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万历朝鲜战争

万历朝鲜战争(壬辰抗倭援朝战争)

万历朝鲜战争简介

万历朝鲜战争:朝鲜壬辰卫国战争,又称为万历朝鲜战争,日本称之为文禄之役,第二次称之为庆长之役,或合称为文禄-庆长之役,朝鲜征伐,征韩,南、北韩称之为壬辰倭乱,第二次称之为丁酉再乱,中国称为朝鲜之役,与宁夏之役、播州之役合称为万历三大征。

万历朝鲜战争过程分析——

明代中、日、朝三方关系

万历二十年(1592),中、朝与日本之间爆发了一场国际战争,中国人称之为“援朝抗倭战争”,朝鲜称之为“壬辰倭乱”,日本称之为“文禄、庆长之役”。这场战争不在中国本土,爆发得很突然,完全出乎预料之外。日本战争狂人指挥凶恶的武士,气势汹汹地冲入朝鲜烧杀劫掠。朝鲜是中国的朝贡国,中国有义务保护它的安全。在朝鲜国王的请求下,明朝投入数十万官军,历经七年,才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中国为这场战争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金钱,将张居正辉煌十年所积累的家底几乎耗尽,国力因此大衰。

这次中朝联合对抗日本的“三国演义”,来得那么突然,去得又那么匆匆,突出表现了日方统帅丰臣秀吉的个人野心和狂妄,不惜铤而走险以求一逞。

此前数十年,日本处于战火纷飞的动乱时期,频繁的战乱成就了不少军事人才,如织田信长、今川义元、武田胜赖等,但像丰臣秀吉这样的战争狂人却绝无仅有。丰臣秀吉之后诞生了德川幕府,它对外严格执行锁国令,日本对华对朝的官方往来落入低谷,锁国时间长达近三百年。这就更显得“文禄、庆长”之役孤零、突兀,平添出丰臣秀吉的个人特色。

这场战争的涉外背景比较复杂,需要从明朝建国之初的对日对朝三方关系说起。

先说中日关系。明代中日双方最突出的矛盾,就是中国沿海频繁受到倭寇的骚扰。但这充其量只属于民间的海匪,或者受到一些地方大名的支持,还不能上升到国家意志。朱元璋在称帝后不久,也曾派遣特使前往日本,要求日本像朝鲜等国一样,对明朝进行朝贡,但同时又恼于倭寇之患,发敕书于怀良亲王,进行警告和威胁。结果日本软硬不吃,明朝对日关系没有明显改善。

十多年后,胡惟庸案爆发,数万明朝官吏牵扯其中。朱元璋无中生有地将日本与胡惟庸案联系起来,硬说日本支持胡惟庸谋权篡位,由此可见两国关系的冷淡和敌视。即便如此,朱元璋在给子孙所写的《皇明祖训》中,仍把日本列为“不征之国”,即明朝绝不主动挑起对日战争。

明初的日本,廉仓幕府已经崩溃,正处于南北朝的分裂时期,战争不断,无论是对华采取友好政策还是敌对政策,在市町幕府还没有实现全国统一前,都理不出个头绪。开展对华友好关系,与中国进行朝贡往来,还掌握在个别西部的豪族大姓手中,代表不了日本中央政府。

市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统一日本后,试图恢复对明朝的贸易。建文三年(1401),他派遣博多商人肥富和僧人祖阿为使臣,前往南京朝贡建文帝。虽然建文帝困于靖难之役,也没什么积极应对,但中日之间邦交的正常化总算又开始了。当然,对中国来说,朱元璋去世后,对日敌视的政策一步步缓解,而后来上台的明成祖朱棣更是热衷于广揽外国君主,积极推行他所需要的朝贡外交。这个时候的中日关系达到了历史上的最高潮。明成祖朱棣和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之后,中日关系虽然有过波折反复,时断时续,还不时受到倭寇问题的干扰,但从中日官方的朝贡往来而言,属于温和中偏向冷淡,远不如中朝之间关系火热。例如在宣德七年(1432),双方均认可的堪合贸易协定,仍规定日本保持十年对华朝贡一次,每次人员不得超过三百,船只不得超过三艘。

相对于中日关系,明代的中朝关系则要密切得多。就在日本完成南北统一的1392年,高丽国大将李成桂废掉国王,自立为王,改国号朝鲜。这个名字还是朱元璋圈定的,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李氏王朝”。等到明成祖即位后,双方的往来更加密切。

这里有两个例子可以说明。第一件事,继李成桂之位的李芳远,曾经和朱棣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朱棣还是燕王,李芳远去南京朝贡路过北平,两人相见甚欢。等朱棣从建文帝手中夺得皇位,于永乐元年(1403)派遣使者,重新册封了朝鲜国王。之后李氏王朝遣世子入华朝贡,中方沿途的接送和护卫明显提高了 规格,而明成祖赐给朝鲜贡使的物品也大为丰富。

第二件事,中国与朝鲜比邻而居,长期以来都没有一个稳定的国界。明朝之前的元代,曾经将铁骑踏入朝鲜版图,但之后元朝衰微,朝鲜陆续又夺回一些东北的地盘。明朝建国后,东北地区仍属忠于元朝的纳哈出控制,直到洪武二十年(1387)纳哈出归降。这段时间内,无论明朝还是朝鲜,都希望在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扩张自己的势力。明朝的力量进入东北后,弱小的朝鲜变得敏感起来,担心朝鲜再遭重创。等到朱棣即位,他对蒙古采取进攻,对朝鲜采取友好的政策,划定了两国沿鸭绿江和图们江的中朝边界。实际上这是明成祖将辽、金、元以来,朝鲜半岛东北部的中国辖区领土让给了对方,是继唐玄宗、辽圣宗之后的第三次主动赐让领土。

再说朝日关系。在明代初期,朝日之间最严重的问题也是倭寇问题。“倭寇”这个词,就是先从朝鲜叫开的,然后才流传入中国。在北朝恭愍王在位的二十多年间,倭寇劫掠朝鲜一直有增无减,严重的时候京师甚至要戒严。等到辛禑执政以后,倭寇的入侵愈演愈烈,形势非常严峻,双方高层几经谈判交涉,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最后,朝鲜方面被迫采取强硬态度。1389年,朝鲜集中了上百艘战船,对倭寇的老巢对马岛进行了集中打击,取得大捷,焚毁倭寇战船三百余艘,摧毁了倭寇在对马岛的全部设施。

李氏王朝建立后,在三军体察使李从茂的率领下,朝鲜出动大小战船两百余艘,将士一万七千多人,于1419年第二次征伐对马岛。除了再次摧毁对马岛的军事设施外,还焚毁倭寇战船194艘,毙伤俘倭寇144名,取得了对倭作战的重要胜利。这一年也是永乐十七年,中国对倭寇的望海埚之战也取得大捷,歼敌2000人以上。因此可以说中朝两国几乎在相同的时间里,分别在不同的战场给予倭寇沉重的打击。从此骚扰中朝两国的倭患一度销声匿迹。1443年,朝日缔结《癸亥条约》,两国关系也步入正常化。

由此可以看出,在明朝开国后的一段时间,中、日、朝三国都经历了国家和王朝的变故,有的经历了改朝换代,有的完成了国家统一,国家出现了一种向上的朝气。从三国相互的邦交来看,都必须接受中国朝贡贸易作为交往的基础,之前由倭寇造成的麻烦,在中朝的打击下也逐渐得到了缓解,而贸易和外交上的正常化又成为主流。

战前三方国情与关系的变化

十六世纪,西方殖民者进入东亚地区,这里原来以朝贡为核心的国家关系开始发生质变。中国和朝鲜在一步步地走向衰落,而日本由于完成了统一则开始强大起来,军事对抗的因素凸显出来。

