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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亚战争(罗马皇帝图拉真东方霸业)

帕提亚战争简介

帕提亚战争:公元116年夏,一位超重量级的大人物来到了印度洋的波斯湾沿岸,他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到达西亚海路贸易始发地的罗马帝国皇帝——图拉真。他之所以能来到罗马世界的边缘之地,是因为他对罗马的宿敌帕提亚发动了一次伟大的远征——帕提亚战争。帕提亚战争将再现图拉真的辉煌。

帕提亚战争过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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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图拉真)夺回了被帕提亚人占据的亚美尼亚,杀死了盘踞在那里的帕塔马西里斯;他指定了一位国王给阿尔巴尼亚人,又与伊庇利亚王、萨尔马提亚王、博斯普鲁斯王、阿拉伯王、奥斯洛尼王和科尔奇斯王结盟;他占领了卡尔杜伊尼、马科米底、安特穆西亚、塞琉西亚、泰西封以及巴比伦,他击败了梅塞尼人,随后夺取了他们的土地,他一直推进到与印度隔海的红海之滨,并将征服之地划分为三个行省—亚美尼亚、亚述和美索不达米亚。

—欧特罗庇乌斯《罗马国史大纲》第八卷

最后,图拉真从帕提亚国王手中夺回了大亚美尼亚的王冠,将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和阿拉伯设为行省,将东方边界线一直拓展至底格里斯河以东。

—菲斯图斯《简史》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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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与帕提亚战争中的经典战斗

引言

公元116年夏,一位超重量级的大人物来到了印度洋的波斯湾沿岸,他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到达西亚海路贸易始发地的罗马帝国皇帝——图拉真 。这位罗马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皇帝于公元114年年初从地中海东岸的安条克启程,东征罗马的死敌——西亚强国帕提亚。他兵不血刃占领了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和巴比伦尼亚,仅两年就来到了位于帕提亚腹地的印度洋沿岸。图拉真在海边看着熙熙攘攘的印度洋贸易,不禁感叹,自己年事已高,无法像亚历山大大帝那样踏足印度。第二年夏天过去后,罗马的边缘又重新回到幼发拉底河以西,仿佛图拉真发动的帕提亚战争从未在历史舞台上存在过一样。图拉真也因病在西里西亚的塞里努斯城驾崩。

图拉真为什么要对帕提亚发动战争?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建立的东方霸业如昙花一现?

广义的罗马与帕提亚战争是指公元前66—217年,亚欧大陆西部的两大强国——罗马与帕提亚,为争夺西亚霸权而爆发的一系列长期纷争。

公元前66年,罗马“前三头” 之一的庞培与帕提亚国王弗拉特三世为争夺亚美尼亚属国戈狄尼而爆发的冲突,可视为第一战。公元217年,罗马皇帝马克里努斯与帕提亚国王阿尔塔巴努斯四世之间的尼西比斯之战,算最后一战。当然,罗马与帕提亚战争最知名的一场战争当属公元前53年罗马“前三头”之一的克拉苏擅自组织的入侵帕提亚战争。结果,克拉苏在那年的卡莱战役中败在帕提亚青年名将苏莱纳之手。出征的4万名罗马士兵有2万人战死、1万人被俘,仅有1万人逃回叙利亚,克拉苏也战死,而帕提亚一方损失轻微。

此役标志罗马东侵企图的破产,罗马的东方边界从此长期在幼发拉底河一线。此后,双方又爆发了八次战争,虽然罗马在战局上胜多负少,但除罗马皇帝塞维鲁于公元199年成功将美索不达米亚并入帝国外,这些战争没有使领土发生较大变化。图拉真在公元114—117年发动的帕提亚战争同样如此。

记载了公元114—117年帕提亚战争的古典罗马史料有:欧西庇乌斯的《教会史》、欧特罗庇乌斯的《罗马国史大纲》、菲斯图斯的《简史》等,但它们的记载并不详细。有详细记载的有阿利安的《帕提卡》、狄奥・卡修斯的《罗马史》和马拉拉斯的《编年史》。阿利安参与了这次战争,故其记载最为详细,后两位的作品亦参考了他的《帕提卡》。令人遗憾的是,阿利安的著作只余残篇,所以后两位的著述相当重要,特别是《罗马史》,是后人了解此次战争的重要资料。虽然马拉拉斯自称参考了《帕提卡》,但其著述的可信度不如狄奥的,所以,一般只将其作品当作是狄奥作品的补充。另外,与图拉真同时代的小普林尼的《书信集》、稍后的马库斯・奥勒留斯的帝师马库斯・科内利乌斯・弗隆托关于此战的信件,以及出土的帕提亚钱币也是对帕提亚战争的重要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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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历史学家阿利安像,阿利安,全名卢西乌斯·弗拉维·阿利安努斯(Lucius Flavius Arrianus),希腊历史学家、罗马元老、哲学家,出生于比提尼亚行省首府尼科米底亚,是哈德良时期的重臣,曾出任执政官和卡帕多西亚总督,著有《比提尼卡》《帕提卡》《印第卡》等作品,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亚历山大远征记》

帕提亚内乱

帕提亚,古代西亚强国,因其王族出自阿萨息斯家族,故古代中国史籍译作安息。公元前3世纪早期,游牧民族达赫人的一支——帕尔尼部落从今锡尔河流域迁徙到塞琉古帝国的帕提亚行省。公元前247年,该部落首领阿萨息斯一世趁当地总督自立之机,以尼萨(今土库曼斯坦阿什哈巴德)为都,建立了帕提亚王国,又名阿萨息斯王朝。

阿萨息斯王朝立国后的近一个世纪里,帕提亚人偏居于帕提亚行省的一隅。但随着塞琉古帝国衰弱,他们四处扩张。公元前90年,帕提亚王国西以幼发拉底河为界,与塞琉古对峙;东北与康居和大月氏相接;东南占有坎大哈,远抵印度边境,成为西亚首屈一指的大国。

由于帕提亚王国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所以在经济上获益不少。为此,帕提亚与古代中国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在西方,帕提亚王国则需应付塞琉古和不断东扩的罗马帝国。

由于帕提亚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其行政制度和军事组织带有浓厚的游牧色彩。按罗马地理学家老普林尼和伊西多尔的记载,帕提亚有18个附属国及19个行省,其中较大的附属国有米底、查拉塞尼 、波西斯和印度-帕提亚等。在阿萨息斯王朝直接控制的地区,贵族和地方势力的影响力很大,国王不能独断专行。由于祖先是出身落后的游牧民族,帕提亚人多接近希腊文化,欣赏希腊戏剧,崇尚希腊风俗,统治阶层一度使用希腊文。公元224年,帕提亚被波斯人的萨珊王朝消灭。

帕提亚国王自公元79年韦斯帕西安-沃洛吉西斯一世去世后就处于分裂状态。帕科鲁斯二世先后与沃洛吉西斯二世 、阿尔塔巴努斯、沃洛吉西斯三世 角逐王位,并战胜了前两位僭位者。公元105年(或108年),帕科鲁斯二世去世后,他的兄弟奥斯洛斯一世继承了王位。沃洛吉西斯三世与奥斯洛斯一世继续竞争,其割据势力一直维持到公元147年。

不过,根据塞琉西亚出土的钱币推测,帕科鲁斯二世很可能在公元114—115年仍活跃于政坛。根据近年出土的钱币推测,沃洛吉西斯二世的割据时间从公元84年至少维持到了公元105年,而且他在伊朗高原的割据势力,即使在奥斯洛斯一世上台后依然存在。另外,考古学家没有发现沃洛吉西斯二世在公元93—95年发行钱币,推测这段时间他的事业处于低谷期。

因此,在图拉真发动战争前,帕提亚国内的局势应该为:公元79年沃洛吉西斯一世死后,帕科鲁斯二世与阿尔塔巴努斯竞争王位,前者成功将后者驱逐到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基本上统一帕提亚。公元84年,沃洛吉西斯二世在伊朗高原崛起并向帕科鲁斯二世挑战。帕科鲁斯二世的弟弟奥斯洛斯一世于公元109—110年间取代了兄长的正统地位,继续与沃洛吉西斯二世内战。帕科鲁斯二世则在公元109年后龟缩于塞琉西亚城,基本上失去了对帕提亚政局的影响力。当公元114年图拉真率罗马大军入侵时,帕提亚内部的割据局面依然存在。

虽然后世一般认为,图拉真发动此次战争有争夺西亚贸易主导权的经济因素以及深入叙利亚腹地、扩大防御纵深的考量,但其征服东方的野心应该是直接因素。此外,沃洛吉西斯一世逝世后,两国日益恶化的双边关系也是一大诱因。根据狄奥的记载,帕提亚自立为王的阿尔塔巴努斯曾在公元80—81年试图干涉罗马内政。他派兵支持罗马人特伦提乌斯·马克西姆斯,并进军幼发拉底河的罗马辖区。另据古典作家苏埃托尼乌斯的记载,公元88—89年,又有一个伪尼禄在东方试图称帝,失败后在帕提亚避祸。当时,在位的罗马皇帝多米提安强迫帕提亚人引渡此人,结果遭到拒绝,古典史家塔西佗称“帕提亚人几乎拿起武器反对我们”。虽然帕科鲁斯二世最终将伪尼禄交给罗马人,避免了一场战争,但此事无疑加深了两国业已存在的敌视。剑桥大学教授H.比瓦尔认为,多米提安皇帝其实已计划远征帕提亚,但更具威胁的达契亚和日耳曼爆发了战事,他便未采取进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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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世纪时印有阿萨息斯国王头像的钱币 1. 沃洛吉西斯一世(Vologases I,公元51—79年在位) 2. 帕科鲁斯二世(Pacorus II,公元79—105/108年在位) 3. 阿尔塔巴努斯(Artabanus,公元79—80/90年在位) 4. 沃洛吉西斯三世(Vologases III,公元105—147年在位) 5. 奥斯洛斯一世(Osroes I,公元105/109—129年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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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真半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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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西巴鲁斯素描像

