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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壁之战(枭雄高欢之陨落)

玉壁之战简介

玉壁之战:玉璧之战,是南北朝时期东魏丞相高欢对西魏发动的战役,旨在攻取战略要地玉璧城,进而打开西进的道路。546年十月,高欢率重兵进攻玉璧城。西魏守将韦孝宽积极防守,东魏军屡攻不下,伤亡惨重,高欢忧愤成疾。546年11月,在五十日的苦战之后,东魏军撤退。

玉壁之战过程分析——

东魏武定四年(546年)八月的一天,东魏都城邺城外,有一群人围着一群打架的蚂蚁看得不亦乐乎。此时正值秋收,东魏人并非闲得没事干,而是听说这群蚂蚁大有讲究,于是都过来看热闹。这群蚂蚁分为黄色、黑色两种,据会占卜的人说,东魏军队衣服旗帜是黄色,西魏是黑色,这两种蚂蚁代表了两国军队,哪种蚂蚁打赢了,就预示着哪国的军队会打胜仗。此时的东魏人民惊讶地看到,黄色的蚂蚁全都被咬死了!

一、攻坚碰上硬钉子——第一次玉壁之战

西魏府兵创制的同时,东魏总结了历次洛阳战役的得失,鉴于洛阳至潼关的道路过于险阻,遂决定调整战略方向,从晋南方向进攻关中。然而不独高欢有此眼光,西魏也有人看出晋南攻防的关键点,并且先于高欢在那里筑起了强大的堡垒——玉壁城。

在详细叙述邙山战后的玉壁大战前,有必要回顾一下大统八年(542年)已经发生过的一次玉壁攻坚之战。

西魏大统八年(东魏兴和四年,542年),河桥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去,刚刚被东魏晋封为渤海王的高欢,再次把征服者的目光投向了关中。

经历了河桥之战,双方暂时形成了军事上的对峙形势。总的来看,东魏兵力占优,但输在地利,自小关之战失利后,暂时无力打穿潼关一带西魏的防线。西魏地利占优,但兵力寡弱,特别是河桥之战元气大伤,无力在短时间内组织大规模的军力。但这样的均势远未消解高欢征服关中的欲望。兴和四年(542年)六月,高欢在邺城处理完一系列政务后返回晋阳,历时三个月调集重兵,从晋阳率兵南下,矛头指向汾、绛地区。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期间,高欢命令平阳太守封子绘在霍山以南,沿旧千里径旁边的山谷开凿一条新的孔道。东魏军南下从此得以不再翻越大山。然而恰恰也是这条孔道,35年后,为北攻的周军提供了便利。这自然是高欢最不可能预料到的结局。

汾、绛地区在今山西南部的汾河谷地。其地北接汾河谷地的北半部分太原盆地,南接晋陕交界一带的黄河渡口,是进攻关中的通路之一,同时也是最便捷、最短的路径。

对于这一必争之地,东西两方都志在必得。高欢率大军九月出发,十月到达绛州玉壁城(今山西稷山县城南)。东魏军惊奇地发现,在这条以往畅通无阻的大路上,赫然出现一座整葺一新的新城!

晋南,特别是晋西南对于西魏的最大军事意义,莫过于保卫黄河渡口。晋西南两个重要的渡口,一是蒲津渡(今山西永济),一是龙门渡(今陕西韩城),二者之中蒲津渡更加便捷。按照传统思维,只要扼守住渡口,从晋阳而来的东魏军便无法顺利过河进攻关中。至于把黄河防线前伸至玉壁城,无外乎给蒲坂和龙门加上一道保险杠,价值到底有多大,至少在第一次玉壁之战发生的前夕,东西魏的高层都没有意识到。

真正对它有把握的,是新玉壁城的始作俑者——王思政。

王思政,祖籍太原祁县,魏孝武帝的心腹,随驾西迁关中。由于不是武川旧将,王思政在关中并不十分得志,河桥之战后被任命为弘农郡守。王思政具有杰出的战略眼光和躬行实践的能力,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际和处境而不思进取,相反,却能以一介郡守之小官,对西魏东北方向的整体防御做出了总体考量。

河桥战后,他敏锐地觉察到,东西魏在形成均势后的战略关键点将固化下来,而这个关键点必将着落在豫西、晋南两个方向。特别是晋南地区,由于西魏已经获取蒲坂这个重要的沿河据点,对黄河以北防守的关注度,较之以前必欲夺占渡口而后已的态度大有下降。当然这种偏重守御的态度与西魏军机动力量不足有关,然而王思政却在这里比别人多看了一眼。

玉壁城处于汾河南岸,城内外水源丰富,即便被包围,也不会有断水之忧。加之关城处于台地,如果加以整修,很容易在这片谷地建成一个易守难攻的堡垒。如此一来,使用少量兵力便可以固守城池,不仅可以有效阻挡晋阳的攻击,还可以以此为据点,逐步蚕食晋南的土地,甚至有机会威胁东魏的根本重地——晋阳。