日本要发动侵朝和对华战争,必然有蔑视中朝两国的理由,换句话说,中朝两国内部的社会动荡、政局混乱和麻痹意识等因素,刺激了日本军国主义的自我膨胀。加上有了丰臣秀吉这样的战争狂人,终于在明万历年间酿成中日朝之间的国际战争。

先说战争爆发前中国的国情。明朝中后期的嘉靖、万历年间,政治腐朽但经济繁荣。一般情况下,人们总认为,政治腐败必然导致经济凋敝,其实不然。很多情况是经济繁荣刺激了专制政府的腐败。万历年间就是这种情况,政治上不求上进,经济上却突飞猛进。海外贸易的需求增长,使得大量外来资本,尤其是白银进入中国的货币流通领域,商品经济供需两旺,迅速发展。在发展经济上,由于海外资本源源不断地涌入,促进了手工业商业的发展,市镇间的商品经济蓬勃繁荣。在这种情况下,在江南一些地区,棉纺业、蚕丝业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但明朝中后期的几个皇帝,除了明孝宗稍好一些外,其余的几个都弃国家大事不顾,陷入个人和家庭生活的蝇营狗苟。有的追求享乐,有的贪图长生,宫廷的内耗和斗争趋向激化,受上流社会的牵连,导致全社会的吏治日益腐败。

嘉靖、万历年间,生产力迅速繁荣的最大动力,还是西方近代国家的资本涌入东亚,用大量的美洲(包括日本)白银购买中国商品,因此推动了封建社会生产关系的变化。在隆庆到万历初期这段时间内,张居正历经十年推动变法改革,国家的经济有了很大起色。但经济上的迅速发展,并没有改变整个国家政治黑暗、武备废弛、朝纲不振的现状。恰恰相反,张居正变法的成果之所以能够巩固二三十年,也是因为国家在这段时间没有爆发战争,是用和平环境中的发展换来的。

再看看战前朝鲜的国内形势。李氏王朝在经过早期的一段发展后,到十六世纪中前期也陷入严重的党争。宣祖初期,士大夫集团分为新旧两派,旧派以明宗王妃的兄弟沈义谦为首,官高爵显,拥有大量的财富,被称为“西人”。新派以金考元为代表,他和议政大臣尹元衡结为姻亲,被称为“东人”。双方为土地、财富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使国家处于混乱之中,极大地削弱了最高当局的执政能力,因此也造成社会矛盾激化,国家贫弱的本相已现。

这段时间的中朝关系实质上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对明朝来说,朝鲜是最重要的朝贡国,高层来往通常是每年数次,贸易文化的交流不绝于途,而且在倭寇问题上两国还多有配合。例如嘉靖二年(1523)著名的争贡事件,其中大内氏的一伙人乘船漂至朝鲜,朝鲜全罗道边将杀死33名日本人,俘获2人,解救了8名被掳去的中国人。朝鲜国王还派遣使臣把解救的中国人送回国内,因此得到嘉靖皇帝的赏赐。

最后是日本怎样一步步地走上侵略之路,并挑起了战争。1467年,市町幕府内部因继承问题发生武装冲突,引发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应仁之乱”。在内乱中,代表最高层统治的天皇和将军幕府权力式微,而各地拥兵自重的大名武士开始扩充势力,割据一方。从混乱的局面看,很有些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样子,而且持续时间达百年之久,至1550年代才逐渐开始了地域性的统一。

接着,各地领主又开始为争夺最高统治权而战。1560年,势力还不是最强的织田信长,在桶狭间击败今川义元和松平元康,从此在这些领主中间领先,终于脱颖而出。后来他废除了将军足利义荣,把市町幕府的最后一位将军足利义昭控制在手,于1568年进入京都,为统一全国迈出了重要一步。1573年,他又废除了不甘心充当傀儡的义昭的将军职务,从此市町幕府灭亡。至1582年,全国66个州已经有30个置于织田氏的统治之下。

在日本向着全国统一迅速发展之时,踌躇满志的织田信长遭到家臣明智光秀的突然反叛。事情来得突然,他无路可逃,只好自焚身亡。这一突发事件让另外一位武将登上了历史舞台,这人就是丰臣秀吉。在人生和社会这个大舞台上,每个人都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如果说织田氏扮演了一位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那么他的家臣明智光秀则是一个不知深浅的疯子,而丰臣秀吉就是一位运气很好的狂人。面对突然发生的叛乱,织田氏的部下丰臣秀吉率军讨伐,光秀的部队仅过了十多天就土崩瓦解,光秀切腹自杀。

img65

丰臣秀吉

丰臣氏率众击败光秀,不但继承了他主人的军事遗产,而且继承了那个时代的政治资本。在3年的时间里,他先后用武力平定了四国、北国和九州各地领主的对抗,基本上完成了全日本的统一。1585年丰臣氏就任关白(丞相),接受天皇的赐姓和册封,开始操纵国事。由于国家的统一和长期的军事征战,日本的国力尤其是军事力量有了显著增长。尤其是领主之间为了获胜,开始引入威力强大的欧洲火器,这不但改变了战争的胜负,还改变了作战的方式,说成是军事革命也不过分。

十六世纪后期,日本国情的变化致使邻国遭殃。狭小的日本列岛已经容不下膨胀的军国主义,战争狂人丰臣秀吉将指挥刀对准了朝鲜半岛。关于这场战争,尤其是为什么日本刚完成全国统一,就急匆匆发动对外战争,学者们对此解释不一。

有的人侧重战争的经济因素,突出了战争的掠夺性质。认为当时中国平息倭患不久,使日本各阶层尤其是商人受到很大抑制,商路不通,贸易不畅,收入锐减,因此把侵略的魔爪伸向亚洲各国进行掠夺。按照丰臣秀吉的野心,他不但要把魔爪伸向朝鲜和中国,甚至打算染指印度和现在的东南亚诸国。

有的人侧重于丰臣秀吉的军事政治野心,即发动战争不是为了商业集团或者经济利益,而是主要考虑自己军事集团的利益。当他还是织田氏家臣的时候,就曾经表示,要借助织田信长的军威,迅速平定中国地区(指本州岛中南部),把这块地方分成小块,赏给织田氏的部下老臣。因为他们很多立下了军功,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封赏。不过就是把整个中国地区全部拿出去,仍然不够封赏这些人,所以丰臣秀吉又表示,愿意亲率精兵进入朝鲜,席卷明朝四百余州,变成大日本之版图。当时掌权的是织田信长,他没有理睬丰臣秀吉的这个建议,认为是疯人的狂想,这件事也反映出丰臣秀吉对外扩张的意图由来已久。

1577年,丰臣秀吉给他的爱妾浅野氏写过一封信,表示要在有生之年,誓将中国的领土纳入日本版图之中。这话绝不是家里人私下的悄悄话,他还一再向外国人吐露出征服朝鲜和中国的意图。1586年,丰臣秀吉在大阪接待天主教耶稣会在日本的副会长、葡萄牙人柯埃留。会谈中,他一再露骨地表示要征服朝鲜和中国,扬言等到国内矛盾平静之后,将关白让给他外甥秀长,自己专门负责征服朝鲜和中国。因此,他要求柯埃留为其斡旋,希望能引进葡萄牙先进的远洋航海技术,充分装备两艘大帆船,并选配技术优良的船员,来给他的侵略行径保驾护航。

也有人从丰臣秀吉的个性入手分析,认为他性格怪僻,心理变态,是战争狂人,政治上极不成熟和稳重。的确,丰臣氏的这种病态心理,对发动这场战争起到了非常独特的影响力。如果是稳重一些的统治者掌权,不那么狂妄,不那么嚣张,比如之前的织田氏或者后来的德川氏,或许这场奇特的战争就避免了。

