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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国战争:梁益之战——西魏的急剧扩张

历史大观园 战争史记 2020-06-11 08:37:52 0

一、杨忠攻取随郡、安陆

颍川之战的失败,遏止了西魏向东扩张的势头。然而西魏并未受到多大损失。面对东西双方暂时的均势,西魏把目光投向了南方,汉川和蜀地。

这片广袤的土地的主人是梁朝,但这个昔日庞大无比的南方帝国,已经在侯景之乱的打击下一夜之间变得衰弱无比。梁朝糟糕的中央和地方关系,以及军队豆腐一样的战斗力,都在侯景之乱中一览无余。这让西魏有了南下的信心和决心。

恰好梁朝人及时送上一个政治借口,侯景之乱中,梁朝竟陵(今湖北钟祥)太守孙皓举城投降西魏,宇文泰遣大都督符贵到竟陵镇守。梁朝雍州刺史萧察与湘东王萧绎发生内讧,萧绎派柳仲礼率兵北攻襄阳。孙皓闻讯,随即绑缚符贵复归柳仲礼。宇文泰大怒,西魏大统十五年(549年)十一月,借机派大将军杨忠率兵大举讨伐梁之随郡。

随郡郡治在今湖北随州,处于三国接壤的敏感地区。梁武帝时期,柳仲礼曾多次向北进攻,北魏末年进占安陆。但东西魏分立后,柳仲礼无法在这一地区占到便宜。侯景之乱后,梁朝中央对随郡前线的控制力急剧衰退。特别是襄阳全郡向西魏投降后,襄阳东邻的随州受到空前的压力。

西魏参与此战的将领,见于史籍的有荆州刺史(实任东南道行台仆射)长孙俭、代理荆州刺史泉仲遵、郢州刺史裴侠、豫州刺史权景宣、雍州大中正王悦、瀛洲刺史崔谦。这些人是长年活动在西魏南方前线的将领,除统帅杨忠位列十二大将军外,其余人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军事能力,都只是西魏军界的二流人物。更关键的是,杨忠所部兵力仅有2000名骑兵,所带粮草也不充裕。

拿出这样有点可怜的阵容,从客观上来看,西魏刚刚在河南遭受打击,荆州的军力和后勤力量都有相当损失。但从后来的结果和全局来看,即使是这点兵力,宇文泰也已成竹在胸。

柳仲礼把大本营安在安陆,自率轻兵前出至随郡。关于柳部兵力,《南史·柳仲礼本传》没有言明,《周书·杨忠传》中言其有1万名士兵。是否可信,不可考。但在侯景之乱时,其人曾声称要带3万人援救建康,实际人数约在1万人左右。援建康失败后柳仲礼当是全军而返,以万人而论,应当与实际没有太大出入。

杨忠大军在樊城稍事停留,然后向东进发。由于萧察初降西魏,而且保有一定军事力量,西魏对其不是很放心。杨忠理解中央的意图,为了震慑萧察,杨忠让全军多置大旗,出兵之时将大军分为几个部分,前进时不断变换旗帜,加上杨忠向外界散布兵力强盛的消息,萧察竟以为杨忠所部有3万之众,由此对西魏十分畏服。

杨忠大军到达随郡。此时双方主力还未遭遇,驻守随郡的是柳仲礼的部将桓和。柳仲礼的前锋驻扎在漴头(今安陆西北)。杨忠的考虑是,己方兵力单薄,且携带的后勤物资不多,不利围城攻坚,宜迅速抓住柳仲礼的主力部队决战。代理荆州刺史泉仲遵不同意,他认为,如果不攻下随郡,前有强敌,后有坚城,到时前后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杨忠对柳仲礼所部的威胁不太担心。柳仲礼虽是梁末的名将,但自青塘遭遇战后,柳仲礼“壮气外衰”,非复当初击败贺拔胜时的名将风范了。这样的将领,所率部队自然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杨忠敢于以2000人直面柳仲礼。然而泉仲遵所说也有一定道理,战场瞬息万变,万一有什么不测,这2000人的部队也经不起失败。考虑再三,杨忠决定先打随郡。决策一下,西魏军队立即蜂拥而上攻城。力主攻城的泉仲遵当先冲锋,杀上城头,后续士兵也紧紧跟上猛冲入城,梁军被西魏的士气压倒,城头上的兵力迅速被击溃,西魏军趁势一举拿下城池,生俘梁军守将桓和。

柳仲礼在漴头听说,惧怕大本营安陆有失,立即率兵回撤。西魏军闻讯,诸将纷纷表示要尽快出击,抢在柳仲礼回援前攻下安陆。杨忠力排众议,认为部队刚打了一仗,若是再强行军硬攻坚城,恐怕不利,不如抓住梁军不善野战的短处,追击柳仲礼,柳仲礼军一破,安陆就会望风投降。

西魏军于是向漴头方向追击。柳仲礼行军迟缓,没想到西魏军来得这么快,仓促之下应战,杨忠率骑兵亲自出击,击溃梁军,当场俘获柳仲礼。

这场战斗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像一只狼奇袭一只羊,失去了速度优势的梁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柳仲礼本人被俘的消息传到各郡,安陆、竟陵各地大震,安陆守将马岫以城降魏,竟陵守将王叔孙杀了孙皓以城降魏。至此,汉水以东、沔水以西的土地全归西魏所有。

