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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军(俄罗斯卫戍部队)

射击军简介

射击军:射击军,是俄罗斯在16世纪至18世纪早期的卫戍部队,装备火枪。这些步兵用以在战场上支援那些贵族骑兵部队。射击军由专门的射击军部管理,但是在战时他们服从军队长官的差遣。而市民军也服从当地长官的命令。射击军的最大编组单位是军团,射击军的最高指挥官和军团里的校官都由贵族出任,并且由政府指派。军团往下又分为百人队和十人队,既包括骑兵也包括步兵。

射击军·历史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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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6年1月29日,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里,无论是手握大权的波耶贵族还是沙皇的宫廷侍从,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沙皇的卧榻。此时躺在那里的正是执掌了莫斯科长达31年的沙皇阿列克谢一世。这位有着“安静沙皇”之称的君主,在一周前因为突发性心脏病倒下,虽然当时并不致命,但是当他使用了自己常用的放血疗法来调节身体后,病势突然朝着危险的方向急速发展。对此,宫廷里的外国医师们束手无策。虽然这位尊贵的罗曼诺夫王朝沙皇此时已在弥留之际,幸运的是,他留下了重要的子嗣。在他还健康的时候,他和前后两位妻子总共生了16个孩子。然而,贵族们看着被选为继承人的费奥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接下象征莫斯科权力的权杖后,全都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这位沙皇继承人此时只有15岁,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位沙皇继承人从小便患有罗曼诺夫王朝可怕的遗传病——遗传性败血症,除此之外,费奥多尔儿时还被雪橇碾过,因此留下了胸闷、胸痛的后遗症。此时的费奥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甚至只有被侍从用担架抬着的情况下才能来见父亲最后一面。随后,他又被抬着登上了沙皇宝座,成为尊贵的费奥多尔三世,波耶贵族们私下毫不避讳地评论这个年轻的沙皇:“活不长。”然而,这不是弥留之际的阿列克谢一世所能决定的了,这位尚不及知天命之年的沙皇在一天晚上闭上了眼睛,留下多病的长子以及其他幼子驾鹤西去,莫斯科这个庞大的国家也因此走上了13年危机四伏的岁月。

病弱的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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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玛丽亚·伊利尼希娜(右)与早逝的长子阿列克谢(左)和沙皇费奥多尔三世(中)

根据从伊凡雷帝以来的惯例,沙皇在大婚后往往会授予皇后家族极大的权力,以此来制衡国内跋扈的波耶贵族。不过无论是罗曼诺夫家族的第一代沙皇米哈伊尔一世,还是阿列克谢二世,在赋予皇后家族权力的同时,往往也会多加提防,因为罗曼诺夫家族本身是依靠伊凡雷帝的妻子——安娜斯塔西亚·罗曼诺夫娜的裙带关系坐上沙皇宝座的,因此他们会提防是否有其他家族想故伎重演。然而,在阿列克谢一世病逝后,虚弱的费奥多尔三世无法掌握朝局,因此费奥多尔三世已故母亲玛丽亚·伊利尼希娜所属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卷土重来。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来自立陶宛,在莫斯科历史悠久,1390年,这个家族在维亚切斯拉夫·西吉斯蒙多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的带领下来到莫斯科。随后,当时的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一世迎娶了这个家族的女子索菲亚·维托夫托夫娜。在沙皇阿列克谢一世时代,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能够攀上沙皇的高枝,还有一个令人难以忽视的隐情:阿列克谢一世和玛丽亚·伊利尼希娜之间的婚姻,并不是通过传统严肃的选后程序,而是在恶名昭著的沙皇导师鲍里斯·伊万诺维奇·莫洛佐夫的安排下完成的。当时,阿列克谢一世迎娶了玛丽亚·伊利尼希娜,而已经成为鳏夫的鲍里斯·莫洛佐夫则迎娶了妹妹安娜·伊利尼希娜,两人之间巨大的年龄差距,让他们在一起更像是爷孙而不是夫妻。不过,鲍里斯·莫洛佐夫希望借助这种方式来巩固自己和沙皇之间的关系,维持自己的权势。可惜的是,鲍里斯·莫洛佐夫的努力伴随着盐商暴动化为泡影,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借此一举获得了他在莫斯科的所有党羽。

代表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回归权力巅峰的是前皇后玛丽亚·伊利尼希娜的两位堂兄——在阿列克谢一世时代功勋卓著的伊凡·博格丹诺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和为人狡猾且相当富足的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前者参与了莫斯科与波兰—立陶宛联邦,以及莫斯科与瑞典王国的战争,最后因为在夺回斯摩棱斯克以及围攻里加时的卓越表现,被阿列克谢一世授予了宫廷侍膳的头衔。后者则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履历,只是担任过药房总管的职务,后被阿列克谢一世打发到偏远危险的阿斯特拉罕做地方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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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塔蒙·谢尔盖耶维奇·马特维耶夫

然而相对于战功卓著的伊凡·博格丹诺维奇,伊凡·米哈伊洛维奇有着高超的政治手腕。前者由于1677年爆发的第一次俄土战争,不得不在左岸乌克兰一线御敌,而后者则迅速回到莫斯科,并在这一年成功获得了波耶贵族的身份,因而成功挤进莫斯科的政治高层,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此时最大的敌人,是阿列克谢一世时代的重臣阿尔塔蒙·谢尔盖耶维奇·马特维耶夫。阿尔塔蒙和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一起长大,深得阿列克谢一世的信任,他参与了阿列克谢一世时代的大多数战役,并主持了将左岸乌克兰纳入莫斯科统治之下的谈判。除此以外,阿尔塔蒙还是莫斯科西方主义的坚定支持者,他也积极地将戏剧等娱乐引进莫斯科,并且在莫斯科城建立了印刷厂、图书馆以及第一家药店。此外,他还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外交家,在与瑞典作战失利的情况下,他达成了对莫斯科来说并不算苛刻的协议。他还成功与亚美尼亚人达成了有利于莫斯科的商业协议,让莫斯科更方便从高加索地区进口波斯的高品质丝绸。同时,在他的策划下,莫斯科势力开始出现在阿穆尔河流域并进行扩张。

不过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对阿尔塔蒙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正是在阿尔塔蒙的支持鼓动下,他的远房亲戚、纳雷什金家族的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最终得以进入宫廷,成为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的第二位皇后。这直接导致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在莫斯科失势,过了几年艰苦的日子。想要扳倒阿尔塔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阿列克谢一世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甚至将他视为费奥多尔三世最可靠的辅佐者。但局势对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更为有利,即使费奥多尔三世的母亲玛丽亚·伊利尼希娜已经离世,根据莫斯科的惯例,作为沙皇费奥多尔三世母族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依然是莫斯科最风光的家族。而阿尔塔蒙·马特维耶夫却没能像阿列克谢一世所希望的那样,与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和莫斯科大牧首约阿希姆一起,成为稳定费奥多尔三世时代的基石。关于阿尔塔蒙失势的原因有多种说法,有的认为他对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日益强大势力感到恐惧,因此试图用阿列克谢一世和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的皇子彼得取代费奥多尔三世,有的认为是控制了波耶杜马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控诉他侮辱外国使节。不管怎样,阿尔塔蒙最后的结局令人齿寒:他被以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为首的米洛斯拉夫斯基派朝臣,判处全家流放普斯投兹约斯克——位于北极圈内的城市,四处流荡着敌视莫斯科的旧礼仪派流放犯。但就算这样,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还是不放心,1680年,阿尔塔蒙又被单独流放到了梅津——一个毗邻北冰洋,关押流放犯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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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

阿尔塔蒙·马特维耶夫的流放,对纳雷什金家族来说是个噩耗,因为阿尔塔蒙不仅是纳雷什金家族的庇护者,也是纳雷什金家族毋庸置疑的领导者。他被流放后,纳雷什金家族的势力也随之被驱逐出了莫斯科朝廷。就在纳雷什金家族势力趋于瓦解时,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挺身而出,开始领导纳雷什金家族。作为已故沙皇阿列克谢一世最小儿子彼得的母亲,纳塔利娅明白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弱点,虽然他们可以随意以莫斯科的法律为武器,利用波耶贵族的默许打压异己,但他们的权力源泉在费奥多尔三世身上,可惜这位年轻的沙皇身体极为虚弱,继位后更是一直卧病在床。因此时间最终是站在纳雷什金家族一边的,彼得虽然年幼但身体健康,一旦沙皇费奥多尔三世突然病故,另一个带有米洛斯拉夫斯基血脉的皇子伊凡因智力有严重缺陷,根本不可能继任沙皇,届时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权威必将扫地。因此,明白纳雷什金家族短时间无力挑战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后,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接受了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带有威胁性的建议,带着彼得和少量可以信得过的随从以及自己的几个兄弟离开了危机四伏的克里姆林宫,前往莫斯科城外皇室庄园科洛姆纳附近的村庄居住。

作为政变的胜利者,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转眼成为莫斯科政局的支配者。名将伊凡·博格丹诺维奇在左岸乌克兰为莫斯科镇守边疆,伊凡·米哈伊洛维奇则将莫斯科城42个政府部门拆成了60个,笼络了大批贵族加入自己,同时还将一些重要职务揽到自己身上。1677年,他兼任诺夫哥罗德区税收长官(Новгородская четверть)、军事后勤部门长官(Рейтарский приказ)、皇室财产总管(Приказ Большого дворца)、地区财务和土地部门长官(Галицкая четверть)。1678年,他又将外国使团接待部门长官(Приказ Большого прихода)、在莫斯科国的外国人管理部门长官(Иноземский приказ)等官职纳入名下。显然,莫斯科国库的钥匙此时大半都握在了他手里。掌握莫斯科的财政大权后,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势力无孔不入,他也赚得盆满钵满。

在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看似不可动摇的统治下,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随着沙皇费奥多尔三世逐渐长大,他竟然开始试图摆脱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控制。费奥多尔三世的第一次反抗便是他的婚姻。根据罗斯人的古老习俗,一个男人成年的象征是结婚。为了能够长期把持权力,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一直试图推迟费奥多尔三世的婚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次,费奥多尔三世离开克里姆林宫在前往教堂祈祷的途中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并对她一见钟情。他回到宫中后立刻派自己可以信任的近侍伊凡·马克西莫维奇·亚奇科夫(阿列克谢一世时代就在宫廷服务,没有受到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权力侵蚀),前去调查那个姑娘的名字和家庭。伊凡·亚奇科夫不负沙皇期望,查到了沙皇想要的信息,姑娘名叫阿加菲娅·谢苗诺夫娜·格鲁舍茨卡娅,来自斯摩棱斯克的没落贵族家庭。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身体健康且热爱西方文化的少女,现在和母亲借住在堂叔小贵族谢苗·伊万诺维奇·泽巴诺夫斯基在中国城的家中。欣喜若狂的费奥多尔三世立刻让伊凡·亚奇科夫向这个小贵族传达沙皇口谕,让他看管好自己的侄女,不准答应任何人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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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费奥多尔三世

得益于伊凡·亚奇科夫的忠诚,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对病恹恹的沙皇即将脱离自己控制浑然不觉。在费奥多尔三世的强烈要求下,伊凡·米哈伊洛维奇同意开始准备沙皇的大婚,条件是沙皇必须按照传统的选后仪式来挑选皇后。在这些皇后候选人中,自然有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挑选好的符合他们利益的候选人,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费奥多尔三世选择了出身小贵族的阿加菲娅·谢苗诺夫娜·格鲁舍茨卡娅。直到这时,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才大梦方醒,原来沙皇早已脱离控制。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这个姑娘完全不受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控制,因此沙皇的这段婚姻很有可能会动摇他们的权势,尤其是在纳雷什金家族势力蛰伏的情况下,他们更不能贸然同意这场婚姻。在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的指示下,莫斯科城开始出现关于这位姑娘的不利谣言,有人说她和她的母亲其实是荡妇,她们在中国城从事卖淫的生意。对于没怎么接触过外界的费奥多尔三世来说,这犹如晴天霹雳。而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一边尽可能封锁克里姆林宫的消息来源,一边派人到谢苗·泽巴诺夫斯基住处询问阿加菲娅的情况。当他们抵达谢苗·泽巴诺夫斯基住所时,无畏的阿加菲娅从房间走了出来,面对着权势滔天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大声说:“他们(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不应对我的荣耀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可以断言,荣耀属于我。”

