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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都之战(黄金家族血腥内斗)

两都之战简介

两都之战:13世纪,蒙古帝国如狂飙一般横扫欧亚大陆,建立起黄金家族“世界征服者”的赫赫威名。然而这个在短短一代人的时间里崛起的庞大帝国,也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分崩离析。两都之战将还原成吉思汗的子孙之间,导致整个帝国崩溃的连番血腥内斗。

两都之战过程分析——

上都政权拥有军事上的优势,但是其财政、经济较大都方面远逊,因此上都方面采取了全面出动、分路合击的策略,从东向西对迁民镇、古北口、居庸关、紫荆关这四个屏障大都的关隘同时发动攻击,目的是让大都守军顾此失彼。燕铁木儿此时处于两难境地,如果他在四个方向平均分配兵力,必然因防线薄弱而均被突破,如果集中兵力于某个方向,则会让其他方向的敌军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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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军装备的泡钉棉甲,前襟装饰有龙纹,藏于日本的元寇史料馆

八月二十五日,上都诸王失剌、平章乃马台、詹事钦察率军逼近古北口,脱脱木儿率军主动出击,在古北口以北的宜兴迎击上都军队。此战大都军的主力是阿速卫。阿速又称“庵蔡”“阿兰”,来自高加索以北的顿河地区,属于斯基泰人的一支,今天的奥塞梯人即为其直系后裔。阿兰人在极盛时曾和汪达尔人一起横扫欧洲,但是绝大多数已融入当地民族。窝阔台统治时期,蒙古军队第二次西征,阿速国王杭忽思率众归降,窝阔台为其赐名“拔都儿”。杭忽思派遣长子阿塔赤率领一千阿速士兵入直宿卫,成为怯薛军的一部分。阿塔赤后来随蒙哥汗远征南宋,随军抵达四川钓鱼山,在与宋兵作战中因功受赏,蒙哥汗亲自赐酒,赏以白金。蒙哥汗死后,在忽必烈汗与阿里不哥、阿蓝答儿、浑都海的汗位争夺战中,阿塔赤率先赴敌,即便腹部中箭,也毫不畏惧,忽必烈汗闻讯后大加褒奖,赏以白金,召入宿卫。之后,他扈驾亲征阿里不哥,从征李璮,领兵南征破金刚台,从攻安庆府,下五河口,进攻沿江诸郡,屡建奇功。再之后,他带五百阿速军镇戍镇巢军(今安徽巢湖市),因横征暴敛,民不堪命,被南宋降将洪福趁其喝醉酒时杀害。忽必烈悲悯不已,赐其家族白金五百两、钞三千五百贯、封一千五百三十九户,命其子伯答儿继承千户,佩戴金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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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勇士图

另一支阿速军部队来自阿速贵族阿思兰。在蒙古西征军围困阿儿思兰之城时,他携其子阿散真归降,得蒙哥汗的手诏,专领阿速士兵,这支部队仅有阿速军总数的一半,另一半则留守故国。后来阿散真战死,蒙哥汗遣使裹尸还葬。阿思兰向蒙哥汗进言说:“我的长子死了,不能为国效力,今天把我的次子捏古来献给陛下,愿用之。”捏古来跟从兀良哈台南征哈剌章有功,被赐白金、名马,后来从征伐宋,中流矢而死。其孙忽都帖木儿,还在海山潜邸时便从征海都,因功受赏白金。元武宗至大二年(1309年),元朝政府设立左、右阿速两卫,将全军的阿速士兵集合在一起,主要屯垦于大都以北、古北口内的潮河川以及云中(今山西大同)等地。左阿速卫亲军都指挥使司,置达鲁花赤、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等官,属枢密院,掌宿卫宫禁,兼营屯田以供军食。右阿速卫亲军都指挥使司掌宿卫城禁,兼营潮河、苏沽两川屯田,以供军储,有达鲁花赤、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佥事、经历等官。

阿速卫不愧为精锐之师,经过激战大破上都军,钦察被斩杀,乃马台被捕获送往大都处死,失剌率军撤走。两都之战的第一场战斗以大都方面的胜利而告终,这一战不但振奋了士气,也使原本游移不定的贵赤卫南下归附,燕铁木儿便将其派往古北口。

上都军在古北口方向遭遇挫败后,将主要矛头转向居庸关,梁王王禅、右丞相塔失铁木儿、太尉不花、平章买闾、御史大夫纽泽等上都政权的重要人物率领大军占领居庸关以西的榆林。九月一日,燕铁木儿亲自前往居庸关督战,派遣撒敦率军袭击榆林的上都军,将其击败,一直追到怀来才撤回。隆镇卫指挥使斡都蛮则率军在陀罗台袭击上都诸王灭里铁木儿、脱木赤,将其俘获。

上都军两战皆败,北线一度陷入沉寂。但数日之后,东线战场就燃起了战火。上都诸王也先帖木儿、辽阳行省平章秃满迭儿率辽东军攻入迁民镇,大都连忙命撒敦率军到蓟州东的流沙河抵御,改由元帅阿兀剌驻守居庸关。九月十二日,已升任同知枢密院事的脱脱木儿也率阿速卫离开古北口,与秃满迭儿所部在两家店激战。九月十五日,为了加强东线的防御,燕铁木儿亲自率军东征。九月十六日,趁大都军主力东调之机,王禅率部攻破居庸关,其侦察兵进入京畿,大都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原本驻扎在三河准备东征的燕铁木儿当机立断,改变攻打辽东军的计划,率领主力急行军“,蓐食倍道”,抵达榆河迎战王禅部。面对大都危局,图帖睦尔亲自出城检阅部队,并试图御驾出征。燕铁木儿为了争取时间,单骑前往大都,阻止说:“乘舆一出,民心必惊,军旅之事,臣请以身任之。”图帖睦尔这才作罢回宫。之后,燕铁木儿果断粉碎了阿速卫指挥使忽都不花、塔海帖木儿、同知太不花倒戈的密谋,率军在榆河迎战王禅率领的上都军。

王禅为也孙铁木儿之弟梁王松山之子,自祖父甘麻剌开始就世代镇守云南,也孙铁木儿上台后又将他移镇潭州路,地位极为显赫。但是此人长期脱离封地,久居大都,为人风流,以家中名妓众多而闻名,其中最著名者则是大都名妓马头。他不仅缺乏将才,在军中也缺乏威望。因此当燕铁木儿率领大都军英勇出击时,上都军迅速大败。之后王禅的将领枢密副使阿剌帖木儿、指挥忽都帖木儿又引军前来。战斗十分激烈,燕铁木儿亲自参战,与阿剌帖木儿格斗,侧身挥刀砍中了对方的左臂。其部将和尚突击忽都帖木儿,也击中对方的左臂。上都军士气为之所夺,加之塔失帖木儿率军观望不前,大都军遂占据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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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勇的蒙古士兵