萧绎在江陵尚与雍州刺史萧察相攻,听闻这一消息大惧。形势坏到这个程度,柳仲礼如此不堪一击,都是他始料未及的。特别是在战略形势上,西魏占领随、陆一带,像是向梁朝江北防线深深插了一把刀子,割断了江陵、郢州两大重镇的陆路联系,再加上襄阳已非梁有,蜀中的萧纪又虎视眈眈,江陵三面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杨忠率众进逼江陵,萧绎遣使请和,愿意以安陆、石城为界,承认西魏对随、陆的占领,以换取江陵暂时的安全。杨忠所部连战之后无力再攻江陵,同时粮秣告急,于是顺坡下驴,留大将权景宣驻守,自率本部返回荆州(西魏的荆州,治所在穰城)。

一年多后,梁邵陵王萧纶与湘东王萧绎矛盾更加激化,同时看到西魏在随陆地区愈发严重的威胁,于是与随陆的豪强段珍宝、夏侯珍洽合谋,意图内应外合,把随、陆之地送给北齐(高洋已于上年簒东魏,建北齐)。萧绎探听到消息,自己不敢派兵入随郡追击萧纶,遂让人通报杨忠。诸萧之间宁死不和的丑态显露无遗,杨忠自然乐得摘桃,立即派兵围攻萧纶所在的汝南城,萧纶无力抵抗,城破被擒。

夺人之地,对其首要人物历来不会大加杀戮。但杨忠有鉴于柳仲礼被俘送到长安后,在宇文泰面前诋毁杨忠夺战随、陆后大肆贪污,使得宇文泰差点要追究杨忠的责任,此次俘获萧纶一党,杨忠不由分说全部杀掉,以免再次受到诋毁。

随、陆一带的豪强和士民在这次短暂的征服战中没有受到太大打击,并不甘心臣服于西魏。杨忠大军撤离后,先后发生了随州吴士英、唐州(今河南唐河)田鲁嘉、定州(今址不详)李洪远3次叛乱。这些地方豪强本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只是凭借其号召力发动乡土民众进行暴乱,权景宣分头击破,逐步削平豪强势力,巩固了西魏在这里的统治。

西魏因乱取利达成战略目标,对江陵形成巨大的战略优势,同时在一定意义上把梁朝的疆域从随、陆一带一分为二,使得中游与下游割裂开来,为下一步向南攻略打开了很好的局面。然而更大的意义是精神层面的,西魏军以区区两千人,破坚城、灭强敌,进一步看清了梁军从内到外衰朽不堪的本质,极大增强了信心。

二、征伐汉中

西魏大统十七年(北齐天保二年,551年),西魏丞相宇文泰决策攻取梁朝汉中、上津一带。

汉中在北魏末年被梁朝攻取,继承北魏关中地盘的西魏没有余力向南发展,于是两国的分界线就维持在梁汉一带,主要以秦岭为界。西魏首都长安与汉中、上津直线距离相当近,只不过秦岭地势实在过于险峻,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难以展开,而且梁朝末年军队实力较弱,关中南部没有受到威胁。但从长远看,把首都放在国防线的南端,这与西魏的整体国防利益是相悖的。早在公元537年,在西魏刚刚立国不到3年的时候,西魏国内就已经围绕攻略汉中、解除关中南面的威胁展开了讨论,时任御史中尉董绍便提出了攻汉中的建议,西魏专门举行了朝议,同意董绍的建议。这个战略大体上是符合西魏利益的,但是当时国内形势刚刚稳定下来,高欢又在东方虎视眈眈,一部分人极力反对出兵。最后此战终于成行,这位北魏的遗老董绍被提前任命为梁州刺史,率少数兵力进攻汉中。这次带着黑色幽默性质的军事行动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当时还没有完全糊涂的萧衍尚能保持对全国的控制,梁汉一带的梁军严阵以待。董绍率众攻至汉中南郑城,梁军大将兰钦率众援救,大破董绍于南郑城下,杀伤3000余人,西魏军余部退入斜谷,又被兰钦追击,《梁书》云“斩获略尽”。关中大震,为防梁军乘胜追击,西魏不得不向梁朝送马2000匹以示和好。万幸梁朝没有进一步筹划北攻,而西魏就此不敢再打梁汉一带的主意。

然而到了大统十七年(551年)时,双方形势已经大非14年前。侯景之乱后,蜀中的萧纪与荆州的萧绎各不相服,双方矛盾激化,势不两立。雍州(治襄阳)的萧察向西魏投降。诸梁兄弟叔侄互相攻伐,北方防线千疮百孔,特别是汉中的梁军力量出现了很大削弱,这对西魏来说,是攻取梁汉的绝好时机。

西魏派出攻打梁汉的大将是王雄、达奚武,此二人位列十二大将军,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勇将。此次出兵的主次安排在《周书》文帝本纪和两人本传等相关史料中并未言明,但战后在评定功绩时,朝议欲因达奚武平汉中之功而晋升其为柱国大将军,王雄则无此待遇,由此来看,达奚武应当担当的是主要任务。

简要地看一下汉中周围的军事地理情况。汉中北以秦岭为界,与关中相邻。南以大巴山为界,与蜀中相邻。自关中通汉中,古时有三条孔道:自西向东分别为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这三条孔道均是秦岭山脉中的谷地。