另外,图拉真在位早期,达契亚为了牵制罗马试图拉拢帕提亚,其国王德西巴鲁斯曾派使者到帕提亚与帕科鲁斯二世进行反罗马的谈判。虽然英国古典罗马史学家J.B.布里认为“这次谈判没有得到帕提亚的任何实际支持”,但这行为本身带有挑衅罗马的意味,深深地刺激了图拉真。

公元113年年初,帕提亚国王奥斯洛斯一世未经罗马人允许,就将侄子、帕科鲁斯二世的长子帕塔马西里斯立为亚美尼亚国王,此事被视为帕提亚战争爆发的导火索。

虽然尼禄皇帝此前曾认可由阿萨息斯王族成员担任亚美尼亚国王的协议,但根据协议,当选人必须得到罗马人的同意,否则两国必然出现争端。奥斯洛斯一世明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却依然一意孤行。他的动机现在已经不得而知,或许他把亚美尼亚当作了私人财产。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他在试探图拉真的底线。

如果他是在试探图拉真的底线,那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根据阿利安和亚美尼亚僧侣——克里尼的摩西这两位古典学者的记载以及钱币学的推测,在公元109—110年,刚继位不久的奥斯洛斯一世就趁亚美尼亚国王萨纳特鲁西斯才死,国内群雄逐鹿时,未经过罗马皇帝许可,就把帕科鲁斯的幼子埃克西达勒斯扶上了亚美尼亚王座。当时,图拉真可能因内政未及时制止,从而给了奥斯洛斯一世再次挑战其底线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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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提安半身像(Emperor Domitian),公元81—96年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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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禄在罗马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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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婴儿的萨纳特鲁西斯身陷暴风雪

萨纳特鲁西斯是亚美尼亚历史上颇为神秘的一位君主,他很可能同时继承了提里达特斯一世 的亚美尼亚王位和奥斯洛尼的埃德萨王位。根据克里尼的摩西的记载,埃德萨国王阿布伽卢斯的一位姐妹——阿芙德公主带着还是婴儿的萨纳特鲁西斯前往亚美尼亚时,在科尔德瓦兹山区遭遇了三天三夜的暴风雪。多亏有一只白色动物取暖,萨纳特鲁西斯才得以生还。根据《圣徒传》的说法,萨纳特鲁西斯成年后曾因埃德萨的犹大未经允许在亚美尼亚传教并皈依桑都科特公主,迫使其自尽。

萨纳特鲁西斯死后发生的王位更迭事件同样扑朔迷离。根据狄奥的记载,萨纳特鲁西斯死后,奥斯洛尼的王位被帕科鲁斯二世卖给了阿布伽卢斯七世(Abgarus VII,公元109/110—116年在位)。笔者推测,然后帕科鲁斯二世的弟弟奥斯洛斯一世联合帕科鲁斯的两个儿子,将帕科鲁斯二世驱逐到塞琉西亚;奥斯洛斯一世乘亚美尼亚王位空虚之际将幼侄埃克西达勒斯立为国王。

不过这期间,罗马皇帝图拉真也不是没有动作。公元112年4月,图拉真派侄孙女婿哈德良 到达叙利亚进行相应的战争准备,并授予他统辖、监管帝国东部疆域的特殊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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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亚地图(公元前44—138年)

当奥斯洛斯一世未经罗马允许,废除埃克西达勒斯、拥立帕塔马西里斯,亚美尼亚王位更迭的消息传来后,图拉真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不过,他并未立即踏上东方征途,帝国的内部事务和战事准备工作显然影响了进度。此外,妹妹玛尔西娅娜突然病逝也让他深受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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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尔西娅娜半身像

根据阿利安的记载,图拉真在公元113年秋 离开罗马,他的第一站是雅典。图拉真在阿提卡的中心接见了帕提亚国王派来的使节——奥斯洛斯一世意识到事态有失控的趋势,于是派使者携带着礼物前来解释。根据狄奥的记载,奥斯洛斯将其更迭亚美尼亚王位的决议归咎于其幼侄,说其“既不为罗马人也不为亚美尼亚人信任”。英国学者J.本内特考证,帕提亚国王认为其侄子“理应坐上王位,并希望图拉真能沿袭尼禄的先例,将他加冕为国王”。然而,罗马皇帝图拉真却给了奥斯洛斯一世一个含糊其辞的回答,称“等他到达叙利亚后,再来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图拉真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J.本内特还推断,哈德良等人当时正在召集罗马军队。由于缺乏古典史料,我们已无法确认这支罗马大军的规模和具体番号。不过,在诸多学者的努力下,驻防东方的7个军团至少能确定:第三“高利卡”军团、第三“昔兰尼卡”军团、第四“斯基提卡”军团、第六“弗拉塔”军团、第十“海峡”军团、第十二“雷霆”军团(驻扎在卡帕多西亚的米里提尼)和第十六“忠诚弗拉维”军团(驻扎在卡帕多西亚的萨塔拉)满员加入了这次战争。根据传记作家R.塔达等人的考据,图拉真又从埃及和多瑙河沿岸分别调来了第二十二“狄奥塔里亚纳”军团(驻扎在埃及的亚历山大)与3个北方军团。这3个北方军团的具体番号不清楚,但经过学者们对各地拉丁铭文的考证,可以确定第十一“克劳狄”军团(驻扎在下麦西亚的杜罗斯托鲁姆)抽调出了一支骑兵部队,第七“克劳狄”军团(驻扎在上麦西亚的维米纳西乌姆)也加入了东征大军。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辅助军队随同主力军团出动。按照阿利安的残篇和当地拉丁铭文的记载,公元2世纪初,卡帕多西亚可出动的罗马辅助军队包括4支500人规模的骑兵队和十五六支辅助步兵大队,大约11500人。谢菲尔德大学的D.肯尼迪教授也考证,当时罗马帝国在叙利亚可调动8支500人规模的骑兵队和19—20支辅助步兵大队,人数不下于16000人。此外,罗马的禁卫军必然要跟随皇帝远征。综上,就算不算后勤人员和海军部队,图拉真的东征大军至少也有10万人

一般认为,图拉真是在公元113年12月前经海路抵达了安条克海港——皮尔里亚的塞琉西亚。哈德良稍晚到此地迎接图拉真。不过直到公元114年1月7日,图拉真才正式进入安条克城。

罗马人如此兴师动众,明眼人自然不会认为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解决亚美尼亚王位纠纷,那些夹在两大强国之间的、对大事极其敏感的美索不达米亚诸附庸国更是如此。狄奥记载,在罗马皇帝到达安条克后,奥斯洛尼国王阿布伽卢斯七世、斯其尼特阿拉伯酋长曼努斯和安特穆西亚公国统治者斯波雷西斯就纷纷派遣使节携带礼物,大老远前往安条克迎接图拉真,说明这些小国统治者已预测了罗马人接下来的行动,所以前来表明立场。

当时,帕提亚国王奥斯洛斯一世又派了第二波外交代表,想获得图拉真的正式答复。要说奥斯洛斯一世当时未看清罗马人的野心显然不太可能,然而他却固执地想通过外交来解决。帕提亚国王为何如此固执?H.比瓦尔认为,或许是因为他与沃洛吉西斯二世内战正酣,无暇分身。总之,这一次图拉真明确做了答复:帕提亚国王的方案无法令罗马人满意,于是拒绝其外交努力,同时也宣告战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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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斯基提卡”军团(Legio IV Scythica),驻扎在叙利亚的丘格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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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弗拉塔”军团(Legio VI Ferrata),驻扎在叙利亚的萨莫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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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高利卡”军团(Legio III Gallica),驻扎在叙利亚的拉法纳伊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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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海峡”军团(legio X Fretensis),驻扎在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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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昔兰尼卡”军团(Legio III Cyrenaica),驻扎在阿拉比亚的博斯特拉

图拉真东进

公元114年4月,图拉真北上远征亚美尼亚,拉开了又一轮罗马与帕提亚战争的大幕。图拉真先取道贝洛亚(今阿勒颇),陆续造访丘格马、萨莫萨塔和米里提尼三地。接着,他突然折向东北,渡过幼发拉底河,兵不血刃夺取了亚美尼亚的阿尔萨莫萨塔建立前沿基地。最后,图拉真返回罗马帝国的萨塔拉,因为他必须回到这里统辖全局。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J.波洛指出,图拉真此举亦有震慑、拉拢高加索诸部族和小国之意。因为根据狄奥的记载,他在萨塔拉接受了赫曼欧奇国国王安其亚卢斯和科鲁赫-尼赫里国国王马奇洛尼斯送至罗马军营的贵族人质,并置送回礼。图拉真还分别与伊庇利亚、萨尔马提亚和科尔奇斯的地区统治者举行会晤。这些举措表明,罗马人在分化和孤立正处于困境的亚美尼亚僭王帕塔马西里斯。

当时,帕塔马西里斯的处境可以用“焦头烂额”四个字来形容。帕塔马西里斯从上位伊始,就一直处于困境。虽然奥斯洛斯强行废黜了幼侄埃克西达勒斯,但并未完全除掉其根基,帕塔马西里斯很快就为了王位而与弟弟兵戎相见。他拖延与图拉真的会面时间,借口是自己需要躲避弟弟埃克西达勒斯支持者的袭击。

帕塔马西里斯似乎希望借助罗马人的力量打击弟弟的势力,所以他采取了一系列策略。按照狄奥的描述,早在图拉真踏足米里提尼时,帕塔马西里斯就写了一封信寄给图拉真。他在信中极力宣扬自己王位的合法性,并以亚美尼亚国王的口吻要求对方为自己正式加冕。结果,图拉真没有予以理睬。帕塔马西里斯随后又写了一封信,请求皇帝授权卡帕多西亚总督马库斯·朱利乌斯·霍姆鲁斯就加冕一事进行商谈,但图拉真仅派遣总督之子前去验证条件,不提如何解决。虽然所谓的谈判是罗马人麻痹敌人释放的烟幕弹,但行事天真的阿萨息斯王子上当了。双方决定在萨塔拉以东180公里的亚美尼亚城市埃雷吉亚举行会晤,这里向东300公里是帕塔马西里斯的宫廷所在地阿尔塔克撒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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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亚美尼亚武士