但是说到底,丰臣氏也是一名军人,即便是嗜血如命,也知道饭要一口口吃,仗要一个个打的道理。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不该做的如何创造条件硬做?从朝鲜到庞大的中国,再到印度和东南亚诸多的南洋岛国,岂能是一个日本就给吞掉?丰臣秀吉扭曲膨胀的心态,固然是造成战争悲剧的重要因素,但难道不是朝鲜和中国的孱弱现状给了他幻觉,似乎能出现一些可乘之机。在战争爆发之前,丰臣氏询问嘉靖年间的倭寇情况,想了解一些关于中国的情况。他听说明朝的官军和老百姓软弱可欺,不崇尚武力,整个社会看不起军人,很多军人都是因为犯了罪才充军当兵,当了兵之后也怯于作战,对倭寇天生恐惧,致使这些倭寇在中国如入无人之境。听说这些情况后,丰臣氏就很轻视明朝的军队。

并不仅仅是丰臣秀吉蔑视明朝的军事力量,当时新兴的葡萄牙、西班牙殖民者来到东亚后,也有同样的心态。例如当时一名西班牙籍的耶稣会士阿隆索·桑切斯,他提出只要派出一万多西班牙兵,再加上五六千的日本兵或数量相等的菲律宾兵,就能征服中国。这样蔑视中国的国力和军威,除了说明他们是一群无知的狂徒外,是否也说明中国的某些事实促成了他们头脑发热?战争就在这样一种主客观背景中爆发了。

战争爆发的第一阶段

一般来说,战争狂人的疯狂,通常是发动战争的野心和狂妄,而不是指备战环节中的疯狂。相反,为了战争能够更有把握获胜,丰臣秀吉必须在战前进行精心的准备。

首先是扩军。本来日本是以田粮作为征兵的条件,丰臣氏为了把土地、粮食和人口抓在手,开始整顿田粮制度。根据“太阁检地”得出的重新核定,每万石出兵250人。按照当时的国力,他在日本的西海、南海、山阳、山阴四道,共动员军队三十三万人,其中一线作战人员约二十万。

其次是造船。这次作战是日本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渡海作战,必须征调建造大量的战船。丰臣秀吉命令沿海诸藩,也按照田粮制度的基础,核定各种战船的数量和吨位,同时征用相应的水手和俸米。战争爆发前,日军已经准备了战船千余艘。不过,这时日本并不谙熟海战,在战船的大小和构造方面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尤其不适合于渡海作战。

除此之外,日军还在弓箭、鸟铳和从西洋引进的新式武器方面,进行了充分准备。为了能获胜,丰臣秀吉让养子接替关白一职,而自己充任太阁,将大本营设在九州肥前海滨的名户屋,专一指挥对朝战争。万历二十年(1592,朝宣祖二十五年,日本文禄元年)五月,他在朝鲜、中国备战松懈的情况下,派遣十六万日军出兵朝鲜,在釜山登陆,挑起了战争。

万历十九年(1591),丰臣秀吉曾给朝鲜国王递交了一封国书,说他打算入侵中国,要借助朝鲜为先驱,共同进攻。这封国书措词傲慢,逻辑混乱,朝鲜一方当然不肯接受。因为中国是朝鲜的宗主国,当时廷议的结果就把这件事报告给明朝。但是朝鲜自己并没有认真备战。

朝鲜不备战也是事出有因。朝鲜曾在万历十八年(1590),派遣使臣进入过日本。他根据所见所闻,向朝廷报告说,未来的日朝关系有一定的危险性,或许有可能发生战争。但当时朝鲜国内党争对立很严重,这个使臣是亲“西人”派的,他向朝鲜国王报告说必有兵祸,这就引起了“东人”派的极大不满,说这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最终的结果就是有人准备,有人不准备。

img66

李舜臣的龟船

朝鲜水师提督李舜臣是一位有眼光的爱国将领,他早就不满国内承平日久,备战松懈。别的地方他管不了,于是就在水师上下工夫。为了能战胜日军,他一方面积极训练士兵,备战抗倭;更突出的贡献就是制造新型战船,名曰“龟船”。实际上这是一种铁甲船,头形似龟,船体似龟壳,覆以铁皮,并在铁皮上装有尖锐的铁钉和铁钩,造成对手无法跳帮和接舷,因此防御能力很强。同时从船头到船尾,船体全身设有数十个炮口,用来发射火器,而且前后左右还有铁制长杆,用来撞击敌船。这样就攻防兼备,是当时东亚地区最先进的战船。

不过除了李舜臣统辖的水师外,朝鲜全军的备战都很消极,二十万军队中能投入一线的不足三分之一。将领们从未带兵打过仗,主昏臣聩,只是战争的阴影越来越重,情报越来越多,已经接到有可能爆发战争的警报后,才委任了三名巡察使,前往前线督促备战。至于全国性的战前动员则根本谈不上。

相比之下,明朝从朝鲜得到丰臣秀吉寻衅的情报后,认为是日本的谣言和朝鲜方面小题大做,没有加强针对朝鲜的援助。相反,从前东南沿海的倭患还使中国人记忆犹新,于是在东南沿海部署了一般性的军事设施,要求务必堵截于外洋,各都司之间不得互相推诿和避战。

日本文禄元年(1592)四月,丰臣秀吉以肥前名户屋为据点,编制了近十六万人的军队,分别由小西行长、加藤清正、丰臣义智等大将率领,以釜山为目标入侵朝鲜。当时朝鲜前方的指挥官郑拨正在打猎,在毫无察觉中就成了他人的猎物。釜山第一天就丢了,然后,釜山周围的东莱、金海、密阳、尚州、忠州等相继失陷。

img67

平壤之战

前方溃败的消息传入朝廷后,朝鲜国王李昖紧急召见大臣商量对策。史书上都说他优柔寡断,但在逃跑问题上却很坚决。大臣们劝说他坚守王京汉城,但他下令由次子摄政,自己逃奔到平壤,后来又逃奔义州,还想入中国躲避战乱。国王胆小如鼠,刚刚摄政的世子如何能管理得了乱局。守卫汉江和王京的文臣武将纷纷逃跑,日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汉城,从登陆到占领王京,日军前后仅用了二十天。

朝鲜战争一开始,向明朝请求救兵的使者就不绝于途。但是朝鲜失败得太快,等明朝接待求救信使时,汉城已经丢失,而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入北京。五月初,万历皇帝对朝鲜的战祸并未感到问题严重,只是派遣了级别较低的礼部官员薛潘传达圣谕,扬言要匡扶正义,派遣十万大军旦夕而至。到了五月底,兵部 尚书石星又派遣使者崔世臣、林世禄抵达平壤了解情况。六月初,在日军继续北进的压力下,李昖逃离平壤,出避爱州。等到传来朝鲜国王愿意“内附”的消息,明廷这才感觉到震动不小。

明朝在判断日本发动战争上,犯有两个错误:一是低估了日军进攻的可能,二是错估了进军的线路。所以明朝一直在加强沿海的戒备,尤其是侧重在辽东、山东和直隶等地,以防倭寇事件再次发生。战争爆发后,明朝调集了一部分军队和粮草去山东,还从南方调集了水师来加强河北与天津的防御。同时从宣化、大同挑选兵马,户部发银招募新兵,以壮声威。

对朝鲜国王内附的请求,朝廷内部进行了争论。当时一种意见是同意朝鲜国王来中国,“择一善地居之”,以示抚恤,但是不同意中国出兵朝鲜。理由就是朝鲜自己不奋起抵抗,望风逃窜,尽弃国人,要把麻烦扔给中国。按照朝贡外交,朝鲜是中国的东邻,之所以将它列入对华朝贡,就是要通过四夷来替中国守藩篱;现在藩篱不守,已经失职,还要让中国替它恢复,留着这样的国家在朝贡体系内,还有什么好处!