褒斜道全长470华里,北口在斜谷城(今陕西眉县西南方约30里),南口在褒城(今陕西褒城北10里)。其道路几乎与褒河河谷重合,北高南低,利南下而不利北上,但河谷沿线地势崎岖,不利于长途行军,更难以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秦汉之际多凿栈道而通行。此道是三道中最易通行的道路,三国时曹操与刘备争夺汉中,即由此道进军。

傥骆道全长420华里,南口在傥谷(今陕西洋县北30里),北口在骆谷(今陕西周至南120里),傥骆道全是山路,终南山的主要峰岭阻挡其间,《读史方舆纪要》云:“其中路屈曲八十里,凡八十四盘。”大部队行军极难,绕行路也极远,就连牛马都能累死,行军之难可想而知。2007年,终南山段开通隧道,单向通道18公里,80码的车速也就10多分钟就可穿越这段最难走的路,现代人已无法体会古人背着沉重的装具和兵器拼命地翻越大山的痛苦了。

子午道全长660华里,北口在子口(今陕西西安南百余里),南口在午口(今陕西洋县东160里)。子午道中山水相杂,距离偏远,比褒斜道险,比傥骆道远,历来不是行军的首选。

在战役任务分工上,达奚武主攻汉中方向,王雄主攻上津、魏兴方向。达奚武率3万大军于当年十月出散关,沿褒斜道进发。褒城距汉中南郑距离极近,只要能顺利出谷,攻略汉中就成功了一半。然而西魏军能做的不多,部队规模实在太大,既无法掩盖踪迹,也没办法加快行军速度,只能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在栈道上跋涉。如果梁军探听到消息,并在褒城谷口集结重兵,达奚武就只能认栽了。

梁军的反应令人大跌眼镜。汉中守将是萧纪任命的益州刺史萧循。在达奚武部长达数月的行军中,探听不到一点消息是不可能的。但萧循一没有向后方成都求救,二没有做好南郑外围的防御措施,不管是兵力准备还是思想准备,都几近于零。面对这样的敌人,西魏军得以轻松走出褒斜道,杀到汉中的武兴戍下。达奚武没有立即展开进攻,而是派刚刚因为平定随郡的功劳晋升为京兆郡守的王悦劝降。

武兴戍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城,兵力不多。南郑方面也没有派一兵一卒来救援。面对严峻的攻守形势,守将杨贤做出了一个没有骨气的决定,投降。

西魏军兵不血刃拿下一城,留下少量兵力驻守,全军继续进发,顺利地到达南郑城下。

南郑城第一次史有记载的扩建是在汉高祖刘邦入汉中时,彼时南郑城周长40里。东晋咸康(东晋成帝的年号,335—342年)年间,梁州太守马勋截取城东的三分之一,另置小城,后世遂延续为汉中的首府。大城内又有小城,诸如南凭、北结、环雉、金墉、漆井,城防工事设施非常复杂,是一座综合性的要塞。

据有这样一座要塞,像废物一样的萧循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率军龟缩城中,不敢应战。达奚武指挥部队开始攻城,好在南郑城经营多年,西魏军的攻击一时无法奏效。

京兆郡守王悦向达奚武建议说,当务之急要防止蜀中的援兵杀到南郑外围,到时里外受敌形势就不妙了,不如提前派兵阻截,使其两面不能会合。南郑城西面120余里的白马戍(在今陕西勉县西20余里),地处沔水谷地,两边都是高山,是蜀中救兵的必经之路。王悦建议抢先拿下此戍,以便利用有利地形阻击。达奚武遂命王悦先率700名轻骑兵急行军前去抢城。

不得不说,王悦此人确实是个用脑子打仗的人。他跟随杨忠攻打随郡、安陆时,就提前预想到大军南征可能会遇到后勤不足的问题,于是命令所部军士注意节约,每天从牙缝里省出一些粮食以备急用。果然,大军打下安陆后便开始吃紧,王悦于是拿出本部省下的粮食600多石,极大缓解了粮荒。

王悦到达城下后,仔细分析了形势。白马戍的守军非常少,但如果一上来就强攻,虽然也能拿下这座小城,但自己手里仅有700人,如果攻城受到损失,那么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蜀军援军,可就力不从心了。形势虽急,王悦却装的一点也不急,他没有使蛮力硬攻,而是软硬兼施,摆形势说道理,让白马戍的守将看到,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投降西魏,那么就是另一番新人生了。白马戍守将梁深果然被说动,于是不战而降,拱手奉上城池。稍后,果然如王悦所料,萧纪派将军纪奇率6000兵来抢白马戍,纪奇见城已易手,也不知城中虚实,于是不敢硬攻,率兵返回。

回头看南郑城下的形势。西魏军主力骑兵居多,攻城非其所长,如果长期相持下去,以褒斜道这种漫长艰苦的令人发指的后勤补给线,西魏军迟早要把自己耗死,达奚武也没有什么良策,大军把南郑城团团围起来,做出一副困死南郑的架势。城中的梁军也相当害怕,西魏人这么死围下去,说不定哪天城就被打破了。麻秆打狼两头怕,终于有人先忍不住了,萧循决定投降。达奚武大喜,不战而得人之城,这是梦寐以求的好事。拿下南郑以后,其余各城必然望风归附。形势一片大好,达奚武欣然表示接受投降,然后准备与萧循商量下一步的具体动作。

然而形势突然有了变化。沉默了许久的蜀中,终于派来了大规模的援军。

那么自从达奚武、王雄两路大军开始入侵以来,蜀中都在忙什么?