帕塔马西里斯之所以向图拉真提出为自己加冕的要求,是因为有半个世纪前的先例。公元58—63年,罗马与帕提亚为争夺亚美尼亚王位爆发战争。当时,帕提亚国王沃洛吉西斯一世以武力将其兄提里达特斯推上亚美尼亚王座,但此举被尼禄视为对罗马人的挑衅。罗马大将科尔布罗与帕伊图斯先后被派往东方与帕提亚人交战。双方在战场上互有胜负,最后,缔结的和约让阿萨息斯家族的人为亚美尼亚国王,但亚美尼亚的主权名义上归罗马所有,即阿萨息斯王族出任亚美尼亚国王时需经过罗马人批准,否则非法。战争结束后,提里达特斯前往罗马接受皇帝尼禄的加冕,自此,罗马皇帝为亚美尼亚国王加冕成为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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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亚与亚美尼亚重甲骑兵

由于阿利安和狄奥均未提及,我们无法确定埃雷吉亚会晤的具体时间,笔者推测这一历史事件发生在公元114年4月底5月初。如阿利安所言,帕塔马西里斯曾找借口拖延拜见罗马皇帝的时间,或许是顾虑后者的动机,但其日益恶化的处境迫使他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罗马人身上。双方见面时,“王子向图拉真致敬,并把王冠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放在图拉真脚下,然后平静地站在那里,以为皇帝会重新给自己戴上”。然而,事实与王子所期望的相反,罗马皇帝拂袖而去。目睹这一切的罗马士兵则“仿佛取得了一次胜利般向皇帝欢呼致敬”。尽管大惊失色的帕塔马西里斯不断辩解,自己出身阿萨息斯家族,是亚美尼亚王位的合法继承者,不应受到如此待遇,但他除了口头抗议外,也无法做任何反抗。图拉真随后宣布兼并亚美尼亚为罗马行省,并颁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命,按照J.波洛、T.范宁等人的推测,卡提利乌斯·塞维鲁被任命为首任亚美尼亚总督。跟随帕塔马西里斯前来罗马军营的亚美尼亚贵族被视为罗马臣属,留在埃雷吉亚待命。至于帕塔马西里斯,图拉真特别派了一队罗马骑兵“保护他免受埃克西达勒斯支持者的袭击”,但倒霉的王子仍在埃雷吉亚郊外丢了性命。虽然图拉真曾称,帕塔马西里斯是因试图逃跑才被侍卫处决的,但现代学者均认为是图拉真命令的。

帕塔马西里斯去世一事,对反对罗马人的亚美尼亚上层贵族来说是一个大打击。尽管如此,由于某些偏远地区的人桀骜不驯,罗马继续进攻亚美尼亚十分必要。

图拉真下令罗马大军此后兵分四路征服亚美尼亚:第一路由悍将摩尔人卢西乌斯·昆图斯 率领,征战不服罗马统治的马底人。根据阿利安的记载,马底人分布在凡湖东南部,掌握着重要的比特利关隘,素以悍勇闻名。

第二路由第六“弗拉塔”军团副将凯乌斯·布鲁提乌斯·普拉伊森斯指挥。他们顶着暴风雪穿过亚美尼亚高原,南下进攻提格兰诺塞尔塔。

第三路向东经亚美尼亚首都阿尔塔克撒塔直抵“里海门”。根据该城发现的拉丁铭文,此路行军主力为第四“斯基提卡”军团,该军团受命驻扎在亚美尼亚直到公元116年。这一年,按照欧特罗庇乌斯的声明,该军团征服了阿特洛帕特尼 西北的马科米底人。

第四路——年轻的阿利安极有可能加入这一路——则向北征讨,远至达里埃尔关隘的高加索山麓部落。

除昆图斯的第一路军遇到马底人负隅顽抗进展较慢外,其余三路均一帆风顺。到公元114年年底,亚美尼亚所有的重要据点和关隘均被昆图斯及普拉伊森斯占领,亚美尼亚绝大部分领土成为罗马人的囊中物。

按照狄奥的记述,图拉真宣布兼并亚美尼亚后,立即南下进攻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帕提亚诸附庸国。但根据阿利安的记载以及各种铭文,主要的军事行动实际上发生在下一年春季。T.范宁认为,图拉真在公元114年下半年,一直在埃雷吉亚,他接见了高加索诸附属国和部族派来的使者并委任了两位国王 。他所接见的那些使者来自伊庇利亚、科尔奇斯、博斯普鲁斯以及拉齐人、阿巴斯奇人等部族。伊庇利亚人甚至极可能派了一支军队加入罗马一方作战,因为根据记载,该国国王的侄子阿马扎斯波斯追随罗马皇帝,在下一年的某次战斗中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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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与帕提亚战争形势(公元114—115年)

公元114年8月,为了称颂图拉真征服亚美尼亚的功绩,元老院授予其“伟大的皇帝”称号,这是他第二次获此殊荣。毫无疑问,在罗马帝国军队压倒性的武力优势面前,亚美尼亚几无还手之力,图拉真一出征便旗开得胜,足以匹配“伟大的皇帝”这一称号。但是,在这些看似辉煌的功绩背后,也有隐忧。

亚美尼亚人并不是真心归顺,一旦罗马的武力优势消失,他们的反抗将不可避免。此外,图拉真没有彻底消灭阿萨息斯家族,居住在里海西岸的埃克西达勒斯安然无恙。埃克西达勒斯正是日后号召亚美尼亚人反抗罗马帝国的发起人和组织者。这些隐患虽然当时无足轻重,却很容易在某个时刻死灰复燃。很遗憾的是,罗马人并未重视,所以,两年后他们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

帕提亚征服者

连续的胜利坚定了图拉真继续入侵的信心。公元115年,罗马军队南下发动了对美索不达米亚诸小国的战争。需要指出的是,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当时虽被囊括入广义的帕提亚王国,但实际上并不是阿萨息斯王朝的直辖领土。R.塔达如此描述:“这一地区被多个帕提亚附庸和王族成员封地所分割,他们拥有巨大的自治权力,特别是当帕提亚中央政权虚弱的时候……罗马人在这些地方遭到的最初抵抗不是帕提亚军队发起的,而是这些次等势力。”

这些帕提亚附属国中,抵抗力最顽强的是素以反罗马闻名的阿狄亚贝尼。狄奥记载,罗马皇帝征服亚美尼亚后立即向南进军,曾奉命远征马底人的卢西乌斯·昆图斯再次作为指挥官,在公元115年的阿狄亚贝尼战事中,“打败了国王美巴萨佩斯”,并且进军到美索不达米亚东部。

阿狄亚贝尼,核心领土在今伊拉克的摩苏尔与基尔库克之间,居民多为亚述人后裔。阿狄亚贝尼原为塞琉古帝国在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行省,在希腊人势力衰退和帕提亚人西进之际据地自立,并成为帕提亚最主要的附属国之一。阿狄亚贝尼人与阿萨息斯王族关系密切,曾先后帮助帕提亚国王阿尔塔巴努斯三世和瓦尔达尼斯一世击败其竞争者,因此获得底格里斯河以西大片土地作为酬劳。公元2世纪初,该国国力达到顶峰,领土一度西至罗马—亚美尼亚边境、东界阿特洛帕特尼、米底,美索不达米亚北部最重要的城市尼西比斯当时亦在其治下。值得一提的是,该国王室多崇信犹太教,因此天然仇视迫害犹太人的罗马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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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田园风光

与此同时,图拉真率领军团主力从托罗斯山脉中部出发,向南进攻。他首先占领了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两条大河上游之间的地域,并驻军在那里以示罗马势力的存在。行军期间,图拉真“与麾下士兵一起跋山涉水,时刻不忘在军中坚持训练与维持纪律”。这些笼络军心的策略让士兵士气高涨,罗马军队很快就远征到达奥斯洛尼东部边界。为了惩罚奥斯洛尼的各地统治者,安特穆西亚公国首府巴特纳及两河重镇尼西比斯先后被攻占。罗马人的雷霆之举吓坏了奥斯洛尼的埃德萨国王阿布伽卢斯七世。按照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K.罗斯教授的解读,阿布伽卢斯七世在罗马大军四面压境的形势下,“终于意识到自身处境的绝望”,不得不在埃德萨城外亲自向罗马皇帝负荆请罪。得益于英俊的儿子阿尔班德斯的劝谏,以及王子与图拉真的交情,埃德萨国王才被图拉真宽恕。他还因祸得福获得了先前被罗马人取消的奥斯洛尼各地的委任治理权,他的王国疆域由埃德萨一地迅速扩大到奥斯洛尼全境。图拉真则在埃德萨城享受了阿布伽卢斯七世的殷勤款待。按照阿利安的记载,“佩戴金耳环”的王子阿尔班德斯在宴会上表演了美轮美奂的“蛮族之舞”,让图拉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或许,埃阿布伽卢斯七世送的250名重甲骑兵、大量盔甲和弓箭等军事物资才是图拉真高兴的原因。

同时,面对罗马大军的凌厉攻势,以辛加拉为主要定居地的一个阿拉伯部落酋长曼努斯,不得不再次派使者向图拉真示好。但是,与阿布伽卢斯七世一样,他同样拒绝亲自去觐见皇帝。更为恶劣的是,他派兵支援阿狄亚贝尼人抵抗昆图斯率领的罗马军队。另一位遣使示好的是戈狄尼国王马尼萨鲁斯,他是反叛奥斯洛斯的阿萨息斯王子。狄奥记载,当时他正遭到帕提亚国王的攻击。为了争取到罗马人的支援,他许诺割让从奥斯洛斯手中夺取的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部分领土给罗马。然而,图拉真拒绝了这两人的示好,“除非他们实现此前已经许下却借故推辞前来觐见的诺言”。随后,图拉真率军支援正在讨伐阿狄亚贝尼的昆图斯,下令两位使者通知他们的国王到阿狄亚贝尼来拜见自己。因为昆图斯很快就兵不血刃占领了辛加拉,所以以上两股势力成了罗马附庸。