心上人勇敢的言行,在同情沙皇的宫廷侍从的帮助下成功传到了沙皇的耳朵。受到鼓舞的费奥多尔三世也决心依靠自己多病的身躯,打破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为自己编织的牢笼。在忠心耿耿的伊凡·亚奇科夫的帮助下,他宣布了自己未婚妻的清白,并且命令莫斯科的所有人即刻开始准备自己和阿加菲娅·谢苗诺夫娜的婚礼。费奥多尔三世这场抗争的结果,除了迎娶到自己的心上人,还对莫斯科的政局产生了巨大影响:他解除了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的所有职务,但他仍需要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力量,因此又不得不将财务大臣这个肥差交给伊凡·米哈伊洛维奇。侍从伊凡·亚奇科夫则因为对沙皇忠诚,得到了相应的奖励,他被赋予莫斯科军械局管理长官的职务;同时似乎为了掣肘伊凡·米哈伊洛维奇,他又被任命为莫斯科金银仓库的管理者。而皇后的堂叔也得到了莫斯科郊外的一个村庄以及皇室顾问职务的奖励。

结婚后的费奥多尔三世如同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身体,开始像一位真正的统治者。他提拔了一些在他眼中非常有才华的青年,其中就有位年轻贵族名叫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当然,他在提拔这个人时,并没有想到这人之后会与自己的姐姐索菲亚公主改变莫斯科的历史。此时,费奥多尔三世首先要解决的是三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在财政上,经过阿列克谢一世时期的战争和庞大的宫廷花费,国库财政极为紧张,虽然在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执政时期稍有好转,却依然有着非常可怕的缺口。为了能够填补财政缺口,费奥多尔三世开始基辅罗斯时代以来罗斯历史上第一次人口普查,同时改革税制,在莫斯科国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增加税收。虽然他的努力对改善莫斯科的财政状况相当有限,但依然至关重要。因为从1676年开始,莫斯科和奥斯曼帝国便在左岸乌克兰爆发了战争,之后战局陷入了胶着。最初,身处左岸乌克兰,依附莫斯科的哥萨克人并不值得信任,他们倾向于试图通过奥斯曼人之手摆脱莫斯科的控制。但事实证明,奥斯曼是比莫斯科更加可憎的统治者,因此哥萨克人开始反对奥斯曼人在左岸乌克兰扶持的哥萨克盖特曼。到费奥多尔三世掌权,莫斯科—哥萨克联军和奥斯曼—克里米亚联军,在战场上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奥斯曼人的军队无力从莫斯科和哥萨克人手中夺取左岸乌克兰,莫斯科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奥斯曼和鞑靼人的军队从他们盘踞的右岸乌克兰中赶走。不过最令费奥多尔三世担忧的是,此时虚弱的波兰—立陶宛联邦会不会与奥斯曼人联合起来对付莫斯科。从莫斯科—波兰战争开始到现在,波兰—立陶宛联邦都未同意和莫斯科达成和平协议,即使是在奥斯曼人大举入侵乌克兰的情况下,波兰—立陶宛联邦宁可割让土地给奥斯曼人,也绝不愿意和莫斯科联合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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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曼人进攻左岸乌克兰 ◎莫斯科沙皇国和奥斯曼帝国议和

1680年秋,瓦西里·米哈伊洛维奇·加普金受命前往乌克兰,面见奥斯曼和鞑靼联军的统帅——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卡拉·穆斯塔法。多年来,正是托这位将领拙劣的指挥的福,莫斯科和哥萨克的军队才能多次化险为夷。他拙劣的指挥还在未来让中欧城市维也纳逃过一劫。不过,费奥多尔三世和莫斯科的贵族对和谈的前景并不看好,他们不觉得奥斯曼人会轻易放弃对左岸乌克兰的野心。正因如此,费奥多尔三世不论多么讨厌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也不得不拉拢他们继续为自己效力。但是令莫斯科人目瞪口呆的是,卡拉·穆斯塔法非常痛快地同意了莫斯科人的和平建议。就这样,外交大使瓦西里·加普金不辱使命,达成了基本还算平等的协议,莫斯科承认奥斯曼人对原属波兰—立陶宛联邦右岸乌克兰的占领,而奥斯曼则认同莫斯科对左岸乌克兰以及基辅的统治。至此,从1681年1月3日开始,两国将得到20年的和平时期。当然,卡拉·穆斯塔法之所以这样做,不是放弃了莫斯科掌控下的左岸乌克兰,而是因为他开始策划了更加伟大的计划——占领维也纳,彻底砸烂阻碍奥斯曼帝国兵锋的哈布斯堡家族,然后以这个伟大军功作为基石,对奥斯曼帝国进行彻底的改革,从而将帝国牢牢握在自己家族手中。莫斯科人一直不知道的是,他们不信任的波兰—立陶宛联邦,直到最后都没有试图和奥斯曼联手来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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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奥多尔三世驾崩

费奥多尔三世自然对奥斯曼人至少是克里米亚鞑靼人给的和平不抱多大期望。虽然并不清楚奥斯曼人接下来会在哪里有大规模军事行动,但他们对左岸乌克兰的野心显然会让他们的大军回到乌克兰。加之在与奥斯曼人作战时,莫斯科国南方喀山、阿斯特拉罕的鞑靼人,游牧的巴什基尔人和土尔扈特汗国也蠢蠢欲动,因此为了在奥斯曼人下一次入侵前做好准备,费奥多尔三世下令重新划分军区,使军队能更加有效地保护莫斯科的疆土。同时,他花费重金在莫斯科国的南方边境修建了大量要塞和定居点,一边开拓荒地挤压游牧民的生存空间,一边巩固当地的军事力量,以此来保卫莫斯科的边疆。不过,军事成就只是费奥多尔三世雄心壮志的一部分。他在童年时期就受到了良好的西欧式教育,因此精通希腊语、波兰语和拉丁语,他的皇后阿加菲娅的家族来自曾被波兰—立陶宛联邦统治的斯摩棱斯克,因此她深受波兰文化的熏陶。在皇后的支持下,费奥多尔三世引进了大量的波兰和西欧文化,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在莫斯科建立的学校教育体系,贵族的子嗣因此不再在家中接受教育,而是统一到学校接受教育。除此之外,波兰语和拉丁语正式作为外语课引入了莫斯科。在法律上,沙皇废除了莫斯科古老而残忍的肉刑,并将肉刑改为流放,这为莫斯科以及后来的俄罗斯帝国开拓边疆节约了大量宝贵的人力。不过,费奥多尔三世最具革命性的改革还是他对莫斯科古老政治制度的改革。在莫斯科大公国初期,为了能更快增强公国的力量,以便和金帐汗国等鞑靼人国家对抗,莫斯科大公国制定了这样的政策——贵族们通过上交自己的土地,在莫斯科换取和自己土地数量相衬的官职,并且换取的官职还可以世袭。虽然这项政策曾经为莫斯科的君主集权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是随时间流逝,在莫斯科的这些波耶贵族最终演化成一个个坚守家谱的门阀。正是这种古老的门阀传统让莫斯科的政局走向常常很保守,且官员们常为尊卑而喋喋不休。因此,1681年冬,圣诞节刚过,在波耶贵族的一片哀悼声中,费奥多尔三世毅然下令焚毁了莫斯科保存的波耶贵族谱系。显然在费奥多尔三世的心中,一个崭新的、西式的、充满活力的国家正在冉冉升起,然而这把火也燃烧了他的生命,因为他此时已经又病入膏肓了。1681年7月24日,为费奥多尔三世生下了第一个皇子后,阿加菲娅·谢苗诺夫娜便因产后高烧在分娩三天后病逝。这对沙皇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接着让沙皇心碎的是自己的爱子、皇位继承者伊利亚·费奥多罗维奇仅比母亲多活了七天。深爱之人的死虽然没能彻底摧毁费奥多尔三世的全部意志,但是悲哀却收回了爱情赐给他的脆弱建康,没能让他迎来新的夏天。

出于皇位传续的需要,费奥多尔三世最终接受了大臣们的建议,决定再次娶妻。新的婚礼举办得无比低调,令波耶贵族感到意外的是,沙皇为自己选择的皇后竟然是还身在北方流放地的阿尔塔蒙·马特维耶夫的女儿玛莎·马特维耶夫娜。两人成婚后,阿尔塔蒙依然没被允许回到莫斯科,但是允许到离莫斯科较近的流放地。即使如此,沙皇的这一选择还是使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因为新的皇后意味着即将发生一场新的政治洗牌,而且其家族足以与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对抗。但波耶贵族们的恐慌,费奥多尔三世已无暇关心。因为,新皇后根本无法像阿加菲娅·谢苗诺夫娜那样给沙皇精神上的慰藉。因此,沙皇的身体健康不断恶化,并在大婚后的第二个月与世长辞,追随他心爱的皇后而去,一个短暂而又明亮的时代就这样仓促地画上了句号。

血腥的红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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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大牧首约阿希姆

当费奥多尔三世还奄奄一息时,克里姆林宫里已经开始上演新一轮丑陋的权力争夺。阿列克谢一世安排给费奥多尔三世的三位辅政大臣中最没存在感的莫斯科大牧首约阿希姆,对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专横恨之入骨。因此,他坚定地站在了纳雷什金家族一边,支持费奥多尔三世同父异母的弟弟——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之子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继承沙皇之位。约阿希姆其实还只是当时倒向纳雷什金家族的众多莫斯科权贵中的一员,相对于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纳雷什金家族此时可谓春风得意。纳雷什金家族拥有两位太后——彼得的母亲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以及即将成为太后的“处女皇后”玛莎·马特维耶夫娜。而玛莎的父亲阿尔塔蒙·马特维耶夫也在沙皇费奥多尔三世驾崩后,第一时间返回莫斯科城,帮助年幼的彼得坐稳沙皇宝座。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的哥哥伊凡·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也很快在宫廷中被委任要职。

与春风得意的纳雷什金家族相比,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此时无比落魄。在费奥多尔三世统治的一年多时间里,家族鼎盛的势力屡遭打压。而且在这场新的皇位争夺战中,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找不到一位合适的皇位竞争者。阿列克谢一世的第一任皇后玛丽亚·伊利尼希娜所生的男孩中,活到此时的只有病秧子伊凡。伊凡情况糟糕,患有癫痫和遗传性败血病,最关键的是智力低下。这也是中间派贵族纷纷选择纳雷什金家族的彼得,完全不考虑伊凡的原因。毕竟只要稍稍了解之前俄国的历史,就知道让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担任沙皇,将带给国家怎样可怕的动乱。然而,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很不甘心,也不敢就这样沉寂。因为他们明白,此时纳雷什金家族成员都摩拳擦掌,准备回敬之前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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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军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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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代了射击军地位的新制团

可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没有能在宫廷或者是在波耶杜马和缙绅会议中击败纳雷什金家族的手段。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狡猾的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面前。这便是费奥多尔三世的姐姐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公主。这位时年25岁的公主向舅舅表示,她可以帮助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再次击垮纳雷什金家族。虽然伊凡·米哈伊洛维奇不相信这个在深宫中的外甥女有如此能力,但索菲亚公主很快为米洛斯拉夫斯基找来了两位重要的同盟——老将“吹牛”伊凡·安德烈维奇·霍夫斯基和年轻、英俊、富有且博学的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同时还提出了一个恐怖的建议:既然在名为“政治”的牌桌上无法战胜敌人,那何不用更加粗暴的方式将牌桌和敌人一起消灭?就这样,在索菲亚公主的授意下,伊凡·米哈伊洛维奇在整个宫廷都忙于费奥多尔三世的葬礼时,偷偷派使者前往莫斯科城一个时常被大贵族和皇室成员遗忘的地方——射击军军营。