img68

万历皇帝像

不过,万历皇帝最后还是决定援助朝鲜。在他眼中,援助朝鲜好像并不复杂,打败蕞尔小国日本有何困难!只要通过一次军事行动,就能达到帮助朝鲜复国的政治目的。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这兵怎么出?仗怎么打?究竟是防御还是进攻?究竟是打海路还是陆路?明军最后还是选择了从陆路进入朝鲜,迎头痛击进犯朝鲜半岛的日军,没有采取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等军事策略。这主要是朝鲜当时受到极大的压力,损失惨重,不断地向明朝呼吁求救,而且日军直接威胁着辽东的安全。

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明朝在海上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可以保证明朝陆军腾出手,在朝鲜半岛与日军放手一搏。朝鲜水师此时的抵抗有声有色。李舜臣进行了认真的备战,而且他的龟船能攻能守,行进自如,所以在接下来的数月海战中连续获得胜利。五月,李舜臣的水师在玉浦焚毁击沉日军战船二十多艘,船上幸存的日军士兵弃船登陆,逃之夭夭。五月底到六月初,李舜臣又相继在泗川、唐浦、固城等地,击毁和焚毁日军船只,并且击毙了日将九州大名龟井真矩和来岛通久等,又在闲山大捷中击沉焚烧日本各种战船近六十艘,日将真锅左马允自杀身亡。朝鲜这一系列在海上的胜利,歼灭了日军海军精锐,粉碎了日军水陆并进的侵略计划。既然朝鲜水师已经稳定了海上形势,那么明朝在海疆上的防御压力相应就得到了缓解。

明朝虽然解决了出兵线路问题,放弃了严守海疆的防御方针,改由陆路直接援助朝鲜,但对丰臣秀吉以朝鲜为跳板进攻中国的思想认识不足,因此产生了轻敌意识,结果是初战失利。

在李舜臣水师胜利的配合下,明朝认为战胜倭寇并非难事,朝鲜之所以一路溃败,完全是自己无能。因此一开始仅派遣了济南史儒、戴朝弁各率一千兵援朝,然后又增派了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三千兵援朝,合计五千人马。当史儒带着几千人马到达平壤后,因不熟悉地形,而且正值暴雨时节,作战不成队形,马匹奔逸不止,初战史儒战死。祖承训的援军渡过了鸭绿江后,再战又遭到惨败,仅以身免。五千人马就这样没了,战报传至朝廷,一片哗然。

明军首战失利的原因,并非是怯懦不勇敢,而在指挥官的轻敌冒进,求胜心切,让骑兵冲入平壤城里,与日军发生巷战,明朝骑兵无法发挥野战的优势,在和日本陆军相遇后,猝然入城便被包围,遭遇到严重失败。

祖承训进攻受挫后,引起朝廷的极大震动,蕞尔小国的侵略如此难以对付,必须调兵遣将,认真备战方可胜之。万历二十年十二月,宋应昌被任命为经略,李如松被任命为征东提督,共率四万多明军再次赴朝参战。

当时有两种意见,其一是对日交涉,乞望通过羁縻式的和谈达到日本退兵的目的;还有一种声音较微弱,就是希望趁朝鲜艰危,将朝鲜土地据为己有。主帅宋应昌是坚决的主战派,他决心通过中朝联军的积极备战,消灭日寇,收复朝鲜。征东提督李如松更值得一说,宋应昌所率的四万多大军中,有三万属于李如松指挥。他是辽东总兵名将李成梁的长子,之前刚被派到宁夏平定哱拜之乱,取得卓越战功,现在又被万历皇帝提调到朝鲜前线。

万历二十一年(1593)正月,李如松策划的第一战,是围攻日军防守严密的平壤城。平壤位于大同江畔,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日军有一万五千的兵力驻扎于此,对于明军的到来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按照宋应昌的部署,平壤之役的部署在于围三缺一,留下一个豁口以动摇日军坚守的意志,在明军正面打击下,迫使敌人不得不突围而走。待到敌人退出平壤,在准备东渡大同江途中,尽量予以打击和消灭。

但是明军中这两位最高军事统帅意见尖锐对立。李如松认为宋应昌的部署简直是一厢情愿,根本不能采用,他决定先采用诱敌出城的战术。不过他左尝右试,日寇坚决不肯离城决战,这一招最终也没有效果。李如松最后同意集中兵力进行围攻。对平壤的攻城战,两位统帅达成了一致。

中朝联军的总兵力达到四万,远远超过了日军在平壤的防御兵力。艰苦攻坚战的序幕拉开了。阳光下明晃晃的武器铠甲耀眼夺目,城头号角锣鼓之声不绝于耳,城下战马嘶鸣,杀声震天。明军的火炮齐发,响声惊天动地。按照《李朝实录》记载,明朝的火炮火箭赤焰亘天,将城头日军的旗帜点燃,日军躲在矮墙后面,凭高用铅丸、巨石、开水对抗攀城而上的明军。明军围攻不下,李如松阵斩一人后挺身而出,大呼:“先登城者赏银五千两!”众将奋战更加勇敢,军士们鼓噪随之。日军抵抗不住,浙兵率先登上城楼,拔下了日军的旗帜,竖起了明朝的军旗。

面对蜂拥而上的明军,日军困兽犹斗,收缩在土窟之中死守。日将小西行长率六七千人固守在光亭土窟,剩余的日军约五六千人缩在七星土窟,等待时机准备突围。李如松下令四面堆积柴草,打算用火攻将敌人逼出土窟,但躲藏的日军暗中放枪射箭,给明军很大杀伤,包括李如松的坐骑也被铅丸打死。

明军连续作战,饥饿和疲劳达到了极点,在众将的再三请求下,李如松感到日军过于顽强,明军伤亡过大,土窟难以一时攻下,于是退师还营,修整再战。李如松利用这短暂的停战,派了一个军使入倭营传命:“以我兵力,足以一举歼灭,而不忍杀人命,姑为退舍,开你生路。速领诸将来诣辕门听我分付,不但饶命,当有厚赏。”

小西行长闻讯后,一时不知道李如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根据之前的苦战,他知道日军已经无法再坚守平壤城,能平安撤军已经是无奈中的上策,但绝不能率领众将前往明朝军营,因为这算投降,放下了武器。小西行长也看出,明军暂时撤兵是伤亡过大,绝不是李如松的仁慈和大度,只要在谈判中强硬一些,就能尽力挽回损失。因此,小西行长提出要求:“俺等情愿退军,请无拦截后面。”李如松是位重信守诺的君子,却不是兵不厌诈的枭将,当时明军确已不堪连续作战,因此许下诺言,撤去重围。在没有沿路截杀的情况下,剩余日军全部平安撤离,在平壤之战打响的十天后逃回到汉城。

平壤之战以日军的失败告终,对明军来说,占领平壤原本是件好事,但宋应昌和李如松这两位前敌统帅又增添了新矛盾,主要问题出在李如松一方。

打了胜仗后,宋应昌向朝廷写了表功的奏折《叙恢复平壤开城战功疏》,他通过生动具体的描述,如实汇报了明军在朝鲜前线的胜仗,而且多次提到李如松都督在战斗中的决定作用。他盛赞李如松在战马被鸟铳击毙后,仍“换马驰战,触冒毒火,鼻孔血流,犹左右指挥,往来督阵,神色不变”;还说他率领的军队在光复平壤后,“秋毫不许有犯,三军肃然。”

但李如松却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位顶头上司。在平壤之战发起前,他对宋应昌“围三缺一”的方案不屑一顾,还放弃了宋应昌制订的用火箭、火炮袭击的计划,改用薄城而上的强攻。勇敢固然是李如松的长处,但他欠缺谋略,也造成明军许多不必要的伤亡。后来日军受围乞求撤退,他又自己决定放走了日军,使宋应昌的方案彻底落空。