至此,除了底格里斯河以东、尚在负隅顽抗的阿狄亚贝尼,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所有地区,包括杜拉-欧罗波斯均被罗马控制。按照辛加拉以北发现的石碑铭文推测,这一系列征服大致在公元115年冬季来临前完成了。在征服的同时,图拉真建立新美索不达米亚行省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根据牛津大学F.米拉尔教授的考证,新行省的大致范围是:东至底格里斯河,西抵哈布尔河,西北与亚美尼亚南部和幼发拉底河接壤,南到辛加拉南部的辛加尔山,囊括两大重镇尼西比斯和辛加拉。显然,相较以前单纯的幼发拉底河防线,新行省和奥斯洛尼保护国为罗马帝国统治下的叙利亚提供了更广大的防御纵深。根据元老院在公元116年2月21日赋予图拉真“帕提亚征服者”头衔的事实推测 ,新行省在此之前应该已确定了。

图拉真在公元115年底返回安条克过冬。这一年冬,他差点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中丧生 。对这场险些改变历史的地震,狄奥用这样的词形容:“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咆哮声,刹那间地动山摇。大地开裂,而建筑物被抛向天空撕成碎片。”地震爆发后,“有人缺臂断腿,有人头部受了重伤,其他的则因外伤大出血,前执政官皮多也因此很快离世”,“一部分伤者因被埋在瓦砾堆中而陷入绝望无助的境地”。图拉真因故外出而躲过一劫。毫无疑问,地震使安条克地区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其破坏力让世人震撼。罗马军队因在外征战,未遭受丝毫打击。图拉真很快就在安条克城重建了许多新的神庙和浴场,他甚至开设法庭审判当地的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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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军队冒雨走过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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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作战的罗马士兵

另外,由于地震并未给军队造成损失,因此军事行动在作战季节得以继续。公元116年3月,罗马大军开拔向东,他们的目标自然是上一年未被彻底征服的阿狄亚贝尼。昆图斯很可能在公元115年夏就已占领了底格里斯河以西包括尼西比斯在内的阿狄亚贝尼领土。但由于他缺乏渡河的船只,无法将士兵渡过底格里斯河,阿狄亚贝尼的核心地区遂暂时得以幸存。为了解决上述难题,图拉真在公元115年冬季就做好了准备。根据阿利安的记载,罗马皇帝下令士兵砍伐尼西比斯以北马西乌斯山(今阿布丁山)的树木。因为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少雨、植被稀疏,马西乌斯森林无疑是好木料的来源地。“工人们把这些木板装上马车运输到底格里斯河边”,皇帝则指挥他们制造船桥支持昆图斯的大军渡河。这也表明大地震对罗马军队无多大影响。

按照狄奥的记载,罗马人在建造船桥时遭到阿狄亚贝尼人的弓箭压制,然而,图拉真使用一系列佯攻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并依托弓箭手的反击让工兵得以顺利作业。罗马大军冲上岸,驱散了敌人。J.本内特推测,罗马人渡河的具体地点可能位于今土耳其的吉兹雷附近。

尽管罗马军队渡过了底格里斯河,但阿狄亚贝尼国王美巴萨佩斯仍不肯向罗马屈服。根据狄奥的记载,“伟大的皇帝”派遣百人队队长森提乌斯作为信使去劝美巴萨佩斯投降,然而美巴萨佩斯却把信使囚禁在阿德尼斯特拉伊驿站,图拉真不得不动用武力。由于史料的混乱和简略,我们无法还原随后发生的战斗经过。J.本内特推测,昆图斯的军队兵分两路,一路经亚历山大东征的古道继续进攻阿狄亚贝尼,另一路则从底格里斯河西岸沿河南下巴比伦。南下巴比伦的罗马军队无疑一帆风顺,因为仍在进行的帕提亚内乱摧毁了阿萨息斯王室在当地的权威,罗马人未受到任何抵抗。东征阿狄亚贝尼的军队显然也进展迅速,因为包括尼尼微、高加米拉和阿贝拉在内的各大城镇很快被攻占。值得一提的是,被囚禁在阿德尼斯特拉伊驿站的森提乌斯在罗马大军抵达之际,“煽动并带领其狱友造反,杀了当地的驻军指挥官,打开大门欢迎罗马人”,罗马兵不血刃就夺取了阿德尼斯特拉伊。

占领阿狄亚贝尼全部领土后,图拉真下令组建一个新的亚述行省。现今无法确证新行省的范围,但根据菲斯图斯宣称的帝国东跨底格里斯河以东的言论,以及J.B.布里、H.比瓦尔对阿狄亚贝尼所在地域的界定,推测新亚述行省至少拥有大、小扎布河之间的土地。图拉真靠此次开疆拓土之功,获得了第十二次皇家致敬的殊荣。

然而,图拉真却无暇顾及新获得的荣誉。昆图斯刚率军渡过底格里斯河,他就经陆路前往杜拉-欧罗波斯,并在当地组织了“另一支军队沿幼发拉底河向下游推进”。根据美国考古学家S.古尔德考古发掘成果推测,图拉真在那里至少待到了公元116年4月底

按照阿利安和狄奥的记载,图拉真除了筹备军团沿河南下的补给物资,还组建了一支舰队以便可以随时提供补给。阿利安记下了这支舰队的重要信息:它是由3支分舰队构成的大内河舰队,一共50艘战舰和运输船,其中4艘大船专门运载皇室军旗。当然,最大的战船当属皇帝的旗舰。阿利安以自豪的口吻描述了这艘巨大的三列桨战舰:“吃水和龙骨足以与埃及和尼科米底亚最大的商船相比”,该船的内部被改造成足够大、舒适的生活居室,舰艏和舰尾用黄金装饰包裹,风帆上甚至也缝了带有皇帝名字和头衔的黄金字母。这支舰队帮助罗马军团顺利拿下了法里伽、推罗、奥佐伽达纳等城镇。狄奥轻松的笔风描述了罗马人在路上见识到的奇闻轶事,并提及图拉真饶有兴趣地观察“巴比伦城墙”角落渗出的沥青池。阿米安在记载朱利安那著名的东征时也提到,由图拉真设立的奥佐伽达纳当地法庭仍能够行使正常职能。

所有这些描述均使人觉得,罗马人并非在行军,而是信步闲庭。但他们接近帕提亚首都泰西封 时,情况就不同了。“舰队止步美索不达米亚中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交界处。”

罗马人的海上力量发源于布匿战争时期。当时,罗马人首次意识到海军在对外扩张中的重要性。经过布匿战争和内战的洗礼,罗马舰队日趋成熟。屋大维击败安东尼,统一罗马世界后,为维护统治和防御,组建了拉文纳、米塞努姆、亚历山大等舰队,奥古斯都之后的历代皇帝又相继增添了潘诺尼亚、不列颠、本都等舰队。至哈德良统治时期,帝国拥有10支舰队,常备舰只至少300艘,士兵不少于7.5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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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罗马海军常见的三层桨战舰

为了适应内河作战和补给的需要,罗马人特别组建了适合在河流航行的内河舰队。日耳曼尼库斯远征日耳曼时就建造了1000艘长约24米、航速近14节,能自由穿梭于内河与岛屿之间的舰只。塔西佗记载道:“有一些船身短而阔,船头船尾都很小,这是为了使它们能经得住海上的风浪;有一些船是平底的,这可以保证它们在被冲到陆上时不受到损失。还有很多舰船两端安装着舵,方便划手突然改变划行方向。许多舰船上有安置攻城机械的甲板,这种甲板可用来运送马匹或给养。”奥古斯都也为这支舰队的表现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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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内河舰队的平底运输船

图拉真企图利用舰队渡过底格里斯河,直接进攻帕提亚首都。但他必须先解决如何让舰队通过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旱地的问题,因为即使在两条大河直线距离最近的西帕尔地区,仍有33公里长的陆路走廊。按狄奥的描述,图拉真这个“帕提亚征服者”最初打算挖掘一条运河连通两条大河,但在勘察地形时发现幼发拉底河地势比底格里斯河高,担心地势起伏导致洪水,遂放弃了这一计划。根据阿米安的记载,罗马人利用了一条古运河。《塔木德》一书提到过这条“王家运河”,它位于泰西封以南,主要连接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 J.本内特则认为,罗马皇帝没有选择那条“王家运河”,而是用“绞车器械和滚轴组成的联合工程装置”将船只拖拽过陆路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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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绞盘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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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有查拉塞尼开国国王希斯鲍西尼斯头像的王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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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西亚名城苏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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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军队劫掠泰西封

图拉真的军事行动令阿萨息斯最高统治者措手不及,泰西封未经抵抗即告陷落。另据《奥古斯塔史》的记载,帕提亚国王奥斯洛斯一世虽然及时逃走了,但其女儿和黄金王座落入敌手。

图拉真的此次行动乃非凡之举,因为“多少年来,帕提亚首都第一次被罗马人占领”,罗马士兵集体向他致敬,称赞“他使帕提亚征服者的荣誉实至名归”。值得一提的是,史料中没有发现罗马军队攻克塞琉西亚的记载,塞琉西亚是从幼发拉底河方向进攻泰西封的必经之城。我们知道,帕科鲁斯二世公元115年依然活跃于该城政坛。J.波洛因此推测,帕科鲁斯二世可能早年与罗马皇帝达成了反对其兄弟的同盟协议,图拉真或许早已计划利用帕科鲁斯来诱降帕提亚人。因此,塞琉西亚居民绝不可能为奥斯洛斯一世火中取栗。显然,泰西封被迅速攻克、阿萨息斯王室措手不及加大了此种假设的可信度。

泰西封陷落并未让图拉真止步。到目前为止,他还没遭到过来自阿萨息斯王朝中央政权的任何抵抗。按照J.本内特与T.范宁的解读,奥斯洛斯一世在罗马人的攻势下逃往扎格罗斯山脉以东的伊朗高原。那时,他或许已击败了在伊朗高原的对手沃洛吉西斯二世。

公元116年夏,图拉真很可能动用幼发拉底河舰队,继续沿底格里斯河向厄立特里亚海(波斯湾)南下,“一路占领阿卡拉、奥拉塔与阿帕米亚”。同时,一支罗马分队把位于扎格罗斯山麓脚下、丧失防卫能力的名城苏萨也占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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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与帕提亚战争在公元116年上半年时的形势