这个战略考虑,得到了西魏决策层的同意。大统七年(541年),也就是战争发生的前一年,王思政以弘农郡守的身份移镇玉壁城,亲自指挥修筑城池。等到高欢大军气势汹汹地到来时,玉壁城已做好一切准备。

从外观来看,玉壁城像是一个放在高台上的大箱子。后世记载,玉壁城周长4公里,由于地处台地,城墙显得比普通城堡更加高大。在冷兵器时代,这种地势险要的变态城堡无异于攻城一方士兵的死地。

高欢不理会这些,他指挥重兵团团围困了玉壁城,在初冬冰冷的寒风中,东魏军开始艰苦的攻城之战。当然,最初东魏军可能没有充分预料到攻城的难处。从十月到十一月,东魏军苦战45天,没有证据表明东魏军使用了多少攻城器械,简单的作战记录也没有表明东魏军使用过什么有效的战术。可以推测,长达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东魏军一直在用人肉野蛮笨拙地进攻,同样的时间,他们可以打一场空前的大仗,然而在玉壁,他们寸步未进。除了牺牲人命,高欢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在此期间,高欢还命人向王思政招降,王思政让他的长史裴侠回书,辞气壮烈地拒降。

仗打成这样,明显出乎高欢的意料。不是东魏军战斗力下降,而是玉壁城太难打。天气已经开始转冷,汾河谷地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部队连伤带累,死人越来越多,高欢的信心开始动摇。

此时,关中的反应也开始明朗起来。前期由于惧怕高欢大军的声势,西魏军没有及时出兵救援玉壁。直到目睹玉壁坚城有效阻止了东魏的进攻,宇文泰才带兵出蒲坂,在汾河以南跃跃欲试,企图北上解围。

西魏主力此时力量很分散,于谨刚刚在夏州打平那里发生的叛乱,独孤信则远在岷州平叛。侯莫陈崇、李弼等将领均在此前一年之内有过征讨北方白额稽胡的记录,此次作战的将领序列中未发现他们的名字。可以推测,宇文泰的援兵数量不多,从王盟、尉迟纲等人担当主力的情况来看,大概只有宇文泰直系部队,兵力大概万余人。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东魏军被西魏援军这根稻草彻底击穿了心理底线,高欢下令全军撤退。这场仗是高欢起兵以来第一次失败的攻坚战,其艰苦程度给全体东魏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30多年后,北齐后主在晋州城下提起攻坚战,大臣高阿那肱心生退意,于是援引玉壁之战的例子,他仍记忆犹新地说:“昔攻玉壁,援军来,即退。”足见此战影响之深远。

战后评估,高欢此战打得窝囊,战前没有充分考虑攻城难度是一大原因。但总体来看,高欢的战役安排是没有错的。《北齐书》记载:“十月己亥,围西魏仪同三司王思政于玉壁城,欲以致敌,西师不敢出。”那么据此来看,高欢的意图是围敌打援,企图在汾河谷地与西魏主力再次打一场决战。但是从后来的进度看,这场仗失去了打援的意义后,变成了单纯的拔点作战。无论从南夺蒲坂,还是西夺龙门,玉壁城都不能忽视。所以高欢选择强攻也不是全无道理。

经此一战,双方都认识到了坚壁策略的巨大意义。

西魏人马上推广玉壁经验,将王思政调回弘农郡本部,命令他全力修筑已经荒废了几百年的函谷关城。弘农方向是东魏经豫西进攻关中的必由之路,由于此前双方都不重视城防,弘农城在几次拉锯式作战中被双方反复夺取。王思政主持大修城墙,完善守御战具,并大规模屯田,积累粮食,很快便将弘农城变成一座更甚于玉壁的要塞,这座要塞的出现,为西魏关中防线提供了一个综合性的战役支点,不论是东面的洛阳,还是西北方向的河北诸郡,都得到有效支撑。此后30余年,东魏北齐军队再也没有踏过此城一步。

东魏方面,高欢领教了玉壁城的厉害,短时间内不敢再次进攻此地。然而对于志在灭西魏而后已的高欢来说,晋南和豫西两条路必须打通。邙山之战后,东魏军兵锋遭遇弘农这个综合性要塞,再也无法西进,而且这条路线相对偏远,不如晋南方便。眼望玉壁,别无他法,只有硬碰硬地强攻了。

二、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第二次玉壁之战

武定四年(546年),在邙山之战后3年,高欢再度调集重兵从晋阳南下,直扑玉壁城。空前惨烈的第二次玉壁之战爆发。

有必要看一下此时东西魏各自国内形势。

西魏方面。邙山之战后,宇文泰对整合内部力量更加注意。西魏立国在偏狭之地,无论国力、政治还是文化上都远远不能和东魏等量齐观。宇文泰精力主要放在政策改革上,其主要纲领体现在苏绰制定的《六条诏书》上,六条分别为:先治心、敦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讼狱、均赋役。《六条诏书》并未涉及具体的施政方案,但西魏北周的总体改革和政治理念都已基本确定下来。第三至第六条的核心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提高生产效率、任用贤能、强化法治、健全赋役制度,这与一般的强国之策没有太大区别。核心之处在于第一条和第二条。治心和教化的目的均在于按照儒家的传统政治理想来改革政治,通过加强官员和政府的建设,凝聚起一个天下大同、万众归心的文化上的内核。恰恰是这两条最务虚的纲领,收到了最深远最根本的效果。