平壤失守后,沿途日本守军自忖不支,中和、黄州、剑水、凤山之敌纷纷弃守,逃向王京,试图集中兵力猬集起来,确保汉城的安全。李如松兵不血刃地占领了高丽古都开城,朝鲜郡县如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四道一起收复,归入平壤。中朝联合抗倭形势喜人,朝鲜北方领土完全解放。

北方的咸境道原来由日将加藤清正镇守,一直比较安全,兵力也没有损失,但在日军连续失败的情况下,自料无法孤立镇守,也一起撤退到汉城。原本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两路日军素有不和,平壤之战受挫后,日军士气不振,矛盾更加突出。但汉城毕竟是朝鲜的首府,又有咸境、忠清为之犄角,从地形而言,易守难攻。明军取得平壤大捷后,又占领了开城这座空城,出现了一个相对有利的主动进攻局面。但日军决定不再退却,不计代价死守汉城。

最初宋应昌认为,平壤的倭寇虽然有万余之众,但在日军系统中只是一小部分,所以应该急攻。现在汉城汇集了日军各路兵马,其势大合,力量壮大,攻击应该慎而又慎,必须等到我军粮草、军械、火器齐备之后,再一鼓作气发动总攻。但是李如松对如何进攻汉城,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接连在平哱拜之乱和平壤之战获胜,十分轻视日军,傲慢的态度使他听不进去宋应昌的话,于是径直向汉城进发。李如松率精兵三千作为前锋,哨探王京道路,打算分兵埋伏,打日军一个猝不及防。但当他行军至离王京五十里的碧蹄馆时,遭遇到日军的围攻。

日军将明军包围得水泄不通,明军将士殊死搏斗,奋战半日,直杀得人困马乏,弓矢耗尽。日军发现肯定有明朝大将被围在里面,因此搏杀得十分凶狠。裨将李有升用身体护着李如松,竟被日军砍倒肢解。等到明朝援军将李如松救出后,明军“精锐亦多丧失,过桥者尽死”。

新年伊始的朝鲜天寒地冻,又连遭雨雪,道路泥泞不堪,明朝擅长的骑兵战术根本无法发挥。而日军凭险据守,背山面水,沿着汉江连珠布阵,又在城中高置角楼瞭望,以逸待劳地等着明军的进攻。看到这种情景,明军攻城的底气开始松懈,勉强进攻,也被日军从城墙后面伸出铁铳频繁射击,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在进攻无效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明军退师返回开城。

停战与议和

《明史·李如松传》说,一开始,官军告捷平壤,锋头正锐,闭口不提日本向中国封贡之事。等到碧蹄馆兵败,李如松泄了气,他和宋应昌都急欲休整,而日军也弹尽粮绝,加之平壤之败,产生还乡之意,于是双方开始停战议和。的确明军赴朝作战,虽然从日军手中夺回了平壤,以后又陆续收复了一些被日军占领的城镇,但是冬季在朝鲜作战,环境太恶劣,加之日军作战顽强、帮朝鲜作战意义不明确等原因,终于导致了许多将士产生归乡的思绪,不愿再继续打下去。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包括经略宋应昌在内,都倾向于对日议和。

实际上,早在平壤之战前,兵部尚书石星就派遣浙江嘉兴人沈惟敬前往日营,目的是与小西行长议和罢兵。史书上说沈惟敬是个市井无赖,这个说法不确切,其实他更像个精明过头的商人。

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其实商人遇见兵不厌诈的军人,同样也要吃亏上当。小西行长对沈惟敬诡称,只要明朝按兵不动,日军将马上撤兵,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归朝鲜,双方还装模作样地达成十五天的休战协议。沈惟敬的报告送到北京后,朝廷大臣商量的结果是日本人不可信,对倭作战应速战速决。李如松在听到沈惟敬的报告后一脸怒容,斥责沈惟敬罪该万死,幸亏参军李应试从旁劝说,正好将计就计,用奇兵偷袭,在这以后才出现了平壤大捷。

碧蹄馆之役受挫后,按照兵部尚书石星的意图,宋应昌、李如松与日军和谈。他们根据沈惟敬的建议,向日军提出三个条件:归还朝鲜故土、返还被俘的朝鲜王子和大臣、丰臣秀吉上表谢罪。在放人的问题上双方没有争议;归还朝鲜领土也较为容易,日军同意先从汉城撤往釜山;但就丰臣秀吉上表谢罪,却有明显的分歧,最后达成的协议较为折中,即明朝派和谈使节前往日本,直接和丰臣秀吉进行最高级别的谈判。

万历二十年四月,日军放弃王京汉城南撤,退保釜山港,汉江以南千余里重新归朝鲜王国控制。《明史·李如松传》上说:倭寇弃王京逃遁,李如松与宋应昌入汉城,曾派遣士兵渡江尾随于倭寇之后,将击其惰归。但由于日军有所准备,步步为营,轮番休整和行军,明军找不出破绽,因此没敢进攻。

其实,日军是有组织撤退,并且有协议在先,对李如松来说,并非是敢不敢的问题。根据协议,明朝派遣和谈使节参将谢用梓和游击徐一贯抵达日本名户屋,谒见丰臣秀吉。丰臣秀吉对达成议和提出七项条件:一、纳明公主为日本后妃;二、中日恢复久已断绝的堪合贸易,希望官船商船同时往来;三、两国永结同好,互换誓词;四、朝鲜一分为二,北四道和王京归朝鲜,南四道归日本;五、朝鲜以王子和大臣各一人为人质,前往日本;六、遣返去年被俘的朝鲜两王子;七、朝鲜向日本宣誓,永不背叛日本。

现在需要看一下万历皇帝对日议和的态度。他表示可以传谕宋应昌,劝日本归还朝鲜半岛,日本只要能上表称臣,永为属国,就可以既往不咎。至于日本提出的这几项条件,都通通予以了否定。万历二十二年(1594)岁末,万历皇帝在没有达成协议的情况下,下令从朝鲜撤军。他当时这样爽快,一是明军官兵思乡情重,盼望回国;二是日本的和谈使者小西飞来到了北京,和兵部尚书石星 会谈,万历皇帝认为和谈的指挥棒在自己的手中。

石星是铁杆的主和派,他极力优待小西飞,让他回国后,将石星提出的从朝鲜撤军、册封而不朝贡、发誓不再进犯朝鲜三个条件传达给丰臣氏,小西飞都表示接受。小西飞并不是一名合格的外交人才,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将丰臣秀吉的外交要求置之脑后。小西飞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条件,只是觉得明朝的官员并不了解日本,但为了贪图眼前的享乐,于是就胡乱答应下来。但他这样满口应承,万历皇帝却深信不疑,感到很是满意,最后一厢情愿地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

万历二十三年(1595),万历皇帝向日本颁发诏书,任令临淮侯李宗城为正使、都指挥杨方亨为副使,同那个夸夸其谈、精于算计的日本通沈惟敬一起,渡海前往日本,完成万历皇帝交给的任务。

万历二十四年(1596)正月,李宗城等人到达釜山,看到日方在厉兵秣马,积极备战,即将要再度侵犯朝鲜。他知道这次赴日将凶多吉少,不是被砍头,也要被长期监禁,吓得连夜弃玺书逃走。副使杨方亨找不到自己的上司,就向朝廷报告说正使失踪。因为杨方亨没有确切报告说日本即将动武,这就又造成了万历皇帝的误判。他只是龙颜大怒,下令四处搜捕李宗城,改任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其余条件不变,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一定要到达日本。