射击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留里克王朝臭名昭著的“恐怖”沙皇伊凡四世时代。伊凡四世虽然以糟糕的精神状态以及恶劣的品性著名,但他也是莫斯科时代军事制度的奠基者,且因此在俄国军事历史上备受尊崇。射击军这一军制在某种程度上模仿了奥斯曼帝国的耶尼切里军团,但两者相差也很大。首先,射击军在建立时是从当时的市民中挑选合适者参加,而且可以世袭。不过,射击军并不是整个军团全部都是火枪手。相反,射击军是个相当完整的军事体系,有火枪手,也有负责近战的长矛手和弓箭手等步兵。在部署上,射击军主要分为两部分,一是负责驻扎首都的射击军团,他们被称为“首都军”;二是在其他城市及要塞中数量更加庞大的射击军,这些被称为“地方军”。射击军可以说是伊凡四世最重要的军事改革,他们在莫斯科讨灭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以及与克里米亚汗国之间的莫洛迪诺战役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留里克王朝绝嗣后,莫斯科发生“大动乱”,因此对射击军放松了控制,导致莫斯科军中这支主力军团迅速腐化。舒伊斯基家族的沙皇瓦西里四世统治时代,射击军在对起义农民和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军队作战中的表现就已经是颇为拙劣。这一情况使得罗曼诺夫王朝建立后,沙皇米哈伊尔一世不得不更加依赖外国雇佣军以及经过西式训练的新制团。射击军作为主力参加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争,是在米哈伊尔一世统治时期,夺回被波兰—立陶宛联邦强占的斯摩棱斯克一战。这一战,莫斯科大败,射击军一系列糟糕的表现更是激起了米哈伊尔一世的愤怒。战后,外国雇佣军和新制团彻底取代了射击军在莫斯科的地位,射击军就此退居二线,成为负责戍卫城市、维持城市秩序以及灭火救灾的后备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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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军暴动

和平的处境以及松懈的管理使射击军的规模迅速扩张。按照伊凡四世留下的制度,射击军成员不用交税,在不服役时允许经商。在此基础上,射击军成员每月还有3—5银卢布的薪水,军官则享有15—20银卢布。地位最高的上尉,标准薪水更是有30—60银卢布。在费奥多尔三世时期,首都军的规模达到了26个团,总计2.25万人。不过受限于莫斯科紧张的财政,射击军的薪水往往难以按时发放,皇室和贵族们对射击军的漠视使上尉们上下其手,不断克扣射击军们本就少得可怜的薪水,更有一些无良的上尉驱使自己团的射击军成员,前往自己的庄园无偿劳作。索菲亚公主意识到,正在遭受剥削的射击军将会是一群容易煽动和利用的军事力量。因此,在她的建议下,伊凡·米哈伊洛维奇派使者向射击军们宣布,此时卑劣的纳雷什金家族成员正在迫害可怜的皇子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而且之前受人尊敬的沙皇费奥多尔三世也是被纳雷什金家族成员毒死的。同时,他还向射击军们保证,如果他们能够推翻纳雷什金家族,并保护伊凡皇子不受任何伤害,那么射击军将会得到一直以来被拖欠的薪水,并且他们应有的一切权利不会再受侵犯。

不得不说,伊凡·米哈伊洛维奇作为一个政治家,绝对算得上高明和狡诈,煽动言论传遍了射击军的每个角落,让射击军群情激愤,他们显然忘记了正是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造成的财政危机使得他们的薪水难以发放。这些原本应该戍卫城市和皇宫的卫士,此时将所有怒火指向了还在弹冠相庆的纳雷什金家族,准备随时除掉那些在沙皇身边的“毒蛇”,以此向沙皇证明自己的忠诚和无畏。最先感受到射击军愤怒的是射击军军官和上尉,他们试图安抚射击军们,但他们平日的暴行使他们的安抚反倒是在火上浇油。射击军按照罗斯人的习惯,将这些平时作威作福的军官和上尉拖到了塔楼,朝着下方人群伸出的长矛扔了下去。5月15日,射击军们走上了莫斯科城的街头,在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及其侄子年轻的彼得·安德烈维奇·托尔斯泰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克里姆林宫。直到此时,克里姆林宫响起的警钟才敲醒醉生梦死中的纳雷什金家族。然而已经有一些射击军冲进了克里姆林宫,并杀死了几名守卫。更多的人涌到了大教堂广场要求见皇子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为了平息射击军的愤怒,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带着马上就要继承皇位的彼得及其兄长伊凡,与大牧首约阿希姆和几名波耶贵族一起,在克里姆林宫的红门廊处接见射击军。然而,伊凡皇子的出现并没有使激动的射击军平静下来,一些射击军冲上了红门廊,询问伊凡皇子的境况,在得到伊凡“我没有被欺负,也没有人向我抱怨”的回答后,失去理智的射击军稍稍冷静下来,但他们依旧不相信纳雷什金家族对伊凡皇子安全的保证。就在此时,使得事态进一步被激化的事情出现了:在场的射击军大统领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多尔戈鲁科夫之子、支持纳雷什金家族的波耶贵族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多尔戈鲁科夫大声斥责在场的射击军是一群窃贼、叛国者,并扬言之后要对他们今天的行为进行报复。射击军不顾大牧首约阿希姆的喝止,纷纷爬上红门廊,将这个傲慢的波耶贵族扔向了下面竖起的长矛。接着,老臣阿尔塔蒙·马特维耶夫也被串在了长矛上。之后,射击军们毫无顾忌地冲入了克里姆林宫。在这一切开始前,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向射击军提供了一份危害皇室的恶臣名单,现在射击军要做的便是按照这个名单大开杀戒。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射击军杀害的贵族和平民远远超出了这个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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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射击军展示两位皇子平安无事的皇室

射击军在宫中首先抓到的是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的一个兄弟,他被射击军拖到凉台,然后也被扔向了长矛。接着是曾经掌控左岸乌克兰的重臣、俄土战争中的最高指挥之一格里戈里·格里戈里诺维奇·罗莫达诺夫斯基。射击军在克里姆林宫和楚多夫修道院之间抓住了他。这名只是来参加费奥多尔三世生前举办的地方主义问题会议的封疆大吏,被射击军无情地用长矛架起,接着又被狠狠摔在地上,最后被刀砍死。费奥多尔三世的亲信伊凡·马克西莫维奇·亚奇科夫和几位波耶贵族一起躲在沙皇卧室,依然被射击军发现,接着被当场杀死。这一天克里姆林宫中最后被杀的重臣是外交官拉里安·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和跟随在他身边的儿子瓦西里,随后他的家也被洗劫一空。在莫斯科城里,射击军们对贵族的屠杀也越演越烈。从克里姆林宫返回的射击军们,踏进了他们的大统领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多尔戈鲁科夫的家。这位年迈的大统领,因为病痛折磨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射击军们在向老人展示了其儿子的尸体后,为了防止这位令人尊敬的老贵族日后报复,随即也将其杀死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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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遭杀害的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多尔戈鲁科夫

第一天的屠杀结束后,射击军们封锁了克里姆林宫,严禁任何人进出。此时,所有皇室成员以及在克里姆林宫中侥幸逃过一劫的贵族们,都成了射击军们的俘虏和人质。第二天,射击军并没有和昨天一样直接冲进克里姆林宫大开杀戒,他们向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提出要求,让她在当天必须交出自己的哥哥,唯一还幸存的纳雷什金家族官员伊凡·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在昨天的杀戮中,伊凡·纳雷什金和纳塔利娅以及两位皇子一起躲在太后的寝宫中逃过一劫,但是射击军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射击军向宫中所有的幸存者放话,如果太后纳塔利娅不愿交出伊凡·纳雷什金,那他们将再次血洗克里姆林宫,这一次,宫中除了沙皇以外所有的皇室成员以及所有贵族都将不会得到宽恕。这时,索菲亚公主站出来,带领着这些还沉浸在昨日屠杀恐惧中的波耶贵族一起面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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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基里洛维奇·纳雷什金之死

索菲亚公主对太后说道:“你的兄弟无法逃过这场暴乱,不要因为他一个人而毁灭我们所有人!”

或许直到这时,太后和残存的纳雷什金家族成员才意识到,这场暴乱的罪魁祸首其实就在面前。但是他们已无路可走,只得将伊凡·纳雷什金交给射击军。就这样,在年幼的皇子彼得面前,他的舅舅被射击军粗暴地拖出克里姆林宫,然后在宫门外遭到残忍的折磨——四肢被射击军用没有开刃的军斧打断,接着又被长矛刺穿,最后身体被肢解并剁成了肉泥。

处死伊凡·纳雷什金后,射击军又向太后提出新的要求,那就是她年过50岁的父亲基里尔·波利耶克托维奇·纳雷什金必须出家去当修道士。或许是出于对太后的怜悯,抑或是觉得纳雷什金家族势力已经彻底崩塌,射击军并没有伤害基里尔·纳雷什金,他被软禁在北方沃洛格达的基里尔—贝尔罗泽斯基修道院,并在那里过完了凄惨的晚年。对莫斯科城的其他人来说,这一天让大家松了一口气,因为除了伊凡·纳雷什金以及那些平时压迫射击军的长官,再没有其他受害者。虽然街头依旧充斥着混乱和血腥,那些穿着红色制服、令人畏惧的射击军士兵依然漫步街头,但是秩序正在逐渐恢复。5月18日,最后一名受害者出现了。这个倒霉的家伙是来自德意志的宫廷医生冯·甘登。射击军们指控他通过向药中下毒,谋害了沙皇费奥多尔三世。克里姆林宫的幸存者们自然明白这是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诬陷,因为所有给沙皇费奥多尔三世的药,都是在当时的皇后玛莎·马特维耶夫娜的监视下,由冯·甘登亲自证明无害后才给费奥多尔三世服下的。因此指控冯·甘登无疑就是指控刚守寡的玛莎·马特维耶夫娜。已成惊弓之鸟的宫人自然不敢质疑射击军们的指控,因此,可怜的冯·甘登就这样成了最后的受害者。

5月19日,射击军再次集结在大教堂广场,虽然他们并没有对克里姆林宫里的贵族进行进一步的消灭,却也向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和其他皇室成员递交了带有威胁性质的请愿书。在请愿书中,射击军要求皇室支付多年以来拖欠的军饷,总计240000银卢布。如此一笔巨款,远超克里姆林宫国库的储币,况且皇室正被射击军包围,也没办法筹集钱款。在这个关头,索菲亚公主再次站了出来,她指挥宫人收集克里姆林宫所有的银器,然后将其熔化铸成银币,最后勉强凑足了射击军要求的银卢布,渡过了第一个难关。5月23日,射击军再次提交了新的请愿书。这次,他们替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提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要求,那便是在给皇子彼得加冕的同时,另一个代表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利益的皇子伊凡也要进行加冕。换言之,莫斯科会有两位代表不同家族利益的沙皇——彼得和伊凡。对这一要求,皇室再次批准。但5月29日,射击军们又递交了请愿书。这次的请愿书更加露骨,其中明确要求两位沙皇在亲政前应由公主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担任摄政,暂代沙皇执掌莫斯科。

莫斯科的雌狮

在这场射击军暴动中,幕后黑手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索菲亚·阿列克谢耶夫娜,是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和第一任皇后玛丽亚·伊利尼希娜的第六个孩子,但由于她的哥哥姐姐们大多都不幸夭折,因此在阿列克谢一世驾崩时,她便成了皇宫中的长公主。不过在罗曼诺夫王朝初期,作为公主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按照罗斯传统,公主在嫁人之前,除了到教堂进行宗教仪式或者是特定节日之外,都得待在宫中或者修道院。但是从沙皇米哈伊尔一世开始,公主们失去了出嫁的机会。作为沙皇的女儿,莫斯科没有任何一个贵族有资格迎娶她们,外国的王子们也不愿意接受沙皇提出的改宗要求,因此公主们彻底无人问津。这种枯燥的生活并不能让所有公主满足,索菲亚就是其中勇于打破常规之人。相较于其他公主,索菲亚对知识的渴求使得她争取到了和皇储费奥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共同在名师西蒙·波洛茨克门下接受教育的机会,并且在费奥多尔三世执政时期,她就多次以公主的身份谏言,还多次得到了采纳。但是,仅以一个谏言者的身份出现在宫廷的政治活动中,并不能满足她的野心,因此她才会果断和即将失势的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联合,从而毁掉了纳雷什金家族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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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和彼得加冕

