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征服阿兹特克

征服阿兹特克(西班牙与阿兹特克帝国战争)

征服阿兹特克简介

征服阿兹特克:1519年,西班牙征服者科尔特斯率领远征队闯入墨西哥古国——阿兹特克帝国,并俘虏了他们的皇帝蒙特祖玛二世。借助先进的武器、帝国的内部矛盾以及带去的天花病毒,不到三年时间,科尔特斯就征服了这个中美洲的庞大帝国。征服阿兹特克,将再现西班牙与阿兹特克帝国的战争。

征服阿兹特克过程分析——

在漫长的中世纪,西班牙对于天主教统治下的欧洲国家来说,常常只是一个地理概念。因为自8世纪初阿拉伯入侵西班牙以来,比利牛斯山脉以南就成了一片被星月战旗和阿拉伯弯刀统治的暗域。连自称上帝代言人的历代教皇都从未想过,在那片受“异端”统治的土地之上,竟诞生了最为虔诚的强权帝国,并一度将绘有“圣安德鲁十字”的战旗插遍半个地球。

在经历了长达7个半世纪的“收复失地运动”(又称“再征服运动”)之后,纷乱的伊比利亚半岛上,诞生了卡斯蒂利亚—阿拉贡联合王国这一奇异存在,并最终形成统一的西班牙。然而,假使当初在格拉纳达城外,女王伊莎贝拉一世不曾慷慨地资助热那亚人哥伦布,西班牙可能转瞬就会崩塌。正是通往美洲大陆和全球的新航线,令西班牙人暂时放弃了与法国人无休止的拉锯。而来自阿兹特克、印加等印第安帝国废墟之上的财富,更是令马德里一跃成为欧洲至高无上的主宰。

浴火重生:收复失地运动和西班牙王国对海权的热衷

1492年1月6日,在众多欧洲骑士和雇佣兵的欢呼声中,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强大国家的国王和女王并肩策马,进入那座举世闻名、代表摩尔人统治中心的红色宫殿——被称为“安达卢西亚的荣耀”的阿尔罕布拉宫。这一天被西方史学家认定为西班牙人长达7个半世纪的“收复失地运动”的终点。

其实,“收复失地”不过是基督教世界的主观认定而已,事实上伊比利亚半岛的原住民——巴斯克人早已在罗马帝国的扩张中沦为奴隶和附庸。当来自北非的阿拉伯人跨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这片土地时,他们击败的也并非日后西班牙帝国的祖先,而是随着“蛮族入侵”洪流涌入西欧的西哥特人。

自罗马帝国崩溃后,整个西欧不断上演着分裂统一、王朝更迭的故事。这个阶段的西哥特王国在伊比利亚半岛的统治倒是相对稳定,但也正因为如此,西哥特人的尚武精神逐渐退化,以致公元710年7月阿拉伯倭马亚王朝派出的一支由400名步兵、100名骑兵组成的远征军轻松登陆西班牙,如入无人之境地在这片土地上烧杀抢掠。有了这个成功的先例,公元711年,阿拉伯倭马亚王朝在北非纠集7000余人再次在直布罗陀地区登陆。几个月后,阿拉伯人便横扫了西哥特王国的大半国土,攻陷首都托莱多(Toledo)。

◎“收复失地运动”的终点——摩尔人献出格拉纳达

西哥特王国的迅速溃败,并非是因为阿拉伯倭马亚王朝的将帅战法精湛,抑或是来自北非的柏柏尔人骁勇善战,而是因为这个在伊比利亚半岛闭门自守的王国,内部早已千疮百孔。曾经并肩作战的西哥特战士在封建化的过程中,老实本分者沦为佃农、隶农,精明能干者则逐渐成为一方领主,而昔日群策群力的酋长和主教此刻也因为利益之争暗斗不断。在这种情况下,阿拉伯军队一登陆,各方势力便纷纷期盼其能打破现有的政治格局,以便重新洗牌。公元712年,西哥特最后一任国王罗德里克(Ruderic,?—712年)及诸多王室成员丧命于瓜达莱特河战役(Battle of Guadalete),进一步加剧了西哥特王国内部统治秩序的塌陷。

客观地说,西哥特王国整体的抵抗虽然短暂且软弱,但伊比利亚各地的西哥特贵族并没有被彻底击溃,仍然雄踞一方。正因为此,保有足够实力的西哥特贵族佩拉约才能于公元718年在伊比利亚半岛北部发动起义,建立阿斯图里亚斯王国,而这也被视为“收复失地运动”的开端。

阿拉伯倭马亚王朝对伊比利亚半岛的统治并没有长远规划,是以在没有彻底肃清当地抵抗力量的情况下,便贸然翻越比利牛斯山脉,袭扰法兰克王国的南部疆土。公元732年夏秋之交,约5万阿拉伯军队由比利牛斯山脉西侧进入高卢南部,随即在波尔多击溃了法兰克王国的边防军,进围重镇图尔。但最终,阿拉伯人在不断赶来的法兰克援军的围攻下大败而归。

◎欧洲人笔下的阿拉伯侵略者

◎图尔战役的惨败令阿拉伯人在欧洲的扩张陷入了停滞

纵观欧洲历史,图尔战役的胜利为欧洲人挡住了阿拉伯人气势汹汹的扩张狂潮,从而保证了此后基督教在欧洲大陆几个世纪的兴盛和发展。但在伊比利亚半岛上,阿拉伯人和基督徒围绕这片土地的反复斗争才刚刚开始。平心而论,在西班牙建立摩尔王朝的阿拉伯统治者,醉心于跟哈里发们争夺北非,根本没有将铲除伊比利亚的基督徒作为首要目标。加上摩尔王朝实行的是名为“泰法”的分封制度,各路诸侯之间忙于争权夺利,可以说为基督教王国收复失地大开方便之门。但不幸的是,信奉上帝的西班牙当地王公亦是一盘散沙、内讧不断,这也导致“收复失地运动”旷日持久,波折不断。

◎“勃艮第的亨利”利用伊比利亚半岛的乱局,建立了独立的葡萄牙王国

1094年,来自法国的贵族“勃艮第的亨利”(Henry of Burgundy,1066—1112年)干脆割据自立,在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北部建立了以里斯本为首都、闭门自守的葡萄牙王国。葡萄牙王国的独立,对基督教世界的“收复失地运动”自然是一次重挫。因为秉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原则,崛起于伊比利亚半岛西北部的卡斯蒂利亚王国(Kingdom of Castile)历任君主与葡萄牙统治者龃龉不断,时常兵戎相见,这极大地牵制了基督徒南下与阿拉伯人争雄的精力。但放眼整个欧洲,“勃艮第的亨利”及其子孙出于一己之私的自立却无形中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由于葡萄牙王国的陆路边境为虎视眈眈的基督教王侯环伺,要想谋求发展,便只能着眼于大海。1415年,经过多年的经营与积累,葡萄牙国王若昂一世从海路南下,攻占了直布罗陀海峡以南的北非贸易重镇——休达(Ceuta)。此举不仅切断了阿拉伯人进入伊比利亚半岛的交通要道,缓解了各路基督教王侯对葡萄牙的责难,更令葡萄牙人在海外殖民的道路上初试啼声。

此后,食髓知味的里斯本当局打着战略迂回阿拉伯人后方的旗号,在非洲到处踩点。按照当时欧洲坊间流传的说法,在北非腹地有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强大帝国,其统治者“普莱斯特·约翰”曾于1170年致信君士坦丁堡,表达了与欧洲联手对抗阿拉伯人的“良好愿望”。于是寻找这个子虚乌有的强援,便成了葡萄牙人扬帆出海的最好理由。

可惜的是,“普莱斯特·约翰”王国尚未露面,君士坦丁堡便在1453年沦陷于信仰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之手。对于“东正教兄弟”的死活,罗马教廷或许可以不管不问,任由中欧的神圣罗马帝国和波兰—立陶宛联邦去抵御奥斯曼帝国的兵锋;但随着欧亚结合部落入奥斯曼之手,欧洲人赖以烹调肉食的香料和贵族们彰显身份的东方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却一下子断了来路。于是,葡萄牙人沿着非洲大陆建立的贸易据点便成了通往东方的新希望。有趣的是,直到1520年,在环印度洋建立稳固贸易网络的葡萄牙人才在红海之滨发现——所谓“普莱斯特·约翰”王国其实就是埃塞俄比亚地区信奉原始基督教的阿克苏姆王国,而这个并不能算是地区霸主的国家早已没落了。