狄奥记载,尽管在此过程中,“伟大的皇帝”在一次危险的潮汐来临时几乎丧生,但他有惊无险,最终到了波斯湾海边的查拉克斯-斯帕西努城,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到过波斯湾的罗马皇帝。按照J.B.布里的解读,他也是“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第一位向东方前进得如此之远的西方统治者”。位于波斯湾入海口、原帕提亚附庸查拉塞尼的国王阿塔姆贝卢斯七世(或五世),得知消息后迅速前来觐见图拉真。“与阿狄亚贝尼相反,查拉塞尼时常与帕提亚人发生争吵和对峙,因此更倾向于对图拉真保持友谊”,阿塔姆贝卢斯甚至主动承认查拉塞尼为罗马的附庸国,并交纳赋税和献出人质。正是在他的殷勤随伺下,图拉真饶有兴致地来到海边散步。根据狄奥的记载,图拉真在大海边注视着频繁来往与印度的商船时感叹,自己不能遵循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前进。为了纪念自己的功勋,他下令发行铸刻有“Parthia Capta”(帕提亚征服者)字样的钱币,还写信给元老院介绍其远征成就。数百年后的史学家约尔达尼斯甚至宣称,图拉真还在波斯湾岸边竖起一尊自己的雕像,以标志其前进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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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版图

同时,新行省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J.本内特和T.范宁等学者依据菲斯图斯和弗隆托的信件,推测图拉真很可能准备把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下游领土,组建成巴比伦尼亚行省。新行省的范围极可能囊括了除查拉塞尼外,两条大河中下游的所有肥沃土地。至此,罗马帝国的领土西起大西洋、东抵波斯湾。

根据狄奥的表述,元老院为了表彰图拉真的功业,允诺他“回国举行凯旋式”,并希望他尽早回罗马获此殊荣。但图拉真并未如元老院所愿扬帆回程,而是沿着幼发拉底河上溯到了巴比伦。尽管当时炎热干燥,狄奥也宣称当地“除了土墩、石块和遗迹外已无法辨认”,图拉真还是参观了传说中的亚述女王塞米拉米斯之墓,并向五百年前的亚历山大逝世地献祭贡品。

根据阿利安和约尔达尼斯的记载,图拉真留下舰队,显然是为此后东征作准备。他虽然口上感叹无法重现亚历山大大帝的奇迹,但仍尽最大努力向其看齐。然而遗憾的是,图拉真的计划再无付诸实施的可能了。因为在巴比伦,他收到了美索不达米亚爆发大范围叛乱的消息。这次叛乱被认为是罗马与帕提亚战争的转折点。

帕提亚人反击

史学界公认爆发于公元116年夏季的美索不达米亚大叛乱,是罗马与帕提亚战事急转直下的直接原因。但是,这场反叛爆发的导火索,各国史学家仍存在争议。扎林库伯草率而含糊地把此次叛乱归结为,罗马人在攻城略地之际随意劫掠,引起“被占领地区产生反抗情绪”。著名古典罗马史学家T.蒙森根据日后发行的钱币铸刻字样推断,反叛原因很可能是罗马人将被征服的帕提亚视为附庸,帕提亚人无法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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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战争

另外,利益也是叛乱爆发的原因。按照R.塔达的理解,美索不达米亚的诸多城市在罗马与印度的贸易中扮演着中介角色。如果一旦被罗马占领成为永久事实,其地位将急剧下降,能获得的经济利益也会受损。此外,需要注意的是,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居住有相当数量的犹太人,一般认为他们对罗马人没有好感。公元1世纪70年代的犹太战争又使许多犹太教极端分子迁入当地,这些人无疑是威胁罗马帝国统治的潜在反对者,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叛乱。事实上,正是这些犹太人将此次叛乱蔓延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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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有萨纳特鲁西斯二世头像的王币。帕提亚王国王子萨纳特鲁西斯二世,帕提亚战争中一支最具实力的帕提亚军队的指挥官。他在公元116年发行过铸有自己头像的货币,表明他在王室内部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这一年,他在与昆图斯的一次会战中被罗马人和堂兄的联军俘虏,后因试图逃跑被杀

但是,煽动并拉开反击大幕的领导者却不是犹太人,而是帕提亚国王奥斯洛斯一世之侄萨纳特鲁西斯二世。根据马拉拉斯的记载,萨纳特鲁西斯二世是奥斯洛斯一世兄弟亚美尼亚国王米特拉达梯 的儿子。米特拉达梯“在图拉真继位的第12年,率领一支大军袭击幼发拉底河地区”时,因坠马伤重而亡,临终前指定儿子为继承人。马拉拉斯的记载给我们留下了一条重要线索——萨纳特鲁西斯二世反抗的基地在亚美尼亚。毫无疑问,他利用了图拉真当初在亚美尼亚遗留的隐患,通过拉拢诸如埃克西达勒斯那样的亚美尼亚抵抗分子,壮大兵马,伺机而动。

按照J.本内特的解读,萨纳特鲁西斯二世在公元116年夏季反叛再合适不过。因为,当时图拉真正在“计划设置巴比伦尼亚行省,以达到永久兼并远至波斯湾全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目的”。罗马的主力几乎全部集中在泰西封以南的两河下游地带,美索不达米亚中部除了早先图拉真驻扎的少量卫戍守备人员外,没有可高烈度战斗的罗马军团。因此,这一组建才半年、尚未被罗马人巩固的行省实际上处于真空状态,无疑是煽动叛乱的首选之地。此外,“罗马人漫长的补给线随时会受到帕提亚人的战略威胁”,那么叛乱的爆发很可能会切断补给线,给罗马军队造成重大伤亡,甚至将其孤立在巴比伦尼亚。

根据马拉拉斯和狄奥的观点,萨纳特鲁西斯二世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因为此次几乎由他发起的反叛,同时在美索不达米亚中部广大地区的城镇爆发,尼西比斯、哈特拉、塞琉西亚甚至埃德萨等大城市也有加入。按狄奥的记载,罗马帝国在“各地的驻军和卫戍部队遭到驱逐和屠杀”。叛乱稍晚波及亚美尼亚,但由于第四“斯基提卡”军团的存在,当地叛乱的规模和蔓延速度不及美索不达米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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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军队洗劫敌对城市科林斯

值得一提的是,J.波洛、J.本内特等学者均认为,曾受罗马皇帝信任的埃德萨国王阿布伽卢斯七世也加入了叛乱,甚至认为他因领导叛乱而被前来报复的罗马大军废黜并处死。但K.罗斯根据狄奥对阿布伽卢斯七世在觐见图拉真时的言行记载,认为阿布伽卢斯是在帮助罗马镇压叛乱时死于暴乱分子之手,因为阿布伽卢斯意识到“罗马人在当地的威慑力仍然很大”。

图拉真得知美索不达米亚叛乱的消息后,至少派了3支军队北上镇压暴乱,分别由朱利乌斯·马克西姆斯(刚刚走马上任的美索不达米亚总督)、卢西乌斯·昆图斯以及两位副将埃卢西乌斯·克拉鲁斯和朱利乌斯·亚历山大率领。

此外,根据当地的拉丁铭文可知,驻扎在亚美尼亚阿尔塔克撒塔的第四“斯基提卡”军团很可能也在这一时期受命南下。J.B.布里认为马克西姆斯率领1个军团,R.塔达则指出昆图斯至少下辖2个军团。据此推测,上述3支军队基本上均有1—2个军团和少量辅助部队,规模从7000—15000人不等。

按狄奥所述,3支军队奉命打击叛乱行省的不同地方。两位副将轻而易举“洗劫并焚烧了反叛的塞琉西亚”。然而,马克西姆斯率领的军团却在托罗斯山麓的某次战斗中“被叛乱者打得七零八落”,马克西姆斯阵亡。昆图斯则迅速从叛乱者手中夺回了尼西比斯等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城市,并“向西占领和焚烧了埃德萨”,还屠杀了在当地人口中占大多数的犹太人。随后,根据K.罗斯的考据,原阿布伽卢斯七世的奥斯洛尼附庸国,被“昆图斯并入图拉真的美索不达米亚新行省”,昆图斯因此被允诺为来年的执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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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有帕塔马斯帕特斯头像的王币

虽然罗马的一系列反击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其在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势力,但昆图斯面临的局势仍相当严峻——帕提亚人终于发动了反攻。首都泰西封的陷落明显使他们团结起来了。根据马拉拉斯的记载,萨纳特鲁西斯指挥父亲留下的大军先向罗马领地发起了进攻。奥斯洛斯一世听闻兄弟意外身亡的消息后,派儿子帕塔马斯帕特斯率领一支“帕提亚大军”前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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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亚骑兵

然而,萨纳特鲁西斯和帕塔马斯帕特斯却发生了争吵,敌人注意到后加以利用了。图拉真派人贿赂了帕塔马斯帕特斯,允诺立他为帕提亚国王。帕塔马斯帕特斯接受了贿赂,连夜领军投奔图拉真。一些学者如J.本内特认为,是图拉真指挥主力大军,在帕塔马斯帕特斯的支援下击败了萨纳特鲁西斯。但叛乱爆发时,图拉真及其主力尚在巴比伦或以南。萨纳特鲁西斯在亚美尼亚与阿特洛帕特尼交界地带出兵是极有可能的。 根据J.波洛说的“昆图斯在上幼发拉底河地区设置的防御工事无法应付萨纳特鲁西斯的反攻”表明,萨纳特鲁西斯的主攻方向是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图拉真和萨纳特鲁西斯相隔数百公里,根本不可能很快便遭遇并交战。此外,当时图拉真的主力是一支装备齐全、至少拥有7万人的大军,他无需与帕塔马斯帕特斯联合就能轻而易举击败敌人。萨纳特鲁西斯也不可能轻易向3倍于己的强敌发动进攻。因此,与萨纳特鲁西斯交战的罗马军队应该是刚稳定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昆图斯军团。

不管如何,帕塔马斯帕特斯站在了罗马一方是毫无疑问的。这导致力量天平的严重倾斜。一般认为,帕提亚在鼎盛时期的单一战场投送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5万人,当时已内乱多年的帕提亚是否有能力征集5万人的军队尚是未知数,更何况按照马拉拉斯和狄奥的记载,萨纳特鲁西斯、沃洛吉西斯三世、帕塔马斯帕特斯和奥斯洛斯都拥有数量不等的军队,笔者以此估算萨纳特鲁西斯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2万人,或许比昆图斯稍多一些。

