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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泽夫·波尼亚托夫斯基(拿破仑时代波兰英雄)

约泽夫·波尼亚托夫斯基简介

约泽夫·波尼亚托夫斯基:16~17世纪的波兰骑兵曾纵横驰骋于中欧和东欧大地,让围攻维也纳的奥斯曼大军咽下战败的苦果。然而到了18世纪,波兰却惨遭俄、普、奥三次瓜分。波兰近代卫国英雄约泽夫·波尼亚托夫斯基,将再现驰骋于18世纪到19世纪初卫国疆场的波兰英雄们的身姿。波尼亚托夫斯基是一位勇敢无比的指挥官和深受波兰人民爱戴的英雄。拿破仑一世评价他为:"充满荣誉感和勇敢精神,具有高尚品质的人。"他一生为了波兰能够独立而战斗

约泽夫·波尼亚托夫斯基传记——

昔日荣耀

进入18世纪后,波兰的国运一直比较坎坷。从1772——1795年,普鲁士、奥地利和沙皇俄国三次瓜分波兰领土开始,强大的波兰立陶宛联邦便不复存在,波兰更是亡国百余年。一战后,波兰艰难复国,却又在二战伊始被纳粹德国以“闪击战”迅速击垮,惨遭德苏两国的再一次瓜分。算上拿破仑战争期间短暂存在过的华沙公国在法兰西第一帝国覆灭后被瓜分的命运,波兰国土竟在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五遭恶邻洗劫。波兰军队二战中抵抗德国入侵时不堪一击的表现,“波兰骑兵马刀砍坦克”等演义故事在网络的流传,使波兰成为许多军事爱好者口中的笑柄。这个领土数次被瓜分的国家,它的军队真的如人们印象中一般软弱无能、滑稽可笑吗?这样的国度真的没有值得称道的名将吗?至少美利坚合众国的开国元勋和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会嗤之以鼻。

近现代反复遭遇亡国命运的波兰人,在历史上曾是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强大力量。从1025年,来自皮雅斯特王朝被后世称为“勇敢者、伟大者”的波兰公爵波列斯瓦夫一世建立波兰王国开始,在其后的近6个世纪里,波兰的国势总体来说堪称强盛。

1320年1月20日,库雅维公爵、波兰大公瓦迪斯瓦夫一世在克拉科夫加冕波兰国王,终结了波兰长达200年的公国封建割据,重新恢复了波兰的王国地位。然而,尽管瓦迪斯瓦夫一世已经统一了大波兰、小波兰、库雅维地区,但不友善的邻居——条顿骑士团,却始终是笼罩在波兰王国上空的一团乌云。为了遏制条顿骑士团日益膨胀的东扩野心,波兰王国和立陶宛大公国于1385年签订了联盟条约,以王室联姻的方式在波兰王国和立陶宛大公国间实行王朝联合,建立了波兰与立陶宛两国的共主邦联。两国共奉同一名领袖,即波兰国王同时也是立陶宛大公。这便是日后盛极一时,在中欧和东欧地区称霸一方的波兰立陶宛联邦的雏形。

◎瓦迪斯瓦夫一世

1410年7月15日,波兰国王兼立陶宛大公瓦迪斯瓦夫二世·雅盖沃率领的波兰、立陶宛、波西米亚及摩尔达维亚等盟国的军队,与条顿骑士团大团长乌尔里希·冯·荣金根率领的条顿骑士团在条顿骑士团国境的坦能堡附近决战。不可一世的条顿骑士团在此战中一败涂地,8000多名士兵战死,另有14000名士兵被俘。参与战役的条顿骑士团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包括骑士团的大部分高层领导人。为期三年的波兰-立陶宛-条顿战争最终以波兰立陶宛联军取胜告终,条顿骑士团尽管得以保全大部分的领地和城堡,却背上了巨额的债务。从此,条顿骑士团一蹶不振,彻底丧失了向东扩张的可能。在这场与日后宿敌普鲁士王国的前身的较量中,胜利站在了波兰人一边。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意志帝国的军队在东普鲁士坦能堡地区大败沙皇俄国。这次雪崩一般声势浩大的胜利,令当时的德国人纷纷称赞这是日耳曼人对600年前的那次溃败的成功复仇。尽管当时那支击败条顿骑士团的军队主体——波兰甚至根本已不存在于地图上。

1569年,为了应对日益强大的莫斯科公国带来的威胁,波兰、立陶宛长期友谊的结晶——卢布林联盟,将两国凝合成了更为紧密的联邦共和国,这便是波兰历史上的第一共和国。它使得波兰立陶宛联邦这一概念第一次出现在了世界历史的卷宗上。波兰立陶宛联邦所实行的贵族民主制,与当时欧洲其他地方盛行的绝对君主制迥然不同。联邦极盛时的领土面积甚至达到了一百万平方公里。16世纪后半叶到17世纪,波兰立陶宛联邦始终是中欧和东欧地区不可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但在动荡的大洪水时代 ,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力量受到了严重削弱。然而,伟大的君主扬·索别斯基率军抵抗奥斯曼帝国入侵的战争,却再次给这个已经不算年轻的联邦带来了胜利与荣耀。

1674年,扬·索别斯基被选举为波兰国王、立陶宛大公。这一时期,曾一度衰落的奥斯曼帝国再次重振旗鼓。为了应对随时可能演变为武装入侵的威胁,扬·索别斯基与时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利奥波德一世订下盟约,约定当波兰立陶宛联邦或以奥地利为主导的神圣罗马帝国中的任意一方遭遇奥斯曼帝国的攻击时,另一方都要立刻给予军事上的援助。此时的扬·索别斯基并不知道,展现自己对盟友忠诚的机会很快就降临到他和他所率领的波兰军队身上了。

1683年,曾在20年前被奥地利击败的奥斯曼帝国终于卷土重来,大举入侵中欧。这一次,奥斯曼声势浩大、难以阻挡,威力更甚20年前的那次入侵。势如破竹的奥斯曼军队曾一度围困奥地利都城维也纳数月。维也纳一旦陷落,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腹地,甚至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将面临极为严重的威胁。

然而,危机当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的表现却令人失望。早在维也纳被围前夕,他便以保护哈布斯堡王室血脉为由离开了维也纳,仅留下以洛林公爵查理为指挥官的军队守城。守军人数不足,并且缺乏援军,形势岌岌可危。事实上,除了切身利益遭到威胁的日耳曼众邦国外,波兰立陶宛联邦是唯一向维也纳派遣过军队的国家。9月12日,以扬·索别斯基率领的3万波兰士兵为主的神圣联盟联军发动决定性攻势,一举击败了奥斯曼帝国的围城部队,迫使劳师远征的奥斯曼指挥官——大维齐尔 卡拉·穆斯塔法帕夏撤退。

维也纳之战,成为中欧多个国家与奥斯曼帝国长达300年纷争的转折点,而联军实质上的领导人扬·索别斯基,则被奥斯曼人称为“波兰之狮”,连罗马教宗也罕见地将“基督世界的救主”这一称呼用在了他身上。彼时,说扬·索别斯基的个人名誉或波兰军队的武功威望达到了历史顶峰,恐怕也不为过。

然而讽刺的是,此战后,对胜利可谓无啥贡献的利奥波德一世及奥地利却凭借《卡尔洛维茨条约》走出了三十年战争的阴影,重新踏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而波兰则和扬·索别斯基落寞、波折的晚年一样,开始向充斥着阴霾的深谷滑落。

◎扬·索别斯基

要详细分析波兰在近代走向衰落的原因,可谓一言难尽。

在19世纪美国轰轰烈烈的扩张运动期间,墨西哥曾盛行这样一句谚语:“我们是多么不走运啊!我们离上帝那样远,却离美国这么近!”由于这个霸道强横的邻居,19世纪40年代的墨西哥失去了近55%的国土。墨西哥人不知道的是,100年前,波兰所毗邻的“美国”比墨西哥还多两个。在强势的普鲁士和庞大的俄罗斯帝国间,波兰简直就是三明治中间的肉饼。再加上曾经的盟友奥地利此刻正对波兰虎视眈眈,当时的世界地图上恐怕再找不出一个比波兰处境更凶险的国家了。

面对普鲁士和俄罗斯的步步紧逼,波兰人民表现得十分强硬。一位苏格兰记者这样写道:“俄罗斯与普鲁士,他们尽全力试图压制波兰的文化与语言,以及这一地区的天主教信仰,而波兰人则用可能是欧洲大陆上最强烈与最具牺牲精神的浪漫民族主义作为回应。”可惜的是,在那个弱肉强食成风、国际关系混乱的时代,决定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上话语权的,终究还是其整体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而不是其人民的爱国主义情怀。

