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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驱逐荷兰殖民者)

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简介

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是指公元1661年南明将领郑成功驱逐窃取台湾的荷兰殖民者收复宝岛台湾的事件。郑成功是17世纪著名的抗清名将因蒙隆武帝赐明朝国姓朱,赐名成功,世称“国姓爷”,又因蒙永历帝封延平王,称“郑延平” 。1624年(明天启四年),荷兰殖民主义者侵占中国台湾。郑成功下决心赶走侵略军。1661年(清朝顺治十八年,南明永历十五年)三月,郑成功亲率2.5万名兵将,分乘百艘战船,从金门出发。他们冒着风浪,越过台湾海峡,在澎湖休整几天准备直取台湾。荷兰侵略军听说郑成功要进攻台湾,十分惊恐。他们把军队集中在台湾(今台湾东平地区)、赤嵌(今台南)两座城堡,还在港口沉破船阻止郑成功船队登岸。郑军乘海水涨潮将船队驶进鹿耳门内海,主力从禾寮港登陆,从侧背进攻赤嵌城,并切断了与台湾城的联系。战斗中,侵略军以“赫克托”号战舰攻击,郑成功一声令下,把敌军紧紧围住,60多只战船一齐发炮,把“赫克托”号击沉。与此同时,又击溃了台湾城的援军。赤嵌的荷兰军在水源被切断,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向郑军投降。盘踞台湾城的侵略军企图负隅顽抗,郑成功在该城周围修筑土台,围困敌军8个月之后,下令向台湾城发起强攻。至此,郑成功从荷兰侵略者手里收复了沦陷38年的中国领土台湾。这场战争结束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中国台湾的经营,开启了明郑政权对台湾的统治。

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过程分析——

郑氏集团之始

崇祯十七年(1644)山海关之战后,由于大顺军的失败和清军的胜利,在中原地区和东南沿海的地方政权再次陷入混乱。局势的发展暂时无法辨清,对那些株守江南表示要继续效忠明朝的士大夫来说,尤为如此。

李自成攻入北京和崇祯皇帝自尽,标志着明朝的覆灭。但是留都南京还有一套完整的官僚机构,那里的官员们并不甘心就这样失国,他们依据之前的政府构架,又迅速成为新的政治中心。北方的噩耗传来后,南方的官员们如丧考妣,但仍不忘钩心斗角,争夺政治利益,最终确立了福王朱由崧监国,不久即位称帝。1645年改年号为弘光元年,由此开始了历史上一个短暂的、充满动荡和战乱的南明小朝廷。

南明政权在清朝的剿杀和内部的争斗中,实际上先后出现过多个忠于明朝称号的区域性政权——如江南福王、浙东鲁王、福建唐王和西南桂王。这些政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如何无效地反抗来自清朝对汉族地区的征服,然后又相继无可奈何的失败。

本章叙述的主角郑成功,以及由他领导的抗清活动,先属于唐王隆武政权,后属于桂王永历政权。在为之奋斗一生的抗清活动失败后,郑成功收复台湾,驱逐了盘踞台湾长达三十八年的荷兰殖民者。在永历皇帝被俘杀后,郑氏家族将台湾经营成为相对独立的反清海上基地,直到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朝战将施琅攻下台湾,郑氏所奉明朝正朔彻底结束。因此,郑成功驱逐荷兰殖民 者收复台湾,实际上是为明朝寻找最后一块抗清的根据地;施琅击败郑氏集团收复台湾,实际上是为清朝消灭掉最后一个明朝政权。这些可以理解成是明朝和反明朝的最后一战。

郑成功,本名森,字大木,其父郑芝龙,其母是一位日本人,中国文献称为翁氏,日本称为田川氏。

在这里需要对郑芝龙多说两句,因为郑成功辉煌时所统辖的人马,多有赖于郑芝龙的根基。在晚明,东南沿海一带海外贸易繁荣,郑芝龙早年跟随李旦从事海外贸易。李旦死后,郑芝龙开始领衔干,生意越做越大,立足于大陆,往来于日本、台湾、澳门等地,还要和葡萄牙、荷兰等殖民者进行走私贸易。海上经商的人怕碰到海匪,怕碰到欧洲殖民者,因此也将自己武装起来,生意顺的时候就经商,生意不顺的时候也在海上抢劫。总之,那个时候在海上,还是无法无天的时代。他们在明朝统治者眼中,统统被称为“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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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画像

崇祯元年(1628),郑芝龙接受闽抚熊文灿的招降归顺朝廷,他调过枪口进攻从前的同伙,后来因为军功,官至福建总兵官,在明朝的最后岁月,成为福建最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顺治二年(1645),清朝大军南下,弘光皇帝在江南被擒获。一路败退的南明政权暂时无主,郑芝龙在福建拥立唐王朱聿键为隆武帝,再次因为军功,被册封为平国公。

《南疆逸史》中这样形容郑芝龙,“长躯伟貌,倜傥善权变”,这位海上商人看起来风度翩翩,但又有几分英武之气,因为他“不喜读书,有膂力,好拳棒”,因此从上面介绍来看,郑芝龙似乎很有些统兵打仗的本领。但实际上,哪怕郑芝龙最后升为福建的总兵官,他的所谓统兵能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打仗是要看对手的,能在与强手过招中取胜才算是真正的英雄。和郑芝龙交战的对象并不彪悍,主要是一些不肯接受招安的“海盗”,然后是荷兰、葡萄牙殖民者,他们之间为垄断海上贸易时常发生军事摩擦。而隶属于郑芝龙的力量,都是他原来自带的武装,明政府允许他收税,养活这些军人。

这样来看,与其说郑芝龙的人马是明朝的官军,服从政府,不如说是受制于他领导的大型海上贸易公司,无非是拥有了朝廷的特许状。无论他归降明朝之前还是之后,从人生主要经历来看,郑芝龙主要还是从国内去澳门、日本等地从事海上贸易,而且皈依了天主教,真正统兵打仗、击败对手的纪录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郑芝龙归降明朝之后,力量有了很大的扩张,也有了自己的地盘。在明清交替之时,他凭借实力和地位,成为南明隆武政权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福建在中国的地图中,相对有些独立,它偏居东南沿海一隅,背靠武夷山,面向大海。郑芝龙虽然官拜福建总兵官,统领全闽兵马钱粮,却没有陆地作战的经验,他的优势在于船队。因此,当清军攻陷浙江,开始向福建进军时,他很难在崇山峻岭的闽西山区,阻挡住清军的马队和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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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时期的铁炮

郑芝龙实际上并不算是一个戎装在身的军人,而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海盗的出身和招安的经历,又使他效忠皇帝的意识更显薄弱。军人打仗是手持武器,商人打仗是手持算盘。顺治三年(1646),在清军大兵压境的局面下,因有了第一次接受招安的得意经历,精于盘算的郑芝龙再次选择了归顺清朝,不过这次失算了。清军将他掳掠到北方扣押起来,目的是要造成郑芝龙的庞大船队由于群龙无首而土崩瓦解。也正是由于这次不明智的归顺,最终导致郑芝龙、郑 成功父子的分道扬镳。