九月二十日,双方隔着榆河列阵,燕铁木儿命善射者射杀上都军,将其击退。大都军前进至昌平县以东的白浮林南部,燕铁木儿命令知枢密院事也速答儿、八都儿、亦讷思等分为三队,“张两翼以角之”,将上都军击退。九月二十二日,上都军收集部队与大都军鏖战于白浮之野,战况十分激烈,“周旋驰突,戈戟戛摩”。燕铁木儿带头冲锋,亲手杀死七名敌人,战斗到太阳落山,双方才回营驻扎。二更天时,燕铁木儿派遣阿剌铁木儿、孛伦赤、岳来吉率领精锐百骑夜袭上都军大营,并鼓噪射击。上都军猝不及防,黑夜之中不分敌我,竟然自相残杀,损失惨重。次日,王禅趁着大雾,率领残部逃入山谷。天气晴朗之后,王禅收集残余部队列阵出山,燕铁木儿率军驻扎白浮以西,列阵以待,王禅不敢进攻。当天夜里,燕铁木儿故伎重施,又命撒敦绕至其后、部曲八都儿压制其前,夹营吹铜角以扰乱敌军,上都军再次上当,损失惨重。三更之后,王禅自知败局已定,连忙逃走。天亮后,燕铁木儿率军追击,上都军在昌平之北被追上。此时他们已经丧尽了斗志,大都军顺利取得重大战果,“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九月二十四日,上都军又一次被打败,王禅只好单骑亡命,逃回上都。也速答儿、也不伦、撒敦追之不及,燕铁木儿便命令也速答儿及佥院彻里帖木儿率军三万守居庸关,自己回到昌平以南。

虽然居庸关方向的威胁得以解除,但代价是其他关隘的危机加深了。九月二十六日,因阿速卫东调,古北口防御变得薄弱而被上都军攻陷,上都政权的知枢密院事竹温台率军攻掠石槽。大都朝廷紧急从河南调动蒙古军老幼战士五万人来京师防守,然而远水不解近渴。燕铁木儿连忙回师东向,他采取了由近及远的策略,于九月二十七日派撒敦率先锋部队急行奔袭,自己则率大军继后,一路抵达石槽。当时上都军正在埋锅造饭,猝不及防之下被击溃。燕铁木儿率大军追击四十里至牛头山,上都方的驸马孛罗帖木儿,平章蒙古答失、牙失帖木儿,院使撒儿讨温等被俘获后,处死于阙下。各卫将士大部分投降,残余部队北逃。夜里燕铁木儿派遣撒敦突袭,将上都军逐出古北口。

由于大都军主力在西线作战,东面防御空虚。因此虽然脱脱木儿两次在蓟州附近击败辽东军,“杀获无算”,但依旧无法阻止辽东军的攻势。也先帖木儿、秃满迭儿率军于九月二十八日逼近通州,大都告急。朝廷甚至不得不命令都城里长招募壮丁及工匠万余人,加强防御。雪上加霜的是,此时西部战场也发生了危机。九月上旬以来,从山西绕道进攻的西路上都军一直在冀宁、管州、碑楼口、淳州等地与山西的大都军激战,但难以取得进展。因此大都方面对山西战场掉以轻心,未加重点防御。不料西路上都军中的一支——诸王忽剌台部竟然于九月二十九日攻破紫荆关。一时间,大都在东西两个方向上,都有上都军兵临城下。

燕铁木儿闻讯后昼夜兼程,于十月一日抵达通州,他派脱脱木儿率军四千西援。脱脱木儿兵力薄弱并不足以阻挡忽剌台部,燕铁木儿的目的只是阻滞其攻势,为自己击败辽东军争取时间。燕铁木儿率部到达通州之后,趁辽东军立足未稳之际,发动猛烈攻势,辽东军狼狈逃到潞河对岸。次日,双方夹河对峙,辽东军自知不敌,“列植黍秸,衣以毡衣”,燃火为疑兵,连夜逃跑。燕铁木儿率军渡河追击,于十月五日驻扎于檀子山之枣林,也先帖木儿、秃满迭儿、阳翟王太平、国王朵罗台、平章塔海率辽东军来攻,大都军殊死战斗。激战至夜间,燕铁木儿之子唐其势率军陷阵,杀死太平,上都军全军崩溃。此后撒敦率轻锐部队邀击辽东军,因未能追上而作罢。

同时,因燕铁木儿率大都军主力与辽东上都军激战,大都兵力空虚,西路上都军突破脱脱木儿、卜颜、斡都蛮、也速台儿等部的阻挡,于十月三日逼近涿州。虽然涿州官员募集壮丁守城,但未能阻挡上都军的攻势。十月五日,忽剌台的游兵已经进逼南城,朝廷做了最大规模的动员,京城居民每户都必须出壮丁一人,手持武器帮助军队守城,并在各个城门储备水瓮以防止火攻。次日,脱脱木儿、章吉、也先捏三支大都军在良乡以南合击上都军,转战至卢沟桥。战斗中忽剌台身受重伤,上都军士气大挫。燕铁木儿此时刚刚结束了对辽东军的战斗,随即又率诸将领军循北山西进回援。为了提高行军速度,他下令脱去马衔,在马上系上皮囊,囊内盛满豆子以在行军中喂养战马,士兵们则在行军途中边吃边走。大军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卢沟河。忽剌台听闻燕铁木儿到来,望风而逃。

十月十一日,辽东军趁燕铁木儿西进之际,攻入古北口,燕铁木儿又率军北上,战于檀州南野,辽东军再次被击败。东路蒙古万户哈剌那怀率麾下万人投降,残余部队东逃,秃满迭儿逃回辽东。忽剌台、阿剌帖木儿、安童、国王朵罗台、塔海等被捕获后处死。

至此,上都政权对大都的四路进攻都以失败告终,战场主动权转入大都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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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骑马武士佣

除此之外,陕西行省也参加了对大都集团的进攻。因此八月十一日,大都政权派万户彻里帖木儿率军驻守河中府,八月十八日又派万户孛罗率军防守潼关。九月一日,陕西军攻入河中府,窃取府库中的一万八千锭纸钞,杀死河中府同知不伦秃。为了防备陕西军的进攻,枢密院下令湖广行省参政郑昂霄、万户脱脱木儿率领蕲、黄戍军及平阳、保定两个万户,共三万军队调往黄河沿岸,以防陕西军。九月十日,为了统一对陕军的作战,大都下令在汴梁设立行枢密院,以同知枢密院事也速台儿为知行枢密院事,任务是防守太行山诸关,并攻打河中、潼关的陕西军,湖广行省参政郑昂霄则奉命戍守虎牢关。