事实上,波兰的衰弱并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早在17世纪中期,波兰立陶宛联邦就已经元气大伤。波兰那迥异于欧洲各国的贵族民主制,也被证明不适于新时代惨烈和残酷的国际竞争。波兰的主要对手普鲁士与沙皇俄国均是集权国家,波兰根深蒂固的地方分权和低税收习俗此刻却成了阻挠波兰反击侵略的沉重镣铐。波兰军队并非不善战,且不论先前无数次战争中强悍的表现,仅拿破仑战争期间作为法国皇帝雇佣军时的表现,就知道他们的能力。但在国家整体低税收的状态下,波兰政府根本无力去维持一支有足够竞争力,能与俄国、普鲁士相匹敌的大军。

更可怕的是波兰国会实施的“自由否决权”(liberum veto)制度:它使国会在讨论任何决策时,只要有任意一名贵族议员投反对票,请注意是“任意一名”,无论他是因政见不同还是出于一己私利,此议案就无法通过。这一制度使波兰国会几乎不可能有效地做出任何决策,造成的后果便是国会议事进程缓慢,甚至使国家处于事实上的无政府状态。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政策竟然在这个国家实施了100多年。

◎《波兰的衰落》,扬·马泰伊科作。此画描绘的是1773年,波兰议会被迫表决承认三国瓜分波兰一事实时,波兰贵族塔代乌什·雷伊坦(Tadeusz Rejtan,图中右下侧卧者)拦在门口,反对并试图阻挠这一瓜分国家的法案通过生效的场景。

其实,“自由否决权”是政治自由的一种极端形式。起初,实施这一制度的目的是防止暴君的出现。当波兰立陶宛联邦面临的国际形势愈发恶劣,波兰民族走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时,这一制度却客观上为少数波兰贵族牟取个人私利提供了便利。

面对内外交困的现状,波兰人曾在1791年尝试通过改革自救。其间颁布的《五三宪法》,更是欧洲第一部、世界上第二部(仅晚于《美利坚合众国宪法》)成文的宪法。1791年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废除“自由否决权”制度,改行多数通过制。如果这一改革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波兰重新崛起也不是不可能。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沙皇俄国不会坐视波兰改革而不顾。环顾四周,波兰人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可依赖的制衡力量:在波兰立陶宛联邦生死存亡的这20年里,法国正处于革命期,自顾不暇;英国则忙着处理北美地区的事情,无暇分身。

当时,波兰已沦为俄国的保护国,《五三宪法》的颁布彻底激怒了这个东方的庞然大物,它决定给这个不听话的小伙伴一点教训。这一教训,便是爆发于1792年的波俄战争(护法战争)。开始,交战的双方分别是:波兰立陶宛联邦及其盟友普鲁士王国结成的同盟,俄罗斯帝国与波兰国内反对《五三宪法》的保守派贵族组成的塔戈维查同盟。然而,战争甫一开始,波兰人便遭到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的背叛,陷入了以一敌三的窘境。反对《五三宪法》的保守派权贵天真地以为,俄国人真的如他们所声称的一样,仅仅是意图恢复俄国在波兰的影响力,没有进一步的领土要求。可当战争以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失败而告终后,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感到吃惊:俄国伙同普鲁士,对波兰的领土进行了第二次瓜分——波兰失去了3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和300万人口。加上1772年的第一次瓜分,波兰现在仅剩三四百万人口,约为第一次瓜分前的三分之一。这次瓜分毫无意外遭到波兰人民的强烈反对——1794年科希秋什科领导起义。这次起义最终失败,波兰政权在此次起义中遭到摧毁,波兰人长达123年的亡国岁月开始了。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

值得一提的是,在以悲剧收场的护法战争早期,波兰军队在两个人的领导下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其中一位是此后科希秋什科起义的领袖塔代乌什·科希秋什科。他高举着波兰民族的大旗,在起义中未有败仗,却因国王的背叛而流亡海外,于1817年在瑞士索洛图恩去世。而另一位则选择了一条艰险的、极具争议的、戏剧性的复国之路,他便是日后的法兰西帝国元帅:约瑟夫·安东尼·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他曲折离奇的人生,可谓海外奋战的波兰军队在流亡时代的一个荒诞缩影。

孤独的守望者

和日后席卷整个欧洲的法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一样,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也是一个有着双面性的人。也许你不会想到,这位瓜分时期著名的波兰自由斗士、被波兰人视作民族英雄的将军,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奥地利人。

1763年5月7日,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奥地利陆军元帅安德热·波尼亚托夫斯基和来自金斯基家族的特蕾莎·冯·金斯基的爱情结晶在维也纳的金斯基宫降生了。这座始建于1717年的巴洛克式建筑坐落于维也纳城西北,毗邻现在的维也纳大学。这座宫殿直到今天仍然存在,成了维也纳城的著名旅游景点。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生在维也纳,长在维也纳,除了偶尔同母亲(他母亲有捷克血统)一起前往布拉格外,他的少年时期几乎都是在奥地利度过的。严格的贵族宫廷教育,使小约瑟夫不仅能熟练使用德语和当时欧洲宫廷通用的法语,还精通自己并不熟悉的祖国——波兰的语言。然而,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小约瑟夫日后却将自己视作一个真正的波兰人,这不仅源于父亲的血脉,还因为他有一个着实了不起的叔叔——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他是波兰国王、立陶宛大公。

自26岁转到波兰军队服役后,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命运,便与波兰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作为日后拿破仑麾下唯一的外籍元帅,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拥有超乎常人的军事能力。与拿破仑的其他元帅相比,我们可以发现,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是少数几位离开拿破仑后还能独立策动、成功指挥战役的指挥官。这种军事素养的获得,与其戎马一生的生活环境是密不可分的。

在1792年的护法战争中,普鲁士倒戈前,波兰人其实是取得了一定胜利的。这些军事胜利,正是在日后的起义领袖塔代乌什·科希秋什科和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指挥下完成的。

如前文所述,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父亲安德热是奥地利陆军元帅,年少的约瑟夫便理所当然地加入奥地利陆军,开始了自己一生的军旅生涯。1780年,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取得奥军中尉的军衔。当奥斯曼帝国在1788年向奥地利宣战时,已经成为上校的他担任了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二世的副官——这样说来,他还是一名前后侍奉过两位皇帝的将军。如此履历,也堪称传奇。1788年4月25日,在发生于今天塞尔维亚境内沙巴茨的战役中,他身负重伤,但也让“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这个名字开始响亮起来。这一战是他在奥地利陆军中踩得最深的一枚脚印。不久后,他便在叔叔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的运作下从奥地利回到波兰,加入了重新整顿的波兰陆军。值得一提的是,要将一位在某国长期服役的高级军官安排到另一个国家的军队中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国王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的亲自出面降低了整件事的处理难度外,约瑟夫上校本人的强烈意愿同样在这起并不多见的跨国征调中起了重要作用。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此时的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已将自己视作波兰民族的子嗣,一个真正的波兰人,至死不渝。

◎波兰立陶宛联邦国徽

与联邦时代晚期的另一位名将塔代乌什·科希秋什科相比,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早期经历或许显得四平八稳,少了几分传奇色彩,这可能是受高贵出身的影响。作为受法国大革命影响的“留学生”,塔代乌什·科希秋什科在美国独立战争爆发后孤身前往遥远且稚嫩的美利坚合众国,以陆军上校的身份参加了美国独立战争,并在战后因出色的表现而被授予准将军衔和美国国籍。和他相比,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在自己的早期生涯中并没有多少彰显军功的机会。前文所述的沙巴茨之战,几乎就是他参与过的唯一值得一书的战斗了。尽管如此,年轻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仍然受到了叔叔斯坦尼斯瓦夫国王的重用。1789年10月,刚到波军服役不久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便和已经回国的塔代乌什·科希秋什科一同被授予少将军衔,以应对日益危机的时局。

◎科希秋什科和普瓦斯基

当著名的四年瑟姆(在波兰第二共和国成立前,瑟姆一词指波兰国会)颁布《五三宪法》后,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立刻成了宪法与改革的坚定支持者。纵观他的一生,我们可以发现,他始终在寻求一切可改变波兰命运的力量,并且一旦做了选择,便会以超乎寻常的毅力走下去——不论是在波兰皇家城堡前,还是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甚至是在莱比锡不可挽回的重围里,都是如此。如前文所言,宪法的颁布遭到了国内外反对势力的激烈干预:除了沙皇俄国正在东线虎视眈眈外,波兰和立陶宛国内由保守派贵族组成的“塔戈维查同盟”也武装起军队,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胞。这些人或许只是希望能够维护自己的贵族利益,并非出卖自己的祖国。然而,事情的发展最终超出了这些天真的贵族的想象,“塔戈维查”一词也在波兰语中成了叛国、卖国的同义词,直到今天依然如此。他们所召集的军队,可以简单地称为:波兰叛军。