北魏末年,政治上的动荡导致了文化上的丧乱,民心散乱,没有归属,官员腐败,唯利是图,这进一步加深了地方武装割据和政府功能的弱化。六条诏书切中了要害,从这些管根本的东西入手,特别是在治心治身指导下的擢贤良的纲领,迥异于魏晋以来唯才是举的用人模式,把品德重新放在才能之上,这无疑是后来北周政治清明、腐败得到遏制的根本原因。

东魏方面,高欢一以贯之地推行鲜卑为主的国策,在强化本族绝对统治权威的同时,对河北豪强的打击、排抑与吸收也基本达到效果,邙山之战由于本身并没有对东魏军造成太大损失,所以东魏政令统一、军力上升的状态非常好。

总的来看,玉壁之战是两方国力都在上升期的一场战役,这直接决定了战争规模和烈度不会比第一次玉壁之战弱。

这一次进攻作战,高欢碰上的是西魏传奇将军韦孝宽。韦孝宽是长安杜陵人,是当地大姓。万俟丑奴关中之乱时,他便率本乡豪强从军作战,孝武帝西迁后他转入宇文泰麾下。由于是汉人而不被重用,加之又非元魏旧臣,所以无论爵品还是实职都不高,一直在郡守级别的岗位上,与独孤信、达奚武等大名鼎鼎的将军们不可同日而语,但绝不能因此而低估了韦孝宽的能力。韦孝宽具备一切名将的素质,他见识深远,他后来给周武帝上的平齐策几乎预言了北周灭齐的过程;他能征惯战,北周末年三方之乱,几乎靠他一人之力逆转了形势;他机智灵活,因地制宜对抗北齐第一名将斛律光而不落下风;他奇谋百出,几乎把玉壁城建成北周间谍基地。如果高欢能多活20年,看到他在玉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怪物级别的人,相信他一定会改变硬攻玉壁的主意。

关于双方的兵力。西魏守城一方不详,但有一些旁证之例可供参考。

西魏北周府兵系统正在创建中,府兵与乡兵的分野此时仍然存在,韦孝宽还掌握着自己手中的乡兵。乡兵的规模由千人至万人不等。例如镇守邵郡的高凉人(今山西绛县)杨标,所统乡兵由最初的2000人发展到鼎盛时的万余人。可以推测,已在汾绛一带作战经年的韦孝宽,兵力当在万人以内。

东魏方面,从战后的统计数字推断,《北齐书·补帝纪第二》云:“死者七万人。”《周书·韦孝宽传》云:“伤及病死者十四五。”《北齐书·高欢纪》的阵亡比例是十分之二三,估计有所讳言。所以说,东魏军的兵力大体在15万左右。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有这样的底牌,高欢自然仍是信心满满。基于全局性的眼光,高欢虽有把握拿下玉壁,但还是派出侯景从东边的邵郡方向袭扰西魏,以牵制西魏的兵力。武定四年(546年)九月,东魏主力大军攻至玉壁城下,连营数十里,声势之大,令长安城中的宇文泰惊惧不已,高欢来势汹汹,产生的危险不仅仅限于玉壁,后方的关中大本营也要考虑应对之策了。

此时西魏在晋南的防御已经比第一次玉壁之战更加稳固,东魏即使拿下玉壁城,想要立即进攻并夺取蒲津渡的难度也相当大。玉壁以西的龙门防御力量相对较弱,宇文泰最怕在这里出现什么问题。于是召来擅长算卜的檀特,询问他高欢是否能攻到龙门。檀特说:“狗岂能至龙门。”宇文泰之害怕可见一斑。

高欢大军到达城下之后,立即展开进攻,这场南北朝惨烈第一的攻城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攻城之前,为了避免重蹈第一次玉壁攻城的覆辙,东魏军进行了针对性的战前准备。

首先是抹平高度差。针对玉壁城墙相对较高的实际,东魏军首先在城南和城北堆起了土山,特别是城北地势尤其险要,东魏军站在与城墙差不多平齐的土山上,有效降低了仰攻的危险系数。

东魏军筑土山的位置现在已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土山必然与城墙墙体有一定距离,否则堆积土山的过程中必然会遭到城头的弓箭射击。也就是说,虽然土山高度与城墙拉平,但要从土山上跨上城头,必然还要借助器材,例如云梯之类。所以后来的作战记录中,没有出现东魏士兵直接从土山跳上城头的记录。可以推断,土山的功能,主要在于能使东魏士兵站在同样的高度上对城内进行弓箭压制射击。