当隆武政权刚成立的时候,郑成功还是一位年及弱冠的翩翩少年。隆武帝或许是出于拉拢郑芝龙家族的目的,对郑成功非常赏识,赐姓朱,因此又被称为朱成功。史书中关于郑成功的各种称呼,赐姓、国姓爷、朱成功等,都是由此而来的。也可以认为,隆武帝的确是因为郑成功的精明能干、才貌双全而格外赏识,按照驸马的规格,授予郑成功相应的地位。

国家动荡不安,郑成功年方二十便开始了军旅生涯。虽然在父亲的羽翼下,他一直没有显赫的军功,也没有能独立领导一支部队,但这些耳濡目染的经历,为以后他统兵抗清打下了良好基础。

郑芝龙降清后,隆武政权顿时瓦解,出逃不及的隆武帝在福建汀州被清军俘杀。之后不久,郑成功母亲翁氏躲避战祸不及,又受辱死于清军刀下。在短短数月间,郑成功便经历了失国丧母囚父之痛,但这更坚定了他武装抗清到底的决心。郑成功以南澳岛为基地,树起了抗清的旗帜。这一年,他二十四岁。

郑成功之所以能够养活一支庞大的军队,主要得益于他继承了郑芝龙开创的海外贸易事业,利用自己所率水师的海上优势,将内地物资通过秘密渠道运往海外,销售给日本、澳门的葡萄牙、菲律宾的西班牙和南洋诸岛的荷兰殖民者,赚得巨额利润。

即便在一开始,郑成功手下已经有了万把人,但这支力量还是十分弱小。在众多反抗清朝统治的海上武装中,丝毫不显山露水,清朝并没有把他作为一个重要对手。郑成功在自己的大旗上写着“明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的字样,但在最初的两年中,郑军对清作战并不多。即便与清军打起来,也总是败多胜少。这里有很多原因,比如有时放弃他擅长的水战,而与对手拼陆战;也有的时候他招募的新兵过多,军事训练不足。真正使郑军不断壮大的法宝,还是靠兼并一部分友军,夺了他们的军权,然后再整合这些一盘散沙的军事力量,变成由他统辖的部队。

郑成功整合军队为己所用,这个能力在南明系统中数一数二。南明的这几个政权都存在一个主弱臣强的现象,抛开几个当家不做主的皇帝不说,即便像史可法这样所谓的兵部尚书,对于将领拥兵自重、飞扬跋扈都毫无办法。郑成功的部队一开始也有这样的难题,因为他的部队有招募的,有继承其父的,有从 他的族亲那里夺过来的,也有从清朝阵营中反叛过来的,如何整合是事关成败的大问题。他总结了晚明以来朝廷姑息养奸的教训,治军练兵极为严厉,最终将这支来自五湖四海的部队,凝聚成令行禁止的统一力量。郑成功能成为这支部队的真正统帅,可谓当之无愧。

郑成功抗清中的挫折

郑成功被后人称为民族英雄,主要功绩是他收复了宝岛台湾。对郑成功来说,抗清又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失败结局。

郑成功抗清活动最终失败,这里面包括了许多复杂因素,概括起来有四点原因,在对友方面,无论是对鲁王政权的力量,还是对永历政权的李定国,他都没能做到在战略上积极配合,相互支援,相反,却多次出于一己之利,挖对方的墙角,使彼此互相猜疑,甚至自相残杀。

先说郑成功和鲁王政权一方的矛盾。在东南沿海的抗清武装中,郑成功最初受惠于隆武帝的提携,而隆武帝在世时,又与鲁王就正统地位发生过激烈的争执,所以郑成功始终不肯承认鲁王政权的合法性。但是在清军攻陷浙东之后,由于抗清形势的需要,两个政权中的一些关键人物,开始谋求最大程度上的联合,放弃之前的恩恩怨怨。原来隶属于隆武帝的部分文臣武将,和浙江、福建的民间抗清派,都以鲁王政权作为反清复明的新旗帜,例如郑芝龙的旧部势力郑彩、郑联等,在这个时候都改奉鲁王政权,但只有郑成功自成一军。

顺治五年(1648),东南沿海抗清活动开始活跃,抗清力量有了很大的发展。明朝义师已经收复了闽东北三府一州二十七个县,省会福州几乎沦为孤城。然而复明各派系之间钩心斗角、互相倾轧的情况丝毫没有改变,军事上他们又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合力,一旦清军优势兵力增援,原有的胜利成果很快就化为乌有。当时,郑成功率部在闽南的泉州、漳州一带活动,他和郑鸿逵一起发动了同安战役,也算策应明朝义师。固然他们牵制了一部分清军对闽北的进攻,但实际上还是以拥戴一个不复存在的隆武朝廷为名,拒绝同鲁王政权合作。

当鲁王的力量遭到重大挫折后,郑成功对鲁王政权的态度更加恶化了。从郑成功的部队来看,将士旧部多是纵横海上的健儿,以漳、泉、潮、惠等地的擅海战者居多。他们从前经营海上贸易,因利益、习俗等原因,一直和忠于鲁王的浙江水师有隔阂。郑军驻扎在浙江的时候,就地筹措粮饷,尤其容易和鲁王的部队发生冲突。等到浙军的实力削弱后,双方一起联合抗清,浙军相对于郑军的完整体系,就只能居于客体和陪衬的地位,受到信任的程度和两军的待遇,浙军难免要差一等。凡此种种,都会加重浙军与郑军的对立与不和。

当鲁王不得已进驻金门后,郑成功接待了穷蹙无归的鲁王,但待之以宗人之礼,而且防范甚严,并迫使他去掉了监国的尊号,成为郑成功管辖下一个衣食问题都难以解决的寓公。鲁王旧部张煌言、徐孚远等,都担心郑成功多疑猜忌,只好远远地与鲁王保持距离,一直不敢觐见。因此,在鲁王居海期间,浙军中的文武旧部对长期从属郑军都很不满意,无时不以恢复旧制为盼。而这对于郑成功来说,又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他也必然要加大对浙江方面的防范,真所谓亲者痛仇者快。

再说郑成功与永历政权的关系。顺治五年(1648)四月,郑成功攻克同安,这时他听到桂王朱由榔在肇庆称帝,马上遥奉永历为正朔。但他对永历帝的态度和感情,与对隆庆帝相比则差距甚远。实际上桂王距离郑成功遥远,也完全指挥不动他,而郑成功的目的,显然是要保持一个独立自主的军政地位。相反,一旦他的生存空间受到友军的压制,即便是彼此都同奉永历帝,他也会想方设法去争夺。

例如,顺治六年(1649),郑成功对郝尚久发动潮州之战,这算是政治上短见的军事冒险。简而言之,潮州之战就是郑军缺乏粮饷,便将手伸到了同属于永历朝廷的其他将领的地盘。郑成功先故意制造事端,擅自派遣军队到处搜刮粮饷,在遭到阻挠后便乘机出师,打起了内战。郝尚久面对郑军的进攻很难支撑,一气之下投降了清朝,然后勾引清军再来攻打郑成功。这样一来,郑成功的潮州之战就被渲染成抗清行动。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郑成功对永历政权的态度。