在这样的背景下,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于1792年晋升为中将,并被任命为驻乌克兰地区的波军指挥官。此前,他一直是乌克兰一个师的指挥者。但凡对世界历史和政治地理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乌克兰对俄罗斯的重要性,以及其敏感度。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甫一上任,便站在了保家卫国的第一道火线上。护法战争爆发后,即便是在部队人数和武器装备水平与敌人十分悬殊的情况下,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科希秋什科以及另一位将军米哈乌·维尔赫尔斯基还是在战争初期取得了胜利。自扬·索别斯基的时代结束后,波兰人民再次沐浴在了胜利的喜悦中。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在指挥作战时与那个时代的许多名将一样,有身先士卒、激励部队的习惯,这使他很快受到了波兰军民的拥戴。

◎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

战争初期的胜利不仅给了波兰人民信心,也激起了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的兴趣。波兰国王还特地设立了“军人英勇”勋章,它的前两名获得者便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与科希秋什科。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十分看中这一荣誉,成为法兰西第一帝国元帅后,他的帝国纹章下方仍坠饰着这一勋章。然而遗憾的是,国王的兴趣并未持续很久。沙俄军队不断向波兰施压,纵使波兰军民的抗战心再强,硬件上的劣势也是难以弥合的。当退守华沙的波兰军队准备破釜沉舟展开最后的殊死搏斗时,却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国王屈从于强大的敌人,背叛了仍在奋战的军队,倒戈加入了塔戈维查联盟并保证波兰军队会效忠于它。事实上,国王此时所做的承诺是一张彻头彻尾的空头支票,为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等人效命的军队仍占大多数。他们甚至一度有绑架国王、强行继续作战的机会,不过在经过激烈的讨论后,这种计划最终没能施行。

虽然计划没有实行,但在经历了此次事件后,以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为首的革命派将军们对现有的波兰立陶宛联邦政府彻底失望。尽管国王苦苦哀求,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仍不为所动,和其他大部分将军一样请辞,离开了波兰军队。因国王的邀请而来到波兰服役,最后又在国王的哀求中离开军队,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波兰联邦共和国军队生涯完成了一个十分尴尬的轮回。

◎率领起义军作战的科希秋什科

离开军队后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回到了维也纳。在此期间,他还写信给塔戈维查联盟的党魁——著名卖国贼斯坦尼斯瓦夫·什琴斯内·波托茨基,要求与其决斗,这大概是一个十分古典的做法了。不知是否因此事的影响,沙俄政府认为,就算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不再担任军职,但只要他在靠近波兰的地方呆着,他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迫不得已,只好离开维也纳旅居西欧。在那里,他目睹了趋于失控的法国大革命带来的种种苦难,这或许是他后来认可重建法国秩序的拿破仑·波拿巴的一个重要原因。

1794年,为波兰立陶宛联邦招致毁灭的科希秋什科起义爆发,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应邀回国,成为了起义军的重要指挥官之一。在亲王的指挥下,起义军一定程度上打击了进犯的普鲁士人,阻挠了他们推进的步伐,然而这一切并没能阻止科希秋什科起义最终失败并以灾难性结局收场。

此后的几年中,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基本上都是在聚会与娱乐中度过的,直到1806年命运再次召唤他之前,他获得了一段相当长的惬意而闲暇的时光。在此期间,惨遭灭国的波兰民族的抗争,则与另一位将军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就是扬·亨利克·东布罗夫斯基,他所信赖的那个能够给波兰人带来光复未来的人,便是日后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

波兰军团

美国军事历史学家乔治·纳艾泽格尔曾经这样写道:“波兰是拿破仑最忠实的盟友。”

1795年,科希秋什科起义失败后,波兰遭到普鲁士、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奥地利和沙皇俄国的瓜分。这是波兰立陶宛联邦第三次被瓜分,作为独立国家存在的波兰自此从地图上被抹去长达123年。纵使国家已不复存在,许多波兰人却并未屈服,仍然在时代的洪流中奋斗着。

不少原先的波兰贵族、军官和士兵被流放或向外国移民。一些波兰人相信,几乎与整个欧洲为敌的法国及其盟友会对波兰伸出援助之手。事实上,法兰西的确接纳了这些流放者,波兰人也报之以忠诚和勇气。从那不勒斯到滑铁卢,波兰人几乎参加了拿破仑的每一场战役,并在每一场战斗(包括在莱比锡和滑铁卢)都坚守到最后一刻。在法兰西与波兰的仇敌沙俄作战时,波兰人更是身先士卒,参与远征俄国的波兰军就有10万人。拿破仑的远征失败了,但波兰人是第一个攻入俄国的,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波兰军团的结局是苦涩的:法俄战争的失败对波兰军团予以重创,百日王朝的覆灭为波兰军团盖棺。然而,波兰军团的赫赫战功并未被忘记,时至今日,人们对拿破仑时期的波兰军团的忠诚和强大依然抱以敬意。

波兰军团的创立,始于扬·亨利克·东布罗夫斯基将军。他作为波兰的爱国者而享有盛名。波兰国歌《波兰绝不灭亡》,就是从其统率的波兰军团的军团歌改编而来。

扬·亨利克·东布罗夫斯基曾在萨克森军队中服役,他于1766年前往萨克森,1771年在萨克森军队开始军旅生涯。他很快就凭借才能和决心崭露头角。1780年,他成为萨克森选候近卫骑兵,后又被提升为选候副官。东布罗夫斯基在萨克森受德意志文化的影响较大,且身边可交流的波兰人很少,这使他的波兰语说得很差——这与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不同。1791年波兰组建军队时,将自己视作波兰人的东布罗夫斯基打算加入波兰军队。这位有才能的军官受到了波兰方面的重视,波兰国王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甚至亲自向萨克森军队提出放人请求。似曾相识的故事,不是吗?

◎东布罗夫斯基在波兰军团

◎涅曼河中央,法俄两国的皇帝正在竹筏上举行会晤。

1792年,东布罗夫斯基在波兰军队就任,军衔为少将,并于当年参加了护法战争。两年后的1794年,他又参加了科希秋什科将军领导的起义,并因华沙保卫战中的杰出表现,被提升为中将。波兰遭到瓜分而亡国后,他前往法国,试图申请组建波兰军团加入法军属下。督政府接受了他的请求,并派遣他前往意大利组建军团。

1796年底,东布罗夫斯基在米兰见到了法国的意大利方面军指挥官——未来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然而,这次会面不算成功,也谈不上重要,拿破仑对东布罗夫斯基印象不佳,而东布罗夫斯基也感到失望。但组建波兰军团的计划未受影响,东布罗夫斯基和其他波兰流亡者与伦巴第共和国签约,波兰军团正式成立,这支新成立的军团被称为波兰辅助军团。很快,新兴的波兰军团就在镇压反法暴动和对那不勒斯王国的进攻中屡立战功,证明了自己是一支强大而可靠的武装力量,这亦让他们很快就得到了一系列的扩编。

1799年,欧洲列强趁着拿破仑的军队被困在埃及,组成第二次反法同盟并发动战争。然而拿破仑只身返国,随后发动雾月政变改变了局势。成为第一执政的拿破仑很快率领法军展开反攻,波兰军团也随即赶赴意大利前线,直面波兰的仇敌——俄国。而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波兰军团连番充任后卫部队。在特雷比亚河战役中,波兰军团为了掩护麦克唐纳率领的法军撤退,与追击的苏沃洛夫和巴格拉季昂率领的俄军苦战,减员高达一半以上;在诺维,儒贝尔阵亡,莫罗率领的法军被苏沃洛夫和巴格拉季昂击溃,波兰军团在东布罗夫斯基的指挥下坚持战斗直到撤出战场;在阿迪杰河和曼图亚的战斗期间,波兰军团又迭遭重创。但在损失惨重之余,战局正朝着有利于法国人和波兰人的方向发展:拿破仑亲率大军连战连捷,波兰军人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然而,形势的发展并不如波兰人所愿。在法军强大的冬季攻势下,奥地利宣告屈服,签订了《吕内维尔和约》,第二次反法同盟也很快瓦解。波兰军团转战意大利和瑞士等地浴血奋战,但波兰独立仍然未见曙光。1802年,波兰军团被解散,一部分军人被转入意大利服现役,约5200名波兰士兵则被送往海地镇压当地人的反抗。而在海地的战斗被证明是一场灾难,绝大多数波兰人死于黄热病和战斗,仅有大约700人返回法国,另有数百人在当地定居。在海地的惨重损失严重打击了波兰士兵的士气,甚至动摇了一些军官的意志。