蜀中此时正在忙着更大的事,称帝!

益州刺史萧纪的政治声誉因为不救建康和僭号称帝已经丧失殆尽,他不得不先做好内部势力的整合。达奚武、王雄两支大军在秦岭的大山中艰难地行军时,萧纪正在对他的下属进行大肆封赏,同时部署军队,做好东下进攻萧绎的准备。目睹这种情况,蜀中的大小官员都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封官赏爵也没有消弭他们的怨气。司马王僧略(萧绎大将王僧辩的弟弟)、直兵参军徐怦强烈谏阻萧纪称帝,萧纪不由分说将二人杀死。就连萧纪特加委任的中书令兼领益州刺史萧捴也相当不满。其人是梁武帝的亲侄子,他私下里对人说,善人是国家的基础,如今反而把他们诛杀,蜀中离灭亡不远了。这位可爱的萧大人说了这些还不满足,居然还在萧纪的伪年号“天正”上做起了文章,他说,当年桓玄篡晋自立,年号是“大亨”,人家都说这是“二月了”的意思,桓玄果然在仲春时节败亡,如今“天正”不就是“一止”吗,我们还能长久吗?

蜀中上下人心散乱,对西魏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没有反应,也算情理之中了。直到南郑被围,纪奇抢白马戍而不成,萧纪才意识到再不面对西魏威胁不行了,于是再派大将杨乾运率兵一万北上救援汉中。

消息很快传到南郑城,萧循顿时来了勇气,他立即决定不再向达奚武投降,打算等到杨乾运到达,来个里应外合,全歼西魏军于城下。

达奚武对萧循的反复非常恼怒,但城池迟迟攻不下,光恼怒是没用的,还是要面对现实。蜀中再派援兵,绝不能任由其进兵,好在白马戍这个要地已经拿下,他决定死死卡住白马,让杨乾运无法靠近南郑。

杨乾运也颇感无奈。达奚武围城已经一月之久,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进兵赴援,但蜀中迟迟不下命令,以至于打成现在这个样子,杨乾运只有徒负呼呼了。

杨部全军开到白马戍下,达奚武的第二波阻援兵力3000人已由猛将王杰、贺兰愿德率领到达城下,杨乾运棋慢一招,加上部队斗志不强,被西魏军大破于城下,当场被斩杀数千人。杨乾运本人败逃回巴州。达奚武则将俘斩的梁军首级摆在城下,告诉城中,蜀中的援军已经被打回去,城中不要再抱什么希望了。

萧循虽然害怕,但仍抱有一线希望,但愿能坚持到西魏人粮草吃完,让他们不战自退。西魏军自然明白梁军的用心。燕州刺史杨绍派人在城下骂阵,然后在城外设下伏兵,企图把梁军调出城外,在野战中击败之。萧循起初不理不睬,严令诸军不得出战。杨绍在城下继续加大力度,到底骂的是什么,史阙其文,但最后萧循受不了了,打!

梁军大开城门,出城突击,杨绍大喜,率部后撤,然后伏兵四起,把梁军杀得丢盔弃甲死伤惨重。萧循眼见硬拼不是办法,只好又龟缩城中,任凭杨绍怎么骂,誓死不再出战。

达奚武派行台左丞柳带韦入城劝降,柳带韦说,南郑之所以不想投降,凭恃的是外围的援军。但现在武兴、白马等要塞都已被攻陷,南郑陷入绝地,不论蜀中的援军,还是汉中各地的豪强,都没办法再来援救,死守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何况梁朝已经丧乱如此,几个宗室互相攻杀,即使你萧循想为国尽忠,你的国又在哪里?还不如投降西魏,这样还不失一个裂土封侯的归宿。

这番劝说,既点出了南郑的困境,又用梁朝丧乱的政治现实狠狠呛了萧循一回。回头看看蜀中的萧纪,称帝的欲望已经让他陷入疯狂,为这样的人效忠,像柳带韦所说,还有什么意义。灰心丧气之下,萧循答应达奚武,愿降。

达奚武此时感到胜券在握,反而对萧循的投降意愿不感兴趣,他打算硬攻南郑城,出一出被骗的恶气。他派人返回长安向宇文泰请示,希望打下南郑城后屠城,以震慑和打击梁朝人的士气。宇文泰新收了一个蜀中名士刘璠,对他非常器重,在刘璠的极力反对下,宇文泰驳回了屠城的请求。

达奚武把想法告诉诸将,贺兰愿德等将领认为应当硬攻而后屠之,赫连达、杨宽等将则认为,南郑城高池深,而且城中兵力几乎没有损失,如果硬攻,虽然可以打胜,但必然增加部队伤亡,不如接受其投降。几经讨论,达奚武也逐步认识到,自己所带军粮已经不多,硬攻虽然解气,但万一打不下来怎么办,到时骑虎难下,就是另一番形势了。于是强压怒气,接受萧循的请求。

愤怒没有用处,容忍才能长远。容忍一般是弱者才干的事,但强者在特定的形势下,克制自己的情绪也是必要的。达奚武收获了丰厚的回报,萧循率全城军民投降,西魏废帝元年(552年)五月,达奚武带南郑军民返回长安,留下王悦继续攻略汉中的郡县。