同样的例子依稀可以在魏晋时代的其他战役中看到。例如官渡之战时,曹军龟缩在坚固的营寨中坚守不出,袁绍“为高橹,起土山,射营中,营中皆蒙楯,众大惧,太祖乃为发石车,击绍楼,皆破。”

西魏守军进行了针对性反制措施。玉壁城南原有两座敌楼,为了占据制高点,守将韦孝宽命令将敌楼加高,仍然牢牢占据制高权,这样一来,东魏的土山实际上已失去作用。同时,韦孝宽还派兵出城袭击东魏的土山,夺取土山后尽数毁坏,以彻底破坏其制高作用。

高欢命人向韦孝宽喊话:“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韦孝宽不为所动,派出戴着铁面具的士兵上城,意在宣示守军铁一样的守城意志。东魏军善射者元盗向城上射箭,屡中铁面士兵的眼睛。

关于土山的具体形式,也有异议。有人认为土山实为紧贴城墙堆砌起来的登城坡道,东魏军可以从坡道上直接登上城头。但从记载来看,这一说法殊不可解。玉壁城的周长8里,每面约2里,西魏守军在城南加固的只有两个制高点。这两个敌楼显然不能全覆盖长达2里的城墙正面。也就是说,东魏军只要避开两座敌楼,在其他墙段堆砌坡道,即可顺利登上城头。但现有史料中没有证据支持这样的说法,只能存疑了。

堆砌土山的同时,高欢还对城内的水源打起了主意。玉壁城因为紧靠汾河,城中人习惯于出城到汾河汲水。东魏军遂连夜掘移汾河河道,一夜之间完成作业,使汾河远远离开玉壁城的控制范围。但是这一招似乎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四五十天的围城之战中,双方的作战记录中都没有出现西魏守军缺水的记载。可以推测,是因为靠近汾河,城内地下水源丰富,守军能够打井取水。

上面攻不过去,东魏转攻地下,他们在城南大规模开挖地道,企图一举攻入城内。

这种攻城法古已有之,春秋时期墨子概括出的12种攻城法中的穴攻即是。原理很简单,地道的最大功能在于避开坚固的城墙,直接把兵力投送到城内。

守军要破解此法,一是要及时掌握进攻方的地道方位,二是要及时堵截对方的进攻兵力。一般的方法是在城内挖地,然后放一个大瓮,派听力极佳的士兵听地下传来的挖掘声音,从而判断敌方地道的大致方位,以利防御。在堵截对方兵力上,一般是在城内开挖长堑,或是在敌地道口守株待兔,或是对向作业,找准方向挖通地道,在地道内进行对攻。

韦孝宽基本沿用了这些传统的办法。针对东魏的地道作战,他在城内四面挖开长堑,让士兵守在地道口。东魏士兵一冲到口部,立即以短兵器予以杀伤,有效遏制住东魏进攻。地道内空间狭窄,单位作战面只能一个或几个士兵能有效攻击,后面援军再多,也是一个一个上前送死的份。

见进攻不奏效,东魏军就缩在地道内与守军对峙,寻机再冲出来。守军同样不敢冲进地道对攻,否则就成了徒耗兵力,利敌不利我。西魏守军便在地道洞口生起柴火,用皮囊(烧炭或冶炼中的人力鼓风机)往地道内灌烟,熏的东魏军被迫退出地道外。

后三国战争:玉壁之战——枭雄高欢之陨落

古代攻城车辆器械

地道战失效,东魏祭出攻城利器——攻车。截至止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的攻车,大概有撞击类、钩扯类和攀缘类几种类型。撞击类攻车,即采用大型车辆装载巨大的木柱,吊起后撞击城墙或城门,用以打开城门或撞损城墙。钩扯类攻车,在车上安装立柱,柱顶以活动轴支撑长杆,杆顶有扒钩或巨斧,车抵近城墙后,长杆头转向城上,用扒钩或巨斧拉扯破坏雉堞。攀缘类攻车,一般造的很高,车顶有飞楼,即类似梯子可供士兵行走的器具,这类攻车主要用以辅助攻城一方直接攀上城头。

从记载来看,“城外又造攻车,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东魏军主要用的是撞击类的攻车。把这么笨重庞大的器械从晋阳带到玉壁,可见高欢准备这次进攻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蛮力对抗抵挡不住重型冲车,守军便想了个邪招。韦孝宽命人缝制面积很大的布,从城上向下张设。这个方法的具体形式不可考,想必是用大布遮盖东魏军的视线,抑或是用布缓冲攻车的撞击力。果然这个办法收到了效果,冲车攻击遭到阻滞。东魏军用长竿缚上火炬伸上去烧布,同时还想伸到城楼上引火,西魏军便用长钩绑上利刃,将长竿一一割断。

冲车和火攻术再度失效。东魏军重新用起了地道战,但这次不再是徒送人命的肉搏式进攻,而是技术含量极高的土木作业。

东魏军在城东面摆开架子,动用极大人力开挖地道,为了防止西魏军对向作业挖通放烟,地道只挖到城墙底下,边挖边在地道中支起木柱以防止坍塌,待地道挖成后,放火烧掉木柱,地道轰然塌陷,地面上的城墙也随之垮塌。

久攻不下的城墙终于出现了缺口,东魏军士气大振,潮水一样涌向城缺,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东魏军,只要人进去,就意味着胜利!