好在此时的葡萄牙,在若昂一世第三子恩里克王子的推动下,已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探险—殖民—贸易”模式。1487年,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首次绕过非洲大陆的最南端,进入印度洋海域。恩里克王子的侄孙若昂二世为此龙心大悦,钦定迪亚士所发现的拐点为“好望角”。葡萄牙人绕过奥斯曼帝国控制的欧亚非大陆结合部,直接与富庶的印度、中国建立贸易联系,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葡萄牙人在海上获得的成就极大地刺激了其邻国。1474年,与西班牙地区另一强国阿拉贡(Kingdom of Aragon)的斐迪南王子缔结婚约的卡斯蒂利亚公主伊莎贝拉(Isabella I,1451—1504年)继承卡斯蒂利亚王位。1476年,挟夫家之兵,伊莎贝拉击败了试图与自己争夺王位的侄女胡安娜,巩固了对卡斯蒂利亚的统治。此次战争遏制了里斯本在西班牙地区的扩张,因为胡安娜的丈夫正是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Afonso V,1432—1481年)。

◎横行印度洋的葡萄牙战舰,开启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大航海时代

1479年,随着斐迪南继承阿拉贡王位,成为斐迪南二世,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正式合并,统一的西班牙就此形成。此时,伊莎贝拉夫妻二人已实际领有今西班牙的大部分领土,并且,因阿拉贡王国还控制着意大利南部的西西里和撒丁岛,那不勒斯亦要遵其号令,统一的西班牙不仅在伊比利亚半岛说一不二,更成了地中海东部的霸主。

在治理国家方面,伊莎贝拉一边加紧筹划对摩尔人在伊比利亚的最后据点——格拉纳达发动围攻,一边将目光转向了辽阔的大西洋。1487年,西班牙海军试探性地闯入葡萄牙的传统势力范围,攻占非洲西北海岸的加那利群岛(Canary Islands)。此时的里斯本正忙于开拓通往印度的航线,自然无心与伊莎贝拉对抗,于是罗马教廷出面召集双方调解,最终签署《阿尔卡苏瓦什条约》。葡萄牙人以割让加那利群岛给西班牙作为条件,换取到对非洲及未来印度洋贸易权的垄断,首开了殖民帝国瓜分世界的先河。

小小的加那利群岛自然无法满足西班牙的雄心。一时间,来自意大利各地的航海家纷至沓来,向伊莎贝拉女王兜售各种异想天开的计划,而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来自热那亚的羊毛纺织工之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1451—1506年)。

客观地说,哥伦布提出的“向西航行,越过大西洋直达亚洲”的理论在15世纪末的欧洲各国宫廷时有出现,但却遭到了有识之士的一致反对。理由很简单,欧洲地理学家对向东由陆路前往亚洲的距离早有估算,那么按照当时已经逐渐成为共识的“地圆说”,欧洲向西抵达亚洲的海上距离等于甚至大于向东的陆地距离,而以欧洲当时的造船及航海技术来说,这条漫长的航线显然是一条危途。因此哥伦布辗转于意大利各大城邦及葡萄牙、英、法等国家均未得到资助。不过要说哥伦布多年奔走,一无所获显然也是不客观的。当时正苦于奥斯曼帝国封锁的意大利各大商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给了哥伦布一些资助,而他在里斯本地图工坊里工作的弟弟巴托洛梅奥·哥伦布则向他提供了大量被葡萄牙政府列为国家机密的航海图。正是凭借这两项有利条件,哥伦布信心十足地出现在了格拉纳达的西班牙联军营地。

◎哥伦布觐见伊莎贝拉女王夫妇

◎哥伦布登陆新大陆

伊莎贝拉女王及其丈夫斐迪南二世在位于前线的基督教君主城堡接见了哥伦布,此时这对夫妻的心情显然不错。虽然哥伦布一度被王室供养的专家委员会问得哑口无言,但最终还是获得西班牙的资助。

当然,由于此时的西班牙刚刚结束对格拉纳达的战争,因此手头并不宽裕。即便加上哥伦布此前从意大利商会拉来的私人赞助,他的第一次远航也仅能凑齐3艘帆船和90名水手。有趣的是,在西方史学家的记载中,伊莎贝拉女王及其丈夫似乎都曾试图拒绝哥伦布,但事后却又各自宣称是自己的坚定支持最终促成了这次远航。

哥伦布的运气的确不错。1492年9月6日,他的船队从加那利群岛出发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到10月12日,船队便已横跨大西洋抵达地处加勒比海的庐卡雅群岛(Lucayan Archipelago)。哥伦布按照《马可·波罗游记》里的记载,认为自己抵达了日本列岛的外围。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哥伦布随后造访了今古巴、海地等地,盘桓到1493年年初才带着挟持到的当地土著踏上归途。

讽刺的是,由于途中遭遇风暴袭击,哥伦布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出发地——西属加那利群岛,而是被迫在葡萄牙的领地——亚速尔群岛抛锚。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随即邀请其前往里斯本。哥伦布在里斯本逗留期间,是否主动分享了自己的旅行见闻,世人不得而知,但凭借葡萄牙人当时遍布欧、亚、非的商业间谍网络,要想侦知哥伦布此次远航的行程和成果显然并非难事。

因此,哥伦布回到西班牙后不久,里斯本方面便借口哥伦布发现的地区位于加那利群岛以南,按照此前订立的《阿尔卡苏瓦什条约》当为葡萄牙所有,向罗马教廷提出仲裁。不过此时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乃西班牙贵族出身,1493年5月4日,教皇做出决断:“双方以子午线为界,线西归属西班牙,线东归属葡萄牙。”这条界限史称“教皇子午线”。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对此表示不满,要求重划。于是在1494年6月7日,西、葡两国签订《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将分界线向西移了270里格(1里格合3海里,约为5.5千米),以西经46度37分为界。

◎教皇子午线

按照“教皇子午线”的划分,西班牙人放手开发其在加勒比海发现的“美丽新世界”。哥伦布此后三次远航,对加勒比海沿岸地区展开了深入的探索和开发。而葡萄牙航海家瓦斯科·达伽马(Vasco da Gama,1460—1524年)则于1498年最终绕过好望角,抵达印度。但和所有的纸面协议一样,这一纸《托尔德西里亚斯条约》,根本挡不住人类本能的贪欲。

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佩德罗(Pedro álvares Cabral,1467—1520年)借口躲避非洲赤道无风区,向西南方向前进,最终抵达今南美洲巴西沿岸,在“教皇子午线”以西竖起了葡萄牙的旗帜。而西班牙政府则以资助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Ferdinand Magellan,1480—1521年)展开环球航行作为反击,将原属葡萄牙开发范畴的菲律宾群岛收入囊中。有趣的是,麦哲伦本人不仅曾为葡萄牙政府工作,更曾在马六甲海上勇斗海盗,导致腿部终身残疾。正是返回葡萄牙后,为自己申请“工伤补贴”未果,麦哲伦才最终转投西班牙帐下。

尽管西班牙和葡萄牙各自都在对方的势力范围内打入了一个楔子,但深受小国寡民限制的里斯本政府,无力开发诸如新大陆这样辽阔的疆域。而统一之后深受人口增长和贵族把控经济两大压力的西班牙政府,也并不适应葡萄牙人那套“探险—殖民—贸易”循序渐进的开发模式。因此,双方虽然对“教皇子午线”做出了修正,但基本还是延续了西班牙向西、葡萄牙向东的海外殖民线路。