借射击军成功获得了摄政职务后,索菲亚公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不得报复纳雷什金家族。这一命令其实表现得相当拙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射击军暴动是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在搞鬼。对索菲亚公主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城市秩序恢复一个月后的6月25日,伊凡和彼得两位皇储正式在莫斯科圣母升天大教堂进行加冕。莫斯科由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双沙皇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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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伊凡·安德烈维奇·霍夫斯基

加冕典礼完成后,射击军们又一次非常贴心地递交了新的请愿书。这一次,他们要求两位沙皇以及作为摄政的索菲亚公主,承认射击军在5月15—18日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维护莫斯科国以及皇室利益,因此合乎法律和正义。除此之外,射击军还要求在大教堂广场立一块石柱,刻上这起暴动中所有的死者名字,并标注他们每个人的罪行,以此来纪念射击军在这次事件中的赫赫“战功”。但对索菲亚公主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具挑衅的行为。因为在整场暴动中,她一直努力将自己以及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置于比较安全的幕后位置,但这封请愿书无疑是在要求自己对暴动负责,并借此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迫于此时射击军们仍然掌握着整个莫斯科的秩序,为了避免射击军第二次发动暴动,索菲亚公主批准了这封对自己造成极大不利影响的请愿书。但她借射击军大统领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多尔戈鲁科夫已死,任命自己的盟友、在莫斯科军队中相当有威望的老将“吹牛”伊凡·安德烈维奇·霍夫斯基为新的大统领。

伊凡·安德烈维奇·霍夫斯基,在沙皇米哈伊尔一世时代便开始在莫斯科军中服役。1650年,他被派往莫斯科城西南方向的图拉城,几个月后又调往亚布洛诺夫,最后在秋季被调回莫斯科。第二年,他再次离开莫斯科,前往莫斯科西部的维亚济马担任督军。三年后,赫梅利尼茨基起义导致1654年俄波战争爆发,他率部参加了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亲自指挥的对立陶宛作战,并在之后担任白俄罗斯城市莫吉廖夫的督军。1657年,出于战事需要,他又被调往普斯科夫。当时,莫斯科军队在瓦尔卡之战中遭到挫败,伊凡·霍夫斯基迅速整顿军队,成功在格多夫战役中击败了马格纳斯·德拉加迪所率领的瑞典军队,从而一转莫斯科军队在与瑞典战争中的颓势。俄瑞战争结束后,为了能够做好再次和波兰—立陶宛联邦战争的准备,他受命就地组织新的诺夫哥罗德军团。第二次俄波战争爆发后,他率领诺夫哥罗德团从白俄罗斯进攻,一度占领卢布林和希尔,距离波兰—立陶宛联邦首都华沙只剩20俄里。但由于他拒绝继续进军,波兰—立陶宛军队获得喘息时间,随后在联邦将领斯特凡·查特尼斯基的指挥下,联邦军队成功在波隆卡战役中击败了诺夫哥罗德团。虽然在接下来的德鲁贾战役中,伊凡·霍夫斯基击败并俘虏了联邦将领卡罗尔·里索夫斯基,但在库什利戈夫山战役中,他又一次被斯特凡·查特尼斯基击败。不过接下来的战事发展对诺夫哥罗德团来说要好得多。波兰—立陶宛联邦将重心向南投入与乌克兰的战争中,因此伊凡·霍夫斯基改变战法,袭扰波兰—立陶宛的一些城市,但在维捷布斯克战役中,他被联邦将领米哈伊尔·帕兹击败。为此,他被召回莫斯科城,诺夫哥罗德团也被指派了新的将领。但由于新的统帅无法控制桀骜不驯的诺夫哥罗德团,因此莫斯科不得不再次派遣伊凡·霍夫斯基指挥诺夫哥罗德团。到了费奥多尔三世时期,因为俄土战争爆发,他也被调往左岸乌克兰。1680年莫斯科和奥斯曼议和后,他回到莫斯科城出任接受上访调查部门的长官。

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被任命为射击军的新统领,可以说索菲亚公主显然下定决心要让射击军重回皇室的掌控。而伊凡·霍夫斯基也信誓旦旦地对索菲亚公主保证,自己将用铁腕手段管教好这些身着红色制服的暴徒。在上任前,他向索菲亚公主发誓:“如果我不能做到(让射击军重新接受控制),那么在莫斯科,他们(射击军)将会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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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康教改

成为新的射击军统领后,伊凡·霍夫斯基确实不负众望,射击军很快便恢复了秩序,然而他并没有让射击军再次回到军营。相反,射击军们依然以保护皇宫为名控制着克里姆林宫,局势再次变得相当危险。种种迹象表明,伊凡·霍夫斯基并不满足于高官的职位,他的野心让他开始试图染指神圣的沙皇宝座。而还掌控着莫斯科城秩序的射击军,无疑是实现这一目的的工具。不过单靠射击军不足以让莫斯科信服,因此他又找了个盟友,那就是旧礼仪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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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压旧礼仪派

旧礼仪派诞生于阿列克谢一世时代著名的宗教事件——尼康教改。尼康出生于下诺夫哥罗德,一个农民家庭,1649年被提拔为诺夫哥罗德教区主教。1652年莫斯科大牧首约瑟夫去世,尼康在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的提议下,成为莫斯科和全罗斯第六位大牧首。这位起于基层的新牧首可以说是相当特立独行。16世纪,伴随着意大利城邦的印刷术发展,大量希腊书籍被印刷然后作为商品贩卖到欧洲各地,这大大影响了莫斯科的宗教和文化,因为在此之前,数量极为稀少的希腊语书籍在莫斯科往往只能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从受鞑靼人控制的年代开始,莫斯科东正教的发展就与其他东正教地区出现了差异。尼康在研究了大量希腊书籍后,认为莫斯科的东正教仪式和思想与正统的希腊东正教相比有极大偏差。不同于天主教和新教,东正教从破坏圣像运动后对教义和思想的争议往往更加宽容,但是对宗教仪式则表现得更加重视和苛刻。因此大牧首尼康对莫斯科使用的宗教礼仪的质疑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在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的支持下,尼康的宗教改革得以强制推行,却也因此造成俄罗斯正教的分裂。反对尼康的宗教改革、坚持使用旧礼仪的信徒脱离了莫斯科正教会,被政府和教会斥为“邪教”的旧礼仪派。但是尼康大牧首和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由于教会与皇室地位问题产生了矛盾,于1666年举行的教会会议在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的操纵下,尼康大牧首遭到其他教会高级神职人员的弹劾,最后被驱逐出了莫斯科教会。即使如此,尼康的宗教改革结果依然得到了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及其继任者费奥多尔三世的支持。至于反对宗教改革的旧礼仪派,则遭到了皇室的无情镇压。在尼康任大牧首时,就有大量旧礼仪派信徒被活埋或者流放。即使在尼康遭到流放后,这种残酷的镇压也没有结束。比如为了镇压著名的索洛维茨基修道院对尼康教改的反抗,莫斯科的军队在1668—1676年对这座古老而富裕的修道院进行了长期围攻,并在破城之后将里面所有的旧礼仪派僧侣屠戮殆尽。

在射击军暴动期间,大量旧礼仪派的信徒来到莫斯科城,希望能够趁此机会恢复他们在教会中的地位。伊凡·霍夫斯基接管射击军后,立刻对旧礼仪派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且支持他们与掌握教会的改革派进行宗教辩论,以此彻底解决教会争端。只要能够让旧礼仪派恢复正统地位,那么伊凡·霍夫斯基便可以获得教会的力量以及空前的威信,他的这种行为也因此彻底激怒了索菲亚公主。对射击军这位新统领的野心,索菲亚公主心知肚明,但在射击军和旧礼仪派施加的压力下,她还是代表皇室接受了旧礼仪派进行辩论的要求。不过,旧礼仪派提出的在红场进行面向全体市民公开辩论的要求,遭到大牧首约阿希姆在内所有高级教会神职人员的反对。因为一旦面向公众,那么将决定辩论的胜负将不再是双方对教义的研究,而是两派在民间的支持度。这不仅使辩论充满了巨大的变数,而且此时射击军依然控制着莫斯科城,他们极有可能已经在市民中安插了负责起哄的人。为了避免这些情况发生,在约阿希姆大牧首的坚持下,这场辩论最后选择在克里姆林宫的议事厅举行。

7月5日,莫斯科的高级神职人员全部聚在了议事厅。皇室方面有索菲亚公主、两位沙皇、罗曼诺夫家族所有公主以及她的两个姨母。依然站在索菲亚公主和皇室一边的贵族代表瓦西里·戈利岑,带领着少数和他一样不屈从射击军淫威的贵族出席。在出席会议的公主中,虽然以初代罗曼诺夫沙皇米哈伊尔一世女儿为首的老一辈公主中不乏对旧礼仪派的同情者,但她们此时也明白,这一场辩论的胜负关系到罗曼诺夫王朝的未来,因此她们注定不会按照旧礼仪派信徒预期的那样,在会上替旧礼仪派说话。至于旧礼仪派,以尼基塔·普斯托斯维特为首的,长期遭到压迫的原教会神职人员纷纷前来参加辩论。

尽管这场辩论不能决定谁对谁错,其激烈程度还是不亚于东正教和天主教在佛罗伦萨的辩论。由于两方都坚持对方是异端邪说,辩论最终变成了粗鲁的争吵。一些旧礼仪派信徒愤怒地离开议事厅,然后去红场向公众和射击军高声宣布自己胜利。议事厅的索菲亚公主见时机已到,站起来,无视那些因为自己是女人而充满不屑和蔑视的老顽固,对被派来监视会议进程的射击军代表高傲地说:“你在看什么?这些无知的农民和叛逆分子来到我们身边,让我们现在这样烦恼地大喊大叫,这有什么好处?你是我祖父、父亲和兄弟的忠实仆人,为何要和这些谋逆者一样?你去问我们忠心的仆人(伊凡·霍夫斯基),他为何要这样无知?如果我们必须被这样奴役,那么沙皇和我们将不会继续住在这里;我们会离开,然后在其他城市去宣布我们的反抗还有这里的毁灭。”

索菲亚公主的话震慑住了会场上的所有人,她向射击军放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如果他们继续支持旧礼仪派,那么皇室将与射击军彻底决裂,一场更加血腥的内战将发生。辩论最终草草收场,当夜,尼基塔·普斯托斯维特便被射击军斩首,希望以此让愤怒的索菲亚公主以及罗曼诺夫家族平静下来。伊凡·霍夫斯基此时对局势还算有较冷静的判断:如果现在真的把皇室逼向绝路,他们虽然还无法将新制团从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前线调回,却有可能会下令召集各地的贵族民团,与射击军拼个鱼死网破。但是处决尼基塔·普斯托斯维特,也使伊凡·霍夫斯基的事业失去了旧礼仪派的支持,大量旧礼仪派不是被已经翻脸的射击军抓捕处决,就是逃离了莫斯科城。旧礼仪派在莫斯科城的消失使得这座城市终于平静了一个多月。以索菲亚公主为首的皇室成员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并且接受了自己被射击军控制的现实。然而,这一个多月的平静实际上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寂静而已。8月19日,按照传统,沙皇应该前往修道院参加游行。然而,这一年沙皇的车队与往年相比长了许多,因为这次离开克里姆林宫的并不只有两位沙皇,在索菲亚公主的命令下,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玛莎·马特维耶夫娜以及其他公主等人借此机会全部离开了克里姆林宫,前往科罗缅斯克的皇室庄园。皇室假装在这里歇脚后,便于9月14日偷偷前往距离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不远的沃德维兹申斯克村——从莫斯科城逃难的大多数波耶贵族和皇宫侍从都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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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与旧礼仪派的宗教辩论