由于出身游牧民族,帕提亚无常备军,战时由国王负责从全国及各附属国征召士兵。帕提亚人的基本作战力量是装备不等的骑兵,步兵则多由附属国组织。帕提亚骑兵分为弓骑兵和重甲骑兵,弓骑兵是帕提亚军队中人数最多的兵种,大多由平民、地方小贵族及其附属居民组成,以弓箭为武器,采用骑射战法。作为帕提亚骑兵主力的重甲骑兵则由大贵族及其附属民充任,他们身披铠甲、手持长矛。另外,由于工程技术的劣势,帕提亚军队长于野战、弱于攻城战。战时一般采用以空间换时间的机动防御,诱敌深入至己方腹地,待敌人疲敝之际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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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步兵与帕提亚骑兵交战

所以,与希腊、波斯和罗马相比,帕提亚军的规模并不大。克里尼的摩西等古代学者说,帕提亚军队一次最多可出动12万人,但该数字显然被夸大了。

于是,“昆图斯与帕塔马斯帕特斯联合”向萨纳特鲁西斯发动进攻,其结果就不难预料了。这是罗马与帕提亚战争中,唯一一场见诸史籍的会战。该战于公元116年盛夏在亚述行省的土地上开打。根据马拉拉斯的简略表述,这次会战以阿萨息斯王子的失败告终,大量帕提亚人被杀,萨纳特鲁西斯也被俘。后来,被誉为帕提亚杰出统帅的萨纳特鲁西斯在试图逃跑时被罗马人当场斩首,丢了性命。他被杀后,一度甚嚣尘上的美索不达米亚反罗马叛乱被完全压制下去。

在美索不达米亚叛乱被镇压的同时,亚美尼亚的局势突然急转直下。由于第四“斯基提卡”军团撤离,亚美尼亚总督卡提利乌斯·塞维鲁实际上处于缺兵少将的困境。另外,萨纳特鲁西斯在发动反攻之前,效仿父亲,也给儿子沃洛吉西斯三世留下了一支军队。沃洛吉西斯三世于是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以致后来威胁到罗马在亚美尼亚的存在。按照狄奥的记载,沃洛吉西斯三世已着手调兵遣将,准备与塞维鲁一决雌雄。因此,“当沃洛吉西斯三世提出割让部分亚美尼亚换取停战协议”时,图拉真立即同意了。与罗马人有杀父之仇的阿萨息斯王子为何会在占据优势时主动求和?我们不得而知,有可能是沃洛吉西斯三世注重保存实力,以待日后与叔祖父奥斯洛斯二世争权夺利。这段时期,罗马皇帝图拉真也重新评估了自己的帕提亚政策。在此期间,图拉真给元老院写了一封信,透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该国地域宽广且与罗马相隔过远,我们无法直接统治,但可以通过指定某个附庸国王的办法令其屈从罗马的权威。”他放弃了战争伊始那种将所有新征服土地并入帝国的策略。或许是避免过度介入巴比伦事务,也或许是为了给沃洛吉西斯三世施加影响,图拉真准备兑现自己立帕塔马斯帕特斯为帕提亚国王的承诺。随后,他就返回泰西封,亲自为其加冕。

图拉真先在按罗马方式设置的高台上向四周的罗马人和帕提亚人演讲,然后亲自把王冠戴在帕塔马斯帕特斯头上。帕塔马斯帕特斯低头鞠躬以示顺从。这时,四周的帕提亚人纷纷匍匐跪拜在主人的脚下,表示其国王的合法性得到确认,加冕仪式至此完成。

值得一提的是,从当年帕塔马斯帕特斯发行的钱币上,能够清晰地看到“REX PARTH[IC]US DATUS”(指定给帕提亚人的国王),代表“帕提亚的地位从此将与亚美尼亚一样”的重要意义。

血腥的犹太人叛乱

帕塔马斯帕特斯的加冕暂时安抚了一部分亲罗马的帕提亚人。不过,此事对图拉真继续维持美索不达米亚行省并无多大益处——尽管大部分城市的叛乱已被镇压,但在当地占据重要战略地位的哈特拉却没有受到惩罚。更糟糕的是,图拉真此时方得知,早些时候在帝国的粮仓——昔兰尼和埃及行省——爆发了大规模犹太叛乱,该叛乱现已蔓延到塞浦路斯和朱狄亚。根据欧西庇乌斯的记载,这次叛乱实际上爆发于图拉真继位的第18年,即公元115年。可以说,这次叛乱给了图拉真那尚未完成的东方霸业最沉重的打击。在叛乱的影响下,罗马人不得不陆续撤回用来继续征伐帕提亚人的军团。因为在图拉真看来,从意大利到前线的地中海地区补给线路也受到了威胁,而补给是决定战争能否持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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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与帕提亚战争公元116年下半年时的形势

与美索不达米亚的叛乱不同,这次发生在罗马帝国内部的犹太反罗马战争极其危险和残酷。如J.本内特所言,犹太人那死板倔强的一神论信仰无论在何地都能引起当地人的反闪族情绪。特别是在希腊人的笔下,犹太人那极端的言行堪称臭名昭著。当地人的敌视又促使犹太人结党自保。这些团体时常在罗马帝国东部与各地土著发生纠纷,导致流血事件乃至引发战争。仅仅50年前,罗马人才在一次犹太战争中摧毁了耶路撒冷的神殿,驱逐了大量犹太人。犹太人“急迫而绝望地企图再次打破罗马人加在身上的各种枷锁”。

图拉真正在进行帕提亚战争,成为犹太人打破枷锁的良机。根据欧西庇乌斯的记载,公元115年,昔兰尼和亚历山大以西埃及的犹太人首先向当地的希腊人发难。他们在战斗中占据上风,迫使希腊人逃往亚历山大。现存于世的亚历山大纸莎草指出,那一天是公元115年10月13日。接着,昔兰尼犹太人在一个自称卢库亚斯的首领领导下,进攻了埃及其他地区。公元116年,这场冲突升级为犹太人与埃及总督卢提利乌斯·卢普斯的战争。狄奥还在字里行间里表述了昔兰尼犹太人对待俘虏的残酷:“昔兰尼犹太人选举安德烈亚斯为首领推翻了罗马人和希腊人的统治。他们甚至吃受害者的肉,抽他们的筋,用他们的血涂抹身体,穿他们皮做的衣服;许多人被锯为两半;另一些人被扔给野兽,或被迫像角斗士一样互相搏斗,一共有22万人被杀。”奥罗西乌斯也记载道:“他们在利比亚残酷地报复所有居民,几乎杀光了当地农民,以致当地的土地因无人耕种而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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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真逝世前的埃及与昔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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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历史学家欧西庇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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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亚历山大城

毫无疑问,同样的事也在埃及各地发生了。按照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M.斯莫尔伍德教授的研究,此次反叛在北方蔓延到尼罗河三角洲,向南蔓延到底比斯的广大地域,罗马人用来连接埃及各地的河流运输被切断。在三角洲附近,叛乱者掌控了某条水道,向四周居民强征船只。在当地生活的希腊人前景不容乐观,许多人为摆脱犹太人的魔爪被迫出逃。历史学家阿庇安后来自述了一段他在这段时期,与希腊人约定并利用黑夜的掩护乘坐一条小船航行到佩卢西乌姆的经历,证明当时三角洲地区希腊人受叛乱者威胁的严重程度。根据狄奥的记述,发生在塞浦路斯的暴行比昔兰尼还严重:“塞浦路斯(犹太)人在阿特米翁的领导下杀死了24万人,此后,犹太人被禁止留在岛上,甚至海难的犹太幸存者一经发现也会被处死。”奥罗西乌斯也称这些叛乱者杀光了“萨拉米斯的居民”,并且彻底摧毁了该城。至于朱狄亚,尽管有些学者如R·塔达认为,“当地居民可能因50年前的战争影响而未轻举妄动”,但M.斯莫尔伍德根据《奥古斯塔史》的记载推断,当地很有可能在图拉真逝世前就卷入了战争。

虽然古典作家对此次犹太人叛乱留下了“发疯般”、“情绪激动”之类的描述,但不得不说犹太人对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罗马皇帝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帕提亚战争,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另外,罗马帝国在埃及的军事力量也因帕提亚战争被削弱了。当时,驻扎在亚历山大的第二十二“狄奥塔里亚纳”军团部分人员被调往前线战斗。犹太人一定注意到了这点。而且,卢库亚斯先举事后称王的策略,也表明犹太人对此次叛乱是有组织的,并非欧西庇乌斯所说的仓促起事。罗马帝国内部叛乱也对帕提亚战争产生了消极影响。M.斯莫尔伍德甚至认为,正是犹太人在“北非发动的叛乱将帕提亚从罗马人的永久统治下拯救了出来”。尽管她说得很夸张,但不可否认,犹太人叛乱确实对奥斯洛斯一世的复辟行动有所帮助。致使图拉真不得不将主力大军从巴比伦尼亚撤回叙利亚,以应付危机。在此之前,他还必须在美索不达米亚尽量消除此次叛乱对敌对势力的鼓舞作用。因此,图拉真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将“已处于抵抗焦点的哈特拉”收入囊中。

哈特拉现在是一处被废弃的文明遗址,一度是考古学家梦寐以求的文物发掘宝库。但在图拉真所在的公元2世纪初,它还是一处人丁兴旺的沙漠绿洲城市。

哈特拉位于美索不达米亚中部,四周被沙漠包围着,炎热、干燥。与附近的埃德萨、帕尔米拉、辛加拉诸城相似,它也是一座由阿拉伯游牧部族建立的城池。狄奥在介绍该城时称其“既不大也不繁荣”。与当时著名的西亚各大城市相比,哈特拉确实不大,但它拥有当地闻名的强固城防。

哈特拉近似圆形,直径约2公里,占地约4平方公里,由一座周长达6.4公里的坚固城墙环绕着。这座圆形城墙有3米厚、10米高,由干黏土制造的砖块堆砌而成。城墙共设有4座城门、11处堡垒、28座大型塔楼、超过160座小型塔楼,规模之宏大、建筑之坚固,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首屈一指,使得任何与该城敌对的势力在动武前都会三思。