顺治八年(1651)后,孙可望部署湘、桂、川等省的全面反攻,李定国率部相继取得了桂林大捷和衡阳大捷,孔有德、尼堪阵亡。这是南明抗清以来前所未有的胜利,极大地震撼了清廷,对于支持明朝的义师来说,也是极大的鼓舞。为了联合这些重要的抗清力量,在客观上也需要互相支援,郑成功在东南沿海与他们奉永历帝为共主。

对郑成功来说,在抗清的己方阵营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和晋王李定国的联盟关系。李定国是南明后期杰出的军事将领,他在永历朝中的地位、威望和军事实力都超过了郑成功。桂林大捷和衡阳大捷后,南下的李定国军连续在广西、广东攻城掠寨,所向披靡。李定国一直希望能得到郑成功的配合,按照李定国的设想:郑成功率军从东向西打,李定国率军从西向东打,两线夹击,在广东胜利会师,迈出重振山河的重要一步。

在顺治十年(1653)、十一年(1654),李定国策划发动新会战役,他翘首期盼郑成功的会师,希望通过组织一次关键性的会战,来改变整个抗清的被动局面。然而郑成功视郑氏集团的利益重于一切,唯恐金厦根据地再遭重创,唯恐会师后影响到郑军在东南沿海的独立地位。对李定国的战略决策,他一直阳奉阴违,后来李定国在新会之战中受到重挫,郑成功负有协同不力的重大责任。

对郑成功来说,永历政权和李定国等人,最好能在西南的抗战中将清军拖住,不要前来东南沿海谋求发展。有人说郑成功军队的战斗力,最多只能坚持在闽南和粤东一带立足,这时无法扩张到广东新会去参加一次生死未卜的军事冒险。这当然也是一种见解。

孙可望、李定国和郑成功都尊奉永历帝为国主,但有很大的差别。孙可望对永历帝,被比喻为东汉末年的董卓之对汉献帝,李定国对永历帝,被比为三国时候的姜维之对刘禅;而郑成功所谓的尊奉永历,除了挂一个招牌树一面旗帜外,丝毫没有影响郑军在东南沿海的独立发展,一旦郑成功的地位和权势,因为永历帝的原因要受到损失,便会马上严词拒绝。例如永历十三年(1659),永历帝曾敕令鲁王朱以海就近监国,郑成功根本不听,反而将鲁王迁到澎湖。君主对郑成功来说,只不过是他选择的一个筹码,绝非意味着忠贞不贰的牺牲。

第三,再看看郑成功应付本集团内部各种矛盾的能力。总体来说,郑成功治军以忠孝为信念,驭下严格,对待自己的部属能一碗水端平,有功得赏,有过当罚,因此郑军的战斗力较强。但是郑成功的部队来源比较混乱,很多是靠兼并族亲、友军而来,还有一些是敌方投诚而来。当发展顺利的时候,当胜利到来的时候,统率这样的部队一般问题不大,但遭到清军优势兵力频繁的打击,一旦作战失利,士气受到影响,往往容易瓦解和叛逃。

顺治七年(1650)八月,郑成功在潮州之战中铩羽而归,却将手伸向了族兄郑彩、郑联据守的厦门。他发动突然袭击,将郑联的部队缴械,旋即杀死郑联。郑彩此时引兵在外作战,不在厦门。因为他之前对鲁王政权作威作福,现在顿失大本营,情急之下向友军上表求救,希望他们替自己主持正义,声讨郑成功。但浙军早就对郑彩不满,获得消息后乘机两面夹击,郑彩从此一蹶不振,余部基本上被郑成功收编。

从顺治八年(1651)到顺治十四年(1657),这是郑成功军队发展最快的时候。顺治九年(1652)三月的江东桥之战,郑成功大败清闽浙总督陈锦,陈锦被部下所杀。顺治十年(1653)的海澄之战,击退固山金砺所部满汉精锐数万人,军威大震。

顺治十一年(1654),清朝迫于两线作战兵力不足,为了集中兵力先对付李定国部,同时由于郑芝龙在清朝的手中,于是和郑成功开始和谈。郑成功利用和谈,为自己的发展壮大争取到有利的时机,分兵四处收复漳州、同安、惠安、仙游等地,基本上占据了闽南沿海地区。随着军事实力上的迅速发展,郑成功进行一定程度的政治改革,改厦门为思明州,设六官,以恢复中兴相号召,金厦地区因此成为东南沿海抗清的中心。

施琅叛逃事件是郑成功治军的一个败笔。施琅最后降清,和郑成功不能善待有一定的关系。施琅在和郑成功共事的这几年间,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委以重任并且宽宏大量的统帅,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施琅才堪称智勇双全的将领。但郑成功一方面不具备这样的素质,更重要的是不具备这样的环境。郑成功需要部下对自己绝对的尊敬和服从,而且他在对待嫡系和旁支上,也难免有些轻重,从前鲁王的势力和施琅这样的人员一向受到提防。施琅降清后,一直致力于颠覆郑氏集团在台湾的统治,成为郑氏集团的终结者。

第四,郑成功抗清失败,也与对清作战中的失策有关。由于郑成功的军队主要是水师,所以在陆地的攻坚战中就很难取胜,每次与清军进行城市攻坚战,损失都很大。但郑成功两次对清作战失策,都不是在弱势的时候所犯,恰恰相反,越是在优势的时候,郑成功反而没能把握住自己,犯了贪利和骄兵的大忌。究其失策的根源,其实是他试图割据一方的思想在作祟。

顺治九年(1652)后,由于清军在福建前线遭到一系列失败,漳州、长泰丢失,闽浙总督陈锦作战失利后被家丁杀害。在西南战场,清军在大西军的进攻面前,也遭受了重大挫折,一时间在全国的战场上,清政府用兵捉襟见肘。这种情况下,清政府试图通过郑芝龙的斡旋,达到招抚郑成功的目的。郑成功也就顺水推舟地开始了所谓“清郑和谈”,结果中了清朝的圈套。那么郑成功接受和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说他和谈是军事失策呢?