这年九月,丰臣秀吉在大阪城接受明朝使臣带来的册封诰命书、日本王印信及明朝的冠服。当宣读诰命至“万里叩关,恳求内附”等典型的中国朝贡辞令后,丰臣秀吉果然大为震怒。用丰臣秀吉自己的话说,就是:“吾欲王则王,何待明虏之封;吾为王,天朝奈吾何!”不过他震怒的样子只是给日本人看。对明朝使者,他要继续耍花招。第二天,丰臣秀吉穿上明朝的冠服,在大阪城设宴招待前来的使节。这无非是释放一个障眼的烟雾,为战端再起争取一个有利的开局。

所谓谈判,无非是亮出可以接受的条件,还有能给对方的承诺,按照力量的博弈最后达成协定。中国和日本在朝鲜战争问题上,要求相距甚远,根本无法达成一致。问题主要是如何处理战后的中日关系。日本方面不但要求册封,还希望明朝的公主嫁给日本天皇,更希望达成日方所需要的朝贡贸易。

但是对日本的“封贡”要求,明廷一直议而不决,反对的声音异常强烈。像来自沿海前哨的福建、浙江等地,长期遭受倭寇侵扰,巡抚许孚远最反对与日本往来。他认为丰臣秀吉是“猖狂岛中,滨海岌岌”,建造战船以数千计,征兵诸州以数万计,无非是窥视中国,以求一逞。他说所谓对日封贡,无非是有人认为,如果此次封贡不成,倭寇必然大举入侵。其实这是不知道丰臣秀吉的狂妄野心,他侵华意图久已有之,封贡亦来,不封贡亦来,不过是早来和晚来的关系。因此坚决认为不能对日妥协,只有认真备战方是上策。

也有一些人希望对日议和,早日停止战争,如蓟辽总督顾养谦。他正要代替宋应昌赴朝鲜处理撤兵事宜,为了早日打发日本撤出朝鲜,因此极力主张对日采取缓和态度。他提出的封贡方案是贡道定在宁波,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选择能臣为使节,宣谕日军早日归国。至于朝鲜国王李昖,为了早日收复失地,保土安民,也力促万历皇帝允许对日封贡。

从这些情况来看,所谓各方的封贡之争,只不过是借战争事端,最大化满足各自的眼前利益。日本有日本的要求,朝鲜有朝鲜的打算,国内各级官僚也是一群本位主义者。万历皇帝在封贡问题上举棋不定,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他能力平庸,完全要听从大臣的意见。兵部斟酌利害得失,建议万历皇帝提出一个最低限度的封贡要求,结果是老调重弹,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完全不能达到日方的希望。于是才有了丰臣秀吉的震怒,发誓再和明朝决一雌雄。

当然,中日和谈达不成协议,也和朝鲜有一定的关系。在明朝的方案里,万历皇帝表现得还算有些气节,他始终没有拿朝鲜的利益作为与日本和谈的筹码,坚持要求日本退出朝鲜。丰臣秀吉当初的狂想就是要假道入明,当然不肯从朝鲜撤兵。形势的发展总是要超出双方最初的设想。

战端再起到中朝胜利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末,双方“议和”彻底破裂,丰臣秀吉派遣小西行长立刻返回朝鲜前线,屯据在釜山大营。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初,另一员日军大将加藤清正也到达朝鲜,屯踞在机张旧垒。二月,丰臣秀吉完成再次进犯朝鲜的战争部署。

丰臣氏这次计划是先攻占全罗、忠清两道,因此动员了八个军十二万人,加上之前仍在釜山的日军,共计十四万人。明朝看到战事再起,派遣新任兵部尚书邢玠为总督军门,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镐经略朝鲜军务,并派陆军总兵麻贵、刘綎、董一元、水师总兵陈璘等,陆续率军开赴朝鲜前线。

日军这次侵朝,加藤清正最为积极,因为他上次战功卓著而且损失很小。相比之下,损失最大的小西行长则主张和谈,甚为消极。为了能不打仗,小西行长向朝鲜使者透露了战争爆发的时间和具体的作战部署。他暗示了半天,看到对方还是一脸糊涂,麻木不仁,干脆派出部下会见朝鲜庆尚右兵使金应瑞,详细透露日本的入侵计划。但这绝不表明小西行长成为朝鲜收买的日本卧底,或者上演《无间道》中的间谍。与其说他是透露日本的入侵计划,不如说是炫耀日军兵力,主要是想吓唬住朝鲜,迫使朝鲜接受日军的条件求和。小西行长还有一个打算,就是退而求其次,让日军看到朝鲜认真备战,当加藤觉得无机可乘后,早日退兵,撤回沿海或者按兵不动。

金应瑞把小西行长透露的情况报告给朝鲜王室,但他们并没采取相应的对策。因为朝方觉得有明朝在背后撑腰,小日本这次进攻是强弩之末,难有作为。

七月,日军大举进攻驻扎在闲山岛的朝鲜水师,朝鲜水师几乎全军覆灭。水师原主帅李舜臣遭诬告下狱。新任统制元钧原本不是水师出身,不懂装懂,刚愎自用,因此他改变了李舜臣的治军方略。也可以说他是昏庸无能,拢不住手下兵将,指挥乏术。还可以说他是胆小怕事,在日军优势兵力围攻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跑,脱身登上陆地后,结果还是被杀死。但整个水师因没有准备仓皇列阵,被日军团团包围。就这样,朝鲜的战船尽被烧毁,士卒焚溺殆尽。

闲山岛在朝鲜西海口,右障南原,为全罗外藩,一旦失守则沿海无备,而且可以从这里扬帆直达中国。现在闲山岛被日军攻陷后,不但朝鲜顿失海上屏障,连中国的登州也受到日军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朝鲜国王只好从监狱中放出了李舜臣,官复原职,这样才使朝鲜水师转危为安,逐渐恢复了活力,为夺回制海权,最后击败日本做好准备。

陆军方面,日军分左右两路同时发动攻击。右路六万余人由加藤清正率领,左路五万余人由小西行长率领,进攻全罗和忠清两道。战役重点是左路的南原之战。明朝副总兵杨元以三千人孤守南原,加上朝鲜李福男的援军也不足四千,经过五昼夜的血战,南原失陷。全州守将陈愚衷闻讯后立刻向北逃跑,守 军溃散,全州以南地区落入日军手中。中朝联军从全州至汉城的防御随之瓦解。

前线不断败绩,明军退守王京汉城,京师再次大震。王子嫔妃等先行撤退,朝鲜的零星守军到处阻击日军,但众寡悬殊,于事无补,不能挫其大势。形势紧急,人心惶惶,有的想放弃汉城,有的想干脆退到鸭绿江,直到杨镐率领四万明军从平壤抵达汉城,与总兵麻贵率领的八千人会师后,才算稳定住了局势。

九月,杨镐、麻贵发动了一场稷山突袭战,挫败了日军进攻的锐气。有人认为,稷山大捷是中方以少胜多的战役,麻贵所部八千人抗击住了十二万北进日军的攻势。在交战之前,明军秘选了两千勇士埋伏在稷山,趁日军未及列队,发动突然袭击。喊杀之声震动山谷,火炮齐发,硝烟弥漫,在突然袭击下,日军有五六百人阵亡,伤者不计其数。这次以少胜多的战役,不但显示了明军强大的战斗力,还阻止住了敌军的北进步伐,对战局产生了积极影响。

但是清代著名史学家谷应泰认为,所谓稷山大捷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杨镐等人在冒功。这种说法是正确的,稷山大捷只是恰好利用了日军的不和与矛盾。当时左路的统帅小西行长认为,右路统帅加藤清正轻敌冒进,而他自己早已厌倦了在朝鲜的作战,于是主动退屯在井邑,离王京六百里。在这种情况下,加藤清正也不敢孤军深入,退屯于庆尚,离王京四百里。稷山大捷是日军未曾受到重创的情况下,主动退兵的结果,是被前线的明军将领夸大了。从邢玠所能动员的总兵力来说,只能达到日军的一半,他曾计划动员十万人发动冬季攻势,这也是纸上谈兵。