至1509年,葡萄牙已奠定由印度洋通往大西洋、红海、波斯湾、太平洋的海上霸业,并最终与雄踞东亚的大明帝国以及逐渐式微的日本室町幕府建立了贸易往来。而西班牙人则在1499年完成了对“新大陆”的正名工作。由于哥伦布本人至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抵达的并非亚洲,因此这片新大陆最终由其资助人——佛罗伦萨富商亚美利加·韦斯普奇(Amerigo Vespucci,1454—1512年)冠名。当然,亚美利加也并非是坐享其成,他本人也曾亲自跟随哥伦布的足迹前往新大陆,并发现了亚马孙河的入海口。正是由于其个人的信件和委托绘制的地图,“美洲”之名才在西欧广为人知。

异域之主:阿兹特克帝国在墨西哥的崛起

严格意义上讲,无论是哥伦布还是亚美利加都不能被视作美洲大陆的发现者。因为根据近代考古学的发现,早在冰河时代,来自亚洲的移民便追随着苔原上猛犸象、野牛等大型食草动物的足迹,徒步穿越冰封的白令海峡,进入美洲大陆。尽管国内有人曾以哥伦布对北美原住民的错误称呼,推导出其实为商王朝遗民“殷地安人”的说法,但最终被证明这只是一个笑话。不过根据西方考古学家对印第安人齿形的分析,这些新大陆原住民的确可能来自东北亚地区,与殷商文明同源。

得天独厚、缺乏天敌的自然环境,令印第安人在美洲大陆肆意生长、遍地开花。虽然世代居住在北美地区的部族依旧保持着渔猎为生、逐兽而居的原始状态,但逐步南迁至墨西哥和中美美洲地区的部族却最终孕育出了灿烂而畸形的农耕文明,这一切都与他们主要种植的农作物——玉米有关。和水稻一样,玉米并非是天然形成的农作物,而是野生蜀黍类植物在人工干预下杂交而成。为了使野外如杂草般的植物进化成颗粒饱满的粮食,印第安人用了近乎4倍人类文明史的时间,也无怪乎在古代玛雅文明的神话体系里,玉米不仅具有神格,还俨然是万物的主宰。

◎玛雅神话中代表着富饶和丰收的玉米神——尤姆·卡克斯

世人至今仍能在玛雅文明的遗址中见到长着玉米须一般的毛发,手持玉米,面带微笑,代表富饶与丰收的玉米神——尤姆·卡克斯。传说,他不仅在众神的世界里自封为王,更用黄玉米与白玉米造出了人类的肉体,用其他食物做成人类的四肢,赋予其生命。他的故事被印第安人编撰成著名的史诗《波波尔乌》,在悠悠岁月里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一直延续至今。

墨西哥无疑是古代美洲文明的中心,但在辽阔的北美大陆和由安第斯山脉阻隔成西部沙漠、东部雨林两大生态体系的南美,同样孕育着颇具个性的人类文明样本。在密西西比河流域,曾长期存在着修筑土墩为城市的卡霍基亚文明(Cahokia),但在欧洲人来到美洲的一个多世纪之前,它就和玛雅文明一样毁灭于环境变迁。在南美洲西部滨海沙漠地区,生活着以捕鱼为生的莫切人,他们曾孕育出以沙漠金字塔为代表的莫切文明(Moche)。不过,莫切文明最终毁于厄尔尼诺现象引发的洪水。

当然相较于天灾,过度发展所引发的战争对于古代美洲文明而言,往往更为致命。在古代玛雅文明的神话体系中既有玉米神尤姆·卡克斯这样的善神,更有形如吸血蝙蝠的狩猎及战争之神——扎马尔冈。秉承这位“恶神”的旨意,以战俘为人牲的血腥祭祀在美洲大陆延续了数千年的岁月。随着玛雅文明的崩溃,在墨西哥地区迅速崛起的阿兹特克人(Aztecs)更将这一陋习发挥到了极致。

“阿兹特克”一词在印第安语中本意为“来自阿兹特兰(Aztlan)的人们”。根据近代西方学者的推测,所谓“阿兹特兰”,很可能位于今墨西哥西北部或美国西南部。无论如何,对于昔日玛雅文明兴盛一时的墨西哥南部谷地而言,阿兹特克人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来户。

由于阿兹特克人长期使用信息量不高的图画文字,因此关于其逐步南侵并最终成为墨西哥湾霸主的历史,仅能从一些口口相传的民间传说中管窥一豹。根据西方学者整理的材料和推测,半游牧状态的阿兹特克人大约在11世纪中叶离开故乡,在今墨西哥城附近的查普特佩克山(Chapultepec)建立了第一个定居点。

此时的墨西哥地区,正处于玛雅文明崩溃后的混战时期。查尔科(Chalco)、赫霍奇米尔科(Xochimilco)、特拉科班(Tlacopan)、库尔瓦坎(Culhuacan)以及阿茨卡波察尔科(Atzcapotzalco)等城邦相互敌视,彼此攻讦。在这种情况下,阿兹特克人虽然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但他们不仅未被驱逐,反而成为各方势力争相招揽的“香饽饽”。

关于玛雅各城邦如何招揽阿兹特克人以雇佣兵身份加入其纷争之中,今天已无从考证,唯有库尔瓦坎与阿兹特克人之间发生的“公主献祭事件”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所谓“公主献祭事件”,说的是库尔瓦坎曾试图与阿兹特克人进行联姻,但嫁过去的公主,却被阿兹特克人献祭给了他们的战争之神——扎马尔冈。此举直接导致库尔瓦坎与阿兹特克人决裂。

◎阿兹特克人将联姻的库尔瓦坎公主献祭给了他们的战神——扎马尔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选择与阿兹特克人决裂的库尔瓦坎城此举未必是要为那位可怜的公主报仇,而是因为阿兹特克人在此事中原始、血腥的表现,表明这个部族与玛雅诸城邦并不处于同等程度的文明之下。这种开化程度上的巨大差异,令阿兹特克人在与玛雅诸城邦格格不入的情况下,被迫选择继续南迁。

根据阿兹特克方面的相关记载,1323年左右,阿兹特克人抵达位于墨西哥中部的特斯科科湖(Lake Texcoco)地区。这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土地,阿兹特克人无心离去,于是将一只栖息于仙人掌上吃蛇的老鹰视为神迹,在当地建立了名为“特诺奇提特兰”(Tenochtitlan)的定居点。

◎反映阿兹特克人在特斯科科湖建立定居点的壁画

事实证明,老鹰吃蛇的现象虽然在今墨西哥境内并不罕见,但选择在特斯科科湖落脚,却是阿兹特克人做出的最为正确的决定。借助湖泊和沼泽的保护,阿兹特克人安心地休养生息,并逐步完成了从原始部族向奴隶制城邦的转变。1375年,阿卡玛皮茨提里(Acamapichtli,?—1395年)当选为特诺奇提特兰的首任“特拉托阿尼”。

◎阿卡玛皮茨提里加冕为特诺奇提特兰、德斯科科、特拉科潘“三城同盟”的特拉托阿尼的想象图

值得一提的是,阿卡玛皮茨提里并不是一个纯种血统的阿兹特克人,种种证据表明,他的母亲来自库尔瓦坎王室。显然,“公主献祭事件”后迁徙到特斯科科湖地区的阿兹特克人,正逐渐褪去野蛮的皮毛,不断向玛雅诸城邦靠拢和学习。可惜的是,这些文明和进步并不能跟上阿兹特克人快速崛起的脚步。在特斯科科湖周边又建立起德斯科科(Texcoco)和特拉科潘(Tlacopan)两座城市的阿兹特克人,迅速拥有了超越玛雅诸城邦的体量。1382年,随着阿卡玛皮茨提里加冕为特诺奇提特兰、德斯科科、特拉科潘“三城同盟”的特拉托阿尼,阿兹特克人开始迈上通往墨西哥地区霸主的道路。