据统计,1796—1802年间合计约有3.5万名波兰人加入波兰军团,其中死亡人数约2万,死亡人数之多令人咋舌。虽然复国之梦遥遥无期,但波兰军团转战意大利、瑞士和海地,为日后的波兰军队打下了坚实基础,亦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为波兰军团争得了声名。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

1806年,波兰军团的转机再次来到。波兰的另一个仇敌普鲁士,在耶拿-奥厄施泰特战役中被达武和拿破仑打得大败亏输。这次在普鲁士乃至德国历史上极为有名的惨败直接导致普军失去了对波兰西部大片领土的控制。当年11月,拿破仑便命令东布罗夫斯基重建波兰军团。波兰军团在这片曾经属于波兰王国的土地上获得了大量志愿者的补充,并在随后与普军和俄军的作战中表现出色。拿破仑对波兰军团的英勇表现颇为赞赏。

1807年,俄普联军一败再败,不得不与法国议和。双方在谈判中达成共识,依照双方签订的《提尔西特条约》,华沙公国得以建立。拿破仑兑现了他对全欧洲波兰人的承诺,但却不是全部。新的公国由一个法国傀儡大公——来自萨克森的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统治,并且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完全、真正独立的国家,其统治方针永远服从于法国国家利益。尽管华沙公国并不由波兰人统治,而且比起被瓜分前的波兰王国,领土要小得多——华沙公国领土仅仅包括原先普鲁士所瓜分得到的那一片。但她的诞生给了波兰人莫大的希望,更多的波兰志愿者涌向征兵站,加入波兰军团和法军。1808年达武回国后,华沙公国的军事事务由公国总司令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日后的帝国元帅之一)全权负责。东布罗夫斯基退出现役开始长期休假,直至1809年4月返回现役。

◎华沙公国的版图

将华沙公国的军权交还给波兰人,拿破仑最初是不同意的。建国之初,拿破仑对这个新生的华沙公国仍然持谨慎和怀疑的态度,或许他是在担心达成复国之梦后的波兰人不会像之前那样充当自己骁勇善战的马前卒。因此,1808年夏天之前,军队的指挥权都还握在路易·尼古拉·达武的手上。

华沙公国,一直被视为波兰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时期。这个政权可以说是从属于法国的一个傀儡政权,并没有足够的影响力。或者换句话说,这一时期“部分属于”波兰人的领土在历史上并不重要,因此也没有很多人关注。关于华沙公国的记载比较匮乏,我们只能从残缺的史料中一窥这个可谓孱弱的公国及其并不孱弱的军队。

当拿破仑的军队击败普鲁士人,开进曾经的波兰领土时,波兰人民将他们视作伙伴和盟友,这一点得到了法国人帕尔坎的证实。帕尔坎在他的著作《拿破仑的胜利》中这样记载道:“当我们的军队渡过(维斯瓦)河,敌人(此处指俄国人)让出了前进的道路,随后,我们占领了沿途的波兰村庄。在那里,我们受到了波兰人兄弟般的款待和欢迎,尽管这些地方贫穷得让人感到悲哀。”

尽管如此,皇帝拿破仑却仍对是否要解放和重建波兰王国一事犹豫不决。踌躇中的他这样写道:“只有上帝才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一烦恼的政治问题(指波兰问题)……它意味流血,很多的血以及很多很多的血……”这几乎成了对未来百余年间波兰问题的预言。不久之后,作为妥协产物的华沙公国诞生,无数波兰人将为宗主皇帝拿破仑和公国真正意义上的独立而战,直到拿破仑的迷梦彻底破碎。

实际上,华沙公国是法、普、俄三国在1807年签订的《提尔西特条约》的产物。在形式上,华沙公国是一个独立的政权,并与法国结盟,与萨克森王国组建了共主邦联,但《拿破仑法典》是华沙公国的法律,萨克森国王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同时也担任波兰公爵。这一切使得华沙公国成为多个国家与文化的“混血儿”,只有军队保持了纯正的“波兰血统”。正如许多波兰人在玩笑中所说的一样:“(华沙公国的)军队是波兰的,国王是萨克森的,钱是普鲁士的,法律是法兰西的。”

◎华沙公国用作火漆封缄的战争部长印

华沙公国的领土主要由普鲁士的割地组成,但不包括但泽(格但斯克),但泽成了所谓的“但泽自由市”,受到法国和萨克森的联合“保护”。公国的人口在成立之初为260万,最多时达到了430万。与波兰立陶宛联邦相比,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数字,但对新近亡国的波兰人来说,这却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华沙公国的军队,是由东布罗夫斯基主持建立的。东布罗夫斯基上任之初便颁布了一项法令,要求波兰人民每十户至少为军队贡献一名步兵,每四十五户至少贡献一名骑兵,每个庄园至少贡献一名猎兵(轻步兵)。很快,公国的军队就扩充到了2万多名新兵和3000名志愿者。他们被分为3个师,是比曾服役于拿破仑的波兰军团更为强悍的力量。

随后,在“华沙管理委员会”的授意下,华沙公国的军队规模扩充到了3万人,此前一直赋闲在家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再度出山,担任公国的战争部长。此时,他并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将是自己人生最后,也是最辉煌的时光。

征俄血战

1809年,刚刚诞生没多久的华沙公国便遭遇了一次足以灭顶的危机——第五次反法同盟成立,战争又一次爆发了。作为一支独立军队指挥官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第一仗,便要面对数倍于己且装备精良的奥地利人。1809年4月14日,由费迪南大公率领的奥地利军队出现在波奥边境,他们来势汹汹,总数在3万人以上。措手不及的公国政府只得下令将军们自行机动。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最终选择了华沙西南9公里处的小镇拉申——这里将成为华沙公国军队阻击费迪南大公的战场。而在这场战役中,人数占劣势的波兰军队将以惊人的勇气去对抗强大的奥地利人。

在这场以少敌多的战役进行到关键时刻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出乎意料地组织并亲自率领了一次刺刀冲锋。这次成功的突击打乱了奥地利人的部署,最终使波兰人以轻微的代价取得了胜利和巨大的战果——波军损失3门大炮,却缴获了67门。这不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第一次在前线冲锋陷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尽管拉申战役取得了胜利,但出于宏观上的考虑,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放弃了华沙,率军撤退到维斯瓦河对岸。然而,奥地利人的噩梦却从此开始。自波军主动撤离华沙周边起,至1809年10月14日第五次反法同盟战争中的波奥战争结束止,奥地利人企图渡过维斯瓦河的所有尝试全部失败。奥地利人强攻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驻防的普拉加郊区的行动被亲王成功阻击;一个奥地利师试图绕过亲王的防线,却被赶到的米哈乌·索科尔尼茨基将军的部队打败;费迪南大公制定的在维斯瓦河上建立桥头堡并以其为支点强行渡河的计划,也尽数落空。就在奥地利人为了渡过维斯瓦河而精疲力竭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却悄然穿过奥地利军队的防线,解放了加利西亚地区,最后直达波兰前国都——克拉科夫。克拉科夫失陷的消息震惊了前线的奥地利人,他们试图夺回这座城市,但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的攻势理所当然被波兰守军一一化解。最后签订停战条约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解放的大部分地区,都成了华沙公国的国土。

值得一提的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在波奥战争中所取得的战绩,均是在独立指挥波兰军队的情况下,与波兰士兵们一同取得的。这使他从拿破仑那一大堆离开了皇帝就完全不会打仗的将军们中脱颖而出。波奥战争最终的胜利,也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能力和华沙公国军队战斗力的体现。

在灾难性的拿破仑战争爆发的若干原因中,除了我们所熟知的对英国大陆封锁政策外,波兰问题也是其中一个,或者说是最冠冕堂皇的一个。拿破仑将这次征俄战争称为“第二次波兰战争”,而波兰军队,也是拿破仑的征俄大军中除法军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种说法听起来或许有些怪,但事实是,在这支总数接近70万的大军中,法军人数相当有限。这使征俄大军的成分看起来有些复杂,似乎是一支乱七八糟的“杂牌军”。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战斗力低下,事实上,一支部队中有各国士兵的情况在拿破仑时代是很常见的:奥地利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大帝国,其下达的动员令甚至需要用十几种语言来书写。拿破仑长期征召来自意大利和德意志地区的士兵,英国地区也是如此。在终结拿破仑时代的滑铁卢战役前,英国指挥官阿瑟·韦尔斯利(即威灵顿公爵)曾写信回国,抱怨自己军团中那1万多名来自荷兰的杂牌军根本没法派上战场。欧洲其他国家的军队也是如此状态,在民族主义的猛兽尚未席卷欧洲大陆的时代,这种状态可谓是欧洲各国部队的常态。

