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唐军的三千五百人战胜了夏军的十万人,这不仅让唐军没想到,夏军更没想到的。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场虎牢关战役,葬送了夏国,夏王窦建德也被俘。
曾经,窦建德设想过,当他赢了虎牢关这一役后,他将活捉秦王李世民,押着李世民去长安,进而夺长安,灭李唐。结果却是,李世民率领唐军赢了虎牢关这一役,进而活捉他窦建德,再押着他去了洛阳。
在被押去洛阳的路上,窦建德一直处于恍惚中,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无法接受十万人被三千五百人打败,且败得一塌涂地的现实。
无法接受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洛阳城里的王世充。当有人向他汇报,说秦王李世民已经站在洛阳城门下时,王世充和几名将领,跌跌撞撞跑向城楼。
“王世充,你看看这囚车里的是何人?”李世民指指囚车里的窦建德,冲城门上的王世充喊,“看看是否是来救你的窦建德?”
王世充自派出使者长孙安世向夏王窦建德求救,又获知窦建德亲率十万夏军来洛阳救他后,曾得意万分。
“哈哈哈哈……十万大军!”王世充狂笑不已,“这还不把那唐军碾个粉碎?”
然而,就在他怀着万分期待,期待十万夏军将唐军碾碎,他打开城门,迎接夏王窦建德,然后在窦建德的杯中下毒,自己进而占领河北乐寿时……李世民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押着窦建德的囚车。
“他们……他们在说什么?”王世充以为自己耳朵不灵光了,问随从。
“城楼下……那人说,囚车里是……是夏王!”随从说,声音哆嗦着。不管王世充是真没听清还是假没听清。他心里都很清楚,他的美梦结束了。囚车里是不是窦建德,他没看清,可他看清了囚车旁被捆绑着的长孙安世。
“这么说,朕……朕没有听错?”王世充顿时泄了气,冲着城楼下,颤声道,“囚车里可是夏王?”
“郑王,是我!我来救你,不想却被他们关入囚牢……唉!你害苦我了!”窦建德说完,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王世充怔怔地站在那里,身体摇晃着,幸而身边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王世充,识相点!是我们攻城还是你自己走出来,看着办吧!”李世民又大声喊。
王世充一阵晕眩,站立不稳,跪倒在了地上。几个人急忙扶着他离开。城楼下的李世民见王世充不见了,看了看囚车旁垂着脑袋的长孙安世,说:“想活命吗?”
“想!想!”长孙安世慌忙说。
算起来,李世民应该叫长孙安世堂哥。长孙安世虽是王世充的内史令,却也是长孙炽的儿子,是长孙无忌,秦王妃长孙氏的堂兄。
长孙安世是在隋末起义军兴起时起兵的,之所以没有追随李渊父子,是因为他也有野心称霸,可惜一直未能如愿,便投奔了王世充,做了王世充的内史令。
在王世充向夏王窦建德求救时,他自告奋勇做了使者,原想就此攀附上夏王窦建德,不料虎牢关时,夏军大败,他不仅没占上窦建德的光,倒和窦建德一起被活捉。
李世民念他与长孙无忌、长孙氏的关系,并没有为难他。
“秦王要罪臣做什么?”长孙安世小声问,“罪臣一定照办!”
“去吧!王世充就在里面,去告诉他,你和窦建德是怎么被抓的。”李世民说。
“不敢!罪臣不敢!罪臣不敢!”长孙安世惶恐不安,以为李世民是在讥讽他,连忙说。
“让你去你就去!”李世民皱眉怒吼道。对这个人,李世民没有好感。如果他不是妻子长孙氏、发小长孙无忌的堂兄,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砍了他的头的。
“罪臣就去,罪臣就去!马上去!”长孙安世战战兢兢道。
长孙安世心惊胆战地进入洛阳城,这种心惊胆战,还源于他对王世充的恐惧。他不知道这个暴君看到他后,会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其实,他多虑了,此时的他完全不用担心王世充。
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王世充,已经由残暴的虎狼,变成了可怜的绵羊,正一脸惶恐地召集亲属和亲信商量对策。
“要不,要不,我们……我们冲出去?”此时的王世充,完全没有了王者之气,低声下气道。
“逃?逃去哪儿?”儿子王玄应带着怒气,恶狠狠道,“还能往哪儿逃?”