伊凡·霍夫斯基对皇室的大逃离感到惊恐不已,他没想到索菲亚公主竟然如此干脆地放弃了莫斯科城。因此,局势发生了彻底的逆转。离开莫斯科城的索菲亚公主虽然无法再在莫斯科城中发号施令,但依靠手中的皇室成员以及在沃德维兹申斯克的贵族们,她实际上已经完成了整个行政机构的转移。她可以随意召集非正式武装(由地方效忠皇室的贵族组成),甚至调回新制团乃至各个城市的射击军,并通过他们血洗莫斯科。而伊凡·霍夫斯基及其首都射击军,此时反倒成了困在莫斯科城的囚徒,虽然他们也可以抓捕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为首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成员做人质,但索菲亚显然不是那种会在乎舅舅安危的人。自知没有胜算的伊凡·霍夫斯基试图带着儿子安德烈前往沃德维兹申斯克和索菲亚谈判,但索菲亚并不打算向这个愚蠢的老将军施舍仁慈。父子俩在普希金诺过夜时,忠于沙皇的军队突然冲进了他们的房间,并在9月17日索菲亚过生日时,将他们作为向公主庆生的战利品和生日礼物,拖到了沃德维兹申斯克。父子俩就这样在几位波耶贵族面前被宣布了他们预谋篡夺沙皇之位的罪行,之后被摁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处决。

接下来,莫斯科城群龙无首的射击军乱作一团,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索菲亚公主在沃德维兹申斯克召集的贵族民团将随时对莫斯科城发动进攻。为此,射击军派使者向公主请愿。这次,射击军不再趾高气扬,而是低声下气向公主请求怜悯,并发誓自己将永远效忠于索菲亚公主和罗曼诺夫皇室。同时为了表现诚意,射击军还将伊凡·霍夫斯基最小的儿子送往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他随即遭到流放,但这依然无法让索菲亚满意。10月,经过半个月的对峙后,承受不住压力的射击军向在沃德维兹申斯克的皇室递交了新的请愿书。这一次,他们承认了自己在5月15—18日的行为都是违背法律和正义的暴行,并为此请求皇室的宽恕;同时还请求拆毁他们之前要求记录他们“功绩”的石柱。换句话说,就是射击军承认了他们此前所做的一切暴行,而隐藏在幕后的索菲亚和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对此毫无责任。感到满意的索菲亚公主下令宽恕射击军的所作所为,不过残存的霍夫斯基亲信则全部被处决以防后患。之后,索菲亚派出了对自己绝对忠诚的费奥多尔·莱昂第维奇·沙克洛维托夫担任新的射击军大统领。这位大统领和索菲亚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目前唯一一幅索菲亚公主在世时的画像就是他呈献的。多亏这样的贵族担任射击军大统领,这场持续数个月,对莫斯科造成巨大破坏的射击军暴动终于结束。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

11月初,罗曼诺夫家族终于返回了莫斯科城。虽然后来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出于对索菲亚公主的不信任,将沙皇彼得送到了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村的行宫,但这位年岁尚小的彼得一世在举行各类宫廷仪式时还是会返回克里姆林宫。此时对索菲亚公主来说最重要的是,组建自己的行政机构。除了射击军大统领的职务外,还有很多重要部门的空缺等着她信任的贵族前去赴任,因此,英俊富有的贵族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正式登上了莫斯科的政治最高层。

瓦西里·戈利岑出身于莫斯科一个富有但缺乏政治影响力的家族。在沙皇费奥多尔三世时代,他凭借自己超越时代的西方主义思想,成功挤入了费奥多尔三世的幕僚行列。不过由于那时他太年轻,加之沙皇亲政的时间短暂,因此他并没有得到能发挥自己才学的机会。他是如何和索菲亚公主在射击军暴动之前接触并联手,目前还不明确,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射击军暴动过程中,他都是索菲亚公主坚定的盟友和支持者。至于他和索菲亚公主之间的关系,虽然彼得一世时代的重臣鲍里斯·伊万诺维奇·库拉金和法国大使作证两人很暧昧,但这很大程度上只是宫廷绯闻,而且在莫斯科城的外国大使的记录中,两人之间似乎只有纯洁的君臣情谊。从索菲亚后来写给瓦西里·戈利岑的书信来看,他俩虽然可能没做过出格的事,却非常亲密。这些,足以让瓦西里·戈利岑成为索菲亚公主坚实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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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公主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

摆在索菲亚公主和瓦西里·戈利岑面前的首个难题,倒不是两人的关系会产生不良影响,而是一个严肃且紧迫的问题——外交。在费奥多尔三世时代,莫斯科和奥斯曼帝国达成了关于乌克兰问题的和平条约《巴赫奇萨莱条约》,但这并不等于莫斯科和奥斯曼帝国及其附庸克里米亚汗国能达成永久的和平。实际上,在射击军暴动时期,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就曾两次入侵莫斯科边境。而且时过境迁,此时欧洲的局势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种种迹象表明,奥斯曼帝国和哈布斯堡即将开战,欧洲因此陷入了风声鹤唳的状态。对莫斯科国来说,最重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可能会对欧洲产生巨大影响的战争中正确站队,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场外交站队可以说是瓦西里·戈利岑成功的外交秀。他先悄悄派了使者前往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向奥斯曼的高官们声明在与哈布斯堡开战时,波兰—立陶宛联邦对整个战局可能产生的巨大影响,并以此劝说他们应该和莫斯科合作,这样在未来的战争中,莫斯科便会配合奥斯曼帝国的军事行动,在东欧牵制波兰—立陶宛联邦军队。与此同时,在华沙的莫斯科使馆也收到了来自瓦西里·戈利岑的密令,大使们迅速秘密会见波兰—立陶宛联邦的高层,向这些大贵族提供了此前莫斯科收集的有关奥斯曼军队动向的情报,全面战争迫在眉睫,在这种情况下,波兰—立陶宛应该和莫斯科携手共进。瓦西里·戈利岑的两面派外交可以说相当成功,他不仅加剧了波兰—立陶宛和奥斯曼之间的不信任,同时也让莫斯科在未来可以灵活地选择符合自己利益的阵营。而克里米亚汗国也因要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无暇再对莫斯科国发动大规模入侵。除此之外,他还和瑞典人达成了《卡迪斯和平条约》,两国重新划定界限,莫斯科放弃了部分在俄瑞战争中占领的瑞典城市,而且,虽然禁止瑞典人在莫斯科建立教堂,但是允许瑞典商人进入莫斯科北部的城市进行贸易。

瓦西里·戈利岑的一番努力为莫斯科赢来了三年难得的和平岁月。他也用这段时间在莫斯科施展自己的政治才华。与之前的阿尔塔蒙·马特维耶夫和沙皇费奥多尔三世不同的是,瓦西里·戈利岑并不只在技术和文化上让莫斯科和西方更加接近,实际上,他对欧洲的认识更为深刻。后来,彼得一世下令抄没他的家产时发现,他真正将西方文化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他的府邸不仅有着豪华的意大利式装潢,而且他还收藏了大量来自西欧的手工艺品,拉丁语、波兰语的各国编年史以及几何学书籍,甚至还有戏剧剧本。在此基础上,出于对西方的兴趣和作为外交官的敏锐,他积极收集有关欧洲各国的情报,包括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国之间的矛盾以及英国正在发生的革命等。而在国内的政治改革中,瓦西里·戈利岑可以说大胆得足以令一个世纪后的外国史学家们感到惊愕。他提出彻底改革军制,继续扩大新制团的规模,并通过他们彻底淘汰掉那些已经难以适应17世纪末期战争的古老军团。他最大胆的改革是试图废除莫斯科的农奴制,但这没能获得索菲亚公主的支持,因此他唯一实现了的计划便是按照沙皇费奥多尔三世的规划,建立了莫斯科的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西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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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3年维也纳之战,天主教联军战胜了奥斯曼帝国的庞大军队 ◎联军光复布达

不过,索菲亚公主的政府也有一个深受后人诟病的政策,那就是1685年,她亲自制定的针对旧礼仪派的“十二条”法令。这项法令可以说是继阿列克谢一世后,对旧礼仪派最为严厉的迫害。虽然有说法称索菲亚公主颁布这项法令是受到了同年路易十四在法国废除《南特赦令》的影响,但更靠谱的说法是,这项法令的作者是大牧首约阿希姆。公主对这项法令持支持态度,一方面是为了保持教会对自己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是旧礼仪派在射击军暴动中与射击军同流合污的行为引起了她的警觉和反感。

瓦西里·戈利岑通过外交为莫斯科争取到的和平并没有持续太久。1683年,奥斯曼军队围攻维也纳,大土耳其战争就此爆发。虽然这场战争并没有超出瓦西里·戈利岑和索菲亚公主的预料,但维也纳围城战的结果令欧洲都目瞪口呆,庞大而又落后的奥斯曼军队在维也纳城下被天主教联军打得溃不成军。1684年,哈布斯堡、波兰—立陶宛联邦、威尼斯共和国三国组成反对奥斯曼的“神圣同盟”,从匈牙利和东地中海两个方向朝奥斯曼帝国发起攻击。这场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首先,奥斯曼人虽然在维也纳损兵折将,但依然有着雄厚的国力;更为重要的是,组成神圣同盟的三个国家都在此前受到过战争的煎熬,国力衰退,难以筹集起大规模的军队快速对奥斯曼帝国施以致命一击。因此1684年哈布斯堡和波兰—立陶宛联军进入匈牙利后,直到1686年才最终攻克奥斯曼帝国在匈牙利地区的首府布达,将奥斯曼帝国的势力向南压缩到了塞尔维亚的贝尔格莱德。

缓慢焦灼的战事使得神圣同盟急着增加盟友,波兰—立陶宛联邦很快就想到了之前有过秘密接触的莫斯科。虽然在维也纳之战前,其高层对莫斯科提供的情报将信将疑,但随着战事的爆发,贵族们开始相信莫斯科的确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但实际上,大土耳其战争的走向让瓦西里·戈利岑感到非常尴尬,此时神圣同盟虽然拥有极大的优势,但奥斯曼帝国实力尚存,这时加入神圣同盟,无异于为他人火中取栗。似乎是摸透了瓦西里·戈利岑的想法,波兰—立陶宛联邦向莫斯科递交了相当严厉的国书,如果莫斯科不愿意加入神圣同盟,那么波兰—立陶宛联邦将立刻和莫斯科断交,双方将会再次进入战争状态。与此同时,波兰—立陶宛联邦也向莫斯科抛出了诱饵:如果莫斯科同意参加神圣同盟并且和奥斯曼帝国的藩属国克里米亚汗国开战,那么波兰—立陶宛将认可莫斯科在左岸乌克兰以及基辅的主权,同时将与莫斯科签订永久的和平协议。波兰—立陶宛联邦提出的要求得到了包括索菲亚公主在内的大部分莫斯科权贵的认可。莫斯科如果能够趁着奥斯曼帝国忙于巴尔干地区战事重创甚至消灭克里米亚汗国,那无疑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不仅能彻底将奥斯曼帝国的势力从东欧驱逐出去,也能让索菲亚公主获得更高的地位。尤其是此时莫斯科的财政已在她的统治下恢复盈余,完全可以组建一支规模不亚于伊凡四世时代攻灭喀山汗国时的庞大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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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米亚汗国对边境的袭扰和掠奴战争,让莫斯科头痛不已