虽然阿卡玛皮茨提里在位期间,阿兹特克人仍不得不向玛雅诸城邦进贡以避免战争,但这些韬光养晦的外交政策很快随着国力的日益增强而被更强硬的手段所替代。

1396年,阿卡玛皮茨提里病逝之后,其年仅16岁的长子维齐利维特尔(Huitzilihuitl,1379—1417年)被推举为特拉托阿尼。通过迎娶阿茨卡波察尔科城邦的公主,维齐利维特尔领导下的阿兹特克“三城同盟”再度介入玛雅诸城邦的混战之中。早已在彼此攻讦中严重失血的各方势力,无力抵挡与阿茨卡波察尔科结盟的阿兹特克生力军,先后遭遇了被击败并惨遭洗劫的命运。1417年维齐利维特尔病逝之时,墨西哥地区已然形成了阿茨卡波察尔科与阿兹特克两强并立的局面。尽管名义上阿兹特克依旧奉阿茨卡波察尔科为上邦,但这种基于统治者之间的姻亲关系而形成的外交姿态,注定是无法长期维持下去的。

1427年,维齐利维特尔之子奇马尔波波卡(Chimalpopoca,1397—1427年)被人刺杀身亡。1428年,夺取王位的权臣伊兹科瓦特尔(Itzcoatl,?—1440年)调动阿兹特克“三城同盟”的庞大兵力,对阿茨卡波察尔科城邦展开突袭。猝不及防的昔日宗主国被迅速击败。随后为了巩固权力,伊兹科瓦特尔又向南用兵,将“三城同盟”的领土扩大到了墨西哥南部地区。

和所有历史上得位不正的君王一样,伊兹科瓦特尔除了执着于追求赫赫武功之外,也格外注重对历史和文化的钳制。伊兹科瓦特尔统治期间,下令焚毁所有阿兹特克人的历史典籍。这场焚书运动,既是为了满足伊兹科瓦特尔树立个人威权的需要,同时也是阿兹特克抹去昔日藩属身份,走向地区霸主的重要一步。

至1440年蒙特祖马一世(Moctezuma Ⅰ,1398—1469年)执政时,阿兹特克已经成为一个空前繁盛的农耕帝国。尽管阿兹特克帝国建立了完备的教育体系,在每个居民区都设有学校,但这微弱的文明之火却不足以照亮灰暗的美洲文明。阿兹特克依旧保持着玛雅人血腥的人牲祭祀习俗,这也令这个帝国不得不为了获得祭品而与周边部族交恶。正是这种对附庸的索取无度,最终导致阿兹特克帝国在1519年被西班牙探险家——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ando Cortes,1485—1547年)所领导的西班牙远征军迅速击溃。

不速之客:西班牙殖民者抵达墨西哥湾

埃尔南·科尔特斯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的一个小贵族,和大多数早期殖民者一样,他憧憬着新大陆的黄金和土地,更渴望在大洋彼岸一展身手、建功立业。

1504年,年仅17岁的科尔特斯放弃萨拉曼卡大学的法律专业,来到位于西印度群岛中古巴与波多黎各之间的西班牙岛(今称伊斯帕尼奥拉岛)。作为哥伦布第一次探索美洲时发现的岛屿,西班牙岛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因此,据称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该岛已有100万左右的土著居民。面对如此庞大的土著势力,西班牙人不敢深入内陆,只能以沿海的圣多明各(Santo Domingo)等城堡为据点逐步向内陆蚕食。这种低效的扩张方式显然无法使急于寻找黄金的探险家们感到满意。因此,就在科尔特斯抵达西班牙岛后不久,西班牙人在当地的扩张进入了快车道。1508—1513年,西班牙人先后征服了古巴、波多黎各和牙买加岛。但是上述岛屿的情况与西班牙岛类似,除了肥沃的土地和大批懵懂的土著之外,根本没有冒险者们渴望的大量金银等贵金属。

在这种情况下,100多名没有在古巴分得土地和印第安奴隶的西班牙人,决心继续向东航行去碰碰运气。对于这一要求,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Diego Velazquez de Cuellar,1465—1524年)不仅大开绿灯,还赊给了探险者们一艘船和一些武器装备。不过贝拉斯克斯并非无欲无求,他希望探险者们可以扫荡古巴与洪都拉斯之间的群岛(即今洪都拉斯的海湾群岛),抓一些印第安人回来“建设古巴”。但这一要求显然与探险者们希望“干一票大的”想法相驳,于是这些西班牙人以“将自由人变为奴隶,有违天主和国王的旨意”为由拒绝了这位总督。

1517年2月8日,第一批前往美洲大陆的西班牙探险者登船出发。在海上折腾了21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墨西哥地区的尤卡坦半岛(Yucatan Peninsula)。尽管没有马上寻到黄金,但是西班牙人很快从一些细节中发现了尤卡坦半岛当地土著和西印度群岛居民的不同之处。除了部落规模更大、广泛使用独木舟之外,当地居民还普遍穿着一种被西班牙人称为“马斯特尔”的布片服装,而西印度群岛地区的土著则基本都是赤身裸体。

◎西班牙人建立的圣多明各城堡遗址

此后的发展更是出乎西班牙人的预料,当地居民虽然表面上对他们释放善意,但随着他们深入内陆,却遭到了身着棉甲、手持盾矛和弓箭的部族勇士的围攻。西班牙人虽然用火枪和硬弩将其击退,却也付出了15人负伤的代价,其中2人更是伤重而死。好在进入部落核心领地之后,西班牙人劫掠了一座神庙,将里面纯度较低的金器一扫而空,这才算是勉强不虚此行。

◎西班牙首任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

被迫退回船上继续向西航行的西班牙人,又尝试着进行了几次登陆以补给淡水,但每次都遭到大批印第安武士的围攻。在战斗中,西班牙人明显感觉到对手和西印度群岛的土著大不相同。这些印第安武士不仅身材魁梧、骁勇善战,而且还拥有完备的战术体系——短兵相接之前往往先投射密集的石弹、弓箭和投枪,接着以黑曜石制成的长矛和马夸威特近身与对手格斗。西班牙人探险队损失过半,侥幸逃回战舰者无不带伤,由于人手不足,他们不得不焚毁了一艘战舰,将幸存人员集中在2艘船上,经佛罗里达沿海逃回古巴。

第一次远征尤卡坦半岛虽然铩羽而归,但是在当地发现大型印第安部族和黄金的消息却鼓动了更多的后来者。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自掏腰包购买了2艘新船,让重新聚集起来的240名探险者再度前往那片机会无限的新大陆。不过除了船只之外,所有的武器和补给都要探险者们自掏腰包。用参与者——《征服新西班牙信史》的作者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Bernal Díaz del Castillo,1496—1584年)的话来说,这完全是一次自负盈亏的远征:“如果我们觉得那片土地值得开拓,又敢于去冒险,那就去开拓,要是不成,就返回古巴。”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西班牙人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将俘获的印第安人充作翻译,对当地部族展开怀柔攻势。同时,每到一处都预先准备好火枪和强弩,甚至将舰船上的火炮也运到了岸上。正是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使西班牙人成功在哈马帕河的入海口建立了一个登陆场,并在当地部落的引荐下,与阿兹特克帝国的使者见了面。不过相比阿兹特克人拿出的黄金,西班牙人却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水钻和玻璃珠子,以物易物的贸易只进行了6天,西班牙人就穷得只能卖衬衫了。无奈之下,西班牙探险队再度回到古巴。

◎阿兹特克人使用的黑曜石武器“马夸威特”的复制品

面对探险者们带回的黄金,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终于坐不住了,他一口气又添置了6艘战舰,委任科尔特斯为新一轮远征的主帅。不过为了这次前途未卜的探险,科尔特斯同样投入了一大笔启动资金,为此他抵押了自己的庄园和奴隶,从古巴当地的商贾手中借来了4000比索的现金以及等额的货物。这些钱被科尔特斯悉数用于军备,此次远征军不仅调集了更多的火炮,还为所有步兵装备了棉甲,并将骑士的战马运上了船。

1519年2月10日,科尔特斯誓师出征,全军共计508人,其中弩手32人、火枪手13人,另有战马16匹、青铜炮10门、加农炮4门。这样的兵力在欧洲战场上算不上什么强力军,却已是科尔特斯及其合伙人的全部家当。他们迫切希望这次极具风险的投资可以带来空前巨大的收益。可惜的是,2月份的航行和几次登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直到3月22日,船队驶入格里哈尔瓦河后,形势才陡然一变。

