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不良”的姬旦 ——周公吐哺

周武王除了有姜太公的辅佐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帮手——弟弟姬旦。他被后世称为周公。在周灭商的牧野之战中，他就是统帅之一。周公是周朝最谦和有礼的人。春秋时期谦逊仁慈、万世师表的孔子 也将他看作自己的榜样。

周武王在一众良臣的辅佐下，推翻了商朝延续近五百年的统治，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在这些良臣当中，武王的弟弟周公旦立下汗马功劳，他又是周朝的皇亲国戚，所以商朝遗留下的很多贵族和朝臣都十分痛恨他。

一天清晨，周公府外的柱子后面藏着一个年轻人。这人身穿白色长袍，脸色暗沉。他抬了抬胳膊，摸了摸藏在左袖筒里的铜匕首。

这时，周公府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家臣 开始清扫庭院。

年轻人将匕首藏进袖子里，走了过去。

“听闻周公礼贤下士，今日特来拜见，烦劳通传。”年轻人恭敬地说。

家臣微微点头，恭敬地将他引到前厅。刚站了片刻，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一身素色长衫，表情和善，手里捏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他对年轻人点头微笑，边走近，边轻轻地放下湿头发，拱手行礼。

此人正是周公姬旦。他正在洗澡，听闻有人来访，来不及擦干就急忙出来见客。

年轻人看见周公，不由得双眼圆瞪，右手伸进左袖筒，攥（zuàn）住了袖中的匕首，像是压着一股怒气，说：“我父亲是商朝的将军，在牧野之战中兵败身亡。我是军中的副统领，侥幸活命。如今我家破人亡，今天特来向周公请教。”这“请教”二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着愤怒和怨气。

一听这话，周公先是一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他的面色舒缓下来。他往旁边一挥手，示意年轻人坐下。

“我想，你一定不是为了一己私仇才来找我的吧。”

“那要看你了！”年轻人全身紧绷，不就座，反而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纣王无道，死不足惜；我父亲为公而死，死得其所。敢问周公要怎么安排大商的贵族、官员和商的子民？”年轻人屏气凝神。他倒要看看，这个以仁慈著称的周公怎么回答。若答案不如意，恐怕这袖中的匕首就要脱袖而出。

周公坐在褟上，理了理衣袍，湿漉漉的头发洇湿了一大片衣服，他开口道：“我并没有杀纣王之子武庚。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语气缓慢而沉稳。

“纣王有罪，但是武庚并无罪，本就不该杀。”

“大商被我大周所灭，纣王自焚，武庚一定恨我大周，留着他岂非后患？但我不想赶尽杀绝，还是希望能给商王留下血脉。”

“哼，”年轻人冷笑了一声，向周公坐褟走近两步，“听起来，周公似乎有宽广的胸襟。可是空口白话，怎能让人信服？”

周公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年轻人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并不是空口许诺。我已经奏请大王，将武庚封到大商旧地为诸侯 ，允许他保有大商太庙 ，祭祀商的先祖，延续香火 。所有不反对大周的贵族都会得到赦免，他们还可以保留原来的房屋、土地和官职。这两日，武王便会将此决定昭告天下。”

听了这话，年轻人有些惊讶，接着追问道：“那大商的子民呢？如今，他们变成了无主之民，又赶上饥荒爆发。你们大周就坐视不管吗？”

“百姓无罪，我大周又怎能忍心看着生灵涂炭呢？大王早已在朝歌城下达命令，把鹿台的钱财分发给商都子民，并打开粮仓，救济他们。只是当下你人在周土，还不知道罢了。”

年轻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周公，犹疑片刻，匆匆一拱手：“那……今日打扰了，我去查证。”

周公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沉默地站立着。这时，周公的夫人走出来，拿着布巾，递给了他：“沐浴到一半就跑出来了，什么人让你这般匆忙？难道擦两下再出来就会怠慢客人？”

“有劳夫人了。国家大事拖不得，我也没有拖延的习惯。只是方才又出一身冷汗，我这次以礼待人，应该是救了自己一命。”

过了两日，那年轻人又来了。这回正值中午，周公正在和夫人吃饭。

有人前来通报：“禀主人，上次那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又来了。”

周公一听，急忙把刚吃进嘴里的食物吐到碗里。他放下碗，拿起水杯漱漱口，又对夫人说：“我去去就来。夫人，你慢用。”

夫人刚要开口，周公已经不见踪影了。她冲周公离开的方向叨念道：“你把嘴里的东西吃完再去也不迟，真是个不知变通的人。”

这一次年轻人远远地看到周公走来，就先拱手施礼。周公快步走过来，向年轻人还礼。

年轻人恭敬地说：“上次我失礼了。周公所言属实，晚辈钦佩您的仁慈和胸怀。”

周公回道：“君子宽容待人才能得到众人拥护，宽容待民才能得到上天的庇佑，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呢？使百姓安居乐业才是君王所为。”

“不过，您对武庚毫无牵制，是不是过于放松警惕了？”年轻人问道。

“你是怕他表面顺从，却起叛乱之心？”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毕竟他原来是商朝的大臣，此时向大周献计，心里还是有些许愧疚。周公似乎明白他的难处。

“大王和我也商议过这件事。大王会将三个兄弟分封 在武庚周围，希望他能吸取父亲的前车之鉴，做一个循规蹈矩，爱民如子的地方诸侯。”

“我以为周公仁慈，会忽视作恶之心。现在看来，大王恩威并施，宽严相济，真是明君啊！”

“治国不能只仁慈，还应该杀伐决断 。对顽固不化者仁慈，就是对子民不负责任。”

听完周公这席话，年轻人撩起长衫跪倒在地，从袖中掏出了那把铜匕首。

“两次见周公，我都带着它。本来是要用它刺杀您，以报国仇家恨。不曾想，您如此坦荡，见我时身边连护卫都没有。不仅接见我，还耐心解答我的问题，化解我心中的仇恨。对敌人尚且如此，想必对天下人更会如此。”

“快快请起。有人怀揣着匕首督促我，天下才会治理得更好。铜能做武器，也能做礼器，就看人怎么选择。”

这两次面见周公，让年轻人看到了周公的谦和有礼，也看到了他做事赏罚分明，抑恶扬善，心系天下苍生。从此，年轻人对周公再无仇恨之心，反而十分敬佩他。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一天清晨，周公的家臣开门时发现，门口竟有一卷布帛 ，上面似乎还写着字，于是赶紧拿起来面呈周公。正在吃早饭的周公，又一次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接过家臣手里的布帛。他展开布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近来，管叔 等人与武庚来往密切，恐要叛乱，望周公早做准备。”

周公饭也不吃，赶紧回屋换上朝服 ，去找武王商议，并且派人继续打探管叔和武庚的消息。

果不其然，周公派的人发现了管叔与武庚密谋叛乱的线索。于是，周公整编军队，制定好行军路线，主动出击。而送布帛情报的人，正是那位年轻的刺客。这一次，他主动参与到平叛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周公为了奖励他的军功，赏赐给他十串贝币。这个年轻人用青铜浇铸成了一个黄灿灿的酒杯，在酒杯上刻下了受赏这件事。这个酒杯就叫作“小臣单（shàn）觯（zhì）”。

叛乱平定之后，周武王听取周公的建议，刀枪入库，军队一律收起兵器，集合整顿之后全部解散。这是向天下昭告，从此之后大周不再用武，与民休养生息，周朝开始走向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