◎第五次反法同盟战争

◎滑铁卢战役

具体到拿破仑的征俄大军,现有的资料显示,68万多人的部队中有25万人是法国人、10万人是波兰人,另有3.5万人是奥地利人(此时的奥地利是法国盟友,它提供的军队中有8000人来自波兰、1万多人来自匈牙利,剩下的则来自日耳曼),余下的则是由受拿破仑控制的莱茵联邦、莱茵河左岸的小国、意大利诸国以及瑞士提供的。

然而,当这支部队怀着各自的忧愁与梦想开赴沙俄前线时,或许没有人会想到,仅仅6个月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再也没机会返回故土了。但此时的波兰士兵肯定不会有这种忧虑。当拿破仑征俄的消息传开后,波兰人认为祖国获得解放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波兰军团再次集结在战无不胜的拿破仑旗下,以期通过一场辉煌的胜利向俄国人复仇。他们组成了法国史上规模最大的外籍军团——约9.8万人,占征伐军总数的六分之一。维斯瓦军团的波兰枪骑兵擦亮了他们的马刀和长矛——他们头一个跨过涅曼河,头一个进入莫斯科。

◎东征中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

1811年4月,大军开拔前,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来到了巴黎。在那里,他代表华沙公国的统治者萨克森国王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出席了拿破仑儿子的受洗。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一直待到那年的夏天,期间,他和皇帝的将领们激烈讨论了对俄的进攻计划,并试图说服他们从南线战场(即乌克兰一带)进入俄国。他认为,那里存在不少对俄国不满的波兰贵族,他们很可能会在战争到来时加入拿破仑的势力。另外,那里是他最初在波兰军队服役时驻扎的地方,他对那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就像所有军事悲剧故事一样,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这个建议最终被拿破仑否决。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如果历史按照另一方向前进结果会是怎样,但这对当事人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本人来说,毫无意义。此时,作为拿破仑麾下的军事将领,他能做的只有服从命令。

1812年进攻正式开始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及其气势汹汹的波兰部队被编为一个军团,即“大军”的第五军团。起先,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被划归到拿破仑的弟弟——热罗姆·波拿巴的直接指挥下。这人早已被证实与拿破仑那些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亲戚一样,是无能之辈。在战争的晚些时候,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顶替了热罗姆成为大军右翼的指挥官,可这对战局来说已经太迟了。若干年后,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上的拿破仑回忆道,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把大军的右翼交给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巴格拉季昂的部队就能更早被击败,整场战争的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可历史并没有如果。拿破仑错误地估计了沙皇亚历山大和俄国人。他试图以迅速且具有决定性的胜利使沙皇就范,但这一目标并不容易达成。急于前进的法军逐渐变得疲倦,奥地利和普鲁士援军看起来也不乐意使出全力。事情的发展很快超出了拿破仑的预期,规模宏大的“大军”在异国他乡的阵地上行军缓慢,热罗姆·波拿巴的迟缓行动更使法军多次错失了歼灭俄军主力的机会。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冬天即将来临,拿破仑的法军在俄罗斯的土地上纵横无阻,士兵们疲于行军,直到血腥的博罗季诺战役到来。

◎拿破仑在博罗季诺

在博罗季诺战役前,法俄两军实际上曾有过一次不甚出名的厮杀,并对博罗季诺战役的进程有着意味深长的影响。

这场战斗是围绕舍瓦尔季诺多面堡进行的。俄军原定阻击法军的防线由新斯摩棱斯克公路向南延伸,这条道路恰巧是拿破仑计划中的进军通路,而舍瓦尔季诺多面堡正是这条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支点。然而,俄国将军们很快就意识到,他们的左翼过度暴露在法国人面前,一旦俄军左翼被粉碎,负责进攻的法军就可以沿路长驱直入,威胁甚至彻底包围俄军残部。基于这一风险,俄军的防线被迫整体向后方压缩,然而,舍瓦尔季诺多面堡中的守军却并未撤出。个中原因存在一些分歧。俄军指挥官库图佐夫对此的解释是,保留这一工事可以延缓法军的推进;后来的俄国将军和军事历史学家德米特里·彼得罗维奇·布图尔林认为库图佐夫的真正用意可能是,侦察法军确切的行军方向,以便进行进一步的战时部署;当时的俄国第一军参谋长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叶尔莫洛夫则在他的回忆录中指出,当法国人提前出现后,俄军左翼不得不后撤,这座多面堡的存在成了正在重组的俄军左翼很好的挡箭牌。无论如何,舍瓦尔季诺多面堡屹立着,且由数量可观、占据防御优势的守军驻守着,不拔掉这根鞋里的钉子,拿破仑及其大军就再难前进一步。

波兰士兵被安排在最早进攻舍瓦尔季诺多面堡那一批序列中。第18师和一些骑兵被布置在外围,以保证道路畅通和法军侧翼不受哥萨克骑兵的袭扰。随后,克拉辛斯基率领的波兰第16师穿越了溪谷和灌木丛,向舍瓦尔季诺多面堡附近的俄国部队发起猛攻。率先发动攻击的波兰军队很早就遭到俄方优势炮火的轰击,但波兰人随后便调来24门大炮对俄军阵地发起远程火力上的反击。在此期间,俄军的伊曼纽尔上校曾一度率领骑兵发起了反冲锋。这一举动迟滞了波兰人的脚步,却没有彻底遏制他们的推进,反而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命令第2波兰步兵团穿越灌木丛,成功袭击了俄国人的侧翼。

来自波兰军队和另一方向法军的压力,舍瓦尔季诺多面堡的守军开始无法承受——炮兵开始准备撤离,战场上的俄军第27步兵师也预备随时撤出战斗。法军在下午7时进入多面堡。然而,这离俄军被击溃还差得很远,法国第111列兵团的军官这样记录道:“……当撤退中的俄国军队突然转身朝我们开枪时,我们都被惊呆了!”当这样一支不甘心的部队得到巴格拉季昂的支援后,猛烈的反击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一波反击由第2掷弹兵师的4个营发动。尽管这些掷弹兵在冲锋前受到了东正教牧师的祝福,他们仍难以击败法国人。很快,另外几个营的掷弹兵也加入了战斗。他们一起涌向舍瓦尔季诺多面堡。此时的多面堡已在炮火中变为一座废墟,被法国人、俄国人的尸体塞满,其中甚至混着马的尸体!战斗如此惨烈,以至于法军有个营几乎在战斗中被全数消灭。法国将军和军事史学家德·塞居尔这样写道:“当皇帝在第二天检查这个团时,他问道:‘这个团的第3营呢?’上校回答道:‘都(死)在多面堡里了。’而这还没完,周围的树丛中仍挤满了把刺刀擦得雪亮的俄国士兵。”血流成河是这一区域的真实写照,疑惑与疲劳最终让这场看似无休止的厮杀停了下来。俄国人重新夺回了已成废墟的舍瓦尔季诺多面堡。

正当多面堡附近的战斗趋于平息,战场上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俄国指挥官见8~10个营的法军想利用烟雾和渐渐降临的夜幕发动突击,于是命令2个胸甲骑兵团对前进中的法军发起冲锋。这次冲锋或许可以阻击敌人,但骑兵单独攻击却难以从根本上阻止敌人的推进。然而,这次冲锋收获的战果却令人瞠目结舌:杀死300多人,缴获3门火炮,当场歼灭法军第111列兵团的1个营,并使这个团的其他营陷入混乱,彻底溃退。来自111团的路易·加尔迪耶对这一出乎意料的惨败给出的解释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他们(俄国骑兵)穿得实在太像我们的萨克森友军了。”

◎俄国近卫军的反扑

◎法国胸甲骑兵

◎博罗季诺战役

不过,胸甲骑兵确实是俄军骑兵的精锐部队。每名在胸甲骑兵团服役的骑士都是同兵种中的佼佼者——他们是龙骑兵、猎骑兵、枪骑兵和轻骑兵中最优秀的士兵。但面对胸甲骑兵的进攻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波兰部队却则凭借代代相传的骑兵传统守住了阵线。