根据考古发掘的钱币、雕塑、建筑等文物推断,哈特拉当时拥有令人眼红的大量财富。它的繁荣建立在途经此地的商业贸易上。不过从公元1世纪后,内斗不止,日趋衰弱的阿萨息斯中央朝廷无法有效号令地方的情况也给了哈特拉不断壮大的机遇。因此,图拉真侵入美索不达米亚,在当地建立行省的举措,其实摧毁了哈特拉经济发展的根基。哈特拉试图恢复旧日秩序并加入叛乱,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与犹太人叛乱注重报复与发泄的特点不一样,哈特里尼人 起事有着非常明确的军事目标。一举事,他们就迅速“占领了泉眼等水源地,控制了底格里斯河以西的干旱平原和连通美索不达米亚与巴比伦尼亚之间的要道”。无论是为了恢复新秩序还是为了自身利益,图拉真都必须予以回击,以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由于史料缺乏,目前尚无法确定图拉真围攻哈特拉的具体时间。T.范宁推测,这场由罗马皇帝亲自指挥的围城战很有可能发生在公元116年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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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中的罗马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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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军队攻城

尽管遭到强敌进犯,哈特拉那巍巍高墙依然令守军充满了信心。此外,按狄奥所述,当地干旱、炎热的气候以及缺少粮草的不利环境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支大军长期攻城。就算抽调了部分部队先行回国,图拉真的麾下仍不少于5万人,其规模远远超过了当地能提供物资的极限。再加上哈特里尼人早已牢牢占据了泉眼,罗马人没有了水源。热带地区无处不在的蚊蝇围绕在士兵们仅有的口粮和水壶周围,使军中流行起各类疫病。尽管困难重重,图拉真仍继续围攻。士兵们的持续进攻曾一度打破了某段城墙,可惜却无力深入扩大缺口。图拉真甚至启用禁卫军骑兵大队的骑兵“近距离强行冲锋,试图冲入城墙缺口”,然而“攻击无效且进攻者被赶回营寨”。图拉真也差点没了性命,骑着马正督战的皇帝未料到自己醒目的灰白头发和高贵气质引起了哈特里尼弓箭手的注意,他们“猜到了他的身份并向他射出了箭雨”。这次弓箭袭击虽然没有射中图拉真,却射死了一个他的贴身骑兵。此后,随着冬季临近,频繁的暴风雨、闪电和冰雹均让军队苦不堪言,罗马人再无机会攻破哈特拉的城墙,图拉真不得不撤军回到安条克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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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真晚年时候的青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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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与帕提亚战争公元117年时的形势

围攻哈特拉失败对图拉真的打击很大。很难想象此前几乎百战百胜的他能忍受这种失败。根据狄奥的记载,图拉真希望来年(公元117年)能再次远征美索不达米亚,但他的希望无法再实现了。公元1965年,L.布德等人曾对一尊在安卡拉发现的图拉真半身雕像进行过研究。他们发现,图拉真晚年的身体不好:面部肌肉因年老而松弛、颊骨和鼻梁异常突出且头发稀疏,瘦骨嶙峋的,可能身患不明疾病。

事实上,从哈特拉撤军后不久,图拉真的病就日益恶化了:血液黏稠,时常出现不明原因的全身性疼痛,并逐渐发展为全身水肿,后因中风身体部分瘫痪。图拉真怀疑自己中毒了。但J.本内特和T.范宁认为,图拉真可能是动脉粥样硬化,结合水肿和中风的病症,他很可能犯的是因高血压引起的充血性心力衰竭。无论如何,图拉真的身体情况已不允许他再带兵征战,他不得不在安条克修养,将镇压叛乱的任务交给麾下将领。

图拉真之死

公元117年春至夏,帕提亚战事随着罗马军队撤回国内步入尾声。然而,发生在巴比伦尼亚的纷争并未结束。帕塔马斯帕特斯——这位由图拉真一手扶植上台的帕提亚国王,现在正面对父亲奥斯洛斯一世掀起的又一轮内战。狄奥称:“甚至帕提亚人也难以接受帕塔马斯帕特斯的统治,而再次另立他人。”与此同时,在罗马的北非、朱狄亚和塞浦路斯,镇压犹太人的战斗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根据亚历山大纸莎草的记载,公元115年秋季,虽然埃及总督卢提利乌斯·卢普斯指挥驻埃及的罗马军队挫败了犹太人对首府的威胁,但他最初的无所作为导致犹太叛乱蔓延至及全境,以至于他“不得不武装埃及土著加入军队”。因此,尽管收复了古城奥克西林库斯,卢普斯的地位仍岌岌可危。

图拉真很快就派遣帕提亚战争中的猛将马尔西乌斯·图尔波 前去镇压反叛。T.范宁推测,图尔波指挥米塞努姆舰队和从帕提亚战场上返回的精锐步骑兵加入了平叛大军。此事鼓舞了当地人的士气,扭转了埃及的危险局势。考古学家在赫尔墨波利斯发现了一封不知谁写的纸莎草信,这封由当时希腊名流阿波罗尼奥斯保存的信写道,卢普斯麾下的部分军队被造反者击败,损失惨重。总督率领“另一个军团 抵达孟斐斯,并预计很快就能来到此地”。阿波罗尼奥斯的同僚也写信告诉他,此后罗马军队“赢得胜利的好消息”。不过,在孟斐斯赢得胜利的军队显然并不是卢普斯那由战斗力低下的土著士兵组成的部落武装,而是图尔波麾下的精锐军团。图尔波因此功勋在公元117年年初取代卢普斯成为埃及的新任总督。按照欧西庇乌斯的表述,图尔波屠杀了不计其数的来自昔兰尼和埃及各地的犹太人,以至于当地碑文称向当地犹太人征收的赋税远远不能与战前相提并论。图尔波甚至攻击了塞浦路斯的造反者。根据索里出土的石碑铭文得知,在图拉真驾崩前,第七“克劳狄”军团被派往塞浦路斯。考古学家在萨拉米斯附近发现的一份献祭词也证明,来自潘诺尼亚的一支辅助步兵大队奉命驻扎在萨拉米斯平叛。他们显然都是由图尔波麾下的海军舰队运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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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在埃及生活时的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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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舰队

帕提亚战争中的悍将昆图斯应该也大肆屠杀过犹太人。根据狄奥和欧西庇乌斯的记载,图拉真收复美索不达米亚后就将他派往朱狄亚,担任“拥有执政官权威的地方总督”。由于该职务一般只适用于拥有1个军团以上的行省,因此我们认为昆图斯麾下至少有2个军团,如此强大的军力无疑是用来镇压在朱狄亚造反的犹太人的。

在罗马军队的攻击下,公元117年盛夏,犹太人在帝国东方发起的叛乱大部分被平息。

在埃及,“图尔波发动的战役很可能持续了一年,公元117年8月图拉真驾崩前,该行省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实现和平,只有扫尾性的战斗尚在持续”。尽管如此,罗马人的麻烦并未因此减少。

达契亚战争后图拉真在多瑙河北岸创建的达契亚行省,东、西两侧分别遭到两支萨尔马提亚部落——罗克萨拉尼人和伊阿基格斯人的袭击。位于帝国西陲的不列颠岛的罗马北部边境被该岛北部的蛮族布里甘特人或洛提安人突破。此外,在帕提亚战场上,亚述行省因罗马军队撤走被阿狄亚贝尼人收复。亚美尼亚的沃洛吉西斯三世很可能也乘虚夺回亚美尼亚行省。最重要的是,帕塔马斯帕特斯似乎已无法应付父亲发起的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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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克萨拉尼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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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基格斯骑兵

总之,由罗马皇帝图拉真一手缔造的东方霸业现在似乎要全面崩溃。卧病在床的图拉真深受打击。根据阿利安的记载,或许是为了鼓舞自己的斗志,图拉真决定返回罗马举行一直拖延的帕提亚战争凯旋式。临行前,他将留在叙利亚准备执行新一轮攻势的大军指挥权交给了哈德良。这一举措对哈德良具有重大意义,他可能正是靠掌握的军权坐上了皇帝宝座,尽管有人觉得他上位是皇后庞培娅·普洛提娜(Pompeia Plotina)安排的。

按照T.范宁的推测,图拉真很可能在公元117年7月下旬起航离开皮尔里亚的塞琉西亚,因为那个季节很适宜航行。毫无疑问,这是一次不太愉快的旅行,由于东方事业注定要夭折,日益临近的生日宴会也无法使图拉真高兴起来。消极情绪又使他的身体更不好。当船只航行至西里西亚的岩石海岸附近时,图拉真的病情突然恶化,护卫们不得不将船驶入离此最近的港口塞里努斯。公元117年8月6日,图拉真在此驾崩,终年62岁。按照欧特罗庇乌斯的表述,图拉真的死因是腹泻引起的内脏大出血。他的死不仅意味着其东方事业的终结,同时也是此轮罗马与帕提亚战争的结束标志。

新帝哈德良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唯一仍掌握在罗马人手中的美索不达米亚行省撤军,同时宣布撤销先帝在战争中组建的亚美尼亚、亚述和美索不达米亚三个行省。到公元117年9月30日,包括杜拉-欧罗波斯在内的所有幼发拉底河以东的领土均被放弃,帝国的东方边界重新变成幼发拉底河。图拉真晚年进行的意在开疆拓土的东方霸业——如狄奥评论的那样——“在付出千辛万苦和血泪生命的代价后终究一无所获。”

图拉真的野心和霸业随着他的死亡烟消云散了,但罗马和帕提亚的历史仍在继续。

由于图拉真驾崩时没有明确其继任者的人选,哈德良继位当时被很多人认为是普洛提娜等人暗箱操作的结果。狄奥之父、时任西里西亚总督的阿普罗尼亚努斯就告诉其子,普洛提娜隐瞒了图拉真的死讯数日,直至8月11日新帝登基。因此,一度有谣言认为新任皇帝哈德良之所以放弃罗马人在东方浴血拼搏后获得的成就,是害怕自己得位不正的秘密曝光。