作为梁州的首府、剑阁以北唯一的重镇,南郑的沦陷是灾难性的。这直接导致了其他郡县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再加上王悦注意采用怀柔政策,汉中郡县没有经过什么大战便悉入敌手。

在达奚武进攻汉中的同时,王雄从子午谷险道出发,从长安直插梁朝的安康郡城。相比达奚武的一波三折,王雄的进展要顺利得多。连汉中的首府南郑战备工作都懈怠如此,偏在东北边陲的安康等郡,就更不要提什么战备工作了。王雄一路进攻,先后包围魏兴(今陕西安康)和上津(今湖北陨西),没发生什么值得记载的战斗便拿下两城。

达奚武还在南郑对峙时,王雄已经基本打平汉中东部的诸郡县。只不过因为南郑局面不定,宇文泰暂时没有召回王雄,并从王雄所部中抽取一部分兵力支援达奚武部。

但一时的军事胜利,并非意味着汉中就此安安稳稳纳入西魏的版图。西魏主力部队撤出汉中后,留下一小部分兵力驻守。安康的豪强黄众宝不服西魏的统治,趁机纠合族人围攻安康城,还杀了王雄留下的将军柳桧。另一个豪强扶猛也据险自守,抵抗西魏。宇文泰紧急命令王雄率大军平叛,黄众宝被王雄击杀,扶猛见势头不好,举兵投降西魏。这一系列的平叛战争比较零碎,不像攻打重要城池时那么集中,直到废帝二年(553年)的春天,王雄才基本平定各地豪强的反叛。为巩固汉中一带的统治,宇文泰命王雄把汉中的豪强大族全部迁到雍州,以便就近控制。被王雄俘虏的梁将安康郡守李迁哲也在其中,此公也是安康的大族,侯景之乱时,痛心梁宗室诸王各自为政,有心救援建康,但实力有限,闭门自守。李迁哲被俘送到长安面见宇文泰,宇文泰听说其名声,对其大加赞赏,任命其为大将。两年后汉中西部再次发生叛乱,宇文泰派兵镇压,鉴于李迁哲是当地的豪强出身,令其随大将田弘、贺若敦协助平叛。李迁哲后来官做到安康郡公,生了69个儿女,孙辈更是多得数不过来,以至于子孙参拜时,他需要对着簿子才能一一叫上姓名,也算北朝一大奇观!

迁豪强入关中后,西魏又在新夺取的汉中设州置官,正式将其纳入版图。

汉中的胜利,是西魏扩张的重要一步。最重要的意义在于改变了其战略重点方向。西魏立国以来,宇文泰的主要精力是与东魏北齐争霸,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东魏北齐对攻。西魏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国内经济长期得不到恢复,军人死伤也非常惨重。虽然将近20年的战争为西魏赢得了稳固的国防形势,但这种代价巨大的战争形态,如果继续持续下去,与地大人多的北齐进行高强度大消耗的全面战争,很难说西魏会不会因战而毙。进攻汉中、随郡的战争,敲开了南方虚弱的大门,同时也检验出南方军队不堪一击的战斗力。向来以务实著称的宇文泰,立即调整了战略方向,既然东方的防线已经稳固下来,那就在不影响对齐防御的基础上,把一部分精力转向对南方的经略,小口快吃慢消化,区块化地蚕食梁朝的土地。

西魏废帝二年(553年)三月,就在汉中刚刚平稳下来的时候,宇文泰兴奋地派出自杨忠以来的第四拨大军,出散关南下,目标是——成都。

三、尉迟迥夺四川

从军事上看,汉中作为蜀中的北部屏障,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此地北邻秦岭,南阻大巴山,东接汉沔,如果背靠蜀中,加强军备设施建设,则可足以保障蜀中的战略安全。三国时蜀汉诸葛亮就是着眼于此,将防守兵力屯驻汉中外围各个要塞,严防曹魏渗透,终诸葛亮之世,曹军不能越过汉中一步,蜀中因而得以高枕无忧。及至姜维时代,放弃了实兵外围拒敌于汉中之外的策略,采取收缩兵力、诱敌深入而击之的方法,这导致钟会伐蜀时一举而入汉中,北部的秦岭天险失去了作用,致使蜀军只能退守剑阁,丧失汉中。汉中的丢失,无疑加速了蜀汉的败亡。故而南朝宋、齐、梁三代,无不把保守汉中作为巩固四川形势的首要之举。

    后三国战争:梁益之战——西魏的急剧扩张

姜维

从经济上看,汉中盆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民力也较深厚,是仅次于成都盆地的具备综合性军事基地条件的大州。北方一旦得之,取用汉中的民力资源,建设强大的南下基地,即使蜀中兵力可以暂时抵抗北方的进攻,长期持续下去,对蜀中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如果萧纪对汉中足够重视,在西魏动手前加强汉中诸塞的建设,为萧循增补一定兵力,便可以依托汉中优越的地理条件,以最小的代价拒西魏于秦岭之外。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晚了,几近疯狂的萧纪,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了攻打荆州上。

萧绎对蜀中军力也颇为忌惮,何况此时湘州的叛乱还未平息,襄阳的死敌萧察也虎视眈眈,北齐也时不时在江北挑起事端,不断蚕食江北梁朝的土地。萧绎自忖没有打败萧纪的把握,他环顾四周,彷徨无计,终于用起了饮鸩止渴的办法——向西魏求救。