总体而言,郑成功有着坚定的抗清态度,清朝的和解姿态和优厚承诺,始终都没有让他放下武器。郑成功无非是想利用和谈时机,派兵在清朝承诺的区域里招兵买马,积草存粮,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武装。郑成功为了把接受招降的戏演得更真更像,不惜三跪九叩地接受清朝册封,接着借口清朝册封,便堂而皇之地派人在闽粤等地征收粮饷;又要求清朝释放自己的被扣人员,实力得到了很大扩充。仅从郑成功所控制的区域来看,似乎他通过假和谈获得了大量好处。不过从全局着眼,清朝通过这次失败的招降活动,获得的好处更多。

首先,清朝通过招降活动,助长了郑氏集团对永历朝廷的离心力。原本郑成功应该配合李定国的作战,但为了对清朝显示和谈诚意而停止了进攻,造成大西军在两广、湖南等地孤军作战。相反,清军却可以从东南沿海撤出一部分军队,集中优势兵力,逐步击溃大西军的进攻。实际上大西军遭到失败后,在更大程度上增加了闽南的战争危局。结果是郑成功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其次,郑成功对清和谈,涣散了内部抗清的凝聚力和坚定性。在郑成功管辖的范围内,还有依附于他的原鲁王政权的军事力量。虽然他们的实力较弱,但在郑成功的严格控制下,唯恐被兼并掉,所以独立性很强。眼看着清郑和谈一步步地展开,哪怕是假象和演戏,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他们内心的恐慌,增加对郑成功的疑虑。何况清朝提出和谈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献出取消监国尊号的鲁王朱以海。

等郑成功假和谈真备战的戏演完后,清朝终于认识到郑成功不可能诚意归降,开始加大对郑成功的进攻。同时,清军在西线集中兵力接连挫败李定国所部,南明义军的形势又变得紧张起来。为了缓和李定国所部的困难,吸引清军分兵,同时也为了鼓励己方的士气,郑成功开始策划更大的进攻,将目标锁定南京。

南京是明朝开国时的首都,有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寝。对于江南的士人百姓来说,恢复故国,重振山河,占领南京是重要的标志。而且南京周围到处有富庶的粮仓,经济发达,便于获取军需。鲁王监国时期,张名振、张煌言等人就多次策划,想从长江口上溯打到南京,结果都是实力不济,无法如愿。

顺治十五年(1658)之后,南明小朝廷一败再败,风雨飘摇。郑成功为了挽回颓势,牵制清军进入云南搜捕永历帝,决定发动北征,希望通过占领南京,促进江南地区抗清运动的再度高涨。郑成功、张煌言集合了三千艘战船,近二十万兵马,从定海出发扑向南京。这支部队装备精良,不但有令敌胆寒的八千铁甲兵,还有红衣大炮压阵。顺治十六年(1659)六月二十二日,势如破竹的郑军占领镇江,至七月十二日到达南京城下(清朝称江宁)。目标唾手可得,只等发动最后的总攻击。

清军在南京的总兵力只有一万人,郑军的兵力不下十万。然而一个月后,清军却主动发起攻击,打得对手溃不成军。面对郑成功的军事包围,防守南京的两江总督朗廷佐一方面假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另一方面积极备战,置办火炮、弹药、滚木、藤牌等。外围部队也通过郑军防御的空隙,穿插进去四五千官兵以加强防御。

面对抗清以来最有利的形势,郑军在南京各城门外驻扎连营,排列红衣大炮,准备攻城器械。但他们攻城的意图并不强烈,围而不紧,进而不攻,有的士兵因为天气炎热竟然下河捕鱼,视战争为儿戏。

这样外露傲慢情绪,总根子还是在郑成功身上。他认为:自古进攻城邑,伤亡必多。所以应该以进攻城邑为辅,将敌人包围起来。当敌人援兵汇集后,消灭没有城墙防护的援军,这样的手段才是高明的。只要消灭了援军,原来守城的敌人,即便不投降,也会逃走。但他手下的重要将领甘辉不同意这样的战法,因为兵贵速,不贵久,曾经劝他说:大军久屯城下,就会疲劳无功,等到敌人援军增多,更要多费一番工夫。所以一定要迅速攻城。但是甘辉的建议没起作用。

从战略上说,郑成功这次进攻南京,面对北征以来最有利的形势,的确是有些轻敌傲慢;在战术上说,其实也是郑军怯于攻坚的一个例证。北征开始后,郑军虽然经过一定的军事训练,但长期以来,水战强于陆战的弱点并没有改变。瓜洲、镇江的获胜都是凭借水师获胜,而在南京的陆战中,行动之迟缓、地形之生疏、援助之无力,都表现了出来。

因此,南京战役的失败,从军事上说,有郑成功在前线骄傲自满的因素,也有在后方根据地的整军和训练不够等因素。郑成功在南京战役中损兵折将近十万。南京战役的失败,标志着郑成功抗清活动从高潮走向衰落,也表明试图恢复汉族统治大业的努力,最终无法实现。

兵力之锐减,士气之低落,衬托着清军频繁犀利的进攻。危险的形势表明,郑成功如果专营金门、厦门,已经没有更大的回旋空间,没有巩固的后方,只会面临更大的危险。郑成功和李定国、张煌言等友军相比,一向重视后方根据地的建设,既然在大陆立足日益困难,那么收复台湾的壮举必然将提上议事日程。

荷兰占据台湾与郑成功的筹划

在地理大发现、大航海运动的推动下,荷兰凭借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开始走向了海洋扩张。十七世纪初,荷兰人率领的船队第一次到达中国,提出通商和自由贸易的要求,结果自然是遭到明朝政府的拒绝。不过,这对于新来乍到的荷兰殖民者来说,只不过是一次试探性的外交照会,无非是要看一看中方的态度。荷兰人来到东亚,想打开中国的大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驱散葡萄牙人在中国的影响。

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在这之前,荷兰人韦麻郎率领的船队,就急不可耐地向葡萄牙人发起进攻,展开了对澳门的军事争夺。结果大出他们的意料,葡方顽强抵抗,挫败了荷兰人的如意算盘。

请求中国开市的要求被拒绝,夺取澳门的如意算盘又落空,荷兰在东亚的发展将向哪里去?怎样才能从对华贸易中分得一杯羹?这些都是棘手的问题。恰巧在这个时候,福建海澄的商人李锦等,将荷兰人引上了澎湖岛,在这里开展了对闽浙等地的海上贸易。从此,荷兰殖民者迈出了侵占我国台湾的第一步。

明朝称荷兰为“红毛番”,中国的官员们只见过南欧的葡萄牙人,从没见过西欧的荷兰人。他们对荷兰人的红头发、蓝眼睛常有一丝讥讽,但又对荷兰人伟岸的身躯充满了羡慕,说他们的身材“颀伟倍常”。

福建巡抚徐学聚得到消息,说“红毛番”占据了澎湖,并和闽浙商人进行走私贸易,他心中对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疑虑和担忧,于是向万历皇帝递上一道奏折,要求对外驱逐,对内查办。

澎湖原来属于福建管辖,但后因兵力不足防守困难,就将驻守澎湖的军队撤了出来。现在,荷兰人除了做生意,殖民者的本性丝毫不改,不断骚扰福建沿海,情况越来越严重,而且在澎湖筑室耕田,久留不去。

天启四年(1624),福建巡抚南居易率领一支庞大的中国水师,打算围歼驻扎在澎湖的荷兰殖民者。荷兰人眼看不支,竖起了白旗,撤离到台湾。台湾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领土,但明朝军备废弛,既然澎湖都无法驻军,如何能控制得了整个台湾岛。当时的台湾处于明朝统治的空白地带。就这样,实际是在明朝政府的默许下,荷兰盘踞在台湾,开始了长达三十八年的荷据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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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古地图