九月下旬,陕西军发动了全面攻势。在河南方向,二十五日,靖安王阔不花率军攻陷潼关,万户孛罗率军撤退,阔不花乘胜占领陕州,陕西军四处劫掠豫西各地。河南廉访副使万家闾深夜赶赴行省,征调四千蒙古军,又向富户借款以供应军资,才收复了潼关。十月一日,大都政权紧急从江浙行省调动一万军队赶往潼关,又调兵防守虎牢关。同时,在南面铁木哥率军攻打武关。在山西方向,九月二十九日,也先帖木儿率军渡过黄河,攻陷河中府,彻里帖木儿战败而逃,官员们亦望风而逃。然而陕西军虽然攻势猛烈,取得了重大战果,但毕竟是在次要战场,并不足以弥补上都军在主战场上的失败,也无法扭转局势。

上都四路大军相继败北,不但使上都政权的主力部队丧失殆尽,而且也激化了其内部矛盾。控制辽阳行省的东道诸王之中原本就存在着不同支系之间的矛盾,哈撒儿的后代齐王月鲁帖木儿对斡赤斤的后代辽王脱脱早有不满。他虽一度依附于上都政权,但是与也孙铁木儿之间并无很深的渊源,盖因上都政权兵力强大而已。眼看上都军屡战屡败,月鲁帖木儿料定上都政权气数已尽,为了保存自身实力,也为了与辽王的斗争,他决定倒戈。在东路元帅不花帖木儿(燕铁木儿的叔叔)的支持下,他率军攻打上都。此时上都主力均在前线,辽王脱脱和梁王王禅等硬着头皮率军出战,结果一触即溃,脱脱被杀,王禅逃走。十月十三日,倒沙剌被迫带着皇帝玉玺出城投降,但天顺帝阿剌吉八在乱军中不知所终。此时上都四路大军中只有湘宁王八剌失里所部还在坚持战斗,但上都政权投降的消息传来后,其军心迅速瓦解。十月二十六日,知枢密院事也速台儿在马邑擒获湘宁王,送往大都处斩。十一月十六日,上都中书左丞相倒剌沙、梁王王禅、御史大夫纽泽、知枢密院事马某沙、撒的迷失、诸王也先帖木儿、国王朵罗台等被处死,其子孙则流放边疆。其他上都官员则以“皆循常岁例从行”的理由得到赦免,有些还继续担任高官。

余波未了

上都虽然投降了,但是两都之战并没有随之结束,因为支持上都的残余势力依旧动作不断,因此两都之战的余波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山西战场:十月十五日,陕西行台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率军攻破晋宁(今山西临汾),二十六日又占领潞州(今山西长治)。但是此时已经传来上都投降的消息,因此当十一月三日知枢密院事也先捏率军到达武安时,也先帖木儿不战而降。

河南战场:上都投降后,陕西军依旧向东进军,于十月十九日在巩县黑石渡与河南行省平章阿里海牙所部的大都军交战并获胜,一举攻破虎牢关。河南行省为之震动,大都下令河南修筑城堡、加强防御。十一月六日,陕西军逼近行省驻地汴梁,却得到了大都的招降诏书,军心为之瓦解,这支部队随后溃散。上都投降后,铁木哥所部陕西军继续攻打武关,于十月二十一日打败襄阳万户杨克忠、邓州万户孙节,攻陷武关。铁木哥乘胜追击,于十一月十三日攻入襄阳,襄阳县尹、主簿均被杀害。阿里海牙督军南下,又在江、黄峡口 设置铁索、准备舰船,防止陕西军顺江东下。十一月十九日,荆王也速也不哥派人到襄阳招降,铁木哥率军撤走,不知所终。

四川战场:四川行省平章囊加台与梁王王禅交情深厚,因此早在九月十一日大都就下令湖广行省加强对归州(今湖北秭归)和峡州(今湖北宜昌)的防御。上都政权投降后,朝廷又下令从江浙和河南调集五万军队增援湖广,威顺王宽彻不花也奉命还镇武昌。十一月二十六日,囊加台自称镇西王,派兵烧绝栈道,公开与大都朝廷决裂,但此时天顺帝阿剌吉八已不知所终,因此他打出了拥护和世瓎的旗号。图帖睦尔曾派怯薛前往招抚,允许囊加台改过自新,但被拒绝。囊加台兵分两路,向南攻打播州(今贵州遵义),于天历二年(1329年)正月十九日迫使播州宣慰使杨延里不花投降。在播州土司的引导下,四川军攻打乌江峰,但被击败,八番元帅脱出也击败了乌江北岸的川军,齐王月鲁帖木儿率领五万大军随后赶到。在北线,囊加台写信给自己的弟弟陕西蒙古军都元帅不花台寻求支持,但后者拒绝参加叛乱,斩杀了哥哥的使者。之后囊加台以鸡武关为基地,攻打兴元路(治今陕西汉中)的三叉、柴关等地,还想诱降巩昌总帅汪延昌但没有成功。二月十日,囊加台率部占领白土关,逼近襄阳,图帖睦尔下令湖广行省全力阻截,并从多处调兵支援。囊加台尚未来得及攻打襄阳,后院便已经起火。二月二十六日,播州土司被月鲁帖木儿招降。图帖睦尔乘胜追击,从河南、江浙、江西、山东调集一万一千名士兵和两千名禁卫军参战。至四月,湖广行省参政郑昂霄已经抵达播州石虎关,囊加台被迫投降。同年八月,囊加台以大不道之罪被处死。

云南战场:站在上都一方的诸王秃坚在战败后逃入云南行省,这和云南原本是梁王王禅的封地有关。天历二年三月,秃坚联合梁王在云南的旧部诸王答失不花、平章马忽思聚众五万,攻打行省右丞相也尔吉尼,也尔吉尼不敌,只得退走八番顺元宣慰司(治今贵州贵阳)。至顺元年(1330年)正月,秃坚与万户伯忽、阿禾、怯朝率军攻打中庆(今云南昆明),杀死了廉访司的官员,捉获行省左丞沂都。二月,秃坚、伯忽又攻陷昆明附近的仁德府、晋宁州,秃坚自立为云南王,封伯忽为丞相。大都朝廷此时才开始重视这股叛军,任命河南行省平章乞住为云南行省平章、八番宣慰使帖木儿不花为行省左丞,率军入滇镇压叛军。为了拉拢云南各地土司以孤立叛军,图帖睦尔还赏赐八番、顺元、曲靖、乌撒(今贵州威宁)、乌蒙(今云南昭通)、蒙庆、罗罗斯(今四川西昌等地)、嵩明州等地的土司钱币布帛,并对有功的乌撒土司禄余等人加以赏赐,遥授行省参政职务。然而禄余却在“诱胁”下投降伯忽,罗罗诸蛮均投靠叛军,云南行省平章帖木儿不花被害。罗罗蛮参加叛军,打死前来平叛的元军一万余人。元廷大为震怒,从江浙、河南、江西调来了两万军队,由诸王云都思帖木儿率领,会同湖广行省平章脱欢入滇平叛。鉴于有更多的土司加入了叛军,元廷于六月在云南设立行枢密院负责平叛,以河南行省平章彻里铁木儿为知行枢密院事,陕西行省平章探马赤、近侍教化为同知、副使,并赐给驿玺书十五张、银字圆符五枚。朝廷又从朵甘思(今西藏昌都东部与四川甘孜、阿坝等地)、朵思麻(今青海、甘肃、四川交界地区)及巩昌诸处征调军队一万三千人,并配备战马四万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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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至顺三年铜火铳