宇文泰接到萧绎求救的请求,大喜。他召集群臣商议说:“蜀可图矣,取蜀制梁,在兹一举。”这番话放眼的是魏梁对峙的全局。

蜀中位居长江上游,四面皆山,具有极大战略优势,退可保蜀而自立,进可出峡攻荆州。西晋时王浚在益州大治水军,舳舻万里,东西并进,灭亡东吴,便是蜀中战略作用的直接体现。

魏梁对峙时,梁朝荆州与襄阳、随郡、安陆毗邻,上述三地虽已为西魏所占,但东有北齐强敌之逼,从此处进攻荆州,难免有侧后之忧。而从蜀中进军却没有这样的顾虑。

再则,蜀中经过十几年的经营,民殷国富,是理想的后勤基地。如果夺而占之,扩大西魏版图、增加赋税收入、增益人口,对于提升国力意义非同寻常。

于国有一利而必为,对于宇文泰这种务实的世之枭雄来说,萧绎之救一到,便是西魏取蜀的冲锋号。宇文泰将此事下诸朝议,朝中大臣却议论纷纷,所见非一。原因无外乎连年动兵,朝野疲惫。何况近几年北齐高洋屡有作为,北击契丹、攻柔然,南侵梁地,显示出不亚于其父的雄心。这时南下与梁人争利,一旦北齐重新发动大规模攻势,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泰的外甥、尚书左仆射尉迟迥力排众议,他没有理会那些官僚们瞻前顾后的言论,单纯从军事上阐述了应该出兵的理由。汉中已经被西魏拿下,这已经具备了当年曹魏灭蜀的条件。再则,萧纪对北方形势不管不顾,全军主力东下攻荆州,蜀中必然空虚,对西魏来说是批亢捣虚的大好时机。

宇文泰深表赞同,在朝野意见尚未统一的情况下,决策出兵伐蜀。

西魏废帝二年(北齐天保三年,553年)三月,尉迟迥率步骑2.2万人,出散关南下攻蜀。

尉迟迥是西魏军中中生代的将领,和其弟尉迟纲都是宇文泰重点培养的亲信将领。尉迟迥先后担任过宇文泰的帐内武士、西魏皇帝的侍从官,后任领军将军,不像杨忠、达奚武、王雄这种身经百战的老一代将领,实战经验不多。但是宇文泰敢于派尉迟迥作为伐蜀统帅,一则是出于培养亲戚子弟的考虑,第二,则表现出对萧纪极度的蔑视。

前文提到汉中通向蜀中有两条主要道路。现作一详述。

其一是金牛道。金牛道北起今陕西勉县,南至今四川剑阁。按《读史方舆纪要》,自勉县至剑阁大约340里。以今天勉县至剑阁的高速公路里程算,大概也是340多里。现今的高速公路与古金牛道路线几乎平行,故里程数差不多。金牛道是关中、汉中入蜀的诸条路中最便捷的一条。故而尉迟迥选择这条大路。

其二是米仓道。此道北起南郑,南达巴中。该道480多里,需要翻越米仓山,此山海拔2000米左右,行军的难度稍微比金牛道大。加之此道的南端在巴中,巴中在成都平原的东北方向,从巴中下重庆路更顺,去成都则不如走金牛、过剑阁便捷。

汉中的形势差不多稳固下来,尉迟迥沿途没有受到任何阻滞,直抵剑阁。

剑阁是成都平原的门户。此地险绝非凡,《水经注》云:“小剑戍西去大剑山三十里,连山绝险,飞阁通衢,谓之剑阁。三国时诸葛亮认为大剑至小剑当隘束之路,乃立剑门县,以阁道三十里至险,复置尉守之。”因而始有剑阁雄关。钟会攻陷汉中后,与姜维对峙于剑阁,虽然挟破汉中的胜势,但急切之间也攻不破这道雄关。因此萧纪只要部署得当,在剑阁配置有力的防守部队,还是能够阻西魏于剑阁之外的。

剑阁一带的梁军,皆由萧纪任命的潼州刺史杨乾运统帅。杨乾运本是汉中傥城的豪强,北魏末被俘入梁。当萧纪在成都称帝时,杨乾运乞求回他的老家担任梁州刺史,萧纪怕他回到老家不好控制,便让他在蜀中内郡潼州当刺史。官职虽是一样,但驳了杨乾运的面子,杨乾运很不乐意。汉中白马戍一战,杨乾运被达奚武打得惨败。此时尉迟迥再率大军来伐,杨乾运不免犯了嘀咕。

后三国战争:梁益之战——西魏的急剧扩张

剑阁关

其侄杨略劝说他,梁朝丧乱,侯景之乱刚刚平定,诸王不思团结一心共抗外敌,反而自家内部大打出手,为这样的国家效忠,真是不值得,不如投降西魏。

杨乾运深以为然,为了控制形势,他让杨略带2000名士兵到剑阁镇守,并嘱咐其子、婿等人,做好投降准备。

杨乾运这种想法,可以说跟宇文泰的纳降政策息息相关。杨忠伐随郡得梁大将柳仲礼,达奚武攻汉中获萧循、刘璠,王雄攻安康获李迁哲、扶猛,宇文泰一律不杀,都以礼待之,特别是有将才的李迁哲、扶猛还成为领军大将,为西魏攻略梁汉出力。宇文泰恢宏的气度,梁朝降将优厚的待遇,无疑对杨乾运有极大的诱惑力。