与索菲亚公主乐观的态度不同,虽然瓦西里·戈利岑接受了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要求,但对与克里米亚汗国开战并不积极。虽然奥斯曼帝国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但克里米亚汗国在之前的战争中受损不多,依然有反扑的力量。最大问题是,虽然克里米亚半岛南部那些富庶的城市令莫斯科许多贵族垂涎不已,但想要到达克里米亚半岛,首先要经过南俄辽阔的荒原,在那里,莫斯科的后勤将会变得非常困难,而且对当地地形、水源等不熟悉,行军时很容易遭到鞑靼人的袭击。而且,如果不能进入克里米亚半岛,就算打赢了,克里米亚汗国割让土地,莫斯科能够得到的也只是南俄荒凉的土地,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不过,在索菲亚公主和其他波耶贵族们的督促下,瓦西里·戈利岑只能硬着头皮筹集军队。得益于较好的财政状况,他筹集到了112000人,由贵族组成的骑兵军团9100人,哥萨克和鞑靼人组成的骑兵军团17300人,射击军10500人,新制团的骑兵26000人、步兵49200人。除此之外,作为莫斯科的藩属,左岸乌克兰的哥萨克扎波罗热盖特曼伊凡·萨莫伊洛维奇也将筹集一支5万人的军队,在莫斯科的军队进入克里米亚国境前和瓦西里·戈利岑会合。相对于其他欧洲国家的军队,瓦西里·戈利岑招募的骑兵数量占了军队的一半,虽然一定程度上是由于这次面对的鞑靼人具有高度机动能力,其实也是莫斯科军队的一个遗留问题。因为从伊凡四世军事改革后,莫斯科的骑兵数量就在军中占据了巨大份额,以至于当时到莫斯科的西欧旅行者描述道:“沙皇军队都是由骑兵组成的。”经过罗曼诺夫王朝多年的军事改革,骑兵在军中所占比重依然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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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的军队

为了解决在荒原的给养问题,瓦西里·戈利岑还特意为军队准备了10万辆马车、20万匹马来运载军队所需的物资和食物。按照计划,瓦西里·戈利岑将带领这支庞大的军队前往左岸乌克兰的波尔塔瓦,在那里,他将与哥萨克盖特曼伊凡·萨莫伊洛维奇率领的扎波罗热军会合,军队也将最后一次补充所需的给养。1687年3月,各个部队开始向南集结。5月23日,莫斯科庞大的军队按照计划抵达了波尔塔瓦。第二天,伊凡·萨莫伊洛维奇也带领军队抵达。扎波罗热军中有1万人是乌克兰市民和农民,其他都是优秀的哥萨克步兵和骑兵。瓦西里·戈利岑为了安全起见,将2万人留在了左岸乌克兰,以防鞑靼人对后方发动突然袭击,因此联军的数量在14万人左右。考虑到扎波罗热军和克里米亚鞑靼人接触较多,对克里米亚汗国的地形以及鞑靼人的作战习惯更加了解,瓦西里·戈利岑下令伊凡·萨莫伊洛维奇率领扎波罗热军作为先头部队,主力则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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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萨克人和鞑靼人以及奥斯曼帝国军队交战

扎波罗热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15世纪,由于克里米亚鞑靼人的大肆破坏,乌克兰出现了大量荒地,许多流离失所的乌克兰人、莫斯科人、立陶宛人、波兰人甚至是鞑靼人,为了生计,开始冒险在乌克兰以及莫斯科国南部的荒原上开垦土地,建立塞契(一种临时的要塞),并在此期间相互融合,成为今天我们熟知的哥萨克人。扎波罗热是他们较早建立的一个塞契,之后发展成为乌克兰哥萨克的核心,并逐渐形成了一个较为独立的军政团体——“扎波罗热军”。哥萨克人游走在奥斯曼、克里米亚、莫斯科、波兰—立陶宛等势力之间,逐渐积蓄着力量。不过到了17世纪,忌惮于哥萨克人的日益强大,加上为了得到哥萨克人开垦的土地,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贵族们对哥萨克制定了压迫性政策,最终引发了改变历史的赫梅利尼茨基大起义。在之后的一系列战争中,乌克兰被一分为二,乌克兰的哥萨克人也被一分为二,左岸乌克兰的哥萨克人选择像赫梅利尼茨基一样宣誓效忠莫斯科的沙皇,因此得以保留扎波罗热军的编制,而接受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右岸乌克兰哥萨克则在之后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并因此衰落和消亡。

大军进入克里米亚汗国后,其动向很快就被可汗赛里姆·格莱一世的手下侦知。以克里米亚汗国现有的军队,想与这支大军硬碰硬无疑是自寻死路,因此赛里姆果断下令焚毁沿途草场,并在所有水源下毒,之后将南俄地区的部族和军队撤到克里米亚半岛。这一策略相当有效,虽然莫斯科和扎波罗热联军并不缺乏军需,但是没有草场和饮用水,整个联军便陷入了困境。莫斯科骑兵和运输物资的马匹都需要数量庞大的草料,而十几万人的军队每天需要的淡水更是惊人,因此在无法确保这两者的情况下,军队显然无法继续前进。出于侥幸心理,瓦西里·戈利岑希望能抓到一些鞑靼人作为战利品,因此下令继续前进,但在6月27日抵达卡拉乔克拉克河后,他们精疲力竭,由于缺乏草料和安全的水源,马匹开始死亡,加上没有柴生火,一些士兵甚至折断了自己的长矛。为此,瓦西里·戈利岑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行动。在会议中,所有将领都认为应该立刻撤退,至少应到第聂伯河附近寻找合适的草场进行休整。因此,瓦西里·戈利岑将军队目前面临的困境记录下来后汇报给莫斯科城,不等答复便下令军队第二天立刻开始准备向西北后撤,去第聂伯河寻找水源和草场。为了防止鞑靼人跟随偷袭,他还命令扎波罗热军盖特曼伊凡·萨莫伊洛维奇率领2万人、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科萨戈夫率领6000人、列昂季·罗曼诺维奇·内普列耶夫率领8000人殿后。除了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其他两位都是莫斯科的将领,格里戈里·科萨戈夫曾参加过莫斯科和波兰—立陶宛联邦的战争,以及和反叛莫斯科的扎波罗热盖特曼尤里·赫梅利尼茨基的战争,并且后来在左岸乌克兰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中表现卓越,议和后更是成为莫斯科国在南方针对鞑靼人骚扰建立防御线的负责人。列昂季·内普列耶夫的军事经验没有格里戈里·科萨戈夫那样丰富,却也在左岸乌克兰混迹多年,对鞑靼人有着一定了解。不过,这种安排并不完全是为了保护联军后撤,实际上,缺乏军事经验的列昂季·内普列耶夫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监视伊凡·萨莫伊洛维奇。扎波罗热军和莫斯科说不上亲密无间,此时,军中还流传起了传言,说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实际上已背叛莫斯科,偷偷和克里米亚的可汗达成了协议,之所以草场被大量焚毁,又看不到一个鞑靼人的身影,正是因为这些草场并不完全是鞑靼人焚毁的,其中还有先锋扎波罗热军的代劳。考虑到扎波罗热军过去和克里米亚汗国之间频繁的政治往来,传言很有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瓦西里·戈利岑实际上也有足够的理由讨厌伊凡·萨莫伊洛维奇——他与在射击军暴动中被杀的封疆大吏格里戈里·格里戈里诺维奇·罗莫达诺夫斯基,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向第聂伯河撤退的道路并不好走,草场和水源依旧严重匮乏,牲畜的死亡也越加严重,最重要的是,对生活在北方的莫斯科人来说,南俄炎热的气候以及水源的缺乏使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因中暑和疟疾死亡。而就在联军艰难后撤时,瓦西里·戈利岑关于军队困境的汇报终于被送到了莫斯科。这一结果显然不是莫斯科的权贵们乐意看到的,射击军大统领费奥多尔·沙克洛维托夫首先站出来陈述利弊。他认为,如果继续作战,那么联军将会面临非常巨大的危险,因此必须立刻撤退回左岸乌克兰,然后再另寻时机。他成功说服索菲亚公主,正式向前线下发了撤退的命令。虽然这场战争目前还没有任何收获,但她依然向两位沙皇汇报了算不上是错误的报告:莫斯科已经向克里米亚汗国展现了强大的军事力量,胆怯的鞑靼人因此逃向了南方。为了安抚前线的士兵,公主同时下令向士兵们发放现金津贴和犒赏品。

瓦西里·戈利岑带着疲劳的大军抵达第聂伯河并依次渡河前往右岸寻找补给,克里米亚汗国可汗赛里姆·格莱一世立刻断定,击溃敌人的时机已经成熟,因此交战双方终于第一次兵戎相见。依靠黑夜的掩护,鞑靼人向还留在左岸的部队发动了偷袭,他们虽然驱散了一些马匹,但随即遭到格里戈里·科萨戈夫率领的殿后部队迎头痛击,随后,列昂季·内普列耶夫的殿后部队也前来助阵。这对前来夜袭的鞑靼人无疑是个巨大的灾难,他们被打得溃不成军,很多人还因此成了莫斯科人宝贵的战利品。这场夜袭无疑给鞑靼人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第二天,鞑靼人再次出动,但这次他们没有直接袭击联军营地,而是零星地偷袭了外出寻找草料的小队,甚至到联军军营偷走了几匹骨瘦嶙峋的马回去交差。虽然这次短暂的交锋以联军的胜利告终,莫斯科军队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战利品,却也让瓦西里·戈利岑对伊凡·萨莫伊洛维奇更加不信任。鞑靼人精确掌握了联军动向可能是因为军队过于庞大难掩行踪,那么在鞑靼人夜袭时,同为殿后部队,伊凡·萨莫伊洛维奇率领的2万哥萨克人不仅没有遭到袭击,甚至还在交战时睡觉,这些都让瓦西里·戈利岑相信伊凡·萨莫伊洛维奇通敌。因此,瓦西里·戈利岑向莫斯科汇报了自己的怀疑,并请求索菲亚公主更换扎波罗热军的盖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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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远征克里米亚汗国以微弱的收获告终

8月13日,联军抵达梅里河河岸时,瓦西里·戈利岑终于接到了来自克里姆林宫的皇家指令:这场战争到此结束,除了在左岸乌克兰保留5000—7000人的军队以防鞑靼人反攻外,解散其他军队。带领军队守备边境的重任被瓦西里·戈利岑交给了表现出色的格里戈里·科萨戈夫,虽然这位将领手下的士兵们对这个新任务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但是通过恩威并施,格里戈里·科萨戈夫还是成功让士兵们在适合过冬的地方修建了要塞,并在1688年和鞑靼人作战过程中,修建了博格罗季茨克亚堡。1689年,格里戈里·科萨戈夫更是率领军队主动出击,在戈尔巴蒂克击败了奥斯曼和鞑靼人的联军。这一战果虽然在莫斯科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却被西欧的报纸描述成让奥斯曼人恐惧甚至想要逃离君士坦丁堡的大胜。

多变之年

第一次远征克里米亚汗国的战事结束后,两个问题出现在了索菲亚公主和瓦西里·戈利岑面前。首先是如何处置在战争中被怀疑通敌的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其次是进入阿穆尔河的探险队在雅克萨城遭到了清军的围攻,当莫斯科的探险队即将以失败告终时,双方展开了关于边境问题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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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萨莫伊洛维奇

虽然并没有证据证明伊凡·萨莫伊洛维奇通敌,但事态的发展明显对他不利。在战事开始前,伊凡·萨莫伊洛维奇便对加入神圣同盟相当抗拒,他上书索菲亚公主,认为加入天主教国家的同盟会让罗斯人的东正教信仰遭到天主教教皇的控制。他的言论当时并没有引进索菲亚公主和瓦西里·戈利岑的重视,但在结成同盟后,他致信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杨·索别斯基,信中对莫斯科加入同盟很不满,并表示虽然在战事开始后扎波罗热军响应莫斯科沙皇的征召责无旁贷,但波兰—立陶宛联邦应该立刻向乌克兰人交出重回他们控制下的右岸乌克兰。这封信激怒了杨·索别斯基,因为波兰—立陶宛联邦已向莫斯科妥协,承认了他们对左岸乌克兰和基辅的统治,但在条约生效时,竟然又被左岸乌克兰的扎波罗热军盖特曼要求交出右岸乌克兰,这无疑是对波兰—立陶宛联邦极大的冒犯。愤怒的杨·索别斯基派使节将这封信转交给莫斯科,并强烈要求他们处置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当时,索菲亚公主和瓦西里·戈利岑以战事在即为由,拒绝了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要求,并且派使节安抚了脾气暴躁的伊凡·萨莫伊洛维奇。时过境迁,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在缔结同盟前后的表现让莫斯科的权贵们相信了瓦西里·戈利岑的观点,即伊凡·萨莫伊洛维奇与克里米亚的鞑靼人缔结了友谊。