哈德良继任后的一系列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们更相信谣言了。他甫登大宝就开始培养自己的羽翼,那些在图拉真时代“受到重视的、具有进取精神的元老宿将无法在新政权中觅得一席之地”,有的还被杀或被逐。《奥古斯塔史》记载,禁卫军长官、新帝的前监护人阿西利乌斯·阿提亚努斯在新君登基当月,就写信给哈德良,要求处决持敌对政见的罗马城市长官巴伊庇乌斯·马塞尔、将军拉比利乌斯·马克西姆斯以及贵族克拉苏·弗鲁基,并严密监控传说中的“帝位的真正继承者”——潘诺尼亚总督兼法官尼拉提乌斯·普里斯库斯。虽然哈德良拒绝加害他们,但马塞尔和马克西姆斯仍被流放,克拉苏则“因未经允许逃离流放地被杀”。英国学者R.伯雷认为,是阿提亚努斯下令杀害了图拉真时代的前执政官:指挥官科内利乌斯·帕尔马、将军普布利乌斯·塞尔苏斯、达契亚总督阿维狄乌斯·尼格里努斯以及被解职的朱狄亚总督昆图斯。虽然阿提亚努斯宣称前两人是“因企图在一次狩猎活动中密谋加害新帝”,后两人是因“与他们同谋”被处决,然而狄奥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昆图斯是因为哈德良畏惧其在朝堂堪比皇帝的“巨大影响力”而遭毒手。由于昆图斯在军中的影响力很大,哈德良遂先解除了他的所有军职,并解散了他的摩尔亲卫队,迫使昆图斯“告老还乡”,随后在旅途中将他处死。R.伯雷考证,昆图斯被杀后,毛里塔尼亚人发动了反对新皇帝的叛乱,哈德良不得不将镇压埃及犹太叛乱的猛将图尔波调到毛里塔尼亚,从而推迟了平定埃及叛乱的扫尾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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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禁卫军

颇具争议的哈德良继位

安东尼王朝共有六帝,除首帝涅尔瓦为元老院推选,末帝科莫德斯作为亲子继承帝位外,其余四人均通过前任收养而继承大统。在这四人中,图拉真、安东尼・庇乌斯及马库斯・奥勒留斯被收养后继位的合法性毋庸置疑,唯有哈德良荣登大宝的过程扑朔迷离。

无论狄奥还是《奥古斯塔史》均明确指出,图拉真驾崩前从未提名继承者人选,因此当时有人指责哈德良继位的合法性。《奥古斯塔史》记载道:“人们普遍相信图拉真在其幕僚朋友的支持下,选择的是尼拉提乌斯・普里斯库斯而非哈德良作为自己的继承人。”狄奥则宣称,哈德良的继位应归功于阿提亚努斯与普洛提娜。甚至许多近现代学者也根据新帝后来的表现,坚信他得位不正。确实,哈德良能从普通皇亲高升的主要原因是得到了普洛提娜的赏识。不过,图拉真虽然没有明确继承者,但将东方驻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哈德良的事实也能表明他的倾向。图拉真必然清楚将这样一支能影响帝位的军事力量交给他人的重大意义,然而他仍将其托付给哈德良,而非尼拉提乌斯。

虽然哈德良得位不正的谣言未必属实,但他草率结束帕提亚战争有历史明载。菲斯图斯和欧特罗庇乌斯因此斥责哈德良“由于嫉妒图拉真的功绩和荣光”,放弃了先帝及将士们历经艰辛开拓的领土。《奥古斯塔史》却认为,哈德良“恢复了前几任皇帝的传统政策,维持了世界各地的和平”。哈德良也曾援引老加图对马其顿人的政策为自己辩护:“他宣布给予马其顿人自由,因为他们决不甘于被征服者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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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良半身像及印有其头像的钱币

今天看来,图拉真在幼发拉底河以东进行的冒险已超过了罗马帝国所能扩张的极限,图拉真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及时调整了东征策略。因此,哈德良的收缩政策也比较合理,并被不少学者认可。比如J.B.布里就指出,图拉真的东征虽然带有地缘及经济考量,“在理论上似乎也合情合理”,但却不适合“世界需要和平休养、人们不渴望战争”的时代主题。哈德良“从一开始就清楚地洞悉了自己的历史定位”。T.蒙森也称,哈德良“所做的一切是顺应时势”,因为“罗马缺乏继续执行这一霸业的实力和根基”。科瓦略夫也指责图拉真“为了对帕提亚人作战而使其他地区的防线空虚脆弱,导致达契亚、不列颠和毛里塔尼亚被攻击”,因此哈德良撤军“是理所应当的”。罗斯托夫采夫则简明扼要地宣称,“意大利和其他行省已承担不起新的战争费用”,哈德良停止图拉真的侵略政策,正是因为他深知“罗马帝国的财力已不足以支持继续征服政策”。

如果说图拉真开始的是有限的战略撤退,那么哈德良则未加区分将其转变为全面撤退。在哈德良的保守认知中,罗马人在幼发拉底河以东地区的统治完全不能维系。参考约1世纪后,塞维鲁皇帝 建立美索不达米亚行省,并在波斯的威胁下依然存在的事实,可知哈德良确实过于保守了。

如果将哈德良继位前后的局势与马库斯·奥勒留斯 在马科曼尼战争中遭遇的种种危机作对比,就会发现哈德良性格上的保守。奥勒留斯自登基伊始一直饱受天灾人祸之苦,仅仅马科曼尼战争的规模、烈度、持续时间以及造成的损失就远超哈德良任期内的所有“危险”局势。公元171—172年,罗马帝国莱茵河—多瑙河边界、意大利至巴尔干的广袤地域遭受蛮族蹂躏;埃及有布科里人起义;西班牙和毛里塔尼亚被摩尔人入侵;亚美尼亚爆发反罗马暴动,瘟疫肆虐全国;国库巨额亏空;堪称罗马帝制建立以来最困难的时期。《奥古斯塔史》甚至宣称,奥勒留斯公开拍卖皇冠上的珠宝和其他奢侈品以筹措战争费用。即便如此,罗马人仍然将马科曼尼战争进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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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良放弃的达契亚领土(图中浅绿色部分)

相比之下,哈德良遇到的困难根本就不值一提了:北非等地的犹太叛乱已进入扫尾阶段;入侵不列颠的布里甘特人或洛提安人被严阵以待的当地驻军驱逐;可能是哈德良政策失误引发的毛里塔尼亚反叛“很快被图尔波平定”;入侵达契亚的萨尔马提亚部落也没有长期占据此地的想法。此外,唯一有可能威胁罗马新征服地的原帕提亚国王奥斯洛斯一世,因受到帕塔马斯帕特斯及沃洛吉西斯三世的掣肘,短期内也无力采取军事行动。罗马军队在帕提亚战争期间也未受较大损失,虽然美索不达米亚反叛者与哈特里尼人给罗马军队造成了一些减员,但又迅速从小亚细亚和叙利亚行省得到补充。此外,参考《奥古斯塔史》和狄奥的记载,哈德良继位初期的财政危机也没有那么夸张。事实上,哈德良作为新任皇帝不仅为先帝举办了后者生前未及实现的规模宏大的帕提亚凯旋式,还赏赐给罗马城每个公民双倍于以往的馈赠——6枚奥雷金币 。他甚至取消或调低了意大利及各行省的登基税,减免了公众在过去15年里拖欠的高达9亿塞斯退斯的税款,并“在广场上烧毁了这些欠税记录”。倘若帝国的财力在帕提亚战争中被消耗光了,哈德良绝不可能如此慷慨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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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勒斯青铜像

由此可见,以当时罗马帝国的实力,要执行保住三个东方新行省,维持帕提亚为附属国的东方政策不太现实,但仿照塞维鲁将美索不达米亚收入囊中的目标还是不难达成。然而遗憾的是,哈德良的保守政策,不仅葬送了罗马将士的辛苦所得,也将上述目标的实现推迟了几乎一个世纪。

尽管后人争议不断,但哈德良的全面撤退命令仍在公元117年9月30日前全部得到执行,帕提亚人遂轻而易举恢复了战前领土。早些时候(公元117年8月底至9月初),图拉真指定的帕提亚附庸国王帕塔马斯帕特斯“被命令逃离泰西封,因为其父奥斯洛斯的反攻军队已经逼近”。根据《祖肯因编年史》的记载,哈德良随后将这位失势的阿萨息斯王子指定为罗马附庸奥斯洛尼(此时已从罗马行省恢复为附庸国)国王。K.罗斯认为,帕塔马斯帕特斯与哈德良更像总督与国王的关系。《祖肯因编年史》同时提到,帕塔马斯帕特斯与另一个名叫亚劳尔的国王共同统治埃德萨,4年8个月后,被可能有阿狄亚贝尼族源的伊扎特斯之子曼努斯取代。曼努斯上位是否代表帕提亚在当地恢复了影响力,不得而知,但奥斯洛尼在图拉真入侵东方以来的经历至少表明,“支持罗马的派系被扶植出来或得到加强”。这或许是图拉真东征仅存的少数印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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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有沃洛吉西斯四世头像的王币

虽然图拉真的成就昙花一现后就湮灭于世,但其影响却如蝴蝶效应,体现在了其他地方。根据R.塔达的说法,公元1984年,考古学家在塞琉西亚发现了一尊被认为是在公元151年铸造的赫拉克勒斯青铜像。该铜像的底座铭文以双语(阿拉米语在左侧、希腊语在右侧)的形式记载了帕提亚国王沃洛吉西斯四世 入侵查拉塞尼王国并驱逐其王的事迹。这尊青铜像或许是沃洛吉西斯四世从查拉塞尼获得的战利品之一。

青铜像本无特别之处,但铭文却令人非常疑惑:查拉塞尼在哈德良撤军后是否被迫向帕提亚屈服了?如果是,沃洛吉西斯四世的入侵仅代表帕提亚王国对附属国王的内部压制。倘若不是,那么是否意味着查拉塞尼在图拉真离开后,继续以罗马附庸国身份为罗马效劳了34年?或许它是图拉真未竟事业的慰藉:罗马帝国在远离幼发拉底河的波斯湾地带,对查拉塞尼仍拥有宗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