不久,西魏的劝降使者牛伯友带着杨乾运的孙子杨法洛到达剑阁,杨略接到两人,立即秘密把二人送至潼州。杨乾运表示愿意投降,遣人到关中向宇文泰致降书,宇文泰大喜,便令人带着免死铁券和梁州刺史的任命书再赴剑阁,双方之议遂成。此时,南安县(在今剑阁普安镇)人任果更直接,本人千里迢迢跑到关中向宇文泰投降,并面陈破蜀之策。国乱出奸,真是古今同例。

西魏废帝二年(553年)五月,尉迟迥前锋侯吕陵始达剑阁。杨略遂不战而弃城,退保安州,与杨乾运的女婿乐广会合。为保证投降之事不出意外,杨略先设计逮捕安州的大将任电。侯吕陵始遂顺利占领安州。雄关剑阁就此易手。

宇文泰闻讯大悦,西魏朝野上下一片欢呼,认为蜀中之破只在早晚了。这种情绪甚至延伸到了蜀中平定结束,宇文泰为了纪念占领安州这件关乎破蜀全局的大事,把安州改为始州,意即破蜀始于此州。

杨乾运随后也率军向尉迟迥投降,潼州(治所在今四川绵阳)也落入西魏掌中。随即反戈一击,作为尉迟迥的前驱,杀向成都平原的腹地。

潼州距离成都区区200余里,其间再无险阻。尉迟迥留其长史叱罗协在潼州留守,自率主力直攻成都。

留兵镇守,一则为了扼守后方要道,确保万无一失。二则鉴于达奚武、王雄攻陷汉中后,汉中反复出现豪强叛乱,潼州也必须留下一定兵力,防止出现叛乱。

果然,尉迟迥大军刚刚离开潼州,五城郡的氐人酋长赵雄杰煽动新、潼、安三州民反叛,聚结2万余人,梓潼郡民邓朏、王令公等招诱乡邑万余人,围逼潼州州城。由于预有准备,叱罗协率留守兵力从容拒战,仪同将军伊娄训、司马裔率步骑1000余人偷袭赵雄杰。破赵雄杰后,邓朏、王令公等人势孤而退,叱罗协派兵追击。西魏军骑多步少,机动性强,而且久经沙场,战斗力很强,乱军虽然占有10倍以上的人数优势,仍然被西魏军击溃,邓朏、王令公都被当场斩杀。此后川北剑南一带虽然仍有零星的反抗,但声势都江河日下,在叱罗协持续有力的打击之下,终于归于寂灭。

六月中旬,尉迟迥到达成都城下,立即展开兵力,把成都包围起来。此时尉迟迥的兵力,已有所增加。尉迟迥得杨乾运一部兵,杨部因有白马戍之战的兵力记载,至少万人。宇文泰又遣降将任果的子侄率2000人援助尉迟迥,除去留在潼州的数千兵力,总兵力约有3万人。

萧纪东下进攻荆州,把蜀中的兵力几乎抽空,成都的留守部队仅剩不到1万人,成都的物资也非常匮乏。早在杨乾运举潼州投降时,成都便丧失了斗志。也就是说,除了高大的城池,成都什么都没有了。

《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尉迟迥敢以3万人而围坚城,就是吃准了成都极度空虚。随军出征的给事黄门侍郎李棠,自告奋勇入城劝降,企图像达奚武打南郑一样,不战而得成都。

负责留守成都的是萧捴。萧捴是蜀中少有的忠志之士,虽然成都空虚,他仍凭着一腔热血坚守。李棠来劝降,萧捴不理不睬,反而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逼其供出尉迟迥军中虚实。李棠不答,被杀。无奈之下,萧捴派兵出城作战,结果均被西魏军击败。萧捴没办法,闭城坚守。尉迟迥挥军攻城,一时也奈何不了成都。

与此同时,已经闻知西魏侵蜀的萧纪,正在西陵峡与萧绎军艰苦地对峙。萧纪进军途中,已经听说侯景之乱被平定了,他颇有悔意,责怪儿子萧圆照骗他。但大军已发,不能说撤就撤。进至西陵险峡后,萧绎派大将陆法和扼守西陵峡口,沿岸筑两城,拦江拉上铁锁防止蜀中军队进攻。萧纪督促众军猛攻,打破荆州军的铁链。萧绎大惧之下,释放平定侯景之乱时抓获的侯景部将任约、谢答仁,让二将率领荆州的留守部队西上增援。但此时梁原湘州刺史王琳因功高震主,被萧绎逮捕治罪,王琳的长史陆纳率众在湘州造反,导致萧绎不得不派大将王僧辩率一部兵力在湘州平叛。萧绎为了平息陆纳的愤怒,把王琳放回湘州,陆纳遂收兵归服。湘州事平后,王僧辩部2万名水军和王琳的湘州军并力西上,荆州军实力大增。萧纪、萧绎的局面登时逆转。