七月,元军分兵两路:彻里铁木儿会同镇西武靖王搠思班等由四川进军,教化跟随豫王阿剌忒纳失里等由八番进军,分路合击云南叛军。但秃坚、伯忽等叛军攻势十分猛烈,禄余又联合乌蒙、东川(今云南会泽)、茫部(今云南镇雄)土司出兵帮助伯忽的弟弟拜延等攻打顺元。罗罗斯土官撒加伯则联合乌蒙兵万人攻打建昌县(今四川西昌),云南行省右丞跃里帖木儿率军抵抗,斩首四百余级,四川军也在芦古驿打败了撒加伯。豫王阿纳忒剌失里及行枢密院、四川、云南行省官员率领各路军队分道讨伐叛军,又因乌蒙、乌撒及罗罗斯靠近西番,所以命宣政院派兵严加守备,又命巩昌都总帅府调兵千人防守四川。闰七月,叛军的攻势终于被阻止,叛军转而将进攻的矛头指向西方,撒加伯及阿陋土官阿剌、里州土官德率军八千撤毁栈道,并派人与西番勾结,想从大渡河进攻建昌。四川行省从各地调兵一千七百人,交由万户周戡统领,直抵罗罗斯界,以控制西番及诸蛮部,又遣万户昝定远率军五千会同邛部同知马伯所部蛮兵增援周戡部,并在叙州(今四川宜宾)和成都增加兵力。叛军联合西番的企图由于元廷已命宣政院严阵以待而被粉碎,使者也被跃里帖木儿抓获处死。乌蒙土司阿朝连忙率部投降,元军分路合击,先后在周泥驿、木托山、金马山大败叛军,伯忽及其弟伯颜察儿、拜延,部下拜不花、卜颜帖木儿等叛军首领均被处死。伯忽死后,元军又大败阿禾所部的蒙古人叛军,将其处死。当年年底,各路元军在伽桥、古壁口与七千叛军交战,跃里铁木儿左颊中流矢直插耳后,他拔出箭矢继续参战,最终收复中庆。

收复中庆后,元廷任命探马赤为云南行省平章,也儿吉尼为知行枢密院事并加官太尉,豫王阿剌忒纳失里、镇西武靖王搠思班、荆王也速也不哥皆奉命率军留镇云南,并对各地土司的建制和辖区进行了调整。但秃坚依旧在修筑城堡,布兵拒守,坚持抵抗。至顺二年(1331年)六月,趁元军主力撤退之际,乌撒、罗罗蛮起兵杀害戍军,撒加伯亦杀掠百姓解恨。云南行省及行枢密院奉命暂停撤走戍军,知行枢密院事彻里帖木儿则率军攻打叛乱土司锁力哈迷失,杀死七百余人。十一月十一日,蒙古都元帅怯烈率军在澄江路(治今云南澄江)一个岛屿上攻打秃坚残部,元军架起云梯登山,破其栅,杀敌五百余人。秃坚之弟必剌都古彖失举家跳入湖中自杀。秃坚的另外两个弟弟和三个儿子均被处死,秃坚本人则不知所终。至此,亲上都的残余势力被彻底消灭,虽然云南禄余等土司的叛乱直到元顺帝上台后的至元元年(1335年)才被平定,但已经和两都之战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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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笠形盔

两都之战初期,上都方面明显占据优势。其一,天顺帝阿剌吉八以皇太子身份继位符合大义名分,得到大部分朝廷高官和宗室诸王的拥戴,各行省中陕西、四川、辽阳都站在上都一边,而在河南、甘肃、湖广、江浙也有不少上都的支持者。其二,扈从也孙铁木儿至上都的随驾大军和怯薛军是蒙古军队的主力,而且还有精锐的陕西军和辽东军相助。因此上都政权得以在短时间内组织四路大军围攻大都。大都的四大屏障——迁民镇、居庸关、古北口、紫荆关都曾被攻破,上都军队的前锋甚至一度兵临大都近郊,其游骑更是逼近了南城。与之相比,大都军队主要是由侍卫亲军各卫的留守部队、屯田军人和闲散军官组成,除了钦察卫、阿速卫和贵赤卫外,都缺乏战斗力,而支持大都的湖广、江西、江浙三个行省的军队战斗力并不强,只有河南的驻军有较强的实力。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大都政权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这固然跟机缘气运有关,但也绝非偶然。

首先,也孙铁木儿在继位前本身并无储君身份,违背了“宗亲各受分地,勿敢妄生觊觎”这一万世所共守的不易成规,并违反自己“愿守籓服”的盟书。他又与弑杀硕德八剌的南坡之变难脱干系,因此其统治缺乏正统性。加之也孙铁木儿以外藩入继大统,省、院、台高官要职多为漠北贵族和晋邸旧臣鸠占鹊巢,引起了大都朝廷各派势力的不满。也孙铁木儿生前尚能控制住局势,但各方势力早已暗流汹涌。当他去世之后,皇太子阿剌吉八年幼无知,难堪大任,而中书左丞相倒剌沙虽然主持朝政,但是他贪污纳贿、卖官鬻爵,在朝廷中一向缺乏威望。也孙铁木儿驾崩后,他为了贪权,逾月不拥立太子继位,引起朝野疑惧,丧失了政治上的主动权。

其次,大都政权由于受到南方各省的支持,因此在物资方面远较上都政权占优。早在南宋时期,南方经济就已经超过北方。在十三世纪蒙古对金、宋及西夏的战争中,北方和四川所遭到的破坏尤为严重。元朝初期,南方各省(除四川外)人口占到全国的八成以上,虽然世祖朝之后,北方和四川经济有所恢复,但依旧远不如南方。站在大都一方的中书省直辖区、河南行省、江浙行省、江西行省、湖广行省拥有大部分全国户口和钱粮,给原本在军事上处于劣势的大都朝廷以源源不断的财源支持。如江浙通过海道向大都输送了三百一十万石粮食,江浙、江西、湖广向大都提供了六万件兵器,河南行省和中书省直辖的河间路、保定路、真定路向大都军提供了大批军马,伯颜所控制的河南行省更是在两都之战初期向大都提供了大批钱粮兵器。站在上都方面的岭北、辽阳、四川、陕西,在元朝时多是落后地区,原本就难以为上都政权提供充足的财政军需支持。1328—1330年的寒冷气候,更是让其中最为富庶的陕西行省发生了大饥荒,以致流民遍地,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支持上都政权的塞北诸王领地内也遭遇大雪灾,牲畜大量死亡。