就在法国人被俄军的胸甲骑兵杀得溃不成军时,他们的波兰盟友也遭到了俄国人的强烈反扑。前线的波兰阵地遭到俄国精锐部队的冲击——这波攻势由众多猎兵、步兵、掷弹兵和大量胸甲骑兵组成。最开始,俄军的意图是夺取波兰的炮兵阵地,却被武勇的波兰骑兵成功阻击,而俄国猎兵团的进犯也同样被波兰步兵化解。15个力量不足的波兰腾跃兵连 阻止了俄国第50猎兵团的进攻。波兰人最终从这场树丛中的血腥拼杀里胜出,他们乘胜追击,开始威胁俄国前线指挥官戈尔恰科夫的左翼。

在此后的博罗季诺战役中,波兰人再度证明自己是最可靠的部队之一。波兰枪骑兵和法国龙骑兵组成横队,全力冲击俄军的阵列。双方所有可动用的骑兵在狭窄的阵地上绞成一团。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在左翼与巴格拉季昂的部队激战,巴格拉季昂在战斗中负致命伤,不久便身亡。在付出惨重代价后,远征军夺取了阵地。博罗季诺战役,成为整个拿破仑战争历史上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但这并不是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俄军仍有大量可以动用的预备队,后勤保障也完好无损。拿破仑的远征军进入被大火烧成废墟的莫斯科后,很快就被迫撤退。紧随其后的,是俄军的追击。

事实上,早在进入被大火烧毁的莫斯科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就已知道这场征俄战争败局已定。在10月18日的塔鲁提诺战役中,当法军再次被俄罗斯老狐狸米哈伊尔·库图佐夫的部队击溃时,是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从战场上救下了深陷重围的缪拉。

抢渡别列津纳河的战役结束后,整个法俄战争以法国大军近乎全军覆没而告终。远征开始时,拿破仑麾下有680500名士兵,而最终成编制退出俄国的却只有93000名。在战争最危难的时刻,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和东布罗夫斯基麾下的波兰军团再次担负起远征军后卫的重责。从莫斯科到维亚济马,从克拉斯内到斯摩棱斯克,俄军穷追不舍,哥萨克的袭扰更是无休无止。饥饿和寒冷同样折磨着波兰军团,造成其非战斗减员者不计其数。战斗中,波兰军团也承受了难以置信的损失:最精锐的维斯瓦军团在入侵俄国初期时有7000多名精锐的士兵,而远征结束时只剩下1500名,不到原先的四分之一。

在这场战争中,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和他的波兰军团展现了波兰人勇猛、顽强和可怕的一面。布里滕-奥斯丁曾这样描述在俄国作战的波兰人:“一些波兰士兵,也许是许多波兰士兵,生怕没有在他们的军官面前彰显自己武勇的机会。在左翼,第7轻骑兵团对俄国的骑兵和步兵阵线发起了一次成功的冲锋,自己却只损失了寥寥几名战士。‘在我们左边一点儿的地方’,迪普伊写道,‘第9波兰枪骑兵团发起冲锋,当场洞穿了一个莫斯科猎兵组成的方阵,将他们彻底歼灭了。’对蒂里昂来说,这些波兰士兵仿佛发了疯一般在战斗,我看到无数波兰士兵的手或腿受伤了,打着绷带或者夹板,却仍然试图挣开同伴的阻拦回到战场上。”这段记载,很好地概括了波兰部队的军事素质和战斗精神。

◎法军渡过别列津纳河

然而,拿破仑的远征终究是失败了。法军本部撤过别列津纳河后仅剩下不到3万人。曾将整个欧洲踏在脚下的大军已经不复存在。

光荣莱比锡

军队的人数问题对曾经的拿破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不论敌军有多少万人,他总能找到办法分而治之,以寡敌众,化解一次又一次的反法同盟。毕竟当时,士兵们信仰他,法国人民爱戴他,政客和投机者支持他。可这一切在俄罗斯冰天雪地的大溃败之后,都变得不一样了。

普鲁士和奥地利在侵俄战争中本就是不出力的存在,眼见拿破仑被击得大败亏输,就先后倒戈了。1813年8月,奥地利正式加入第六次反法同盟,两支兵力约30万的奥军主力开进东线战场,使得反法同盟在东线的德意志战场上竟拥有80万的可用兵力。此外,还有35万的战略预备兵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拿破仑仅仅在东线的敌人兵力就已经达到100万之巨!

与此同时,西线伊比利亚半岛的战事也开始变得不可收拾。拿破仑的宿敌阿瑟·韦尔斯利此时正领着10万英葡联军撵得15万西班牙-法国联军满地乱窜。最终,拿破仑失去了对西班牙的控制,英国人成功将战火烧到了法国本土。拿破仑的得力战将苏尔特元帅不得不忙于应付阿瑟·韦尔斯利在西线频繁发起的战事牵制。

◎阿瑟·韦尔斯利

再看法军,从俄国战败归来后,拿破仑奇迹般地再次组建起了一支约有65万人的武装力量。然而,这些临时组建的部队其战斗力与在俄罗斯损失的精锐部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其次,65万这个数字本身也掺了水分:它包括此时已经是那不勒斯国王的缪拉率领的意大利法军,元帅尼古拉·夏尔·乌迪诺辖下的12万人,达武元帅的3万人以及一些莱茵联邦的部队,属于皇帝的部队此时仅有25万人。能够有效地投放到德意志战场上的生力军满打满算只有45万人。也就是说,算上敌人的全部战斗力,平均每名法国士兵要对抗两三名联军士兵。即便这45万名法军全是精锐的近卫军,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很困难,更不用说他们多数都是刚刚被征召的新兵或退伍多时又回到军队中的老兵了。

在法军为即将到来的战争集结的同时,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承担起了重建波军的任务。随着远征俄罗斯的波兰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国内,许多波兰领导人对拿破仑的信心理所当然地开始产生动摇。然而,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依然保持着对拿破仑的忠诚,尽管别人都认为此时的拿破仑帝国已是落日余晖。1813年,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率领尚未组建完毕的新波兰军离开华沙。此时,沙皇俄国的大军正在东方集结,今天已没人知道他此举的确切意图。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目的地是波兰旧都克拉科夫,在那里,他们将为即将到来的最终决战做准备。5月7日,俄军再度推进。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率部离开克拉科夫,穿过波西米亚,前往与拿破仑的部队会合。此时的华沙公国已经失去大半国土,它仅存的生力军却仍站在拿破仑一边。我们已经无法说清此时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对拿破仑所抱有的究竟是信念还是单纯的愚忠。我们能确定的事情是,在几乎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拿破仑时,波兰人依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这种信任与坚持,是拿破仑一生都没能妥善回报的。

◎拿破仑和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

1813年10月16日,莱比锡战役开始。

战役开始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处于寡不敌众这一危险境地的拿破仑认为,唯有主动出击、采取攻势,才有可能以局部兵力优势各个击破联军,这也与他在历次战役中所采取的策略类似。他的计划是在帕特河和普莱瑟河之间的区域展开进攻,这两条河流及其若干支流将战场划分成数个相互之间难以沟通的区域。由于处于战场的中间地区控制着莱比锡城及其桥梁,拿破仑可以快速地在战场各个区域调动部队。而联军部队因部署在战场外围,相互距离甚远,渡河困难,沟通也不畅,且由于人数众多,指挥起来十分困难。

战场北部的广大区域,则由米歇尔·奈伊元帅和奥古斯特·马尔蒙元帅镇守,东布罗夫斯基的波军位于奈伊元帅的部队附近,负责防守。拿破仑的补给中心位于莱比锡城边,为可能会持续若干天的战事提供补给和急救。普莱瑟河和魏斯埃尔斯特河上的桥梁由步兵和若干大炮防守,炮兵预备队则有炮兵专家安东尼·德鲁奥指挥,随时可以支援战场。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波军被部署在瓦豪附近的法军西翼,与他一同执行防御任务的是皮埃尔·弗朗索瓦·夏尔·奥热罗元帅及其麾下的法国青年军。