格里哈尔瓦河沿岸的印第安部族与西班牙探险者有过多次接触,对其频繁到访并无好感,此次更是集结了多个部族的联军严阵以待,兵力据称达到了1.2万人。但从科尔特斯登陆当天的战况——西班牙人负伤14人、印第安部族遗尸18具来看,双方的兵力可能旗鼓相当。

此后几天里,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围绕登陆场进行了反复拉锯。战斗的进程大致如下:印第安武士先以弓箭、投枪和石头展开远程攻击,随后手持黑曜石制成的武器,顶着盾牌,展开近身冲锋;西班牙人则以硬弩、火枪、舰载火炮的火力遏制对手,待将印第安人击退后,再派手持长矛和利剑的步兵展开追击。

尽管每一次西班牙人都能占到一点便宜,但面对不断产生的因战斗和非战斗导致的减员,科尔特斯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对手继续消耗下去并非长久之计,因此最终决定在3月25日天主教“圣母日”这一天发动总攻。

25日,随军神父做完弥撒后,西班牙人开始向名为辛特拉的村庄推进。当地的印第安部族集结人马前来拦截,双方随即在辛特拉村附近的平原地带展开主力决战。印第安武士此次有备而来,战斗刚一打响,密集的箭雨和投枪便呼啸而至,西班牙人虽然身着甲胄,但在如此猛烈的投射武器攻击下,仍有70余人不同程度地受伤。如果不是西班牙人不断依托火炮击退对方的步兵冲击,战斗随时可能以印第安武士的胜利而告终。

关键时刻,科尔特斯亲率骑兵部队出现在了印第安武士的侧后。尽管只有区区13骑,但从未见过马匹的印第安人还是为其所慑,随即全军溃散。关于这一戏剧性的逆转,后世学者大多归咎于印第安武士未曾见过骑兵,从而误认为其是人马合一的怪兽。但从军事学角度分析,在承受西班牙人猛烈炮火轰击的情况下,印第安部族联军的战斗意志本身便已濒临崩溃,此时从侧翼突然冲入的西班牙骑兵自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冲入战场的西班牙骑兵对阿兹特克人产生了巨大威慑

值得一提的是,科尔特斯倒不是刻意保留着手中这支骑兵分队,看准时机突然冲杀出来给对手致命一击,而是在行进过程中,被一片泥塘阻拦耽误了时间。战斗中的西班牙骑兵也并非毫发无损,战后清点总计有5匹战马和3名骑兵负伤,加上此前步兵方面2人战死、近百人负伤的损失,可以说,这一战西班牙人实在胜得侥幸,也无怪科尔特斯将此战命名为“圣母日之战”,以感谢天助神佑。

圣母日之战中,西班牙人虽然消灭了超过800名印第安武士,但科尔特斯深知:即便打出了这样高的交换比,也不能改变双方人数上的巨大悬殊。因此,大获全胜后科尔特斯反而积极释放善意,不仅悉数释放战俘,还拒绝了印第安部族主动送来的奴隶。并且,在接待上门求和的印第安酋长时,科尔特斯故意展示了己方火器之犀利、战马之剽悍。

据称,科尔特斯在会见印第安酋长时,刻意找了一匹发情的公马,并将一匹母马关在会场附近的房子里。于是印第安酋长们看到,西班牙人的战马嘶鸣腾跃,显得格外凶狠。在与印第安酋长们会谈时,西班牙人又故意选在中午最为安静的时刻,释放自己手中口径最大的一门火炮,成功达到了威吓众酋长的效果。

果然,在高超的外交手腕下,印第安诸部酋长主动献上黄金和美女。不过当地的黄金成色不足,科尔特斯及其麾下的西班牙人都不是很满意。倒是送来的20名印第安妇女之中,一位受洗后被称为“堂娜玛里娜”(La Malinche,又译为“玛琳切”,1501—1529年)的少女,令科尔特斯如获至宝。

◎有了堂娜玛里娜充当翻译,科尔特斯总算可以顺畅地与当地印第安部族的酋长们交涉了

除了年轻、漂亮外,堂娜玛里娜真正吸引科尔特斯的地方在于,这个小姑娘通晓多个部族的语言,且命途多舛。堂娜玛里娜本是酋长之女,但在父亲去世之后,便只能和改嫁的母亲生活。随母改嫁本就难熬,等到同母异父的弟弟降生之后,堂娜玛里娜直接被赶出家门,在邻村孤苦无依地长大。这段经历令堂娜玛里娜在印第安部族之中没有太多羁绊,很快便融入了西班牙人的队伍之中。科尔特斯起初将其赠予部下,但很快便将她收入自己帐中,引为心腹。

借助堂娜玛里娜的翻译,科尔特斯不仅以辛特拉村为中心建立起了西班牙在墨西哥地区的第一块殖民地,更从当地酋长们口中得知,在墨西哥内陆深处有一个遍地黄金的城市。于是带着幻想和渴望,西班牙人再次扬帆起航。

折冲樽俎:西班牙人抵达特诺奇提特兰

就在科尔特斯沿着墨西哥的海岸线继续航行时,他在圣母日之战中的表现传遍了整个阿兹特克帝国。于是当他们再度在先前远征时抵达过的圣胡安德鲁卢阿港下锚时,阿兹特克皇帝蒙特祖玛二世(Moctezuma Ⅱ,1466—1520年)派遣特使送来了厚礼。

科尔特斯虽然颇为客气地回赠以宝座和王冠,但再度在阿兹特克使者面前展示了西班牙人的火器和骑术。然而这些刻意营造的震慑,却比不上一个偶然事件。蒙特祖玛二世的使者意外发现科尔特斯麾下一名士兵所戴的老式头盔竟然与玛雅神话中的战神——维特西洛波奇特利的相仿。神话中,维特西洛波奇特利曾扬言自己将重新降临人间,于是阿兹特克宫廷中出现了西班牙人是神的声音。

从西班牙人的记述来看,蒙特祖玛二世未必真的如此懵懂,毫无作为,但他也只是厚赠西班牙人金银以求打发了事。殊不知他送去的黄金饰物恰恰助长了西班牙人的贪欲,不仅帮助探险者们克服了粮食短缺的困扰、消弭了内部不和的声浪,还坚定了他们继续向内陆进军的信心。这一路上,科尔特斯整饬军纪,装出一副秋毫无犯的王师风范。此举果然赢得了沿途部族的信任和支持,他们纷纷向西班牙人抱怨阿兹特克帝国强征人口用于祭祀和奴役的暴政,并向其提供粮秣和随军脚夫。科尔特斯则以囚禁和驱逐蒙特祖玛二世派驻各部族的征税官作为回报。

尽管与沿途的印第安部族建立起了对抗阿兹特克帝国的同盟关系,但要挑战这样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国,科尔特斯仍不得不破釜沉舟,向部下宣布他凿沉了所有船只。在无法回头的情况下,1519年8月中旬西班牙人离开根据地,向阿兹特克帝国腹地进军。不过,科尔特斯一行人很快便撞上了前来拦截的特拉斯卡拉人(Tlaxcala)。

特拉斯卡拉人是昔日被阿兹特克人摧毁的阿茨卡波察尔科城邦的后裔,与阿兹特克帝国为敌多年。尽管被阿兹特克人从地区霸主的宝座上赶了下来,从城邦文明退化到了部族状态,但特拉斯卡拉人依旧保有庞大的人口基数,他们兵力充沛且骁勇善战。特拉斯卡拉人之所以对西班牙人抱有敌意,跟阿兹特克帝国向墨西哥各地派出使者,吹嘘被其视为天神的西班牙人已与阿兹特克帝国结盟不无关系。秉承“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的原则,特拉斯卡拉人决定与这群所谓的“天神”见个真章,以打破阿兹特克帝国挟洋自重的局面。