最后,上都政权虽然在战争初期占据军事优势,但却犯下两个致命错误而为燕铁木儿所乘。一是没有及时掌握色目卫军中的精锐部队。虽然大都政变时侍卫亲军中的色目卫军主力多在上都,但是眷属均在大都,他们害怕祸及家人,军心并不稳固。燕铁木儿则利用自己世代掌管钦察卫军,与色目卫军上层联系密切的优势,招降了阿速卫、贵赤卫这两支精锐卫军南下归顺大都政权,成为大都军的骨干力量。二是在初期兵力占优势的情况下,上都政权却犯了兵力分散的大忌,让四路大军分别出击。虽然大都以北的诸关隘均被上都军攻破,但因无法以优势兵力支持后续进攻,从而给了大都军以喘息之机。燕铁木儿就是利用了上都军的这一弱点,在各关隘布置少量守军以迟滞上都军的攻势,自己则亲自掌握大都军的主力,采取迅速奔袭的办法,对突破关隘的上都军各个击破。

蒙古统治者世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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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相残

两都之战虽然以大都政权的胜利而告终,但是两都之战的起因——皇位之争并没有结束。图帖睦尔虽然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由于和世瓎才是海山的长子(两人均非嫡子),在法统上具有无可争议的优势,所以图帖睦尔登基时自称“皇弟居摄”“谨俟大兄之至”。虽然这并非图帖睦尔的本意,但在和上都政权的战争中,却是在政治上树立合法性,争取诸王大臣支持的重要筹码。上都投降之后,图帖睦尔派遣哈散及撒迪等人相继去迎接和世瓎,西域诸王都支持和世瓎南下继位。于是诸王察阿台、沿边元帅朵烈捏、万户买驴等率军扈行,和世瓎的旧臣孛罗、尚家奴、哈八儿秃也追随他往大都进发。到达阿尔泰山之后,岭北行省平章泼皮奉旨迎候,武宁王彻彻秃、佥枢密院事帖木儿不花随即赶到。于是和世瓎命孛罗先行进京。两都之民听闻使者到来,欢欣鼓舞地说:“吾天子实自北来矣!”支持海山的诸王、旧臣也争先拜见,犹如聚会般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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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八思巴文金圣旨牌,藏于内蒙古大学民族博物馆。其两面刻八思巴文,意为:借助长生天力量,皇帝的名字神圣不可侵犯,不尊敬服从的人,将被定罪致死

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之下,天历二年(1329年)正月,图帖睦尔不得不又派遣中书左丞跃里帖木儿迎接和世瓎。当月,图帖睦尔的使者在行宫中觐见和世瓎,根据图帖睦尔的命令向和世瓎劝进。和世瓎顺势在和宁(即蒙古帝国旧都哈拉和林)之北即位(明宗),扈行的诸王、大臣都入帐朝贺,撒迪派人回京师报告图帖睦尔。图帖睦尔收到消息后,下令从二月二十一日开始,文武官员的任免都要报告行在。但是根据帝国的传统,和世瓎还要在上都召开忽里勒台大会,举行选汗仪式才能正式继位。于是和世瓎一行继续南下,图帖睦尔则派遣中书右丞相燕铁木儿携带皇帝印玺前来迎接,御史中丞八即剌、知枢密院事秃儿哈帖木儿等也各率部属随行。此外,图帖睦尔又送来“金千五百两、银七千五百两、币帛各四百匹及金腰带二十”给和世瓎行在,和世瓎登基及近侍所用的服饰也都已准备停当。和世瓎给中书左丞跃里帖木儿下令,从御史台、司农司、枢密院、宣徽院、宣政院的储备中提取金银宝钞,用于忽里勒台大会的准备工作。

当燕铁木儿于四月抵达行在,率百官献上皇帝印玺之时,和世瓎拜他为太师,继续保留其中书右丞相的职务和太平王的爵位,并承认之前图帖睦尔任命的所有官员。作为对弟弟拥戴之功的回报,登基后的和世瓎派武宁王彻彻秃、中书省平章政事哈八儿秃到大都,立图帖睦尔为皇太子,并为他设置詹事院。显然,和世瓎想用承认图帖睦尔和燕铁木儿既得利益的代价来换取皇位的巩固。然而,和世瓎和图帖睦尔、燕铁木儿之间的矛盾却在暗地里不断激化。

一方面,和世瓎任命了大批亲信占据重要职位:哈八儿秃为中书省平章,伯帖木儿为知枢密院事,孛罗为御史大夫,昭武王火沙为知行枢密院事,彻里铁木儿为中书省平章,阔儿吉司为中书右丞,怯来和只儿哈郎为甘肃行省平章,忽剌台为江浙行省平章,那海为岭北行省平章,潜邸旧臣及扈从怯薛中有八十五人被授予官职。另一方面,和世瓎召见御史台官员,下令整顿吏治,“凡诸王、百司,违法越礼,一听举劾”,并要求省、院、台必须将百司庶政及时奏报皇帝,枢密院必须将军务机密即时上报,“百司及纮御之臣,毋得隔越陈请”,其目的显然是分割燕铁木儿的权力。

燕铁木儿浴血奋战,是为了通过拥戴海山后人,成为朝政的主宰者。此时却要迎来一个比也孙铁木儿更加专制的皇帝,燕铁木儿自身的地位也很有可能会被和世瓎的潜邸旧臣与亲信大臣所取代。这些人大多在两都之战中毫无功劳,燕铁木儿自己却可能会重蹈铁失兔死狗烹的覆辙。此时的燕铁木儿不仅本人权倾天下,就连他的叔叔不花帖木儿也成为知枢密院事,家族势力已然膨胀,自然不甘心乖乖交出权柄。因此他决定进行人生中的第二次政治赌博:支持图帖睦尔复辟,因为后者显然比深沉果敢的和世瓎更容易控制 。此时的图帖睦尔不但丧失了皇位,而且势力不断受到哥哥排挤,有可能连储君之位都难以维持,毕竟海山、爱育黎拔力八达两系手足相残的教训近在眼前,因此也选择了与燕铁木儿合作。图帖睦尔、燕铁木儿要想达成目的,必须阻止和世瓎在上都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因为一旦和世瓎得到黄金家族集体拥戴,拥有了蒙古大汗权位,图帖睦尔将永远丧失复辟的机会。因此,图帖睦尔和燕铁木儿合谋,要在和世瓎进入上都之前将其除掉。此时的和世瓎却依旧信心满满地向上都进发,浑然不知自己将面对怎样残酷的命运。也许他是想重复当年爱育黎拔力八达让位给海山的历史,却没考虑到当年跟随他父亲海山南下的是三万大军,而自己身边只有一千八百名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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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御马佣