对波兰军队来说,血腥的莱比锡战役是从多利斯的战斗开始的。由马克西米利安·冯·墨费尔特伯爵指挥的奥地利第2军气势汹汹地向由康内维茨附近的法军前线开进,却发现路上的主干道已被法军的炮兵力量“照顾”;同时,许多法军阵营的士兵以马上游击的方式不断骚扰奥地利人,使他们无法有效地展开自己的炮兵阵地。在这种不利形势下,马克西米利安在部队刚一接触波兰萨克森联军前锋时便不幸受伤被俘。随后,这支进攻受挫的部队转向由少量波兰军队把守的多利斯。第24团的2个连起先将这里的波兰军队逐出了庄园,随后不久又被波兰萨克森军反击。然后,战斗陷入胶着状态,直到无法忍受的奥地利军队调来炮兵将整个地方夷为平地。缺乏支援的波兰人愤怒地抵抗了一阵后最终撤走。临走前,他们放火焚烧了村中的庄园和磨坊,只留下一片火海,以及横七竖八地塞满小村每个角落的波兰士兵的尸体。马尔克莱贝格的战斗同样血腥而徒劳——奥地利人修复一些桥梁,占领了马尔克莱贝格的一座学校和庄园。随后,奥地利人被反击的法军从学校赶走。法军和波军试图夺回被占领的庄园,却以留下一堆骑兵尸体而告终。这里的战斗并没有形成拉锯战,因为沙俄第14师很快就赶到了,并开始进攻法军和波军的侧翼,这次进攻使波军被迫撤离马尔克莱贝格。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随后赶到,阻止了波军的溃退,并当场阻击了仍在推进的俄国军队。此时,普鲁士的军队也加入了战斗,他们起先被元帅击败,但很快又卷土重来,逼退了重新控制着马尔克莱贝格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及其部队。马尔克莱贝格最终被联军控制。

北部战线的战斗则更像是一片无法挣脱的泥潭。波旁王朝曾经的旧部朗热隆将军现在为俄军服役,他所率领的部队试图突破东布罗夫斯基把守的防线,却没料到东布罗夫斯基竟然在俄军刚做好准备、尚未出击时就率先发动了进攻。战斗随后充斥着无休止的进攻、反攻,不断消耗着双方将士的生命——这正是联军希望看到的,毕竟他们人数占优势。最终,在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后,朗热隆夺取了位于防线中部的两个小村庄。

◎作战中的勃兰登堡骑兵

莱比锡战役第一天,联军从各个方向对法军发动猛攻,但收效甚微,拿破仑的战术部分奏效了。联军各个部分间调动困难,难以互相支援,在各个方向上的进攻要么根本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要么就是在获得了微不足道的战果后很快又被反攻的法军击退。然而,现况对拿破仑来说并不乐观,因为法军这一天也没有在各条战线上取得突破。随着援军不断到来,联军持续用鲜血和生命蚕食着法军的防线,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联军最后一定会对法军形成包围。对法军来说,形势十分危急。

10月17日,联军的攻势相对比较克制。这一天仅有两场主要战斗,其中一场是俄军对东布罗夫斯基将军的攻击。俄军利用人数优势逼迫波军后退。尽管东布罗夫斯基的部队也重创了俄军,但这一切努力在随后到来的增援之下变得毫无意义。法军在这一天接收了1.4万名援军,但联军的增援人数则是这个数字的10倍,他们甚至将这些增援部队整编出了2个军!这一天,战斗接近尾声时,法军仍无法从战略上彻底击败联军。这意味着,拿破仑及其军队离失败越来越近了。

10月18日,高傲的法兰西皇帝拿破仑想到了乞和。他开始考察战场周边仍然可用的桥梁和通道,以便随时从战场上撤离。然而,他内心深处仍幻想为帝国带来另一场伟大胜利,他坚信自己能够取胜,就像在奥斯特里茨战场上一样。等到这个美梦最终被现实所粉碎时,他的法军亦丧失了撤退的最后可能。

◎莱比锡战役第一天的作战示意图

这一天,拿破仑释放了在16日被俘的默费尔特将军,并让他给联军的三位君主——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和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即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带信,称自己愿意放弃奥德河和维斯瓦河畔的所有堡垒、领地,只要联军允许法军撤退。他还在信中提到,如果联军同意,他将和联军签订停战协议,并同意与三国签署和平条约,即他愿意承认战败,并承担后果。

三位君主拒绝媾和。战役的走向开始超出拿破仑的掌控。

18日的战斗,没有什么值得特别一提的。前文所述的一种最坏的情况——随着援军不断到来,联军持续用鲜血和生命蚕食着法军的防线,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联军最后一定会形成对法军的包围——成为了现实。联军从所有方向上发起声势空前的进攻,但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后仍没能突破法军顽强的防线。不过,这些进攻或多或少将每个方向的法军向莱比锡城逼退。在经历了9个小时的激战后,联军终于完成了对拿破仑所有部队的包围。期间,曾被拿破仑解职的法国前元帅让-巴蒂斯特·贝尔纳多特——此时是卡尔·约翰亲王——率领的瑞典部队也加入了对拿破仑的围攻,却因为无仗可打而感到尴尬,最后他强行加入一场进攻行动,表现还算不错。曾与波军并肩作战的萨克森军队在自己的土地上毅然选择背叛,加入进击的普鲁士军队,使联军队伍又增加了5000多人,尽管这对一日有14万人增援的联军来说微不足道。这些事情都是战争史上有趣的点缀。

◎莱比锡战役场景

◎莱比锡战役第二天的作战示意图

然而,对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和波兰军团来说,梦醒的时刻就快要到来了。

第四天的战斗开始前,拿破仑已意识到,继续战斗是徒劳无功的。18日夜间,他已经开始着手将法军主力的一部分撤出战场。然而在此之前,他进行了一项意味深长的人事变动:将约瑟夫·安东尼·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晋升为帝国元帅,使其成为拿破仑帝国中唯一的一位外籍元帅。这一任命固然体现了拿破仑对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信任,但在一场注定到来的失败前进行这一晋升,不得不让人思考其背后隐藏的含义。

不管怎样,第四天的战斗如期开始。反应迟钝的联军直到早上7点才发现法军正在撤离,前往阻击的部队却又困于莱比锡城区的巷战,难以脱身。因为当普鲁士和俄罗斯的士兵们进入莱比锡城时,等待他们的是满大街的路障和由乌迪诺元帅指挥的法国后卫士兵。这些士兵躲在民居内,射杀出现在大街上的任何活物,居民们则被强行转移到避难所,以免被即将到来的血腥巷战波及。

◎莱比锡战场

与此同时,法军正十分有序地撤离。他们通过魏斯埃尔斯特河上仅剩的一座桥梁离开战区,那里并没有联军的部队驻守。撤退一直比较顺利,直到“炸毁这座桥梁以阻止联军追击”的命令被传达给一名上校,这名上校又将这一任务布置给一名下士。不幸的是,这名下士大概比较粗心,他竟然弄错了炸毁桥梁的具体时间,造成的后果就是,当下午1点桥梁被炸毁时,桥上和两侧的桥头正挤满了试图过河的法军士兵。于是,悲剧开始了。要知道,乌迪诺的后卫部队此时仍在莱比锡城!

这一突发事件造成的恐慌和混乱很快蔓延开来,数以千计的法军在试图渡河时因溺水、踩踏或其他原因而死(如对岸友军枪支走火),来不及撤走的法军则沦为俘虏。持续四天的莱比锡战役,最终以法军及友军惨败、联军大胜而收场。交战双方都为这场战争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却依然没有迎来最终的和平。反法联盟各国在终于料理掉那个可怕的皇帝后当场开始内讧,却没想到那个已经被流放的拿破仑很快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再次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恐惧。这些都是属于那个时代幸存者们的后话了,而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和他的波兰军队,并没有机会去见证这一切。

莱比锡战役的第四天,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被困在那座断桥前混乱不堪的部队里。此前,他已在前线奋战四天,率领麾下的波兰军团无数次与俄、普、奥这三个波兰仇敌的军队死斗。此刻,他身负重伤,看着汹涌的魏斯埃尔斯特河,不知该悲伤绝望好,还是愤怒好。毕竟他完全有愤怒的理由:无论是自己,还是一直以来忠实的战友东布罗夫斯基,抑或是成千上万牺牲了生命的波兰将士,都心甘情愿地为拿破仑的事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最真挚的信念、最狂热的奋战和最宝贵的生命。拿破仑征战过的每一个战场,都洒有波兰人的鲜血。波兰人为法兰西帝国付出了这么多,所渴望的仅仅是恢复国家的独立。可以想象,当一群失去故土的人,相信拿破仑能为他们恢复已经失去的一切时,会带着怎样的态度去战斗。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最后一次冲锋

然而,拿破仑和法国对此的回报却让人失望。波兰王国在整个拿破仑时代都没有建立,直到拿破仑彻底失败后,才被瓜分了大部分华沙公国土地的沙皇俄国创建。沙皇直接兼任波兰国王,这像是沙皇给不听话的波兰人开的玩笑。至于那个华沙公国,似乎是拿破仑随手捏出来的一个玩具,但它却成了为波兰复国而奋斗的那代人的寄托。毫无疑问,皇帝赏识波兰军队,也将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视作难得的帅才,但这一切只使他变本加厉地将波兰勇士变成横亘沙场的尸体。无法确定拿破仑任命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元帅的动机,但能确定的是,后者宁死不屈、以身殉国,只是不清楚他殉的那个国,究竟是谁的国。