关键时刻,王思政时代留下的防守理念和韦孝宽的守城准备发挥出巨大作用,面对缺口,守军迅速反应,运来大木栅挡住缺口,再用砖木加固,东魏军无法扩大缺口,仍是在狭小的空间进攻,无法发挥兵力优势,一波攻击后,仍然打不进去。

攻到这里,双方都应该意识到问题了,缺口是不大,但总比地道里开阔,为什么十几万人就是攻不进去。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东魏军的体力问题。

此次作战,东魏军在土工作业上耗费了太多的人力。两度地道战,尤其是第二次进攻,开挖了21条地道。还有一次庞大的汾河改道工程,这也是相当大的作业量。在当时技术条件极为原始的情况下,这样规模的土工作业是对战斗力的直接消耗。所以不难理解,这支疲惫的军队,即使在玉壁城已经出现致命危险的时候,依然无法把形势上的优势转化为实际胜利。

筋疲力尽的高欢,终于意识到这一顿猛攻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但事已至此,没法贸然撤退,无可奈何之下,他耍起了攻心战的手段。

高欢派仓曹参军祖珽向韦孝宽喊话:“你们坐困玉壁城这么久,从没有任何关中援军的消息,为何还不投降!”韦孝宽自然对这种小伎俩不屑一顾,他答道:“玉壁城兵力充足,粮秣足够,守军不劳,而东魏却疲劳发困,哪有刚刚打了十几二十天就投降的道理。”

事实上祖珽的攻心术确有其事实依据。玉壁之战打响后,西魏大本营关中迄今没有任何动静。纵观西魏大统十二年(东魏武定四年,546年)九月前后,除了凉州的宇文仲和叛乱外,西魏并没有大规模战争或足以影响大局的政治事件,而且,宇文仲和叛乱早在五月就已经被独孤信、于谨等柱国级的大将平定。西魏完全具备援救玉壁的条件。

但关中方向一直保持绝对静默。

分析原因,大概有二,一是惧怕东魏的主力军团。邙山之战的惨败如在昨日,以刚刚补充汉人豪强力量的西魏新军,恐怕难以抵挡多达15万人的东魏大军。二是对玉壁城有充分的自信。第一次玉壁之战,王思政在那里坚守了40多天,经过韦孝宽的经营,此次作战,完全有理由相信能坚持较长时间,这势必会造成东魏军的巨大伤亡,过早出兵救援,反而正中东魏军围城打援的算中。

事实已不可考。不管韦孝宽心中作何想,他还在硬撑着和东魏人打心理战。祖珽命人向城中射悬赏书: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疋。韦孝宽不为所动,在悬赏书背面写道:“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然后原样射回东魏军营。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宋金富平之战时张浚和娄室的互相悬赏,两者套路如出一辙,只是韦孝宽略不如娄室幽默而已。

情急之下,高欢命人把韦孝宽的侄子韦迁押到城下,声言韦孝宽再不投降,就杀了韦迁。韦孝宽对此毫不顾惜,仍坚持抵抗。城中士兵被韦孝宽舍家为国的气概感动,士气更加高昂。

硬攻和心理战都不奏效,该怎么办。如果换成一般人,或许会知难而退,尽量减少损失。但偏偏统帅是高欢,一个有着充足信心和智慧的世之枭雄,一个带着倾国之兵意图消灭敌国的伟大统帅,让他在一个小小的玉壁城下止步,这是何等的耻辱。

带着枭雄特有的死不罢休式的坚韧与果决,高欢命令全军继续猛攻。

东魏军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绝望的心情继续用肉体向玉壁城撞击,直到他们再也打不下去。此时侯景在邵郡方向失败的消息也已在大营传开,西魏邵郡守将杨标率兵反击侯景,侯景力不能支仓皇撤退,为防杨标越境来追,东魏军沿路伐木挡道60里,才勉强挡住西魏人的追击。种种迹象表明,第二次玉壁之战又将失利。

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北方的严寒给东魏军带来极大的困难。寒冷的天气和巍然屹立的玉壁城彻底击溃了东魏军继续进攻的信心。在苦战50多天后,东魏军的灵魂人物垮了。

高欢已经52岁,无情的岁月一点点摧残着他的身体,玉壁城便是这一切的终点。在疲劳和沮丧的双重打击下,曾经强健无比、令西魏人胆战心惊的高欢旧病复发,他终于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一样,轰然倒在岁月的尘埃里。

高欢意识到他的身体和部队一样,不能再硬撑下去了。他下令,全军撤退。

全军将士都非常震惊,有关主帅被西魏人弓弩射中的谣言像野火一样在军营里蔓延。军心愈发乱得不可收拾。高欢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他命人将在城下阵亡的7万士卒合葬在一座大坟里,然后缓缓拔寨退兵。唯一稍可安慰的是,西魏人没敢出城追击。