不过和世瓎毕竟已经有了皇帝的名分,得到了许多宗室成员和大臣的拥戴,甚至已经初步建构起自己的权力系统,所以图帖睦尔和燕铁木儿不能公然发动军事政变,而必须采取隐蔽的暗杀行动。八月,图帖睦尔以皇太子的身份在上都附近的王忽察都与和世瓎会面,和世瓎在行宫宴请太子与诸王大臣,酒宴一连数日不休。一天夜里,和世瓎在酒宴上喝下毒酒,于次日暴卒身亡,燕铁木儿马上以武力胁迫皇后将玉玺授予图帖睦尔。图帖睦尔在数日后返回上都,在燕铁木儿等人的拥戴下再次登基,并改元至顺。燕铁木儿以两次拥戴之功,获得殊荣,已故的曾祖、祖父、父亲都被追封为王,他自身更是位极人臣,到了无官可加、无爵可晋的地步。但为表尊崇,图帖睦尔还是让他成为独相,下令“凡号令、刑名、选法、钱粮、造作,一切中书政务,悉听总裁”,“诸王、公主、驸马、近侍人员,大小诸衙门官员人等”均不得不通过他而隔越闻奏。燕铁木儿不但位极人臣,而且还在个人生活上受到特殊优待,燕铁木儿被允许娶也孙铁木儿的遗孀,其官邸建于皇太后宫的西南。燕铁木儿的儿子塔拉海成为图帖睦尔的养子,图帖睦尔自己的儿子古纳答剌则改名燕帖古思,成为燕铁木儿的义子,可以说燕铁木儿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太上皇。燕铁木儿自己也先后娶了宗室之女四十人,挟震主之威,肆意无忌。

图帖睦尔本人对汉法儒学颇有兴趣,然而他的个性过于隐忍,气度和勇气不足,加之有燕铁木儿为首的色目军事贵族集团的挟制,他虽试图在朝政上有所作为,如尊崇儒学、镇压西南叛乱、编订《经世大典》等,但却难以扭转王朝的颓势。受两都之战的影响,元帝国原本就脆弱的财政濒临崩溃,因此图帖睦尔削减了对诸王的赏赐,并允许富民输粮补官,但由于宫廷和寺院的开支无法缩减而依旧赤字累累。他还曾试图用建立奎章阁的办法来延引儒生士大夫参政,但遭到燕铁木儿的激烈反对,赵世延、虞集、柯九思等人都遭到弹劾,最终知奎章阁事的职位也落入燕铁木儿之手。为了巩固皇权,杀害和世瓎之后,图帖睦尔又纵容妻子卜答失里杀害了和世瓎的皇后八不沙,流放和世瓎的长子妥懽帖睦尔于高丽的孤岛之中,并对外宣称他不是和世瓎之子。图帖睦尔的儿子阿剌忒纳答剌则被立为皇太子。然而,杀害哥哥的罪行始终让他难以释怀,尤其是阿剌忒纳答剌在被立为太子后一个月就不幸夭折,更引起了他对因果报应的恐惧,这让年纪轻轻的他惶惶不可终日。至顺四年(1333年),年仅二十九岁的图帖睦尔去世,虽然之前他已经立自己的幼子古纳答剌为皇太子,并让他改名以获得燕铁木儿的保护,但临死之前,他还是对燕铁木儿表达了自己对当年弑杀兄长的后悔。作为补偿,他要求自己死后让和世瓎的儿子妥懽帖睦尔继承皇位:“昔日五忽察都之事,为朕平生大错,悔之无及。燕帖古思虽为朕子,然今日大位,乃明宗之大位也。汝辈如爱朕,立明宗之子,使绍兹大位,则朕见明宗于地下,亦可有辞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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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巨型酒瓮——渎山大玉海,存于北海公园团城。历史上有多位元帝便是因酗酒而亡

燕铁木儿原本是想让自己的义子燕帖古思继位,但碍于先帝遗诏难违,加之图帖睦尔的皇后卜答失里的坚持,他选择了立和世瓎的幼子懿璘质班为帝(宁宗)。其原因在于懿璘质班年仅七岁,天历之变时更只有四岁,没有对那段血腥历史的记忆,远比已经十三岁的妥懽帖睦尔更容易操纵。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懿璘质班在位仅仅四十三天就病死,帝位再次空悬。燕铁木儿再次提议立燕帖古思为帝,但是皇太后卜答失里害怕儿子继位之后会遭受天谴早夭而亡,因而坚持立和世瓎长子妥懽帖睦尔。在太后的施压之下,燕铁木儿只能派中书左丞奇尔济苏,将已经被流放于桂林的妥懽帖睦尔迎回大都。燕铁木儿见到妥懽帖睦尔后,两人骑着马并辔而行,燕铁木儿在马上举鞭指画,将国家多难的背景下自己遣使奉迎的缘由讲给对方听,想获取信任。妥懽帖睦尔惧怕燕铁木儿,一言不发。于是燕铁木儿心生疑虑,害怕妥懽帖睦尔长大后会为父亲复仇,所以迟迟不立他为帝。为此,他还指使太史说:“帝不可立,立则天下乱。”并以此为理由,拖延数月之久。在此期间,国家大事皆由燕铁木儿决断,只需在名义上上奏卜答失里即可。妥懽帖睦尔眼看将与帝位失之交臂,连性命也十分堪忧,但他却突然遇到了难得的好运气。只因此时的燕铁木儿由于长期主掌天下大权,已然奢靡腐化,尤其是耽于女色,以至于“后房充斥不能尽识”。有一次燕铁木儿在赵世延的府邸大摆宴席,男女列坐,名为鸳鸯会。燕铁木儿见一角有一位美女在座,便问此人是谁,意欲带回府邸。左右连忙说:“这是您的夫人啊!”由于日复一日的荒淫,原本能征惯战的燕铁木儿变得身体羸弱,最后居然溺血而亡。