在特拉斯卡拉人领地的边境上,双方的斥候部队率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冲突。西班牙人的侦察部队遭遇了30多名头戴各色羽饰、手持长柄黑曜石武器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科尔特斯欺对面人少,随即将骑兵部队投入战场。但就在追击这小股特拉斯卡拉武士的过程中,超过3000名特拉斯卡拉伏兵突然涌出,西班牙步兵连忙赶去接应,最终使己方宝贵的骑兵突围而出。此次作战令双方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一个基本认识,西班牙人见识到了昔日玛雅城邦文明的余晖,特拉斯卡拉武士战法精湛、进退有度,绝非此前遭遇的那些乌合之众可比。而特拉斯卡拉人也通过交手,了解到西班牙人并非天神,自己手中的黑曜石武器照样可以对其人员和战马造成伤害。正是基于这样的了解,次日双方再度交锋时,充当前锋的6000名特拉斯卡拉武士全然不顾科尔特斯表现出的善意,执意与西班牙人交战。战斗打响后,特拉斯卡拉人逐步后撤,将对手引入布置有4万大军的峡谷地带。

西班牙人进入峡谷之后,其引以为豪的马匹和大炮悉数不能施展,于是只能顶着对手密集的箭雨和石弹竭力冲出峡谷,在平原地带组成圆阵自卫。据当事人回忆,此时西班牙人陷入了巨大的困境,无论向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遭到兵力雄厚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的全力围堵。但就在关键时刻,特拉斯卡拉武士突然集中兵力冲向脱离战线的一名西班牙骑兵。事后证明,特拉斯卡拉武士此举是为了俘获一匹战马,以彰显其赫赫武功,但这一举动,却令大批精锐白白暴露在西班牙人的枪炮之下。经过一番拉锯之后,特拉斯卡拉武士拖走了一匹死马,但也损失了最为精锐的突击力量,只能有序地撤离战场。

这场发生于1519年9月2日的泰科瓦特辛科之战,令西班牙人损失了一匹战马和一名士兵,另有14人和4匹战马负伤。科尔特斯见对手虽然撤去,但战场上却没有留下一名伤兵或一具死尸,便知道特拉斯卡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次日一早便下令集中剩余骑兵和步兵主动出击,以展现实力。科尔特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恐吓对手,以求特拉斯卡拉人让开道路,让他们继续前往阿兹特克帝国。

特拉斯卡拉各部族已集结起超过5万大军,并在此前的战斗中自认为找到了克制对手的方法,因此颇为嚣张地对科尔特斯派出的使者表示,将在用西班牙人的心脏和血液祭祀过诸神之后,再来与其和谈。眼见避无可避,西班牙人只能振作精神,出兵迎战。

9月5日,两军再度交战。西班牙冒险者依旧以圆阵对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特拉斯卡拉武士。混战中,尽管西班牙冒险者的阵形一度被打散,但特拉斯卡拉军队隶属于多个统领,彼此之间缺乏默契,其部下更执着于生擒对手以便献祭,因此西班牙人虽然付出了1人战死、60余人负伤的代价,但最终还是击退了对手。经此一役,特拉斯卡拉各部族之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老迈的酋长们决定和西班牙人议和,身处阵前的少壮派指挥官则执意再战。

争论不休之下,特拉斯卡拉人决定派出一支伪装成使团的精干小分队,以运送补给为名进入西班牙人的营地,等入夜之后再里应外合给西班牙人致命一击。然而这个特拉斯卡拉使团抵达目的地之后,便将计划对在西班牙人营地里工作的印第安人和盘托出,而这一消息又辗转通过堂娜玛里娜传到了科尔特斯耳中。科尔特斯随即命令西班牙人将混入营地的特拉斯卡拉武士逮捕起来,然后在砍去其手掌或拇指之后全部释放。随着夜袭计划的破产,特拉斯卡拉人终于决定和科尔特斯正式议和。

客观地说,西班牙人动辄与成千上万的对手交战这一表述似乎与战场上的伤亡数字相矛盾,但连番攻击无果之后,特拉斯卡拉人似乎只能选择与科尔特斯议和。尽管此刻西班牙探险者们也是伤兵满员,但科尔特斯依旧表现得信心十足,他首先将挑起战争的责任归咎于对方,随即指责特拉斯卡拉人派出的使者身份不够。

就在双方展开谈判之际,蒙特祖玛二世派来查探西班牙人与宿敌特拉斯卡拉人交锋情况的使者来到了西班牙人的营地。在得知科尔特斯已经大获全胜、迫使对手求和的情况下,蒙特祖玛二世的使者向西班牙人表示,只要不进入其首都特诺奇提特兰,阿兹特克帝国愿意向西班牙人进贡。深恐西班牙人与阿兹特克帝国结盟的特拉斯卡拉人随即向科尔特斯输诚,希望能与之合兵对抗蒙特祖玛二世。

科尔特斯不满阿兹特克方面拒绝其进入首都的要求,便接受了特拉斯卡拉人的善意,进入其城市休整。在此期间,科尔特斯了解到阿兹特克帝国虽然兵力雄厚,首都易守难攻,但常年的横征暴敛早已使它失去了周边部族的拥戴。洞悉了对手的弱点之后,科尔特斯再度朝着阿兹特克的首都出发。蒙特祖玛二世一度企图在乔卢拉城(Cholula)伏击西班牙人,但科尔特斯却反客为主,进入乔卢拉城后便偷偷放特拉斯卡拉人入城。这座阿兹特克帝国的宗教中心随即惨遭屠戮和劫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阿兹特克帝国似乎只有依城死守这一选择,但蒙特祖玛二世却突然邀请科尔特斯等人前往特诺奇提特兰。对于阿兹特克帝国的这一错误决定,后世多认为是蒙特祖玛二世被西班牙人吓破了胆,才干出这开门揖盗的蠢事。但站在蒙特祖玛二世的角度来看,西班牙人的到来已经改变了整个帝国周边的政治生态,与其任由他们在外围不断勾连特拉斯卡拉等部族蚕食帝国的疆域,不如以黄金和美女掳获其心,使其成为自己的爪牙。

◎特拉斯卡拉人常年与阿兹特克帝国相互征伐,并将对方的俘虏血腥献祭

1519年11月8日,科尔特斯率领300余名西班牙人及千余印第安脚夫,通过长长的堤道进入阿兹特克帝国的核心城市——特诺奇提特兰。蒙特祖玛二世虽然颇为客气地降阶相迎,但从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他对西班牙军队一路走来的情况了如指掌。

蒙特祖玛二世按身份分别赠送给了西班牙人一些礼物,科尔特斯与其他指挥官收获颇丰,但普通士兵却只得到了诸如金项链和华丽布匹之类的小件物品。可见阿兹特克人深知,西班牙军队内部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在其后的会谈中,蒙特祖玛二世虽然盛赞西班牙人英勇善战,并表示对方的每一场战斗下属都会以绘画的方式呈现给他,但他话锋一转,说出了一番颇令西班牙人吃惊的话:“特拉斯卡拉人和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告诉你,我是神或神使,还说我家里的东西全是金银和宝石做的。我明白,你们是聪明人,绝不会相信这种说法,一定会把他们所说的当作玩笑。现在你们见到了,我与你们同是血肉之躯,我的房屋和宫殿是用石块、木材和石灰建造的。说我是个了得的国王,那倒是实话;说我有祖先留下的财富,我确实有;可是他们告诉你那些关于我的胡话和谎言却是没有的事,你应该跟我把你们的霹雳和闪电当作玩笑一样,把这也看作玩笑。”

蒙特祖玛二世的这番话是在科尔特斯坦承自己并非天神的情况下说出的,显然他知道了西班牙与特拉斯卡拉结盟的消息。因此在有意离间对手的情况之下,蒙特祖玛二世暗示西班牙人不要太过觊觎自己拥有的财富,因为他和西班牙人一样只是凡人。科尔特斯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随即在恭维蒙特祖玛二世为墨西哥最伟大的君王之余,也暗示自己与特拉斯卡拉人并非铁杆同盟。双方的第一次外交接触至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风云突变:西班牙人控制特诺奇提特兰的企图受挫

直到进入特诺奇提特兰4天之后,谨慎的科尔特斯才决定率部参观这座宏伟的城市。尽管这是一次先斩后奏的单方面行动,但蒙特祖玛二世得知后并没有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相反还纡尊降贵地率领一干重臣前来作陪。面对眼前这座建立在大湖之上却生机勃勃的城市,西班牙人颇感震撼,一些到过君士坦丁堡、造访过意大利的西班牙老兵感叹地说:“面积如此宽广、布局如此合理、人口如此众多、管理如此有序的城市,尚未见过。”