而在左岸乌克兰,事态的发展也对伊凡·萨莫伊洛维奇极为不利。他专横的作风早已受到哥萨克和乌克兰人的诟病,在远征克里米亚汗国的战事开始前,为了筹集军费,他更是放任手下横征暴敛,大量乌克兰人因为无力承担高额的赋税而遭到波兰—立陶宛统治时代一样残酷的肉刑。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在莫斯科城可以对这次远征进行吹嘘,但在左岸乌克兰,所有人都明白实际上这次征战是无功而返,鞑靼人并没遭受多大损失,他们对自己的威胁依然存在。因此,左岸乌克兰的哥萨克和乌克兰人对伊凡·萨莫伊洛维奇更加唾弃,以伊凡·斯捷潘诺维奇·马泽帕为首的哥萨克军官向莫斯科上书,要求处置这位盖特曼。他们没等多久就接到了瓦西里·戈利岑以沙皇名义签署的命令——立即逮捕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将其送往莫斯科军事重镇奥廖尔。之后,伊凡·萨莫伊洛维奇和陪同他的儿子雅科夫·萨莫伊洛维奇,被押解到了下诺夫哥罗德等待莫斯科皇室进一步处分。9月,在第一次远征结束一个月后,由索菲亚公主签署的皇室命令到达下诺夫哥罗德,伊凡·萨莫伊洛维奇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托博尔斯克,妻儿则被流放到更加遥远的叶尼塞斯克。第一次俄土战争中坚定的主战派,与奥斯曼、鞑靼人鏖战半生的哥萨克老将,最后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让人唏嘘。

解决完伊凡·萨莫伊洛维奇的问题后,还有一个更加复杂的问题,那就是和清政府的谈判。在1686年清军第二次对雅克萨城的围攻期间,索菲亚公主便派遣了由瓦西里·戈利岑精心挑选的3位使者:后来担任俄罗斯帝国第一任大元帅的外交部门大臣费奥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戈洛温,尼布楚地区的地方长官、希腊人伊凡·埃夫斯德洛维奇·弗拉索夫,以及执事谢苗·柯诺斯基。按照索菲亚公主的命令,他们肩负着“为了和平条约与平息契丹博格达汗的战争”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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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萨之战 ◎莫斯科使团觐见康熙皇帝

然而这次外交注定以失败告终,因为莫斯科对阿穆尔河的状况并不了解,他们乐观地以为莫斯科和清政府能以阿穆尔河为边界,但清政府则坚持以军事手段驱逐莫斯科势力。在谈判期间,蒙古喀尔喀部也对莫斯科控制下的蒙古布里亚特部领地发动了攻击。由于在雅克萨之战开战前,不愿意归顺莫斯科的布里亚特部南下投靠喀尔喀部,因此这次进攻几乎撼动了莫斯科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加之担任翻译的耶稣会教士相当敌视信仰东正教的莫斯科人,谈判变得难以继续。

随着1688年结束,索菲亚公主开始筹备第二次远征克里米亚汗国,但她的政权此时遭到了巨大的冲击。1月27日,在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的坚持下,17岁的沙皇彼得一世和叶夫多基娅·洛普金娜成婚。按照莫斯科的传统,男子成婚便代表成人,已经成年智力又不低下的彼得一世沙皇自然不再需要姐姐代替自己处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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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彼得一世与他第一任皇后叶夫多基娅·洛普金娜成婚

如果索菲亚公主想要继续抓住手中的权力,就必须颠覆莫斯科的传统,彻底将已成年的两位沙皇架空。要做到这一点,她首先必须得让自己拥有令人无可挑剔的荣耀,克里米亚汗国无疑是最佳目标。

1688年年末,哈布斯堡受制于法国的进攻,开始尝试和奥斯曼帝国谈判,因此神圣同盟对奥斯曼帝国的整体攻势放缓。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奥斯曼帝国有意,便可以调集军队前往克里米亚汗国支援鞑靼人的战事。不过索菲亚公主已没有余力去关心欧洲发生的变化,为了能尽快开始与克里米亚汗国之间的战争,她快速筹集起了多达15万人的军队。在她的催促下,瓦西里·戈利岑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相对于第一次远征,这次远征相当仓促,军队正式向南开拔时还处于早春时节,因此军需准备远没有第一次充分,这让瓦西里·戈利岑没有信心。然而他也明白,如果这次远征不能进入克里米亚半岛,并一举攻占汗国首都巴赫奇萨莱和奥斯曼人控制的卡法,索菲亚公主的政权必将遭到巨大的非议,自己和公主甚至可能面临政变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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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米亚半岛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卡法

然而,这次远征比第一次更加乏味。5月15日,莫斯科的军队在则利纳亚多里亚村遭到了鞑靼人的袭击,但这次袭击的规模相当小,以至于莫斯科的军队仅用火炮和火枪就地射击便将他们驱逐。然而这种战斗,已经是这次远征第二激烈的战斗。之后的鞑靼人似乎明白没有正面对抗的希望,因此相当干脆地选择远离莫斯科的大军。5月20日,莫斯科军队终于走过南俄的荒原,攻克了连接着大陆和克里米亚半岛的地峡堡垒皮里柯普。虽然克里米亚半岛近在咫尺,但莫斯科军队已无力继续前进。前方便是克里米亚半岛北部的干旱草原,然而在皮里柯普,唯一的水源只有3口水井,显然无法满足庞大军队的驻扎需求,也贮备不了足够的淡水使军队可以在草原行军。为此,瓦西里·戈利岑不得不再次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未来的去向。

在会议上,将领们对战事的前景相当沮丧。但是为了攻克皮里柯普,莫斯科军也付出了不小伤亡,因此将领们纷纷提议应该在皮里柯普修建新的堡垒,储备淡水、食物及其他军事物资。然而瓦西里·戈利岑对将领们的主张并不感兴趣,虽然放弃皮里柯普有点可惜,但是如果真的在这里驻扎,在以后鞑靼人的反攻中,这里能保住的可能性也很小。因此他下令放弃皮里柯普,在炎热的夏季到来之前离开克里米亚汗国。

虽然这次远征同样毫无战果,但是及时撤退避免了因缺水和炎热导致的非战斗减员。顺带一提,在克里米亚汗国的记载中,面对莫斯科的两次远征,鞑靼人勇敢作战,两次都重创了罗斯人,但这些记录很多都经不住推敲,只是可汗宫廷的自吹自擂。到了彼得一世时代,由于彼得一世在1695年的第一次亚速海战役中失败,贵族们为了能挽回颜面也时常夸大索菲亚公主时代两次远征的损失。

虽然对莫斯科来说,这两场战役潦草收场损失不大,但对索菲亚公主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失败。短时间内,她已不可能组织起第三次远征,但已经成年的沙皇彼得一世越来越主动索求自己的权力。因此,索菲亚公主的克里姆林宫和彼得一世的普列奥布拉任斯基皇村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更重要的是,曾经陪伴在彼得一世身边的游戏兵团如今已开始具有真正的战斗力,这使彼得一世在索菲亚控制的首都射击军面前,并非一只没有利爪的幼狮。瓦西里·戈利岑决心从皮里柯普撤军后,再次向莫斯科汇报情况,与上次远征一样,他在汇报中夸张了在战争中取得的胜利。索菲亚公主对这些汇报深信不疑,同时在回信中给予了相当暧昧的祝福和赞美。但当瓦西里·戈利岑回到莫斯科城后,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因为这次远征的实际情况,莫斯科贵族们已心知肚明。回到莫斯科城的瓦西里·戈利岑很快成了贵族们指责的目标,贵族们将远征不成功的责任全推到了他身上,这也使公主迅速冷落这位股肱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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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在克里米亚汗国进军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远征结束两个多月后的8月7日晚上,几名射击军士兵突然到访普列奥布拉任斯基皇村。他们惊恐地向沙皇彼得一世举报索菲亚公主已煽动射击军前往皇村除掉彼得一世。大惊失色的彼得一世立刻连夜带着几名护卫逃往了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第二天,两位太后在游戏兵团的护卫下也去了那里。相对于彼得一世的逃亡,两位太后的转移更像是一场军事游行,曾经只是作为沙皇玩伴的游戏兵团给沿途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支年轻的军队军容整齐划一,穿着打扮也更像是西欧军人,而非传统的莫斯科军队。更为重要的是,这样一支部队入驻拥有坚固城墙的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沙皇彼得一世就完全有能力与姐姐索菲亚公主控制的射击军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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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一世的游戏兵团

不过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近在咫尺的残酷内战并没有发生。索菲亚公主派来的不是杀气腾腾的射击军,而是受命前来谈判的大牧首约阿希姆。几名射击军所说显然与现实不符。然而,更加戏剧性的是,大牧首约阿希姆刚抵达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便宣布沙皇彼得一世才是莫斯科真正合法的执政者。双方的对峙仍在继续,彼得一世甚至写信给克里姆林宫的伊凡五世,希望能够在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事中得到他的帮助,至少别支持索菲亚公主。但是在接下来的20天里,索菲亚公主除了派遣一些她认为对她忠诚的贵族前去谈判外,再没有其他动作。这20天的平静使彼得一世和太后纳塔利娅·基里洛夫娜明白过来,克里姆林宫的索菲亚公主实际上并没有为即将到来的内战做好准备,因此彼得一世决定正式向索菲亚公主发起挑战。8月27日,他宣布莫斯科所有军队都应听从他的命令,同时,索菲亚公主即日起禁止离开莫斯科城。

这道命令立刻就撼动了索菲亚的权力,大量军官和贵族离开莫斯科城向沙皇彼得一世宣誓效忠,其中甚至包括之前一直支持索菲亚的几位罗曼诺夫家族公主。感到情况不妙的索菲亚决定亲自前往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和弟弟谈判,但在沃德维兹申斯克村处决伊凡·霍夫斯基的地方,她的车队被效忠于彼得一世的射击军阻拦,领头的贵族向她宣读了沙皇彼得一世的圣旨:沙皇拒绝和公主谈判,如果她强行前往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那么她将被忠于沙皇彼得一世的军队扣押并送回莫斯科城。索菲亚公主只得狼狈回到莫斯科城,而她的政权,也因此进入了倒计时。

9月,莫斯科的外国雇佣兵首领苏格兰人帕特里克·戈登带领全部雇佣兵部队前往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向彼得效忠。至此,军事力量的天平已经彻底向沙皇彼得一世倾斜,越来越多的官员和贵族离开莫斯科城前去向彼得一世宣誓效忠,甚至包括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彼得·安德烈维奇·托尔斯泰——1682年射击军暴动的煽动者之一。

最后,索菲亚公主的股肱之臣瓦西里·戈利岑也离开了注定要失败的索菲亚公主,前往莫斯科城外的庄园。此时,索菲亚公主身边仅剩下射击军大统领费奥多尔·莱昂第维奇·沙克洛维托夫。但仅凭他手中有限的射击军,想要和彼得一世对抗已是天方夜谭。

很快,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又送来了彼得一世新的命令,射击军大统领费奥多尔·沙克洛维托夫有谋害沙皇的嫌疑,任何敢于包庇和支持他的人都将和他一起被判处死刑。这份命令在射击军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纷纷要求索菲亚向彼得一世交出费奥多尔·沙克洛维托夫,虽然索菲亚并不愿意这样毁掉自己仅剩的忠臣,但射击军们对彼得一世的恐惧使他们几乎再一次走向疯狂。索菲亚迫不得已交出了费奥多尔·沙克洛维托夫。这个可怜的家伙被射击军粗暴地带到了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然后在那里受到酷刑的折磨,被迫承认他试图谋杀沙皇,接着被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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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派恩加的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坟墓 ◎索菲亚公主被迁往新圣女修道院