关于第二次玉壁之战的时间,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周书·韦孝宽传》云:“神武苦战六旬。”意思是60天左右。《魏书·孝静纪》载:“冬十月甲寅,萧衍遣使朝贡。齐献武王围宝炬玉壁。十有一月壬午,班师。”时间约28天。《隋书》天文、五行两志云:“九月丁未高祖(高欢)围玉壁城,十一月班师。”《北齐书·补帝纪》云:“九月,神武围玉壁以挑西师,十一月庚子,舆疾班师。”《周书·文帝纪》亦云:“九月,齐神武围玉壁。苦战六旬。”

综合上述,围城之战当在九月丁未至十一月庚子,计55天。与《周书》《北齐书》记载较为吻合。

玉壁之战后,东西魏之间大规模的互相攻伐到此告一段落。作为标志性事件的玉壁之战具有重要的分水岭意义。

东西魏争霸以来,以地大兵强的东魏攻打地狭民贫的西魏,东魏以胜为主,但打了几次大仗后,东魏虽居胜势而不得实利,西魏虽危而不堕,这个颇为奇怪的现象,都可以从玉壁之战前后的史实中窥见端倪。

政治方面。北魏中后期以来,政治领域的矛盾突出表现为中央控制力的弱化,随之带来的是权力和利益分割方面的乱象。连绵不断的女主专政、六镇起义、官僚腐败,无不是这一矛盾的具体表现。那么作为北魏法统上的两个继承着,谁能在这个矛盾上取得突出性的转变,谁就能在东西对峙中取得优势。这一点,可以说宇文泰比高欢做的要好得多。东魏的权力构成,是高欢一族绝对的一元化,包括六镇勋贵和河北汉人豪强在内的众多潜在竞争者,都远非高欢的对手。这固然是高欢集团的先天基因所决定,本来也是一个政权发展和壮大的正常形态,但是在胡汉潮流相互冲击影响和交融的时代背景下,高欢本身的胡化汉人的属性,却无形中将权力基础统得过于狭窄。由北魏末的利益均沾,突然变为高欢时代的一家独大,六镇鲜卑之外的权贵和实力派,无由参与中央决策,在形成合力上,高欢隐然失了一着。所以,这种靠强力首领镇服的局面,很容易因为强力首领的死亡而导致大乱。玉壁之战后立即发生的侯景叛乱便是证据,这一点,甚至高欢本人生前也已经预料到。再来看西魏。西魏是一个股份制大杂烩式的政权,声名赫赫的八大柱国(实领兵的是七个柱国),其本质实际上是七个拥有部族兵力的实权股份。这使得宇文泰无法像高欢那样绝对一元化地统治西魏。七柱国具有共同的利益诉求,有大致与本身实力相符的政治参与权,这使得诸族诸部在维护西魏的稳定与安全上,具有空前强大的凝聚力。同时,由于中兴永式的推行,儒教思想成为关中的主导思想,无论胡汉,均好习儒尚文,西魏高级官员对为官操守比较注重,在《周书》的250个列传人物中,有良吏、廉洁之称的官员达到60个,这在历朝历代中是绝对罕见的。如此清明的政治生态,使得西魏的官民矛盾大大缓解。反观东魏全盘继承北魏贪墨成风的官场习气,不难理解西魏为何屡败而不亡。

文化方面。主要集中在汉化与胡化潮流的互相激荡上。五胡乱华以来的历史,实质上是胡汉融合的过程。前秦天王苻坚、北魏孝文帝元宏和宇文泰是这一时期推动胡族汉化的三个杰出人物。苻坚和元宏自不必说,宇文泰对于推进汉化的作用,历来却很少有人意识到。特别是在陈寅恪先生对隋唐制度渊源作出论述后,人皆以为隋唐继承文化制度最少的西魏北周,是最不足道的。同时,论者也以为,宇文泰在关中大肆推行赐胡姓、恢复鲜卑八部军制等行为,是西魏北周坚持胡化的铁证。但纵观西魏建国以来的种种国策,无不是在极力推进汉化。首先在政治体制上,继承汉魏政治传统绝对赶不上东魏和南梁,宇文泰独辟蹊径,远法周礼,巧妙地把关中的历史传统承接到当下,意外地占据了不亚于汉魏政治传统的另一个制度制高点,不管怎么说,使得关中在制度和文化传承上起码不再那么贫瘠。其在胡汉力量的分配上,大统九年征关陇豪右之令,开启了汉人力量在西魏北周的进步之路,越来越多的汉人豪强开始进入帝国的既得利益圈,尽管宇文氏鲜卑贵族在核心利益上仍然排斥汉人,并且最终导致了其统治基础的狭窄化,然而相比于东魏扬胡抑汉的政治格局来说,西魏无疑在团结大多数人上做得更好。