早在郑芝龙亦商亦寇的时代,他也和自己的同伙以台湾为老巢。接受明朝的招安之后,郑芝龙放弃了在台湾的练兵、囤粮基地,回迁到福建。不过,由于福建自然灾害频繁,民不聊生,时刻有爆发农民起义的可能。郑芝龙就和福建巡抚熊文灿商议,用自己的船迁福建饥民数万人到台湾屯田,屯田所得的税收归郑氏所有。每个移民发放银钱三两,三个人拥有一头耕牛,此外还有种子等。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有组织地向台湾移民,台湾的汉人由此激增,土地得到了开发,生产水平有了很快的发展。也正是因为郑芝龙对台湾发展作出过贡献,才对郑成功后来收复台湾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郑成功在收复台湾后,写了一首很有名的《复台》诗,其中两句说:“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所谓的“先基”,当然是他的父亲郑芝龙给奠定的。

说到郑氏集团和荷兰殖民者的关系,并不总是对立和冲突,双方有很大的合作空间,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商业利益。因此他们既存在争夺经济利益的一方面,同时又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郑芝龙父子打击荷兰在台的势力,压制荷兰在台发展,也是出于维护自己的海上贸易需求。例如崇祯六年(1633),荷兰派出八艘兵船围困厦门,击毁大量船只,其中包括郑氏的商船。这个时候郑芝龙已经归顺明朝,无论在社会影响上还是在实际利益上,都不能容忍荷兰殖民者如此嚣张。于是郑芝龙率兵反击,焚毁敌船五艘,俘获一艘,生擒荷兰官兵118名。而在几年前,双方还互相约定了为期三年的沿海贸易协定,要求双方船只彼此不得伤害。这种双方签了协定又撕毁,撕毁之后又签订的情况多次发生。不过就总的趋势来说,由于郑氏集团的海上势力越来越大,以至于荷兰殖民者渐渐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几年,明亡清兴,郑成功奋起抗清。这个时候,在台湾的荷兰人两眼紧盯着大陆,非常关心爆发在大陆的军事冲突,尤其关心郑成功的军事动向。郑成功主要的力量就是庞大的船队,因为无法在内地立足,庞大的军费几乎都要依靠海上贸易获得,在争夺市场和运输权方面,加深了与荷兰殖民者的矛盾。

另外,荷兰一直担心郑成功是否计划进攻台湾,不断地从日本和内地刺探情报,希望获得确切的消息。为了加强战备,以防不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在1650年通过一项决议:热兰遮城堡即使在太平时期,守军也不得少于1200名。后来他们又得到消息,郑成功的部队很有可能与台湾的土著联合起来,或者台湾土著的起义能得到郑成功的援助,趁机推翻荷兰人的统治。在郑成功抗清顺利的时候,主要是忙于大陆事务,无法顾及荷兰殖民者在台湾的统治,而抗清遭遇失败之后,荷兰人的这种担心终于得到了证实。

这个时候,郑成功也因为南京新败而忧心忡忡。如何解决损兵折将、士气低落的问题;金门、厦门地域狭小,如何解决战略回旋问题;如何扭转颓势,完成复明大业问题等,都严峻地摆在了郑成功的面前。要是他在南京一路获胜,没有遭遇惨败,那么兵锋所指,一定是在长江流域,所谓收复台湾肯定将会向后拖延。所以说,郑成功的抗清事业越是发展顺利,收复台湾的时间越要向后拖延。何况击败清军、颠覆清朝决非一日之功,等到能完成复明大业,再来光复台湾,也不知道会拖到何年何月。从郑成功收复台湾来看,说它是抗清失败的产物并不为过。也可以说,郑成功要从抗清失败中急于寻求解脱,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台湾这个目标。

也正在这个时候,荷兰驻台湾总督揆一的翻译何斌偷逃出来,找到了郑成功。何斌在荷据台湾政府中,并不是一个光彩的人物。中国人说他侵占了主子的白银达二十万两,荷兰人说他数年来损公肥私,私自向赤嵌城(荷兰称普罗文查)附近海岸的船只以及在本地砍伐和贩卖木柴的人抽税,却从来没有交公过。荷方追查此事,何斌惧怕东窗事发,趁机逃出并找到了郑成功,献上如何进攻台湾的地图。

何斌曾经是郑芝龙的旧部,之前已经和郑成功有所往来。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忠于郑成功的。有了这样一个卧底来提建议,可谓正当其时。何斌说,此时攻占台湾有几个好处:第一是沃野千里,完全可以支撑起数万军士的粮饷问题;第二是位置便利,横绝大海,进可攻退可守;第三是台湾当地人受到荷兰殖民者的凌辱和压迫,一旦有官军解救,必定全力充当内援。

对郑成功来说,何斌的到来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为他下定决心光复台湾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不过绝不可认为有了何斌,才有了郑成功收复台湾的伟大壮举。诚然,如果何斌不是找到了郑成功而是张煌言,同时献上进攻台湾的地图,或许何斌的这番心血根本得不到回报。但是,郑成功却力排众议,否定了诸将和张煌言等人的劝阻,这深层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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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石像

郑成功其实是个十分重视根据地建设和防护的统帅。顺治八年(1651),正当郑成功统兵远征至粤东,厦门防御力量薄弱的时候,清朝福建巡抚张学圣、总兵马得功等一度攻入厦门。郑氏集团被抢去了黄金九十余万,珠宝数百镒,米粟数十万斛,还有将士之财帛、百姓之钱谷,损失不可胜数。为此,郑成功还督斩了他的胞叔郑芝莞。这次大本营被袭击,对郑成功来说教训深刻,乃至顺治十一年(1654),李定国多次催促他到新会会师,共同与清军作战,郑成功却一直推脱。这里一方面可以认为,郑成功有地区割据、唯我独尊的独大意识,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新会距离郑成功的大本营遥远,而且他也很担心劳师远征,会再重蹈之前的覆辙。他派遣林察率偏师协同 李定国,既可以敷衍友军的请求,又可以将主力摆在就近的泉、厦、漳、潮等地区,用来巩固和扩大自己的根据地。

但是南京失败之后,厦门等地成为清军进攻的靶子,郑军兵力不足、士气低落,固守就成为一个很大的难题,更不用说夺取其他地区的沿海市镇。当时的军事力量对比,郑军在水师方面依然占优,陆军损失很大。如何最大限度发挥现有的军事优势,并且遏制对方,是郑成功下一步军事行动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台湾海峡对水师力量薄弱的清军来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郑成功认为,台湾无论是进攻还是坚守,都具备了多重优势。他向部下解释说,台湾沃野千里,饷税数十万,造船制器,汉民鳞集,这些都是优点。虽然现在被“红毛番”窃取占据,但城中夷狄不过千人,攻之可唾手而得。所以我欲平克台湾,以为根本之地,安顿将士家眷,然后东征西讨,无内顾之忧。