似乎是害怕遭受同样的命运,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也急匆匆来到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想向彼得一世效忠,然而被拒之门外,如果不是他的堂亲——彼得一世的老师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戈利岑求情,他也会与费奥多尔·沙克洛维托夫一样被斩首示众。最终,这位和索菲亚公主一起执掌莫斯科多年的重臣及其家人被流放到位于北极圈的派恩加,并在那里渡过了寒苦的余生。

至此,索菲亚公主彻底失去了对这个国家的控制。彼得一世对姐姐相当宽容,他要求索菲亚前往左岸乌克兰要塞城市布提夫的圣多杜霍夫修道院,不过他很快就撤销了这道命令。似乎是出于对姐姐的怜悯,抑或是不想让有高超政治手腕的姐姐远离自己的视线,他将其转移到莫斯科城附近的新圣女修道院。由于彼得一世给索菲亚公主派遣了相当数量的随从,并且还保留了她在皇室中的地位,因此在修道院的生活对索菲亚公主来说还算舒适。

血色余音

在获得了莫斯科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沙皇彼得一世便开始了一系列政治改革,并准备在朝局和战场上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索菲亚公主蛰伏在修道院,等待重回政坛的机会。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机会越来越渺茫。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成员,要么像彼得·安德烈维奇·托尔斯泰那样成为彼得一世忠诚的臣子,要么失势淡出政坛。而1696年伊凡五世的病故,让她彻底失去了血统能为她带来的盟友。

然而,彼得一世的统治并非滴水不漏,背叛了索菲亚公主的首都射击军很快就对彼得一世感到失望和厌恶。在彼得一世的两次亚速海战役中,射击军都遭到了极为粗暴的对待。在第一次亚速海战役中,指挥步兵的帕特里克·戈登和弗朗茨·列弗尔特把射击军当作炮灰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使射击军损失惨重。第二次亚速海战役,彼得一世成功击败了奥斯曼和鞑靼人的军队,并且占领了亚速海的出海口,但是当地原有的要塞因为战争受损严重,因此他下令解散4个射击军首都军团,然后将他们重新整编,留在当地建立新的要塞港口城市塔甘罗格。这一命令对家人都在莫斯科的射击军来说相当残忍,因为他们不仅之后很难再和家人团聚,同时还得在亚速海面临奥斯曼和鞑靼人军队的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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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速海战役

彼得一世这一部署引起了所有射击军成员的警惕。让射击军与家人长时间分离,违反了自伊凡四世创建射击军以来的惯例。不过这只是彼得一世粗暴对待射击军的开始,由于童年的阴影,他对已经有30个团的首都射击军保有相当大的戒心。因此,他不仅重用新制团和外国雇佣军,并且频繁将首都射击军和边境地区的射击军互调,同时,射击军军官也被故意安排成了外国雇佣兵军官。首都射击军在彼得一世的刁难下,遭到了外国人的虐待和更严重的剥削,他们在陌生的驻地忍受着没有足够住房、薪水、食物带来的痛苦,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回莫斯科城与家人见面,更是未知数。然而即使遭到这样的对待,他们仍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忠诚,至少在1698年之前,他们没有发动过一场哗变。他们一直忍受着苦难,让彼得一世放松了警惕,从而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忍耐实际上正因生存状态恶化而濒临极限。

1698年3月,175名首都射击军接到命令,离开莫斯科前往普斯科夫南部的大卢基驻防。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调令将会引发多么大的灾难。在行进路上,射击军们突然拒绝继续前行,因为他们遭到了格外严重的剥削。一些逃亡的射击军士兵在递交给当时彼得一世任命的射击军大统领伊凡·鲍里索维奇·特洛伊切洛夫的信中,讲述了他们的遭遇:由于没有得到应得的薪水,一些射击军甚至不得不四处乞讨。

从后来幸存者的描述来看,在递交请愿书后,伊凡·特洛伊切洛夫还补发了射击军的薪水,但这并没有让射击军们满足,他们拒绝前往大卢基,因为他们知道,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严重的剥削,因此他们希望伊凡·特洛伊切洛夫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在那里也不受侵害。得知这些射击军的要求后,伊凡·特洛伊切洛夫要求射击军派四个领袖回到莫斯科城和自己进行谈判,然而这四个人刚到达莫斯科城,就立马被逮捕。

令伊凡·特洛伊切洛夫没有想到的是,射击军们选择支持这四名射击军领袖,并且击退了前来逮捕的警察。至此,忍无可忍的射击军决定再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莫斯科的政府一战。首都射击军们选择退出莫斯科城,在郊外构建自己的根据地。紧接着,他们又和新圣女修道院的索菲亚公主取得联系。索菲亚公主得知首都射击军再一次暴动的消息感到欣喜若狂,她急忙回信强调射击军曾在1682年对自己宣誓效忠,现在正是他们履行诺言的时候。但就在索菲亚公主急于让射击军把自己从沉闷的修道院中拯救出来时,忠于彼得一世的大臣们已经开始处理这场射击军暴动,显然,他们不像纳雷什金家族那样脆弱。

首都射击军正式和政府对抗后不到半个月,4月4日,前身是游戏兵团的谢苗诺夫斯基团奉命镇压首都射击军。令官员们没有想到的是,莫斯科城此时流言四起。有传闻说彼得一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正统的沙皇,而是一个日耳曼人,还有流言说此时离开莫斯科城前往外国访问的沙皇已经抛弃了东正教信仰,皈依了新教。这些流言让彼得一世的处境非常不利,许多市民对射击军们的遭遇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并且选择站在射击军一边,莫斯科城的一举一动也由此被郊区的射击军掌握。

5月底,莫斯科和立陶宛的边境又发生了新的骚动。当地军团长米哈伊尔·格里戈里耶维奇·罗莫达诺夫斯基下令将四个首都射击军团迁往托罗佩茨,这引起了四个团士兵的骚动,他们向这位军团长请愿,请求他让这些在边疆驻守多年的士兵回到莫斯科和家人团聚。

得知莫斯科城有关射击军暴动的消息后,米哈伊尔·罗莫达诺夫斯基并不放心将这些射击军继续放在自己身边,因此他下令将这四个首都射击军团从托罗佩茨撤离,安抚他们说让他们离开一线,并随时将他们送回莫斯科城。不过这四个团的士兵不愿等军团长兑现自己的承诺,于6月6日在西德维纳河集结,射击军军官们向士兵们宣读了索菲亚公主发给首都射击军要求他们再次为她而战的信,信中对射击军权益的许诺再次让射击军们亢奋不已,因此这四个团决心摆脱米哈伊尔·罗莫达诺夫斯基的控制走回莫斯科城。

6月11日,回到莫斯科附近的射击军团和在郊外躲过谢苗诺夫斯基团镇压的射击军团会合,他们亢奋地聚集到了离莫斯科城40公里的新耶路撒冷修道院,而此时莫斯科政府也派出了8000名士兵前去镇压。领导这支部队的,是大元帅阿列克谢·谢苗诺维奇·希恩、外国雇佣军指挥官帕特里克·戈登,还有被任命为中将的伊凡·米哈伊洛维奇·科利佐夫-莫萨尔斯基。这些前去镇压的军官们依然希望能够用和平手段解决这次暴动。

6月18日早晨,威望最高的外国雇佣兵团指挥官帕特里克·戈登前往叛乱的射击军营地,宣读了皇室命令,并试图劝说射击军们放下武器。根据当时随行的伊凡·阿法那斯维奇·泽尔亚布斯基的记载,当时叛乱的射击军成员对帕特里克·戈登表现得相当恭顺,他们向这位老将鞠躬,并表示他们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而不是向皇室开战。然而双方就停战的问题迅速谈崩:帕特里克·戈登指责射击军们的行为违反了他们的职责和忠诚,他们不应该谋逆,而应用和平手段向皇室表达自己的诉求。对此,射击军们愤怒地表示,他们“要么死,要么回莫斯科城”。谈判失败后,感觉受辱的帕特里克·戈登首先下令麾下军队开火,双方由此展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枪战。在政府军一方的火力压制下,射击军中很快便出现了溃逃和投降者,帕特里克·戈登立刻抓住机会,下令军队进攻,一举占领了叛乱射击军军营,这场暴动因此以射击军失败告终。在之后帕特里克·戈登的汇报中,射击军有22人在战斗中丧生、40人重伤,己方大元帅阿列克谢·希恩率领的军队中有4人丧生。

镇压射击军后,阿列克谢·希恩便下令对射击军进行追捕和处决。6月22日,在他的命令下,有56名射击军成员被处死,140人被鞭打和流放,另外还有1965人被送进监狱。7月2日,又有74名逃跑的射击军成员被抓捕带回莫斯科城处决。至此,人们都觉得这件事似乎就会这样结束,然而沙皇彼得一世于8月25日回国,得知阿列克谢·希恩呈交的叛乱射击军处理结果后大为恼怒,他斥责其办事不力,并决定亲自处理。9月17日,索菲亚公主生日,对射击军暴动事件彻底的盘查开始了。这次受到审讯的包括这些射击军的家人,甚至有皇后和公主。彼得一世下令将皇后叶夫多基娅·洛普金娜监禁到苏兹达尔-波克罗夫斯基修道院,后来她在那里放弃了皇后身份,成为修女,与沙皇断绝了关系。禁足在修道院的索菲亚公主的仆人遭到了酷刑拷问,沙皇更是亲自审问她。然而索菲亚公主否定自己参与了暴动,更为关键的是,虽然有多名参加暴动的叛乱射击军作证,但她那封密信下落不明。沙皇还强制她以苏珊娜之名出家成为修女。在开始处决射击军后,沙皇下令将3具射击军士兵的尸体悬挂在了她的窗前。

而在几个月的搜捕和酷刑拷问后,彼得一世又将1000多人送上了断头台,并且还有5人是彼得一世亲自行刑。连续5个月的时间里,处刑之后的士兵尸体都被扔在处刑台附近示众。同时还有600多人被判处鞭打、烙印、流放。至于射击军的家人,沙皇也没有放过:射击军的妻儿禁止离开莫斯科,禁止他们从事任何工作或者是接受任何形式的施舍,射击军们所拥有的营房和土地也被政府收回并出售给了其他贵族。这无异于给这些可怜妇孺判处了缓慢的死刑。还有一些以米哈伊尔·罗莫达诺夫斯基为首的大臣,被怀疑对射击军的暴动抱有同情,因而遭到了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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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一世亲自监斩射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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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强制出家之后的索菲亚公主

有关索菲亚公主的记载,在她出家后就再难以考证,只知道在1704年7月3日,她以修女苏珊娜的名字去世,并最终埋葬在新圣女修道院的斯摩棱斯克大教堂。然而对叛乱射击军的追捕和调查,一直持续到1707年才最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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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的索菲亚公主

1698年射击军暴动,可以说是射击军制度的终结。1699年,伴随着彼得一世的军事改革,残余的首都射击军和地方射击军都被划归为普通士兵。射击军的历史就此终结。讽刺的是,索菲亚公主用一生追求的皇位,在她的弟弟彼得一世死后,被彼得一世的皇后凯瑟琳——一个出身立陶宛的村妇轻而易举地获得。相对于索菲亚公主的兢兢业业,这位罗斯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君主在任上只是单纯地挥霍着自己的人生,在当时俄罗斯帝国的各个方面都毫无建树。

应该如何评价索菲亚公主47年的岁月?她的政治生涯以一个无比血腥的屠杀开始,最终也是在人头滚滚中落幕。但是对莫斯科以及后来的俄罗斯帝国来说,索菲亚公主带来的意义并不完全是负面。虽然她执政时期两次对克里米亚汗国的远征都空手而归,但正是这两次不成功的远征积累的经验,给后来彼得一世在亚速海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更为重要的是,她和瓦西里·戈利岑的一系列举措,虽然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沙皇费奥多尔三世时代政治的延伸,但也使莫斯科国缓解了严重的财政危机,并且对西方的学习和习惯,尤其是让更多外国人进入莫斯科国,为后来沙皇国向俄罗斯帝国的华丽转身奠定了基础。

射击军彻底从俄国的历史舞台上消失后,俄国迎来了著名的彼得大帝时代。在这个时代,俄国将迎来一次壮烈的剧变,同时也将面临更加凶悍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