军事方面。双方各有优势,西魏占据的关陇地区,据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四塞之固,关河之险,这不必细说。东魏则在人力上占优。东魏立国之初,便可以组织起20万人规模的军队,其背后所依靠的是关东地区肥沃的土地和庞大的人口基数,而西魏则要到将近30年后,才能组织起20万人规模的庞大军队。但这些都是客观因素。玉壁之战所反映的,实则是东西双方对自身军事基础的长处和短板的扬弃。

西魏首先在发挥地理优势上下了很大功夫。东北方向的黄河防线,一是晋南的蒲津渡,一是晋西的龙门渡,沙苑之战后宇文泰迅速越过蒲坂向北发展,依靠河东的豪强敬氏兄弟攻略晋南的城池,巩固了包括玉壁在内的汾河谷地以南的部分,一度还威胁到晋南重镇平阳。晋南地区土地肥沃,人口稠密,敬氏兄弟裹挟的六县居然有10余万户之多。《文献通考》云:“其时以征伐不息,唯河北三数大郡多千户以下,复通、新附之郡,小者户才二十,口百而已。”西魏能得到这样一块人口众多的土地,无疑为巩固国防提供了巨大人力支持。同时,西魏对国防前线的经营建设也相当出色。玉壁城、弘农城、荆州城这三座大型要塞,在大统年间相继完成重修,迅速成为各个方向国防线上的重要战役支点,使得西魏能够防止一旦边境作战失利东魏军再度威胁关中大本营,从而一改西魏立国之初时国防线千疮百孔的态势。第二次玉壁之战结束后,事实上东魏北齐军队再也没有跨过晋南一线的黄河防线。反观东魏北齐,本身地形劣势就很明显,特别是副都晋阳,作为军事重地,其南北两面的要塞构筑很弱,而晋南方向尤甚,自平阳至晋阳没有形成系列的防线,以至于北周第二次攻齐之战,一旦平阳失守,整个晋南晋中发生连锁反应,导致晋阳迅速丢失。可以说,东魏人过度看重自身的兵力优势,却忽视了国防线上要塞战术的重要性,即使玉壁空前的惨败后,高欢和他的继承者仍然固执地坚守老一套思路,晋南的要塞建设投入几近于零。以至于等到北齐后期斛律光开始在晋南与北周进行筑城竞赛时,北齐这些战术层面的补救已经无法弥补东魏北齐在国防线上的失误,面对玉壁这样的大型要塞,只能望洋兴叹。

其次在具体的军事指挥上。东魏军队高层的用兵风格与西魏迥异。高欢起兵以来,基本不靠奇谋打仗,几乎都是硬碰硬,即使以少胜多的韩陵之战,亦是勇力的成分起了很大作用。对西魏则是一概靠硬攻。这种打法,表面上看没有任何不对的。高欢带兵有方,组织效率高,对诸将有绝对的威望,国内有充足的人力和经济支撑,东魏有绝对的理由打消耗性战争。但是没有人意识到这背后的东西,一味强攻猛打,带来的是军队的巨大伤亡和战斗力的巨大损耗。特别重要的是,东魏军碰上的是占据地理优势和善于在作战中总结的西魏军。具体到玉壁之战来说,从战术角度来说,面对一个易守难攻的坚城,进攻受挫后到底应该如何打下去,有无必要牺牲大量士兵生命去硬攻。从战役角度来说,进攻关中,有很多条路线,渡黄河也非蒲津渡不可,事实上关中更担心龙门渡。从战略角度来说,东西魏相持,玉壁城作为一个守御有余、进攻不足的要塞,究竟应该怎么对待。这些问题,如果反过来问宇文泰,相信会有与高欢式死打硬拼迥异的答案。战后检讨,作为进攻方,东魏在晋南一带具有绝对兵力优势,完全可以以一部兵力长期围困,如果有必要,可以在平阳就近驻军作为战役支援。或者以兵塞住玉壁北向的通道,而以重兵渡龙门,从北部进入关中,从而让这座坚城变成马其诺防线。但是崇尚实力的东魏人偏偏选中最低级的硬攻策略,白白在城下消耗了令人吃惊的兵力。

后三国战争:玉壁之战——枭雄高欢之陨落

夏州统万城遗址

这次战役的失败,不由令人想起536年,也就是西魏刚立国的第二年,高欢亲率1万名骑兵远程奔袭宇文泰起家之地夏州,4天时间不生火做饭,狂奔600余里,连夜攻城,一气呵成拿下夏州,以围魏救赵之计解除了宇文泰对灵州的围攻,动作之快、谋划之准、计谋之奇,可谓高欢的得意之作。可惜这样的神来之笔没有扩大成东魏的战略优势,而以后的东魏再也没有打出这样精彩的奇谋加奇袭式的战斗。这不仅是高欢个人军事指挥艺术上的遗憾,也是东魏整个国家的遗憾。