被困于魏斯埃尔斯特河畔的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拒不投降,纵马跃入河中。讽刺的是,击伤他的子弹,很可能就来自对岸的法军。他的遗体于1817年被运回波兰,埋葬于克拉科夫瓦维尔山的教堂。在那里,他与塔代乌什·科希秋什科和扬·索别斯基同眠。

波兰裔历史学家诺曼·戴维斯这样写道:“与他的很多同胞一样,他也在为是否要全身心地投入到法国的事业犹豫不决。对他而言,投靠拿破仑是一次很痛苦的转变。他为法国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不像他名义上的领主萨克森国王。对他这样一个忠诚且执着的人来说,改变效忠和奉献的对象实在是太难了。他与同时代的其他波兰解放者一样,向往着、战斗着、奉献着,却最终在一次光荣的失败中安息了。”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的一生,是那个时代所有为波兰的独立和解放而奋斗的战士们的缩影。波兰独立斗争因拿破仑战争的落幕划下了一个逗号,但还没有落下句号。在此后的百年间,还有数代波兰人,将走上这条用鲜血铺就的独立之路。在路上,他们会遇到与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同样甚至更艰巨的挫折与困难,却没有人中途放弃。因为他们与波尼亚托夫斯亲王一样,对民族独立有着清醒的认识:一个民族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回头。

◎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之死

◎波尼亚托夫斯基的纪念碑

维斯瓦骑士

波兰是一个有骑兵传统的国家,特别是那些曾经名扬天下的翼骑兵。到了拿破仑时代,各国的骑兵已经产生了一些问题,最显著的便是当时许多国家在枪骑兵的训练上遇到了困难,很多国家已没法独自训练枪骑兵。而波兰则是一个例外,他们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支可谓是全大陆最强悍的枪骑兵部队,辅以其他英勇善战的骑兵,在战场上给予拿破仑及其部队强有力的支援。

维斯瓦枪骑兵

有“地狱的斗牛士”之称的维斯瓦枪骑兵作为波兰军团的精锐骑兵闻名于世。维斯瓦枪骑兵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797年。1797年,新成立的波兰军团的人数扩充到数千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步兵。他们不像瑞士雇佣兵那样为钱而战,他们是波兰的爱国者。在波兰军团缴获了那不勒斯王国的战马后,伊利亚斯·特雷莫向东布罗夫斯基提出组建波兰骑兵的建议。这个建议获得了批准,波兰人很快武装了2个中队的骑兵,并将这些骑兵组成1个波兰枪骑兵团编入波兰军团。1800年,这个枪骑兵团北上被编入多瑙河军团,并随着波兰军团一起转战各地。

1807年11月11日,一纸命令将在意大利服役的波兰军团划归威斯特伐利亚王国。1808年3月20日,这条命令被撤回,意大利的波兰军团转入法军现役。在1808年3月31日拿破仑写给达武的信中,这个波兰军团被更名为“维斯瓦军团”。拿破仑同时下令,维斯瓦军团步兵的标准应与法国线列步兵的标准等同,而维斯瓦军团骑兵的标准则比照法国猎骑兵的标准办理。

◎伦勃朗的《波兰骑士》

随后,意大利的波兰军团先后在梅斯和巴约讷驻扎。在此期间,该军团与法国其他波兰军团分离,并正式以维斯瓦军团为名。随后,维斯瓦军团前往色当进行补给。在色当,维斯瓦枪骑兵获得了与法国猎骑兵相同的待遇和操练。

1808年9月,拿破仑从帝国近卫波兰轻骑兵团抽调了18人编入维斯瓦枪骑兵,担任骑兵少尉的职务。1809年,近卫波兰轻骑兵团改编为枪骑兵团,维斯瓦枪骑兵方面亦派遣数名枪骑兵到近卫枪骑兵团中担任枪术指导。

与由地主和贵族阶级组成的的近卫波兰轻骑兵团不同,大部分维斯瓦枪骑兵是农民家庭出身,多是共和国的拥护者。但这并不影响两支军团在战场上的表现——两支骑兵都善战,都受到了拿破仑的赞赏和重视。

帝国近卫波兰轻骑兵团

“我宣布你们是我最勇敢的骑兵!”——拿破仑·波拿巴,1808年于索莫谢拉

依照拿破仑的敕令,帝国近卫波兰轻骑兵团于1807年组建。加入军团的条件十分严格:应征人员必须是地主或地主的儿子,由于军服、制式马具和马匹都需要自备,应征者必须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

在缪拉麾下荣誉卫队中服役的许多波兰人加入了轻骑兵团,除此以外,也有一部分波兰志愿者加入。绝大多数波兰轻骑兵都有贵族身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相比之下,他们的平均文化水准远远高于同一级别的法国卫队士兵,后者大部分只有基本的读写能力。但这只是初期的情况,随着时间推移,从各个波兰军团中抽调的老兵加入到了轻骑兵团并成为中坚力量。

轻骑兵团的驻地被安排在巴黎附近的尚蒂伊庄园。驻扎在巴黎的凯勒曼元帅和近卫军热烈欢迎了这些波兰人的到来,并以皇帝的名义为他们安排了宴席。但轻骑兵团的到来引发了一些问题。新组建的轻骑兵团在抵达巴黎前,就因普遍酗酒和违反纪律获得了“盛名”,他们骑马在街道上疾奔,与维护巴黎治安的警察常起冲突。著名的法国骑兵指挥官拉萨尔将军担负起了这些波兰骑兵马术和纪律方面的训练工作,他的训练卓有成效。与巴黎的法国近卫军的协同训练让波兰骑兵获益良多,后来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近卫波兰轻骑兵团很快在欧洲大陆声名鹊起,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1808年半岛战争期间,波兰轻骑兵在索莫谢拉发动的一次载入史册的豪侠式冲锋。在这场战斗中,拿破仑下令让轻骑兵团第3中队对索莫谢拉山口的西班牙炮兵发起冲锋。西班牙炮兵在狭长的道路上设立了4个炮组,每个炮组之间相距数百米,第4个炮组位于山口最高点,拥有10门火炮;两侧的山上亦有步兵支援这4个炮组。没有片刻犹豫,约200名波兰骑兵立即展开纵队,向山口发动突击,在大炮发射的实心弹和西班牙散兵的步枪子弹所组成的弹幕中冲锋直进。西班牙人的射击凶猛且准确,波兰士兵伤亡惨重,军官和士兵中弹落马。波兰骑兵以手中的马刀作为回应,他们绕过土木工事,将西班牙炮手和支援的士兵乱刀砍死。波兰士兵连续击溃3个炮组,在冲向第4个炮组时,波兰骑兵只剩下三四十人。他们奋力驱散西班牙人,但人数太少,无力巩固战果。这时,奉命援护的法国近卫猎骑兵和轻骑兵赶到了。在法军骑兵的支援下,波兰骑兵彻底击溃了第4个炮组,并缴获了全部火炮。波兰人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第3中队在这次冲锋中伤亡过半。

这次战斗后不久,近卫波兰轻骑兵团被正式编入老近卫军。1809年,近卫波兰轻骑兵团在装备了长枪后改编为帝国近卫波兰枪骑兵团。随后,波兰骑兵参与了帝国的绝大部分战役,在俄国和莱比锡的灾难中也英勇奋战。甚至当拿破仑被迫于1814年春退位时,一支合计125人的波兰中队仍为他护卫,其中有22名波兰骑兵。这些士兵跟随拿破仑一起从厄尔巴岛回到法国,后在百日王朝中再次编入近卫枪骑兵团,充任前锋;在帝国最后一次会战——滑铁卢会战中,这些波兰骑兵仍然随法军骑兵全装出战,奋战至死。

一般认为,近卫波兰轻骑兵团的建立体现了拿破仑的政治意图。拿破仑曾向波兰人承诺协助其完成复国愿望,而在波兰王国领土上建立起来的华沙大公国,可以为拿破仑提供为数众多的、忠心耿耿的波兰士兵。皇帝赐予波兰人近卫军席位的行动,无疑强化了法国与波兰之间的联系,鼓舞了波兰人继续为法国战斗。

无论拿破仑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帝国近卫波兰轻骑兵团,后来近卫军中的第一波兰枪骑兵团,对皇帝的忠心无可置疑,他们怀抱复国的崇高理想和对皇帝的狂热信任,在拿破仑麾下立了赫赫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