燕铁木儿一死,妥懽帖睦尔继位的障碍便被扫除了。在卜答失里的主持下妥懽帖睦尔终于得以登基(顺帝),改元元统。但为了不破坏图帖睦尔朝的政治格局,燕帖古思被立为皇太子,燕铁木儿的女儿答纳失里则被立为皇后。图帖睦尔时代的旧臣依旧主掌朝政:伯颜为太师、中书右丞相,燕铁木儿的弟弟撒敦为太傅、中书左丞相,燕铁木儿的儿子唐其势则继承太平王的爵位兼任御史大夫。面对妥懽帖睦尔近乎傀儡的地位,当年和世瓎的近臣阿鲁辉帖木儿为了保护少主,向他献策:“天下事重,宜委宰相决之,庶可责其成功;若躬自听断,则必负恶名。”妥懽帖睦尔依计而行,隐藏于暗处,对朝政不闻不问,以待时机。机会很快到来,撒敦突然去世,虽然唐其势晋升为中书左丞相,但失去制约的伯颜已经成为权相。唐其势大怒道:“天下本我家天下也,伯颜何人,而位居吾上!”于是唐其势与叔父答里联合,试图拥立蒙哥的重孙诸王晃火帖木儿为帝。但其阴谋被郯王彻彻秃 揭发。六月三十日,当唐其势伏兵东郊,亲自率勇士突入宫阙时,伯颜及完者帖木儿、定住、阔里吉思等早已张网待捕。唐其势、塔拉海都被处死。残余党羽投奔答里,答里杀死朝廷派来劝降的使者祭旗,率和尚、剌剌等抵抗朝廷,被搠思监、火儿灰、哈剌那海等所败,只得北逃投靠晃火帖木儿。朝廷命孛罗、晃火儿不花追袭,阿鲁浑察抓获答里送往上都,晃火帖木儿在路上自杀。政变中,燕铁木儿的儿子、图帖睦尔的养子塔拉海逃入内宫,求皇后答纳失里庇护。答纳失里将弟弟藏在自己的座椅之下,以后袍遮掩。如此幼稚的伎俩自然马上就被识破,伯颜下令左右将塔拉海拽出来当即斩首,鲜血溅到皇后的衣服之上。伯颜向顺帝禀告说:“岂有兄弟为逆而皇后党之者!”遂将她抓了起来。皇后向顺帝高呼:“陛下救我!”但顺帝却不为所动,答道:“汝兄弟为逆,岂能相救邪!”皇后被伯颜派人毒死,曾经显赫一时的燕铁木儿家族彻底覆灭。

伯颜当权之后被封为秦王,他重蹈了燕铁木儿的覆辙,一时间大权在握,“时天下贡赋多入于伯颜家,省、台官多出其门下。每罢朝,皆拥之而退,朝廷为之空矣”,连伯颜昔日的使长郯王彻彻秃都被他杀害,时人称“天下之人,唯知有伯颜而已”。他甚至与太皇太后卜答失里过往甚密,在她的寝宫中通宵不出,民谣称伯颜“上把君欺,下把民虐,太皇太后倚恃着”。这位权臣对汉人,尤其是士人恨之入骨,下令废除科举、禁止汉人持有武器、禁止汉人蓄养马匹、禁止汉人学习蒙古文字,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六部、宣慰司、廉访司乃至各州府长官都不得任用汉人,甚至曾提议将张、李、赵、王、刘五大姓汉人屠戮殆尽,只因顺帝反对而未施行。反对废除科举的汉人参政许有壬还受到政治上的侮辱,被强迫担任颁发废科举诏时的班首。伯颜的倒行逆施,激化了原本就很严重的民族矛盾:棒胡、范孟端起义于河南,光卿、石昆山起义于惠州,李智甫、罗天麟起义于闽漳,彭莹玉、周子旺起义于袁州。就是蒙元统治集团内部也有御史大夫阿乂赤、诸王完者帖木儿预谋行刺伯颜未遂的事件。虽然均被镇压,但是蒙元的江山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至元六年(1340年)二月,司天监发现彗星出于紫薇,垣数十丈,在夜空中徘徊十余日,占卜者预测十五年后将发生大乱。伯颜和卜答失里大为恐惧,合谋废黜顺帝,改立燕帖古思为帝。为此伯颜请顺帝与燕帖古思一起出猎柳林,试图加以谋害,只是顺帝以生病为借口并没有同行。伯颜本能地感到了危机,但是他没有想到危机来自自己的至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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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蒙古大汗的归葬之地——不儿罕山

伯颜的侄子御史大夫脱脱虽然深受叔叔的养育提拔之恩,但是对叔叔的倒行逆施一直很不满,也害怕伯颜将来势败后会祸及整个家族,于是他秘密将伯颜意图弑君的消息传递给了顺帝。顺帝与亲信高保哥、月怯察儿密商后,决定先让月怯察儿率领三十名怯薛于深夜出城潜入柳林,偷偷带着燕帖古思入城以防止伯颜拥立其为太子。与此同时,脱脱下令收缴大都各门的钥匙,派亲信控制各个城门。顺帝在脱脱的保护下驾临玉德殿,召见中书省和枢密院诸大臣,决议废黜伯颜军权。而要剥夺伯颜的军权,顺帝必须发布诏书。诏书原本应由翰林院起草,但为了防止翰林院中的伯颜亲信泄露机密,顺帝命令中书省平章沙只班将他的门客范汇用毡子裹住放在车上,秘密送入宫中,由范汇起草诏书。四更时,中书省平章只儿瓦歹、沙只班带着诏书前往柳林,削夺伯颜的军权。天明时分,大都城门均被关闭,脱脱踞坐城门之上,向官员百姓宣读了诏书。伯颜派人前来询问情况,脱脱传达圣旨,宣称只治罪伯颜一人,随从皆无罪。伯颜所带卫军听到天子诏命后,纷纷回归本卫。伯颜的养子詹因不花和知院落失蛮尚书建议伯颜拥兵入宫,“以清君侧”。伯颜见大势已去,没有采纳。此时伯颜接到了被任命为河南行省左丞相的诏书,他请求入宫向顺帝告辞,但使者奉顺帝的旨意要求他马上起行。

伯颜到达河南后,顺帝又下诏将伯颜安置在今广东省阳春县,并将太皇太后卜答失里流放至东安州(今河北廊坊)。太子燕帖古思先是被流放潘阳路(今山东淄博),后顺帝又派云都赤、月怯察儿押送他去沈阳。燕帖古思知道月怯察儿是奉命来杀自己的,连忙乘马渡河逃命,但仍被月怯察儿追上后处死。尚书高保哥揭发图帖睦尔生前污蔑顺帝非和世瓎之子,顺帝大怒之下将图帖睦尔的神主从太庙中撤除。伯颜行至江西豫章驿,服毒自杀,其家产均被抄没。不久脱脱又逼迫其父亲马札儿台辞去中书右丞相之位,改任太师。此后便形成了以脱脱为中书左丞相、益都忽为中书右丞相、韩家奴为御史大夫、汪家奴为枢密使的新班子。至此,两都之战中的胜利者图帖睦尔—燕铁木儿集团被消灭殆尽,此时离两都之战只有十二年,昔日战场上的胜利者已灰飞烟灭。

元帝国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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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庙壁画——蒙古“四杰”