丰臣秀吉受惑于前方战事,改变了自己的侵朝计划。他对能否攻下汉城心里没底,于是命令日军停止进攻,只是在占领南方的全罗、忠清两道之后,就撤回到釜山沿海一带,将这场战争变成了持久战。所以第二阶段前期的战争特点,一是中朝联军在对抗战中败多胜少,二是日军对朝鲜的侵害罄竹难书,变成日军对朝鲜的烧杀抢掠。美丽富饶的全罗道原来是朝鲜的米粮川,经过日军惨绝人寰的蹂躏,还能动的当战俘掳去,不能动的就地屠杀,朝鲜南方变成了血流成河的无人区。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底,援朝明军陆续到达朝鲜,中朝联军策划发动一次攻势,打击气焰嚣张的右路加藤清正部。当时中朝联军总兵力有五万多人,被分成左中右三路,分别由左副总兵李如梅、中副总兵高策、右副总兵李芳春率领,经略杨镐同提督麻贵负责主攻方向。

十二月二十日,明军到达庆州,进攻蔚山,蔚山之战打响。这里驻扎的日军仅有两万,在日本援军还没到达的时候,守军凭蔚山的险要地形拼命死守,使攻城的明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头两天的攻城战中,明军获得了小胜,之后日军便依靠坚固的堡垒,迫使明军打攻坚战。日军凭高向下用火炮轰击,击伤了不少明军。由于地形不利,“我师仰攻,多损伤”。但毕竟日军的兵力薄弱,这个时候势均力敌,谁胜谁负都很难说。

日军阵营也在苦苦支撑,等待着有利的情况出现。他们被围困在绝地,饮水和粮食都成了大问题,“倭难水道,饷难继,第坐困之”,如果围困时间再长一些,明军或许能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守军久盼的援军终于从水道来了,不过兵力很少,不足以通过强攻战胜中朝联军,于是日本援军虚张声势,造成一种沿江而上尽是日军的假象,竟唬得前敌总指挥杨镐策马西奔。明军斗志全无,四散奔逃。加藤清正纵兵逐北,明军损失逾万,游击卢继忠所属三千人全被歼灭。

蔚山之战以明军的失败而结束,但也给日军造成了重大伤亡,成为双方死拼的消耗战。日军参加防御蔚山的有一万六千多人,但损耗过万,最后生还的将士也不过五六千人。

明军之所以在蔚山之战中功亏一篑,主要是战术单一,强攻硬打。先是在攻坚战中落入下风,转瞬间又自寻惨败,被日军追杀。而明军能从蔚山败退到庆州,再退到汉城,则是前线最高统帅在指挥中犯了严重错误。明军由于事先没有摸透敌情,没有做好石城攻坚战的准备工作,结果屯兵城下,只能寄希望于强攻来结束战斗,但最后的结果只是徒增伤亡。倘若明军事先能预料到蔚山之攻坚远甚于昔日的平壤,或许会准备更多的火箭、火炮等攻城器械,在给予敌人重大杀伤之后,后续部队也能跟上扩大战果。但情况发展正好相反,明军在蔚山之战损伤过多,士气受到很大影响,已经产生退却和谈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日本援军的到来,最终导致前线最高指挥的判断错误,从撤退变成了溃败。

蔚山之战后,日军损失较大,因此也改变了一些战法。它的所属兵力现在只有六七万人,盘踞在从蔚山到顺天的朝鲜南部沿海地区,目的是要站稳脚跟,长期固守,等待时机进攻中朝联军。而明朝方面鉴于蔚山之战的失利,迫使总 督邢玠继续向朝廷请饷增兵,积攒更大的力量来歼灭盘踞之敌,于是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万历二十六年(1598)二月,副总兵都督佥事陈璘被任命为御倭总兵官。那位在蔚山之战失利的杨镐,落得弹劾罢职的下场。在万历二十六年的上半年,陈璘的广兵、刘綎的川兵、邓子龙的浙兵陆续调入朝鲜。邢玠把援朝的军队分为三路,再加上水师,希望来个水陆并进,分别围剿。

从九月下旬到十月初,明军对日军的一些据点进行了战术性围攻,但没能取得显著效果,一个重要作战目标也没有攻下,相反损兵折将逾万人,再次失利。正在这个时候,丰臣秀吉病死,日军征服中朝的野心马上烟消云散,很快做出了撤军的打算。既然明军在陆地作战中一无所获,那么水师在海上围追堵截撤退的日军,也就成为最后的一线胜机。

丰臣秀吉死后,日本方面决定密不发丧,以保证日军能从朝鲜安全撤离,撤军时间定在1598年(万历二十六年)11月5日。为了保全侵略者的颜面和撤军安全,日本方面向明朝提出几条和谈要求,例如以朝鲜王子为人质,朝鲜每年向日本缴纳稻米、虎皮、豹皮等贡税。但中朝联军从间接渠道探听到了丰臣秀吉的死讯,于是加紧准备给日军最后一击,这项工作主要是由水师承担。朝鲜方面将追击的重任交给水师提督李舜臣。中国方面也非常重视水师,按照大学士沈一贯的建议,万历皇帝下令筹办一支舰队前往朝鲜海域,由御倭总兵官陈璘亲自统辖。这支水师的给养由天津、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的港口运送,最后和朝鲜水师联合部署投入战斗,在露梁海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釜山和蔚山的日军撤退后,小西行长的左路军殿后,最后撤退。这时中朝水师已经封锁了海路,于是他求援于岛津义弘。18日,岛津义弘率五百艘战船前来应援,经过露梁海面时与中朝水师发生激战。

在战役开始之前,陈璘与李舜臣部署如下:年逾七旬的老将副总兵邓子龙部伏兵于露梁海,李舜臣部伏兵于南海岛的观音浦,陈璘率主力伏兵于竹岛及水门洞港湾。日军船队自光州直过露梁海,陈璘命令邓子龙和李舜臣率领巨舰打先锋。李舜臣的船只冲向敌舰被包围,陈璘的船只赶来救援也被包围,海面上布满了弓矢,火炮迸发出眩目的光焰,连同鲜血染红了海面。敌我双方从隔海拼命厮杀,发展到旗舰中的接舷,日军跳上陈璘的船企图行刺,陈璘的儿子陈 九经用身体来掩护,受伤后鲜血淋漓。陈璘的旗舰被包围得像铁桶一般,无法突围,他干脆命令下碇不动,用火炮轰击日军船只,而日军也用鸟铳仰射明朝水师官兵。当日军试图再次接舷强行而上时,明朝水师的船只较高,于是改用长枪俯刺,日军落水者数以千计。继而明军又从高处向日船投掷喷火筒,不多时,两百多艘日船便燃烧起火,赤火烈烈,浓烟翻腾。

战斗之激烈使双方都分不清敌我,混战一团。明军先锋邓子龙被敌船团团包围,他率两百名勇士跃上朝鲜的战船,向敌方投掷火毬,奋勇追杀日军。但在激战中,明军火器误中邓子龙战船,船上火起,兵士在扑打火焰和避火时,造成船体摇摆,日军趁明军手忙脚乱疏于进攻,蜂拥而上,明军再和日军肉搏已经力不能支,邓子龙英勇阵亡。

朝鲜水师提督李舜臣前来救援邓子龙,发虎踞大炮连中敌舰。在硝烟蔽日的交战中,李舜臣被敌方飞丸击中,身负重伤。李舜臣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临牺牲前对侄子李莞说:“战方急,慎勿言我死。”李莞遵照李舜臣的指示,继续用李舜臣的名义发布作战号令,督军作战,直到杀退日舰。