但当时否定郑成功的声音似乎也掷地有声,概括起来有四点:第一,台湾从明朝以来一直没有开化,经济落后;第二,远在海中,是一个疾病流行之地;第三,荷军长期据守,战斗力很强,一旦交锋,损失过大;第四,远离了抗清主战场,分兵占据台湾,将会使光复明朝的宏业遥遥无期。

尤其是兵部侍郎张煌言,出于复兴明朝的坚定信念,写了洋洋洒洒的《上延平王书》,极力反对郑成功的“逃跑主义”。在张煌言看来,清正经历着顺治病亡、康熙新立的动荡时期。主少国疑,战略进攻正当其时,而且清南下,异族专政生灵涂炭,广大百姓翘首期盼王师,雪耻复仇。现在延平王郑成功却不思进取,舍本逐末,与荷兰争夺台湾,必将进退失据,噬脐莫及。

张煌言反对郑成功光复台湾,主要出于政治目的,郑成功手下的多员大将对此也议论不一。他们和张煌言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概括起来,主要是两种反对的意见:一是他们作为军人怯于同荷兰交战;二是他们作为闽籍的将士,对于远征台湾,有难别故土的眷恋之情。在这里不必低视普通将领胸无远志,他们的见解也都是符合各自的身份要求,只能说这些意见,更加衬托了郑成功收复台湾的长远眼光。

郑成功和张煌言不一样,他是务实的军事家,执掌庞大的海上力量,必须维护家族、部属以及所有复明力量最根本的利益,有了一次沉痛的失败,已经足够引起警觉了。从表面来看,是从大陆撤退了一大步,向台湾进军了一小步,但就 对清作战的军事方略而言,是要发挥自己海军的最大优势,让出不利的陆地战区,将对手引向辽阔的海洋。

当然,诸将畏于同荷兰在海上作战也有一定道理。从荷兰接触明朝水师开始,中国就领教了荷兰新式武器的强大威力。史书上说:

当红毛番初到内地,海上官军从来不曾见过,而且状貌、服饰也和南洋诸岛不同,也不晓得他们的技能,就用平日所持火器在远距离进攻。他们也在自己的船上对攻,只见青烟一缕徐徐升起,因为距离远,也听不到声音,然后红毛番的船只扬帆而去。红毛番不用弓箭,而官军死者已无算。海上惊怖。

对于如此强大的对手,郑成功将如何交战?没有精心的备战,只靠人海战术,也许会像在南京城下一样,造成重大伤亡。

在南京新败不久,郑成功就开始着手准备光复台湾。顺治十六年(1659)底,他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如何攻占台湾,安顿将士家眷之事。次年(1660)正月,安南将军达素率领八旗兵数万人,水陆并进,进攻金、厦,试图一鼓作气彻底铲除郑成功在大陆的势力。郑成功率水师将不悉水战的清军打得丢盔卸甲。达素深恐追究其冒进的罪责而自杀,双方的战事暂时处于停顿状态。这次防御战郑军虽然获胜,但付出了较重的代价,对郑成功来说,心理负担尤其沉重。他更急于谋求光复台湾,以安稳后方。

郑成功将备战的重点放在筹粮和修船方面。为了使大军能有充足的粮草供应,他先后派遣周全斌、马信等,所率各镇兵马北上南下。仅在顺治十七年(1660),郑成功就多次出兵筹粮,有时候还与民众爆发武装冲突,手段和抢粮无异。七月,他遣右武卫周全斌等率左右虎卫镇、后冲、中冲、正兵、奇兵等镇北征,略地取粮;八月,将奇兵调回至兴化,正兵调至福清一带继续筹粮筹款;十一月,又派遣周全斌南下至潮阳,攻破凤山寨,杀败潮州的援军,各船满载而归。

要横渡海峡作战,还必须有大量坚固的船只。同年底,郑成功先后三次下命令各镇修整船只,以备远征。至顺治十八年(1661)三月出征前,船只修葺基本完备,能够保证将首批两万五千人运送至台湾作战。

郑成功为了收复台湾,对荷兰驻台殖民当局还进行了必要的伪装,试图松懈荷兰的警觉和备战。顺治十七年(1660),台湾一直处在风声鹤唳的谣言之中:国姓爷即将进攻台湾。这年九月,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一支由司令燕·樊 德朗率领的援助舰队到达台湾,共有12艘战船、600名士兵、1453名水手。不知什么原因,这支舰队的司令樊德朗和台湾殖民者产生了矛盾,樊德朗倾向于攻打澳门,而台湾行政长官揆一,还有评议会议员等一致要求舰队留下,以防随时可能到来的郑成功。

双方争执不下,于是派遣使者前往厦门,刺探郑成功对台湾的意图。使者到达厦门后,受到郑成功的热情接待,他一再显示出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亲善态度。郑成功表示目前的备战是针对清朝,恢复故国才是他终身的使命,绝对没有精力去针对一个荒芜小岛采取敌对行动。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郑成功并没有瞒住樊德朗。樊德朗和评议会议员一样,都看出了郑成功进攻台湾已是箭在弦上。他之所以到处放言,表示郑成功进攻台湾是造谣,是他当时已经无兵可用。樊德朗的士兵由于水土不服,病倒了大半。所以他逢人便表现出一定要进攻澳门的急切心情。最后,樊德朗和评议会达成妥协,600名士兵留在台湾以加强防御,樊德朗率所有的军官以及其余人员离开。樊德朗进入公海后,便虚晃一枪回到了巴达维亚。就在樊德朗离开台湾两个月之后,郑成功的船队便从金门出发了。

郑成功代表明朝收复台湾

顺治十八年(1661)四月初三,郑成功留其子郑经守卫金、厦,自己率领第一批军队,乘船出料罗湾,次日到达澎湖。由于海上风浪过大,在这里延误了几天行程。初八,他在自己的旗舰上升起大纛旗,旁列五方,发炮三声,金鼓震天,向台湾进军。

出发前一天,郑成功进行了必要的军事动员:

本藩矢志恢复大明江山,念切中兴。前者派遣大军向北讨伐,由于在南京失败,恨尺土之未得。现在退回到金门、厦门后,深恐孤岛难守,容易被对手颠覆。所以要冒着惊涛骇浪,前往台湾开辟新区,暂寄军旅,以待时日。这并不是我们贪图海外,苟延偷安,贪生怕死。我们竭诚祷告皇天,并达列祖列宗,愿助我潮起,舟师行进,进军台湾。我们就要与荷兰红毛番交 战,惟望诸位出征将士,不要疑畏红毛火炮,你们遥望本藩的旗舰所向,服从指挥,衔尾而进,顺利登陆。

郑成功的船队事先做好精心的准备。在他们抵达台湾水面时,能够掌握好潮汐的规律,在引导船的带领下,巧妙绕过荷兰炮台的射程,顺利从鹿耳门登上台湾城(安平)的北线尾,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数千名战士踏上了台湾的土地。