玉壁之战后,东西魏军事上的均势更加明显。东魏认识到短时间内不能再对西魏发动大规模进攻,特别是高欢去世后,东魏内部政治格局面临重组的巨大风险,高欢的儿子们需要把精力更多投入镇抚内部势力上。而西魏却开始走上全面发展的轨道,玉壁之战标志着稳固的国防阵线已然建立,宇文泰下一步需要考虑的,是怎样用正在上升的国力,开拓更大的生存空间。

三、高欢之死

东魏孝静帝武定四年(546年)冬天的晋阳,一片肃杀的气氛笼罩着这座城池。高欢刚刚班师回来,就让世子高澄到晋阳见面,次子高洋镇守邺城。这是将有大的政治动作的信号,晋阳的勋贵们都开始紧张起来。

但出人意料的是,高欢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西魏侦知这一消息,随即在国中宣扬高欢在玉壁作战时,被韦孝宽的强弩射中身亡。大败之余,谣言特别容易传播,为防有人趁势作乱,强撑着病体与在晋阳的勋贵大臣们见面,席间忆起起兵以来的旧事,想到自己将死,高欢悲从中来。大将斛律金起舞,唱起《敕勒歌》,高欢和之,满面流涕。

没有公开露面的这段时间里,高欢的病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他开始给高澄交代后事。高欢看到高澄脸色忧愁,便问他:“我都病成这样了,你马上就能接掌大权,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高澄犹豫不答。高欢早已看透儿子的心事,便说:“我知道你担心侯景,侯景在河南主兵十几年,早就有飞扬跋扈的势头,只不过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但他对你,肯定不会俯首帖耳。”

高欢任用侯景多年,早知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惜其才而用之。平时他心里有数嘴上不说,此时人之将死便对儿子和盘拖出,他并非毫无准备。接下来,他重点把军中的人事给高澄作了一番安排。他说:“厍狄干、斛律金两个老将忠诚可信,一定不会有负君命;可朱浑元、刘丰从西魏千里迢迢来归降,也一定不会有异心;贺拔焉过儿、潘乐心地和厚,是可以依靠的人;韩轨性格粗鲁,但能征善战,要稍稍宽容地对待他;唯独彭乐,始终拿不准他的真心,要多加防备。但是,以上这些人,都不是侯景的对手。能够制住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慕容绍宗一直被刻意地压抑着,没有得到拔擢,为的是新主上台后多加厚待,就能得到慕容绍宗的死力。

武定五年(547年)正月初一发生日食,高欢说:“日食难道是我死的征兆吗?我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言下之意,上天终究承认了他作为一国之主的地位。弥留之中,高欢给孝静帝上了最后一次书,上书内容大概是汇报自己的一些情况,但具体内容已无从钩沉。高欢起事以来,始终把政治名分看得很重,开始是政治需要,到他晚年居然成了他追求完美的一项内容。当年孝武帝被逼西迁,高欢因此背上逼主的恶名,被西魏抓住这点讽刺了好多年。是以后来高欢对孝静帝曲尽臣节,再无一丝不敬,君臣有时举行宴会,高欢恭敬地俯伏在地上寿;孝静帝设法会乘车辇上香,高欢捧着香炉步行随从,君臣见高欢这样,也都非常尊敬孝静帝。然而越是这样,越发体现高欢内心对皇帝之位的万分渴望,这种渴望成为他政治理想的最核心的一部分。但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数十年东征西战,挣来千里江山,荣华富贵,在大限面前都成为虚无,反倒是平日里最不在意的天象,却成为最现实最能安慰他的东西。7天后,高欢溘然长逝,终年52岁。

高欢是南北朝末期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之一,他以寡弱之兵起家,屡摧强敌,在一片乱世中创建出称雄一时的大国,功业实属一流。他气度恢宏,城府深沉,极善用人御人,所用之人,基本上都能尽忠事之。他意志坚定,对事业有极其强烈的担当,一旦认定就锲而不舍,终其之世,他的名字像一个魔咒一样始终笼罩在宇文泰的头上。然而也不是没有缺点,东魏民族矛盾、政治腐败等问题在他手上没有得到很好解决,这固然是社会积重难返,与他本人眼光不明也有一定关系;他过于自负,明知靠硬攻无法短时间内取胜,却连续发动大规模进攻作战,从而严重消耗了军力。王夫之曾把高欢与曹操作过比较,认为高欢的凶恶狡猾比曹操犹有过之。客观来说,高欢御人确有诈术,但这只是小节。在对国家大势的判断上,高欢的思维视野却明显不如曹操,曹操自赤壁之战意识到西、南两方终究不能迅速消灭,便不再动用国家级别的军队,这是一个合格统帅应有的自知之明,高欢看起来缺乏这样的认知。如果把外战的精力分到国内,彻底解决民族矛盾,打理好人事安排,让东魏持续保持强劲的上升势头,一个既大且强的国家,将更容易在三国对峙中取得胜势。

东西魏五次战役的激烈对撞,以高欢的逝世为终点。逝者已去,生者的明天仍在延续,而斗争将在日出后上演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