两都之战历时仅数月便告结束,即便算上陕西、四川和云南反图帖睦尔政权的余波,也仅四年时间。但它是自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战结束后,六十多年间蒙元帝国爆发的第一次大规模内战,战火波及除南三省之外的全国大部分地区,双方动用了几十万军队参战,对于整个蒙元王朝的命运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其一,蒙元统治阶级在内战中因为自相残杀遭受重创,元朝的统治根基大为动摇。蒙元统治是典型的贵族政治,其统治集团以蒙古、色目贵族为主体,辅以少数汉军世侯及个别南人高官。蒙古贵族中地位最高的当然是黄金家族的宗室诸王,其次是和黄金家族世代联姻的驸马家族和以“四杰” 后裔为首的功臣世家。在两都之战中,众多蒙古显贵因为支持上都政权而遭到大清洗:梁王王禅(也孙铁木儿之侄)、辽王脱脱(铁木真之弟斡赤斤后裔)、诸王孛罗帖木儿(世系不详)、阳翟王太平(窝阔台后裔)、诸王忽剌台(窝阔台孙海都后裔)、湘宁王八剌失里(甘麻剌之孙)、赵王马札罕(铁木真之婿孛要合的后裔)、国王朵罗台(木华黎后裔)、靖安王阔不花(忽必烈之子脱欢后裔)、诸王失剌(世系不详)等或被处死,或被流放。曾长期掌控漠北的晋藩一系则被彻底消灭,作为维系蒙元帝国与漠北本土纽带的晋藩退出历史舞台,无疑大大削弱了元朝在漠北的控制力。朝廷中,中书左丞相倒沙剌、中书省平章乌伯都剌、中书省平章伯颜察儿、中书左丞朵朵、中书省参政王士熙、御史大夫纽泽、辽阳行省平章秃满迭儿等人遭到严厉惩罚,甚至有人被处死。由于这些官员多为回回人或依附于回回人倒沙剌,因此回回人在朝中的势力遭到重创。两都之战后,遭籍没财产的官员、贵族在百人以上,大部分上都官员虽然没有被严厉惩罚,但仍有许多人被削去官职不复任用。

其二,权臣政治出现,皇位更迭频繁,蒙元的皇权遭到严重削弱。由于宗室和驸马平时主要居住于封地之中,因此蒙元中枢的权力实际上掌握在以三大家族为首的怯薛集团手中。原本由于怯薛与元朝皇帝兼蒙古大汗之间有着人身依附关系,因此虽然元朝先后出现过阿合马、桑哥、铁木迭儿等权臣,但是他们始终受到三大家族的压制,无法真正威胁皇权。然而两都之战后,三大家族遭到严重打击,如博尔忽后裔淇阳王完者帖木儿被流放,木华黎后裔国王朵罗台被处死,博尔术后裔广平王木剌忽被夺爵。由于三大家族子弟都两边下注,外加朝廷需要功臣后裔点缀,因此未遭灭门之祸。但是由于王爵落入家族内旁支之手,家族中高官显贵的人数也大为减少,因此在政治上作用明显下降。怯薛集团的衰落削弱了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力,加之两都之战后皇权之争更加激烈,短短数年间皇位五易,皇权的威信大为下降,这就为权臣政治的出现提供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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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的马鞍,现藏于内蒙古博物院

两都之战后相继执政的燕铁木儿和伯颜虽然曾为海山家族的宿卫,但本身并非蒙古功臣世家出身,燕铁木儿的先祖是来自东欧的色目贵族,而伯颜虽是蒙古人,却来自与铁木真为敌的蔑儿乞部。因此他们得以专权是由于自身在两都之战中所建立起来的个人势力,而非依赖皇帝的宠信。这两个军阀因此有了不依赖皇权而专擅朝政的实力,甚至成为废立皇帝的“造王者”。燕铁木儿不仅位极人臣,操控朝政,而且如前所说其在婚姻、住所、后代教养方面享受的待遇都已与太上皇无异。其叔叔不花帖木儿、弟弟撒敦、儿子唐其势则都被授予军政要职,燕铁木儿家族实际控制了整个朝廷,以至于燕铁木儿在图帖睦尔死后,违背图帖睦尔的遗诏,改变皇位继承人选,也无人敢过问。继燕铁木儿之后,当权的伯颜同样权势煊赫,如前所说,“天下贡赋多入于伯颜家,省、台、官多出其门下”,其仪仗、扈从之盛,远在皇帝之上。郯王彻彻秃为伯颜的使长,且曾帮助伯颜铲除燕铁木儿家族,但仅因拒绝将女儿嫁给伯颜之子,便惨遭杀害,连皇帝也不敢过问。最后在脱脱的支持下,顺帝才铲除了伯颜,但此时距离红巾军大起义的爆发,已经只有十一年了。雪上加霜的是,燕铁木儿和伯颜都是坚定的反汉化派,如前所说,伯颜甚至废除科举,扬言杀光汉人五大姓。元朝的汉化步伐不但停滞不前而且严重倒退,在不断的政治动乱中丧失了最宝贵的改革时机。

其三,战争加剧了蒙元帝国的经济困难,恶化了财政危机,激化了民族矛盾。两都之战造成了对社会经济的极大破坏,使民众深受疾苦。战争所波及的京畿和陕西、河南、四川、云南等行省,百姓均因战乱流离失所,时人记载:“初,关、陇、陕、洛之郊号称沃土,国家承平百载,年谷丰衍,民庶乐康。然自致和之秋,军旅数起,饥馑荐臻。民之流亡十室而九。”江西、江浙、湖广三省虽然未遭兵灾,但是承担了浩大的军费开支,如前所说,江浙、江西、湖广三省每省要制造兵器六万件,江浙从海路向大都提供粮食三百一十万石。同时,战争也耗尽了朝廷的储备,“上都积贮,已为倒剌沙所耗,大都府藏,闻亦悉虚”,以至于为了筹备和世瓎的登基仪式,不得不投入御史台、司农司、枢密院、宣徽院、宣政院的储备资金。陷入财政危机的朝廷采取了多种措施来增加财政收入:一是滥发纸币,战前的泰定四年发行纸钞50万锭,而战后的天历二年发行纸钞数已高达123万锭;二是增加盐税,从也孙铁木儿时的每引125贯,增加到150贯。这种饮鸩止渴的政策反过来又增加了民众的负担,并造成了严重的通货膨胀,民生更为凋敝。

雪上加霜的是,两都之战前后气温骤然下降,太湖冰厚数尺,人在冰上如履平地,洞庭的柑橘冻死几尽,江西等地也出现大雪、江河结冰、夏季低温的现象。寒冷的天气,造成了全国性的大灾荒。陕西数年大旱灾,仅凤翔府一地就有饥民四万七千户,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惨剧。除陕西外,腹里 、河南行省、湖广行省、江西行省、甘肃行省、岭北行省、辽阳行省的数十个路、州都发生了灾荒,甚至连富裕的池州、广德、宁国(治今安徽宣城)、太平(治今安徽当涂)、建康、镇江、常州、湖州、庆元(治今浙江宁波)诸路及江阴州也有灾民六十余万户,全国性的饥民当有数百万户。

天灾人祸、战乱宫变频仍之下,各地义军蜂拥而起,虽然都被元军镇压,但是元朝的统治也进入风雨飘摇之中。如果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战毁灭了蒙古帝国,那么两都之战则敲响了元朝灭亡的丧钟。从这个意义上讲,两都之战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