王玄应有些责怪父亲,责怪他将自己置于了如此危险境地。
“去襄阳,我们往南逃,一直逃到襄阳就有救了!”王世充看着儿子说。
“逃?就是想逃,你能逃得出去吗?我们如今已经被外面的唐军包围得严严实实,怎么逃?那是找死!”王世充的哥哥王世伟,也把一肚子怨气发在了弟弟身上,他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
王世伟很后悔听了弟弟王世充的话。当时,在听说秦王李世民要攻打洛阳时,他便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可弟弟说谁都攻不破洛阳,结果,洛阳被李世民围困;在他又准备带人悄悄溜出洛阳城的时候,又是弟弟劝他不要那么做,还说夏王会来救他们的,结果……
“哼!早知就不听你的了,我也不至于这样!”王世伟瞪了弟弟一眼。
如果放在以前,王世伟绝对不敢这么说,可此时,王世充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哥哥。
“你们说……怎么办?”他说,“怎么才能活命?”
“投降吧!”长孙安世突然说,“投降就能活命!”
王世充看着长孙安世,有些恍惚。心想,他不是做了唐军的俘虏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想要活命,只有投降!”长孙安世说完,把李世民和窦建德在虎牢关的一役大致说了一遍,众人鸦雀无声。
“原来你是那秦王找来的说客!”王世充总算明白了,喃喃道。
没人管长孙安世是不是李唐的说客,他们只关注怎么才能活命。
“投降吧!没有选择了!”王玄应带着哭腔的这句话,让沉寂中的众人又都唉声叹气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王世充才有气无力道:
“那……降吧!”
瞬间,现场又是哀声一片。
公元621年5月11日,王世充统领文武官员,亲属,跪在了洛阳城门前……
(15)
唐军未伤一士一卒,洛阳被王世充毕恭毕敬地奉出。
曾经以为最难攻的洛阳,竟然以这种方式到了唐军手里。唐军个个兴奋异常。最高兴的要数洛阳的老百姓了,他们欢呼雀跃,像是被人从魔窟里救了出来,幸福地哭着,笑着,走上街头,用各种方式欢迎唐军。
王世充宫里的财物不少。在对这些财物的运用上,李世民悄悄招来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以前攻城所获战利品,除了赏给有功将士外,其余的都要交回朝廷,可这次,李世民不愿意这样。
“除了赏赐给有功之臣外,是否要全部上交朝廷?”李世民问。
房玄龄和杜如晦互看一眼,从李世民的这句话里,他们知道,李世民还有其他打算。
“还是留下来一部分吧!”长孙无忌说。这些话也许只有他说最合适了。
“乔松兄(房玄龄)、克明兄(杜如晦),你们怎么看?”李世民假意问。
“掌郎中(长孙无忌官职)说得是!”房玄龄和杜如晦同时说。
“好,那就这样!此事交由乔松兄和克明兄负责!”李世民说。
二人正要离开,李世民又说:“此事不能为外人道!”
实际上,对于王世充的财物,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聊起过。长孙无忌说,以后他妹妹秦王妃——长孙氏少不了要去打点皇宫妃嫔,没有金银珠宝肯定不行,还是截留一部分的好。长孙无忌的话正合李世民心意。
“可由谁来做此事(藏匿财物之事)呢?”李世民又问。
“房玄龄和杜如晦最合适。”长孙无忌说,“此二人忠诚可靠,也不贪图财物!当然,最主要是不会胡说八道!”
于是,李世民召来了房玄龄和杜如晦,并让长孙无忌说出了他想说而不好说的话。
后来,从王世充宫里缴获,又被房玄龄和杜如晦藏匿起来的金银珠宝,确实在李世民和李建成夺储位时,起到了很大作用。这是后话。
王世充宫里的财物有了归处,李世民又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对郑军里俘获的将领列了表,重点排出罪大恶极的十四将领,这十四将领,是要斩首的。准备斩首的十四将领中,单雄信位列第一。
得知单雄信要被处决,罗士信、程咬金、秦叔宝,以及他的结拜兄弟李勣,纷纷向李世民求情,希望他能放过单雄信。以往对待被俘的骁将,李世民大多很宽容,网开一面,甚至将他们收入自己麾下,予以重用。然而,这次面对四位爱将的求情,他却坚决拒绝了。理由是,饶王世充不死,已引起洛阳百姓的不满了,如果再放过王世充最宠信的单雄信,根本没法给老百姓交代。
李世民还说,据他观察,单雄信的财狼之心依然存在,今日若是饶了他,很可能之后他会像李密一样,背叛唐朝廷。
“你们不要再劝了,谁劝都没用,单雄信必须死,不能不死。不过,念在他们为他求情的份上,本王就不为难单雄信的家属了。”
李世民用这句话,堵四位爱将的口。
罗士信、秦叔宝、程咬金知道李世民的脾气性格,也知道不可能说服他,遗憾离开。可单雄信的结拜兄弟李勣依然不死心,依然不停向李世民求情。李世民依然不为所动,还让李勣不要白费工夫。李勣只得黯然离开。
对于李世民执意要杀掉单雄信,李勣和秦叔宝他们都觉得有些反常。
“一定有其他原因!”罗士信说,“不然大王不会这样!”