在热兰遮和赤嵌城的空隙间,大批船只进进出出,荷军势孤人单,只能龟缩在城中无可奈何。当时全台湾岛的荷军只有1500人左右,分别集中驻扎在两个孤城之中。一个是热兰遮城,靠近海边沙洲而建,这里有荷军近千人。海面上还有赫克托号等四艘战舰,以备支援。另一个是赤嵌城,隔湾而建在高地上,这里有荷军四百人。他们就这样被对手分割包围。

再看郑成功的军队。郑成功的登陆部队前后分两批到达台湾。首批在四月八日抵达,约两万五千人;第二批在五月二日抵达,约五千人,共计三万人。其中能用于一线的作战部队,应该不少于60%,大约有一万八千人,双方直接参战人员对比至少是十二比一。拥有如此优势的兵力,表明了郑成功收复台湾志在必得。但是郑军火器处于下风,尤其在攻坚的时候,将会面临一场苦战。

荷军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们试图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集中猛烈的炮火,从海上和陆地两个方向发动进攻。

海战率先打响。荷军在最大的战舰赫克托号率领下,凭优势装备向郑军舰船猛烈开火。郑军派出六十艘小型战船,用火炮进行迎击。在不算宽阔的大员湾海面,上演着群狼对猛虎的搏斗。战斗异常激烈,硝烟弥漫了整个天空,以至于稍远一些就无法辨别对方的船只。突然,中方发射的炮弹击中了赫克托号战舰的弹药舱,引发了猛烈爆炸,船只连同船员一起沉入海底。另一艘战舰格拉弗兰号也被郑军的火船引燃,随后仓皇脱离战场,逃回巴达维亚,向总部通报荷兰人在台湾的厄运。

即便按照荷兰一方的统计,他们给进攻的中国人以重大杀伤,当日杀死中国人达一千多,伤者不计。但从战后的结果看,荷兰的水师被消灭,海洋让给了中国人。

荷军在陆上输得更惨。原本荷方打算固守,但是贝德尔上尉坚持进攻。赤嵌城中只有400名荷军,他带领约240名战士主动出击。他一向带有那种西方殖民者特有的傲慢藐视中国人,认为所有的中国人都胆小如鼠,荷兰人只要向人群中放一排枪,打倒其中的几个人,那些摇旗呐喊的中国人就会吓得四散奔逃,顷刻瓦解。在他看来,二十五个中国人合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荷兰兵,中国战士的胆量还赶不上一个女人。从前他们只是同满洲人交战,还不知道与荷兰人交战的滋味,一旦交起手来,就会把中国人的笑脸打成哭脸。上面这些话,都是从荷兰人的史料中直译而来。既然态度如此傲慢,就不难想象贝德尔上尉率领荷军,将如何冒失地向郑军阵地发动挑衅般的进攻。

战斗在一个名为北线尾的狭长沙洲上展开。郑成功派遣黄昭带领五百名铳手做正面防御,另派杨祥率五百名藤牌手在敌人必经之路上侧攻,派肖振宸率领二十艘大船阻挡来自热兰遮的援军。

贝德尔率领的二百多名荷军,从正面冲击黄昭的火铳手。他们排成线性阵式,十二人为一排,一边放枪一边试图冲散郑军的包围。出乎意料的是,郑军并不像缺乏军事训练的土著那样四散奔逃,而是沉着应战,用火铳阻挡荷军的进攻,同时,侧翼部队的弓箭像雨点一样落在荷军身上。其实,郑成功的人马绝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孱弱,他们同样拥有大量的火铳和重炮,只是威力比不上荷兰同时代的武器而已。而且郑军中还有两队黑人部队,他们原来都是荷兰人的奴隶,学过来福枪和滑膛枪的使用办法,他们的参战给荷兰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贝德尔的进攻部队很快就丧失了信心,对手人数太多,火力密集,有些人甚至还没有放一枪就被打死了。在郑军的全线出击下,荷军落荒而逃,包括贝德尔上尉本人在内的118人被打死,还有一些被俘,其余的人都吓得跳到了水里。由于海湾不大,他们有的人从水中游到了热兰遮,但荷兰人再也不敢提进攻的事情了。赤嵌城更加孤立。

台湾的荷兰人只有热兰遮和赤嵌城两个据点。热兰遮修建在横绝大员湾的沙洲之上,在沙洲与本岛之间有一道地峡连接,从本岛沿地峡进攻热兰遮,要顶着城中密集炮火的轰击,伤亡肯定会很大。赤嵌城修建在本岛之上,隔大员湾与热兰遮遥望,容易被郑军环攻,所以成为首选进攻目标。

由于郑军在海陆两战中均获得胜利,两座城堡中的荷兰人都丧失了再出击的信心,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联络被切断,各自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在当地原住民的指引下,郑成功派人先断了赤嵌城上游的水源,并且命令士卒持草堆积在城下,派通事入城向荷方下最后通牒:如果再不献城投降,将点火焚城。

眼看赤嵌城即将丢失,荷方的评议会召开紧急会议,重要的军政人员都参加了,最后决定派人与郑成功谈判。评议会大体有一个意见框架,即荷方愿意向郑成功年年纳贡,并且送犒银十万两,条件是郑军离开台湾。郑成功此番赴台作战,目的就是要夺取台湾,使之成为反清复明的基地。双方的条件南辕北辙,当然予以严词拒绝。

赤嵌城里,眼看着谈判无果,求救无望,在这种情况下,荷方司令官决定献城投降。他在交出普罗文查要塞的同时,还交出了所有的军用物资,本人连同其他士兵都成了俘虏。

荷军迅速丢失赤嵌城,主要在于轻敌冒进。二十天之后,郑军在攻打荷兰另一个据点热兰遮的时候,也犯了同样的错误,顺利的战事一下子停顿下来。郑成功率大军登上台湾岛后,按照交战惯例,向荷兰殖民当局发出照会,要求对方放下武器。

郑成功的照会包括了三层含义:第一,台湾是中国的领土,荷兰在三十多年前之所以能窃居,是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出于宽厚和友善借给你方,现在郑成功将代表中国予以收回。第二,此次亲统大军来到台湾,目的在于收回领土和城堡,并不侵犯荷兰人的私有财产,只有通过友好谈判将土地交出才是可以接受的。第三,如果你们继续采取敌视的态度和行动,皇朝军队将给予坚决打击。现在大军源源不断进入台湾,希望你们早日作出决定。

荷兰当局接到郑成功的照会后,组织评议会进行了讨论。他们很清楚当前极为不利的形势,但也明白,一旦退出,荷兰在台湾三十多年的殖民成果就化为乌有,之后也不可能再重返台湾。面对这个最后通牒式的照会,荷兰人再次派出全权代表,提出了新的妥协方案,即:荷兰人保留热兰遮港口和城堡,至于台湾岛其他地方,郑军可以不受限制地活动。

荷兰的方案,实际上就是千方百计维持现状。因为台湾的其他地方已经被郑军控制,荷兰殖民者被压缩到热兰遮城一隅;只要热兰遮还由荷兰人控制,他们完全可以等待巴达维亚的援军,重整旗鼓,再和郑军决一死战。郑成功对于 这个方案当然不能接受,他重申:台湾属于中国,历史不可更改,现在中国人需要这块土地,荷兰人来自远方,理应归还。因此,荷兰人必须全部撤出台湾,要谈判,也只有在如何撤出这个问题上,才可以接受谈判。