但是进入阿兹特克人的神庙之后,西班牙人却感到了极度的不安和恐惧。除了面目狰狞的神像之外,这里到处是活人献祭留下的血污,随军神父们纷纷表示:“那里臭得像屠宰场,我们恨不得立刻走开,不想再闻那令人恶心的臭味,也不要再看那种丑恶的景象。”科尔特斯更直言不讳地对蒙特祖玛二世说:“我不明白像您这样伟大的君王和有智慧的人,何以没有想到,你们这些偶像不是什么神明,而是叫作魔鬼的坏东西。”随后,科尔特斯提出要在阿兹特克的神庙之中安放十字架和圣母像。

西班牙人渎神的言论自然引起了蒙特祖玛二世及其身边重臣们的不快,西班牙人几乎是被驱赶着离开了神庙。回到自己的营地之后,西班牙人开始讨论如何绑架蒙特祖玛二世。形势如此急转直下,自然不是简单的信仰冲突可以解释的。事实上,在参观完神庙之后,蒙特祖玛二世同意了科尔特斯在自己的营地内兴建一座小型教堂的要求。

因此,后世的史学家们出于自己的理解,给出了两种不同的解释:站在西班牙人立场上的叙事者,往往指责阿兹特克帝国玩弄阴谋,试图分化和消灭科尔特斯及其部下;而对印第安人保有同情的历史学家则认为特诺奇提特兰所蕴藏的巨大财富令西班牙人为贪欲所吞噬,竟干出劫持蒙特祖玛二世、鲸吞整个帝国的蠢事。

客观地说,这两种说法都不无道理,阿兹特克人并非善男信女,通过近距离观察发现西班牙人并非神后,难免会产生夺取其装备、将其俘献给神明的想法。从事态的后续发展来看,如果不是欠缺了些许运气,阿兹特克人的计划几乎已经成功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西班牙人劫持蒙特祖玛二世的举动也并非是单纯地想占有阿兹特克人的财富,其中不免有自保的成分。可惜的是,科尔特斯等人高估了蒙特祖玛二世在阿兹特克人心目中的地位。

科尔特斯尚未决定是否要劫持蒙特祖玛二世,阿兹特克人就已经开始袭击西班牙人在后方的留守人员,并且屠杀了帮助过西班牙人的印第安部族。科尔特斯将蒙特祖玛二世软禁之后,阿兹特克人更是蠢蠢欲动。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中,科尔特斯一边对蒙特祖玛二世的饮食起居格外用心,摆出恭顺的姿态;一边在特诺奇提特兰建造两艘可以搭载火炮的双桅帆船以备随时撤离。

◎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特诺奇提特兰

蒙特祖玛二世本人很快便从被劫持的慌乱中平复了下来,并试图以高超的政治智慧化解危机。这位皇帝甚至兴致勃勃地登上西班牙人建造的双桅帆船,巡视特诺奇提特兰周围的湖面,而西班牙人也似乎为蒙特祖玛二世的慷慨所感化。如果事态继续向好的方向发展下去,科尔特斯等人很可能会与蒙特祖玛二世建立起一种类似于外籍雇佣兵与雇主之间的政治共生关系。但可惜的是,整个阿兹特克帝国对这些外来者都缺乏好感和信任。

蒙特祖玛二世被软禁的消息传出后,他驻守在帝国其他城市的侄子们很快便动员兵力,要前往首都解救国王。当然,此举在“勤王”的正义大旗背后,不乏取而代之的政治野心。另一边,出于对侄子们的不信任,蒙特祖玛二世选择与科尔特斯结盟,并帮助西班牙人将自己的侄子们诓入首都,一一擒拿。但就在科尔特斯及其部下认为危机已经解除,以进贡西班牙王室为名要求阿兹特克帝国交出巨额黄金并为其打造战舰时,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却派来了一支由19艘战舰、20门大炮、1400名士兵(其中骑兵80人、弩手90人、火枪手70人)组成的“讨伐军”。

贝拉斯克斯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名义上是为了惩戒科尔特斯以西班牙王室之名在阿兹特克胡作非为,实质上却是艳羡科尔特斯榨取的巨额财富,想要分一杯羹。得知西班牙人即将发生内讧,蒙特祖玛二世颇为欣喜。但科尔特斯却不愿束手就擒,他在特诺奇提特兰构筑工事,并要求阿兹特克帝国出兵支持他。

带着阿兹特克人支援的300支长矛和2000名步兵,科尔特斯成功击败了贝拉斯克斯派来的“讨伐军”。经过这场短暂的内战之后,西班牙人合兵一处,可谓兵强马壮。但与此同时,特诺奇提特兰城内却传来消息:阿兹特克人攻击了科尔特斯的留守部队,情况岌岌可危。科尔特斯虽然火速回援,但他进入特诺奇提特兰城后,局势却很快失去了控制。

阿兹特克人之所以敢攻击科尔特斯的留守部队,无非是认定其必将在西班牙人的内战中落败。等科尔特斯收罗了贝拉斯克斯所部重返特诺奇提特兰,阿兹特克人又认定兵力更为雄厚的西班牙人势必将彻底侵占他们的城市。于是在1520年6月,一场小规模冲突引发双方全面开火。西班牙人及其盟友特拉斯卡拉人虽然兵力雄厚且有武器上的优势,但在城市巷战中火器优势无法得到充分发挥;而科尔特斯教给阿兹特克人使用长矛对付自己同胞的战术,此刻却反噬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西方画家笔下的蒙特祖玛二世

面对阿兹特克人要将对手全体用于祭神的叫嚣,科尔特斯以焚毁其神庙作为回应。此举显然激怒了阿兹特克人,以致科尔特斯此后将蒙特祖玛二世推出去号召“停火”,招来的也不过是更为密集的箭雨和石弹。混乱之中,蒙特祖玛二世被石弹击中,不久便宣告驾崩。对于此事,西班牙人坚称这位皇帝的外伤并不致命,他完全是死于近侍投毒;阿兹特克人则宣称,是西班牙人谋杀了这位在位17年的伟大君主。但无论如何,当首都爆发全面巷战时,蒙特祖玛二世的政治生命便已宣告结束,因为阿兹特克人拥立了他的外甥奎特拉瓦克(Cuitláhuac,1476—1520年)。

◎巷战之中,西班牙人及其盟友的武器优势无从施展

蒙特祖玛二世的意外亡故并没有令科尔特斯放弃希望,他让这位皇帝的近臣将其尸体抬出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王宫,提议双方停火举行国葬,并共同推举下一任国君。可惜招来的不过是又一通的石弹和箭雨。眼见就要走投无路,科尔特斯将所有金银珠宝散发给部下,鼓励冒险者从临时架设的浮桥上乘夜突围。尽管驾驶独木舟前来拦截的阿兹特克武士一度令西班牙人丢盔卸甲、损失惨重,但科尔特斯及其部下终究杀出了重围,免于全军覆没。

事后清点伤亡,西班牙人战死及被俘860人,其盟友特拉斯卡拉人则损失了超过1200人。尽管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伤亡,火器和硬弩亦丢弃殆尽,但科尔特斯回到特拉斯卡拉人的领地之后,依然受到了犹如英雄般的礼遇。在特拉斯卡拉人看来,阿兹特克帝国必然将惩罚其勾结西班牙人的罪行,与其此刻与科尔特斯反目,不如支持其重整旗鼓。

尘埃落定:阿兹特克帝国的灭亡

科尔特斯的运气实在不错,就在他和部下在特拉斯卡拉人的村落休整的时候,特诺奇提特兰城内爆发了严重的天花疫情,新任皇帝奎特拉瓦克亦因病去世。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缘于西班牙人带来的欧洲病毒,阿兹特克人缺乏对其的免疫能力。这场灾难在向来迷信的印第安部族眼中,成了他们对这些白皮肤“神”不敬的报应。趁着阿兹特克帝国上下人心浮动之际,科尔特斯扫荡了特诺奇提特兰城周边的村落,并在围绕城市的湖泊之中建造了13艘双桅帆船。在这期间,一艘来自西班牙本土的商船运来了大批火枪和硬弩。

