平息了武庚和三监的叛乱,有资格“居中国而治天下”时,“以德治国”的观念就萌芽了。

奠基者——定音鼓

◎何鼎及铭文拓本。拓本右起第七列前四字即“宅兹中国”。

显然,以德治国,就是周人的政治思想。这个直到今天还在影响我们民族的观念,是周文化和周制度的核心,也是他们的一大发明。

不过麻烦也接踵而来。

没错,“得失之得”或“曲直之直”加上“心”,就成了“道德之德”。但道德既然在“心里”,怎么治国呢?

唯一的办法,是把无形之德变成有形之物,让它“看得见”,也“行得通”。

周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看得见的是“圣人”。圣,甲骨文和金文都有,字形中最醒目的符号是大耳朵。所以,圣(圣)、声(声)、听(听),在上古是同一个字,都从耳。圣的本义也是“听觉敏锐”,后来变成“一听就懂”,再后来变成“无所不通”,最后变成“德高望重”。这就到春秋战国了。子贡就说老天爷要让孔子成为圣人,孟子则说圣人是“人伦之至”。从此,被尊为圣人的,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周武、周公、孔子,无不是“道德高标”。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圣”(乙六五三三)。

奠基者——定音鼓

◎金文的“圣”(尹姞鼎)。

这,就是中国独有的“圣人崇拜”。

圣人崇拜成为风尚,虽然由于后世儒家的鼓吹,但那意思周初就有了。是啊,改朝换代要有依据,以德治国要有榜样,而榜样的力量据说是无穷的。文王和武王,岂能不“乃圣乃神,乃武乃文”?就连革除夏命的商汤,也得是。

榜样,是“看得见的力量”。

但,禹汤文武,只是统治者的榜样;后来的孔子,也只是读书人的楷模。教化大众的“平民圣人”还没出现,虽然迟早会被打造出来。在此之前,实施以德治国,就主要得靠“行得通的手段”。

那么,它又是什么呢?

礼乐。

重新安装系统

礼乐并非周的发明,殷商就有,夏也有。而且,商人之礼是奢侈的,商人之乐也是华丽的,甚至特别重视音乐之美。汤王的赞美诗《那》这样唱道——

伟大啊繁多,

敲起手鼓。

鼓声隆隆啊,

乐我先祖。

清亮的管乐,

齐整的步武。

铿锵有力的钟磬,

神采飞扬的万舞。

呵呵,他们没准还有唱诗班。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说“周公制礼作乐”?

因为周公让夏商也有的礼乐脱胎换骨。他先拷贝其数据,再格式化其硬盘,然后按照自己的需要安装另一个系统,结果便变成了全新的东西。

那么,周的礼乐,跟殷商的又有什么不同?

商是仪(仪式),周是制(制度)。

什么是“礼”?什么是“乐”?按照甲骨文和金文的字形,礼就是礼器,乐就是乐器。所以,礼乐就是祭礼和乐舞。这当然不错,也不能没有。但在周公看来,礼和乐,又不能仅仅只是祭礼和乐舞,更应该是一种巩固政权、稳定社会、维持秩序和安定人心的工具。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礼”(甲3629)。

奠基者——定音鼓

◎金文的“礼”(何尊)。

王国维、郭沫若都认为“象二玉在器之形”,因此“礼”最早是指礼器。

奠基者——定音鼓

◎甲骨文的“乐”(续3·28·5)。

奠基者——定音鼓

◎金文的“乐”(郘钟)。

许慎认为“象鼓鞞”(架子鼓),罗振玉认为是“琴瑟之象”,总之是乐器。

具体地说,礼的作用是维持秩序,乐的作用是安定人心。人心安定,秩序就能维持;秩序井然,社会就会稳定;社会稳定,政权就能巩固。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完整系统工程。

礼和乐,为什么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因为礼要表现为仪,仪要表现为序。比方说,在请神吃饭的祭祀仪式上,接受致敬和礼拜的天神地祇、列祖列宗,谁坐“主席”,谁算“列席”,要有一个序列;参加祭祀的人,谁是“主祭”,谁算“助祭”,也要有一个序列。如此,才能“行礼如仪”。

显然,礼的本质就是序,秩序。

处理人神关系的秩序,当然也可以用来处理人际关系。这就是周公的“礼”。它的意义,不再仅仅只是“敬神祭祖”,更在于“身份认同”。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比如君臣父子,夫妻兄弟;也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比如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只要明确这一点,各自安分守己,就不会动乱。

因此,它必须被确定为制度,即“礼制”。

必须被应用于政治,即“礼治”。

必须成为普遍进行的教育,即“礼教”。

但这里面有问题。

实际上,按照这种制度,除了天子“至尊”,其他人都铁定的卑,顶多有相对的尊。这是无法让人心理平衡的。是啊!人人生而平等,凭什么有的尊,有的卑?

对此,周公他们自有一套说辞。可惜这些说辞未必让人心服,更未必能让人心悦,因此必须用“乐”来调和。乐,是音乐,也是快乐。音乐是“乐音的运动形式”,而乐音的特点就是“差异”。不同的乐音,音高、音长、音强、音色,都不同。但组合在一起,很好听。好听是因为和谐,和谐是因为多样统一。礼和乐的共同特点,就是既讲多样,又讲统一。礼辨异,乐统同。有礼有乐,礼兴乐和,就能构建“和谐社会”。

这就是周公的“制礼作乐”。

也只有按照这个系统建设的,才是所谓的“中华礼乐文明”。

如此复杂的系统工程,当然一言难尽,但线索是清晰的——因为“君权天授”,所以要“以人为本”;因为以人为本,所以要“以德治国”;因为以德治国,所以要“以礼维持秩序,以乐保证和谐”。

天授是旗帜,人本是纲领,德治是“一个中心”,礼乐是“两个基本点”。

从这样一整套思想体系出发,周人创立了四大制度——井田、封建、宗法、礼乐。井田是经济制度,封建是政治制度,宗法是社会制度,礼乐是文化制度。井田“顾民生”,封建“从民意”,宗法“敦民俗”,礼乐“安民心”。至此,周文化和周制度的系统软件,全部安装完毕。

那就让我们一一道来。

奠基者——定音鼓

当各路诸侯接受周天子的分封时,

稳定的封建秩序和广泛的统一战线便都建立起来了。

一箭三雕,这是一种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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