“原因?什么原因?莫非雄信和大王有仇?”秦叔宝说。
“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雄信和大王有什么天大的仇!”程咬金恍然大悟般说。
秦叔宝笑着睃了程咬金一眼。
“我就开个玩笑,大王怎么可能和世勣有仇?大……”
秦叔宝还没说完,李勣突然说:“有!有仇!我知道了,我知道大王为何非要杀雄信兄了!”
“为什么?”秦叔宝他们一起问。
“飒露紫!”李勣说,“当时,大王的飒露紫,就是在与雄信作战时死的!”
“原来如此!”罗士信说,“这就好理解了,飒露紫对大人来说,不是坐骑,是战友、兄弟,飒露紫因雄信兄而死,大王一定会为飒露紫报仇的!”
“那……怎么才能说服大王呢?”李勣喃喃道。
晚上,李勣翻来覆去睡不着,离单雄信被斩首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乱的厉害,索性起床,去李世民的房外徘徊。守卫说秦王已经睡了,让他回去;李勣摇头,说他在外面等秦王起床。
东方出现鱼肚白,李世民从房间出来,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勣。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可他依然执着地跪着。
“本王说了,谁都不会改变本王的决定!”
“罪臣知道不该再说什么,罪臣知道雄信兄伤了大王的心,罪臣请求大王念在他骁勇善战,是良才上,饶过他吧!”李勣说。
“还没听到吗?本王不会改变决定的,不要再一意孤行了!”李世民加重了语气。
“罪臣愿用罪臣的官爵,赎回他的命!”李勣继续说。
李世民很为李勣和单雄信的兄弟情感动,但却没有心软。
“如果你再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求情,本王就收回不为难他家眷的承诺!”李世民板着面孔说。
李勣流泪了,他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但不能不为单雄信的家人着想。如果自己的举动,不仅没能救回单雄信,还连累了他的家人,后悔可就晚了。李勣慢慢起身,在他准备向李世民提最后一个请求时,李世民却率先开口了。
“本王答应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也答应他的后事由你来办!”
“谢谢大王!”
李勣说完,流着泪,去了洛水边。
洛水河边,十四名即将被斩首的郑军将领一字儿排开,跪在地上。李勣慢慢走到单雄信面前,轻轻叫了声“雄信兄”。
没有看到李勣之前,单雄信还以为在刽子手将刀举向他头顶的那刻,会有人来叫停。可当他看到李勣颓丧着脸来到他面前时,他便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他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救我的能耐。”
李勣面露愧色,流泪道:“死,我不怕,只可惜不能陪兄一道死。因为我既已许诺为国捐躯,就不能随意处置自己的生命。何况,我死了,兄也去了,谁又去照顾嫂子和侄儿侄女呢?”
单雄信一听,自己错怪李勣了,眼眶一湿,正要说话,只见单雄信拔出身上所带尖刀,撩起衣袍,一刀下去……大腿上一块血淋淋的肉被他拿到了手里,周围观斩者一片惊呼,就是刽子手也惊得连连后退两步。
“兄吃了弟的这块肉,弟将随兄一起入土,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弟也算没有违背我们当初的誓言。”
李勣说着话,将从自己腿上割下的那块肉,递给了单雄信。
单雄信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他接过那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泪水、血水、口水混杂在一起。单雄信在使劲吞下那块肉后,对李勣说:“我相信你的话!好兄弟!不枉我们结义一场!既然我不再有今生,但愿来世我们还是兄弟!”
“好兄弟!”李勣一把抱住单雄信,两个八尺男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在场的人全都感动得泪水涟涟,背过身去。
“来吧!”单雄信对刽子手大声说,“下手准点!”
“兄弟!好走!”李勣大喊一声,声音在旷野里回响……
随着王世充的十四员猛将被斩首,那被李世民围困了七八个月的洛阳,彻底换了主人。
王世充用他的城池、财富、将领的生命,换得了自己的暂时苟活。而窦建德由于“宁死不屈”,誓不降唐,最终被押回长安斩首。
王世充和妻儿、兄弟被流放蜀地,原以为自己的命保住了,谁曾想,在流放途中的雍州,王世充被一伙人以传皇上圣旨为名,带到了一个地方,乱刀砍死。
带人砍死他的是定州刺史独孤修德。独孤修德的父亲独孤机曾是王世充的手下,被王世充以叛逃为名杀了。独孤修德是在为父亲报仇。
王世充的儿子王玄应和哥哥王世伟虽然在王世充被乱刀砍死的那天捡回一条命,但惊魂未定的他们,也没能到蜀地,中途谋反失败,被杀。
虎牢关一战,区区三千五百人,打败了夏军十万人,堪称旷古绝今。而正因这次一役擒两王,解决了两大割据势力,使李唐国威大增,也为李唐之后的统一大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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