萧纪之前已派出大将谯淹率3万人回救成都。尉迟迥为防萧捴趁机里应外合,派元珍、乙弗亚率轻骑兵逆击谯淹。蜀军远道回援,疲惫不堪,加之步多骑少,被魏军击溃。谯淹率残部逃往巴州方向,隐藏到岷州一带的土著势力中。成都平原以东山水纵横,民情复杂,尉迟迥在围城的同时拿不出更多力量追击,便弃之不顾。谯淹此人倒也很能折腾,3年后联合岷州一带土著势力起兵反抗,时任益州刺史、北周十二大将军之一宇文贵,与大将贺若敦联手将其击溃。谯淹意图沿江东下投奔屯兵长沙的王琳,结果被贺若敦追而斩之。

废帝二年(553年)八月,持续了50多天的成都围城之战也到了尽头。不久之前,萧纪派去救援成都的第二波部队,在萧济(萧捴之子)带领下向尉迟迥投降。萧捴彻底绝望,便率成都百官向尉迟迥投降,全蜀之地遂尽归西魏所有。

消息传到长安,西魏朝中一片欢腾。

征服汉中、四川,其意义是相当重大的。

第一是扩大了版图,极大改善了战略生存空间。西魏立国以来,其核心区域是关中和陇右,战略纵深极其有限。河西地区虽然被西魏打服,但仍屡屡有吐谷浑、羌人作乱,不能作为国家的战略纵深。关中面对的威胁,一是东方的北齐,一是南方的梁朝,形势最危险的时候,出关中即是敌境。如大统三年(537年)小关之战时,西魏被东魏堵着门打,窦泰的偏师甚至已经打进潼关。当然这只是初立国时,形势危急还可以理解。但即使是大统十七年(551年)后,西魏开始向南方主动出击时,关中仍然面临极大的威胁。梁将陆法和每每欲出击襄阳,经武关进攻关中。假设东南两国合力,这种战役目的并不是不可能达成。然而西魏彻底拿下汉中和蜀中,形势就大大不同了。梁汉一带为关中南面提供了重要的屏障,蜀中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为关中提供了广阔的战略纵深,迁都成都可作为西魏国防形势恶化时的最后保证,这不仅是军事上,也是心理上对西魏的巨大鼓舞。

第二是增加了国力。西魏的原有疆域内,除关中条件稍好,其陇右、晋南、代北、豫西的地盘,要么在战争中被破坏得相当严重,人口大量减少,要么地僻民穷,没法出产太多粮食,导致国家经济水平一直很低。《隋唐嘉话》载,西魏俘虏一东魏士兵,互相庆贺抓到一名将军,只因其身着缣帛,这是西魏的将军才能穿得起的东西。可见其穷。蜀中号称天府之国,经过萧纪10多年的经营,积累了很丰富的物产。《隋书·地理志》云:“其地四塞,山川重阻,水陆所凑,货殖所萃,盖一都之会也。”《周书》云:“时益州殷阜,军国所资。”宇文泰对蜀中的战略资源极其重视,曾有意让其五子宇文宪到益州做刺史,亲自主持蜀中大计。恭帝元年(554年),宇文泰组织力量,大修褒斜古道,修复关中到汉中500余里的大路。这条大动脉的修复,使得从蜀中经汉中向关中输送物资更加便捷,极大支撑了关中的经济。从而也使关中、汉中、蜀中更加有机地成为一个整体,这为日后北周超越北齐奠定了最重要的根基。

第三是提高了战略优势。占据蜀中,是宇文泰制服梁朝的首要步骤。蜀地位居长江上游,从战略形势而言,以水军出川,顺流而下,可对中游和下游构成极大威胁。自西晋灭吴以来,在江南立国的诸朝无不把蜀中作为保障国防安全的重要方向来考虑。东晋立国百余年,桓温和刘裕先后两次收复四川,其目的就是巩固长江上游,防范北朝夺取,进而威胁其安全。平心而论,得蜀中与破江南并无直接联系,如果江南国力强盛,以兵塞峡口,蜀中之军也未必能越峡而下江南。得蜀中与破江南的真正关系在于,当北朝国力盛时,蜀中在手,便可成为配合江汉和淮南进攻南朝的一大基地,起到数道并举、泰山压顶的效果。从北论之,伐江南不必得蜀中,然得之更有利。从南论之,保江南必保蜀中,失之必败。从后面30年的整体历史来看,西魏打下了蜀中,第一步为消灭江陵的萧绎政权提供了极大支援,使萧绎在面对北方的威胁时,不得不时刻在西面保持相当防守力量。第二步则为制衡江南提供了巨大战略支撑,使得后来的北周和隋在广阔的战线上对江南形成全面的战略威压态势,即使后来北周争夺湘州失败,周强陈弱的总体态势也没有变化。更遑论隋对陈了。

总结来看,宇文泰在对梁的攻略上,策略务实,动作有力,时机精准,远胜于北齐对梁的侵略。两相对比,北齐仅在淮肥一带取得了一些实惠,其带有消灭异己性质的萧韶南侵战争,派遣萧渊明去梁争继帝位的政治斗争,显得迟缓而蠢笨。《隋书》说北齐疆土促狭,高洋的原因其实最大。王夫之《读通鉴论》云:“夫高氏方与宇文争存亡之命,不能乘衅以窥梁,明矣。其以偏师奉渊明而入,直戏焉耳。邢子才雕虫之士,据长江而待其毙也有余。”虽说有一定道理,但笔者认为,高洋最根本的是对南北形势的考量上出现了失衡,把精力过多用在了对北方胡族的打击上。在梁末大乱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中,没有把握住北齐的命运,在国运上输给宇文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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