1520年圣诞节刚过,科尔特斯便率领重新武装起来的440名部下及1万特拉斯卡拉武士杀回特诺奇提特兰城。此时阿兹特克帝国内部的统治秩序已经土崩瓦解,沿途不断有印第安村落向科尔特斯投效,其部族武士更是加入了西班牙人的军队。赶到特诺奇提特兰城下时,科尔特斯麾下的印第安武士已经超过了1.5万人。不过如此庞大的兵力在狭窄的堤道之上根本无从展开,西班牙人几次强攻无果后,只能对阿兹特克的首都采取长期围困。

此时主政特诺奇提特兰城的,是蒙特祖玛二世的侄子瓜特穆斯(Cuauhtémoc,1495—1525年)。作为这个帝国的末代君主,瓜特穆斯颇善用兵,他不断通过堤道和独木舟向西班牙人发起反击,一度令科尔特斯疲于应付。但随着西班牙人建造的双桅帆船进入特诺奇提特兰城周围的湖区,战况终于朝着不利于阿兹特克人的方向发展。科尔特斯为每艘战船安装上火炮,并配备12名弩手、火枪手,12名划桨手,以及1名指挥官。

尽管阿兹特克人集中了上千条独木舟来对抗西班牙人的双桅帆船,但数量上的优势并不能抵消吨位和火力上的差异。正面交锋中,阿兹特克人的战船不是毁于撞击,便是被炮火击沉。为了克制西班牙人的水上优势,阿兹特克人制定了一整套严密的作战计划。他们派出诱饵,将两艘西班牙双桅帆船引入密布木桩的芦苇荡加以歼灭,但这样的战术胜利并不能改变特诺奇提特兰城被水陆封锁的事实。

科尔特斯一边以双桅帆船不断击沉运送粮食的阿兹特克独木舟,一边沿着堤道缓慢地向着特诺奇提特兰城推进。期间,瓜特穆斯虽组织了几次成功的反击,俘获了不少西班牙人,但这位迷信的君主没有以之为筹码与科尔特斯谈判,而是高调地将所有俘虏当着西班牙人的面血腥献祭。这种无谋之举据说是为了取悦阿兹特克的神祇,可惜诸神也拿西班牙人没有办法。1521年8月13日,在经历了长达93天的攻防战后,特诺奇提特兰城最终以瓜特穆斯的被俘宣告陷落。

有趣的是,虽然攻破了特诺奇提特兰城,但是西班牙征服者们获得的金银却屈指可数。有一种说法是,瓜特穆斯在城破之前将国库的黄金悉数沉入了湖底,但是大多数西班牙人认为是科尔特斯中饱私囊。对于这些指责,科尔特斯并不介意,甚至回复了士兵们匿名写在墙上的讽刺诗。为了平复士兵们的愤怒,他有意派遣部下前去征服阿兹特克治下的其他部族,以迫使对方缴纳黄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科尔特斯征服阿兹特克的过程,虽然手段残忍但还算得上堂堂正正,特别是与其后辈——另一位“征服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1471—1541年)相提并论的话。

科尔特斯攻占特诺奇提特兰城之后,西班牙王国在当地设立了新西班牙行省。科尔特斯虽然没有出任总督,但依旧以颇高的政治威望不断组织探险活动。在此后的几年里,科尔特斯的得力干将先后征服了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和萨尔多瓦等地。然而当地的玛雅部落早已不复昔日的繁盛,也没有积累下太多的金银珠宝,失望之余,科尔特斯将扩张的矛头转向了西北。1532年,由其资助的舰队越过墨西哥湾抵达北美大陆,并在加利福尼亚的海岸线建立起一个据点——拉巴斯(La Paz)。不过此次远征,西班牙人并没有找到印第安部族口中那个据说遍地都是黄金的国度。因为炎热的天气和满目的黄沙,西班牙称这片土地为“石灰烤炉”,这个拉丁词汇日后成了美国第31个联邦州——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的由来。

早在科尔特斯组织人手来到北美洲之前,昔日跟随哥伦布第一批来到美洲的西班牙航海家胡安·庞塞·德莱昂(Juan Ponce de León,1471—1521年)便曾吹嘘说那条“从天堂里流出来的河流”就在他所发现的佛罗里达半岛。“不老泉”的神话在欧洲首次出现于十字军东征时期,据说56个老兵在约旦一条河流中洗浴之后变得年轻而富有活力。“不老泉”出现在佛罗里达半岛的消息传出后,无数欧洲人受其诱惑盲从奔赴美洲。

客观地说,加利福尼亚并非如科尔特斯所见的那么贫瘠,其地下蕴藏的黄金矿脉在日后支撑起了整个美国西部的崛起。而阿兹特克人口中的“黄金之国”也并非子虚乌有,但与科尔特斯前往的方向根本是南辕北辙。就在科尔特斯发现加利福尼亚的同一年,西班牙探险家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1471—1541年)从巴拿马南下秘鲁,深入印加帝国的领土。因为他的发现,世人才知道在安第斯山脉的群峦之中的确存在着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市——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科。

◎“不老泉”的神话鼓动着无数西班牙探险者奔赴新大陆

西班牙人征服阿兹特克的过程,常常被描绘成先进文明吊打落后帝国,以致以蒙特祖玛二世为首的一干印第安政治精英成了懵懂无知的代名词。但回首这段历史,我们却不难发现,阿兹特克人尽管由于地域上的封闭,缺乏战马、铁器等先进的生产工具,但同样衍生出了堪称强大的农耕帝国。以科尔特斯为首的西班牙征服者们迈向成功的过程,也并非是闲庭信步。

有人说西班牙人征服美洲,无非缘于哥伦布的灵光一闪,但曾经踏足美洲的外来文明真的始于西班牙人吗?

关于维京人首先发现北美的传说曾在欧洲兴盛一时。尽管有着很多不同的版本,但这个传说的大致内容却是一致的:出生挪威的维京贵族莱夫·埃里克松从其父辈的海盗基地——格陵兰岛出发,误打误撞地于1003年左右抵达了今加拿大最大的岛屿——巴芬岛。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关于维京人发现北美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早已不可考证。此外,在人类悠久的航海史上并非只有欧洲人才有过扬帆四海的冲动。宋、元、明三朝雄踞东亚时,福建泉州港内万帆林立,郑和的舰队甚至可以毫无阻力地向西抵达非洲南部的好望角,那么向东进抵美洲西海岸在技术上并非不可能。印度和阿拉伯的穆斯林商贾可以化印度洋为“星月湖”,那么从欧洲人口中的“香料群岛”——印尼东部走得更远一点,未必就没有到过夏威夷甚至加利福尼亚的海滨。至于凭借一叶轻舟和一根渔线便能浪迹太平洋的毛利人,更曾在复活节岛上雕刻出生动的巨石雕像,没有人可以怀疑他们曾在智利沿海的沙漠留下过足迹。但对于这些造访者而言,美洲的荒芜和落后都吸引不了他们长期驻足,所以正如宋宜昌先生所言:“与其说是亚洲没能发现新大陆(澳洲和美洲),不如说亚洲未能找到一种欧洲人行之有效的‘商业—殖民—产业’模式,以及一套与亚洲政治传统格格不入的政治模式。这就使亚洲人不愿去面对新的土地和新的海洋。而就是以上这些模式,使欧洲人发现美洲后对其进行了开发,把大西洋变成了一个‘欧洲之湖’。”

而作为欧洲人登陆美洲的先锋,西班牙人的坚韧和狡黠远比他们手中的利刃和火器更为致命。“收复失地运动”锻造了西班牙人全民皆兵的动员体系。正是得益于昔日“神圣兄弟会”这种民兵组织的存在,人口稀少的古巴殖民地才得以源源不断地为科尔特斯提供兵员。而常年与摩尔人打交道的经验,更锻炼了西班牙贵族的外交手段,使其变得长袖善舞、进退从容。正是在这些优势的联合作用下,掌握加勒比海地区的制海权后,西班牙人在中南美洲的扩张才最终呈现出无往不利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