岛津义弘的援军来了五百艘战船,其中被俘获的有一百多艘,被烧毁的有两百多艘,其余的仓皇逃跑。小西行长在西路倭桥,指望着援军蔽海而来,却只见露梁海上烈焰冲天,知道日本援军大败,于是暗中从外洋别道逃窜。东路加藤清正的援军看到败局已定,也立即后退逃跑。

在陆地上,总督军门邢玠传令刘綎、麻贵,要对所有日军营寨进行清剿。由于日军已经逃遁,所以刘綎进入的只是一座空城,城内只有三名朝鲜人。但是日军仓皇逃窜后,丢下的物资却堆积如山,铳炮、火药、兵械、日用物资等无所不有。露梁海战后,朝鲜国土上已经没有了日本侵略者,历时七年的援朝抗倭战争终于宣告结束。

万历二十七年(1599)四月,邢玠留下万世德、李承勋等统兵一万六千人暂驻朝鲜,率领其余四路总兵回国。万历皇帝在御门接受征倭告捷,枭首日寇战俘平秀政、平正成,传首九边。

这场长达七年之久的抗倭援朝战争,给三国人民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对日本来说,丰臣秀吉两度进攻朝鲜,共有十多万将士死于不义的战争。战争消耗也累千上万,不计其数。侵略朝鲜要跨海作战,必须征造战船。出征之前,日本军阀就征造了大型战船578艘,中型战船575艘,共1153艘。这些费用无一例外地落到了日本老百姓身上。除了造船,日本老百姓还要承担水手、船户等“军役”,沉重的负担造成百姓大批逃亡,到处都是耕田荒芜、人走楼空的景象。

对于侵略头子丰臣秀吉而言,他损失之大,莫过于加速了政权的破灭和家族的消亡。丰臣氏的部下在他死后,各自为政,分裂成对立的两派:以军事将领加藤清正为首的强权派,以大名石田三成为首的文吏派。在侵朝战争时,德川家康养精蓄锐没有出兵,他与强权派联合,从而在1600年的关原之战中稳操胜券,奠定了自己称霸全国的新格局,建立起江户(德川)幕府。又经过两次大阪作战,他彻底消灭了丰臣氏家族。玩火者必自焚,丰臣秀吉妄图侵略朝鲜、占领中国、称霸亚洲的黄粱美梦,终于彻底破灭。

对中朝两国来说,这场战争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复旦大学的赵建民教授认为,如果从战争的影响来分析,这场援朝战争是世界上少有的表象和实质不相符的战争,意思就是说,战争之后的各国利弊得失,并不跟战争的胜败相一致,中朝两国虽然名为战胜国,却没有获得应有的胜利者形象,属于一无所得的“惨胜”。

战争给朝鲜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尽管朝鲜取得了胜利,但它的大半土地却遭到日军铁蹄的蹂躏,国家落入民穷财尽的困境。战争爆发之初,朝鲜人民已经死者相枕于道,“水口门外,积尸如山,高于城数丈”。朝鲜的军队,尤其是陆军基本上被击垮。战争爆发时,朝鲜能动员的军队还有近十八万人,等到对日最后一战时,朝鲜军队不过两万五千人。丰臣秀吉曾残酷地命令部下割鼻代首,目的是用来统计人数,而割下的鼻子至少在十万以上。在战争中,至少也有五六万被日军俘获的朝鲜人被强行送往日本做苦力,战后朝鲜的总人数减少到战前的六分之一。

战后的朝鲜满目萧然,经济凋敝,阡陌之上,榛莽遍地。战乱使原有的田籍、户籍均遭损毁,造成了战后政府无法征收赋税的局面,以至于朝廷不得不卖官鬻爵,换点金钱惨淡维持。一开始许诺“百石为三品,三十石为五品,后则一二十石,升嘉宾堂上,而人无愿者”。由此可见,战争不但给朝鲜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和痛苦,也使国家政治的根本——官员制度和统治能力与方式,产生 了实质性的变化。

不过,之后数十年,朝鲜对明朝的抗倭援朝和国家再造之恩,表示了充分的感谢和怀念。从朝鲜的君主到臣民,对明朝派出军队入朝作战,皆持欢迎态度,对援朝的将领一再表达了感谢之情。从许多事情上可以看出,朝鲜军民的感谢是真情实感、肺腑之言,绝不是那种与时仰俯、随波逐流的牵强态度。

例如万历时期任兵部尚书的石星,在抗倭援朝之战爆发时主持军务,他一开始力主出兵,给朝鲜君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实石星并没有亲自赴朝指挥战争,而且后来还被罢官废黜、获罪入狱,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激之情,朝鲜或许会在政治上紧跟万历皇帝,表示一些对万历皇帝此举的理解与支持。尽管如此,朝鲜君臣仍不忘石星在关键时候的援手,光海君在位时,他们向明廷提出给石星申冤,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朝鲜感念石尚书的恩德。

再如赴朝参战的大将中,功劳最卓著的当属李如松,因此也最为朝鲜君臣和民间所崇敬爱戴。朝鲜在平壤为他和石星立祠,匾额上大书“武烈”。用朝鲜国王宣宗的话来说,给援朝的将士立祠树碑,就是要让明朝人民知道朝鲜的知恩之情。

数十年后,努尔哈赤崛起,建立后金,从此开始了与明朝的军事对抗。在萨尔浒之战前,明朝表示要向朝鲜借师讨逆,朝鲜明确应允了要求,口号是“助顺讨逆”,派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率三营兵马共一万三千人,过鸭绿江来援助明军,被编入刘綎一路。朝鲜这一态度,显然也是因为明朝之前的援朝抗倭。

但是明朝在萨尔浒之战中惨败,也牵连到协助刘綎作战的朝鲜军队。代善率领后金军向明军和朝鲜支援军的混合编队发动进攻。明军执竹竿长枪,身着布甲和牛皮甲,朝鲜步兵身着纸短甲,列开一层层的鸟铳和大炮向后金军施放。火药的浓烟、行军的尘埃、旷野的暮霭把双方视线弄得远近不辨,后金兵舍生忘死向前冲击,刘綎战死后,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朝鲜军向后金军投降,代善与诸位大臣商议,同意朝鲜的两位元帅到后金大营中投诚。这次战败导致了光海君的下台,不过主要原因并不是失败本身,而是他在大明与后金之间采取的某种灵活政策,或者说是畏惧投降,没有对大明尽心尽力。朝鲜王太后在对外的宣告中,指责光海君“忘恩背德,罔畏天命,阴怀二心,输款奴夷。己未征虏之役(即萨尔浒之战),密教帅臣观变向背,卒致 全师投虏,流丑四海”。由此可见,朝鲜在明清战争中的立场,是坚定地站在明朝一方,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明朝的忠心和感恩。

对中国来说,这场战争也给国内的政治、军事带来了严重影响。政府耗费巨大,给国家经济造成了严重危机,甚至影响到国家的政治安危。据史料记载,明朝抗倭援朝战争的第二阶段,从邢玠出关至班师回朝,仅从朝廷那里花费的饷银就达八百万两,这还不算非中央政府直接支出的费用,例如添置器械、马匹和火药等。有学者计算,明朝为抗倭援朝战争七年的总支出,应该不少于两千四百万两白银,相当于明朝两年半的总收入。所以《明史·兵志》上说:“朝鲜用兵,百万之积俱空。”国内明显的疲弊状况给东北满洲的兴起带来了机会。努尔哈赤在明朝时受封为“都督佥事”、“龙虎将军”,在抗倭援朝战争结束仅十多年后,随即起兵反明。明朝因为抗倭援朝战争所造成的实力衰减,也是它与后金屡战屡败的一个原因,这更加加速了明朝败亡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