既然双方的要求差距太大,谈判解决的大门只能关闭。剩下的问题就是看郑军如何攻下热兰遮,或者是看荷军如何坚守。

热兰遮是荷兰殖民当局最重要的城堡。他们按照当时滑膛枪的有效射程,在防御方面进行了几何学计算,以便发挥出火器最大的效能。更大的难题是,郑军进攻热兰遮堡,必须经过一片狭长的开阔地,没有遮掩物可以利用。这些都为郑军进攻出了很大的难题。

在攻陷赤嵌城之后20天,郑军对热兰遮发动了猛攻。荷军虽然人少,但火力凶猛,郑军受到很大损失。郑军攻坚能力不强,这个弱点在南京城下就暴露无遗,今天在热兰遮城下再次得到证实。按照荷方比较夸张的统计,毙伤郑军数千人。一整天的进攻都没有丝毫进展,郑成功只好调整部署,留下一部分人马对热兰遮进行围困,其余大部分军队被分派到台湾各地,进行开发建设。

郑成功着手在台湾建立行政机构,改赤嵌城为承天府,府下设天兴、万年二县。当时最要紧的还是军粮问题,无粮则兵不稳,而且不能再从大陆调粮入台,因此军队很大一部分力量是在组织屯田。在当地高山族人民和外迁汉族人民的支持下,发展农业生产,郑氏集团在经营台湾方面,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热兰遮没有遭到郑军猛烈的进攻,但危险的局面并没有过去,低强度的军事冲突一直持续,消耗疲惫之敌的策略始终未断。据守热兰遮的荷军苦撑待援,两个多月后,他们翘首期盼的援军七百多人,在舰队司令雅各布·考乌的带领下,终于到来了。

要想战胜郑军,必先取胜水师,何况援军的优势也在海上。就这样,在热兰遮守军的配合下,荷兰援军向郑成功水师发动了一次强攻。这一仗,结果与荷兰人期盼的相反,荷舰科克伦号和科登霍夫号被击沉,包括一名舰长在内的一百多名荷军被打死。剩下的残兵败将,在目睹了郑军的雄姿后,断定热兰遮已经无可救药。当时台风马上就要到来,荷兰援军借口躲避风暴,一走了之。等到风平浪静之后,热兰遮的守军再也没有等到援军回来。

在击退了荷兰援军后,郑成功的战法开始发挥作用。郑军的特点是,水师人多势众,机动能力强,而陆军的攻坚能力弱。多年来,郑成功在抗清作战中一贯如此,包围了一座孤城,但经常强攻不下来。孤城中的清军只要粮食足够,就能抵挡住攻坚能力不强的郑军,最后总能等来援军。郑成功在两面夹攻之下,要么赶紧撤围,要么就被聚歼。顺治九年(1652)的漳州之战是这样,顺治十六年(1659)的南京之战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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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兰遮遗址

但这次恢复台湾,情况就不同了。荷兰殖民者只能与郑成功拼水师,而且他们的援兵有限。对郑成功来说,这两个特点正中下怀。郑军的水师击退荷兰援军后,热兰遮里的揆一再也盼不到新的援军,只能困守孤城,坐以待毙。长期的消耗终于使内部瓦解,有荷军军曹开始向郑成功投降。他们不但道出了城中的窘境,而且还献出攻城的建议:因为城中的防御设施损坏严重,无法修复,只要夺取热兰遮城边的制高点,转变炮台方向,然后向城内开炮猛轰,就可大功告成。按照荷军现有的士气和防御能力,不用两天,热兰遮就会土崩瓦解。

郑成功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对荷军的最后一击,就这样定了下来。顺治十八年(1661)年底,郑军发动总攻,在火炮的掩护下,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攻陷制高点乌特利支园堡。接下来,郑军就可以随意炮轰热兰遮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总督揆一在与荷兰评议会紧急协商之后,认为荷兰在台湾的统治已经到了末日,决定接受郑军的投降条件,献出城堡,争取能平安离开台湾,回到巴达维亚。

郑成功对荷兰殖民者网开一面,给予了优厚的条件:荷兰人可携带少量必需的粮食离开台湾;可携带其私有财产和少量金钱;还可以携带一些归途中的防御武器;可以运走殖民当局的档案;双方交换战俘;郑军交还所夺荷兰的船舶,以便荷兰人离开。在这个基础上,双方同意停止一切敌对行动,从此不记前仇;荷方将热兰遮城堡、大炮、剩余军用物资、商品、大额财产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其他财产留给国姓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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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殖民者投降图

至此,郑成功率军抗击荷兰殖民者,光复台湾之战胜利结束。

郑成功收复台湾,从军事上看,胜利主要取决于三个有利条件:第一,从作战的后方条件看,西方殖民者来到东亚,由于兵员、装备、后勤补给都比中方困难许多。第二,从战场条件看,中国当时在科学技术,尤其是军事技术方面,虽然落于下风,但毕竟差别不大,陆军的作战弱势,可以用兵员上的人数优势来弥补,水师方面的差距则更小。第三,从人心士气看,郑成功虽然也是两线作战, 但在复克台湾问题上,有了台湾人民的大力支持,还有广大将士无所畏惧的精神,更兼制定合理的战略战术,终于使荷兰殖民者签约投降。

令人遗憾的是,郑成功在收复台湾仅一年多,便因病去世,终于没有完成他反清复明的宏伟目标。他的继承人郑经,虽然在开发台湾方面有过功劳,而且仍像其父那样,在台湾保留着明朝的正统地位,但在永历帝被杀,郑成功、李定国等相继病亡之后,所谓恢复明朝的愿望只能化为泡影。连抗清志士张煌言也改变不了这一趋势,在无可奈何之下,主动解散部队,最后被俘,不屈而死。

郑成功去台后,大陆的抗清活动便再也掀不起波澜。对于孤岛上还有一个拥兵自重的所谓前朝政权,大局已安的清王朝当然不会听之任之。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朝的大将施琅率领清朝水师,完成了对这个所谓明朝的最后一击。

施琅代表清朝统一台湾

施琅,福建晋江人,生于天启元年(1621),比郑成功年长三岁。明朝末年社会动荡,施琅弃文从武,投身到郑芝龙手下。施琅为人机智,富有胆识,很快在众多武将中脱颖而出,不久升为副总兵。郑芝龙降清的时候,他也率部跟随,被清朝任命为总兵。

清朝入关后的最初几年,在江南一带推行的政策,带有民族征服和民族侮辱的性质,而且在征战中,又滥杀无辜百姓,强迫汉族人民剃头,改穿满族的服饰,造成江南各地抗清运动再度蓬勃兴起。当时有很多已经降清的明朝将领,像金声桓、李成栋等人,现在又纷纷竖起了反清复明的旗帜,施琅跟随李成栋也在其中。他应郑成功的召唤,再次加入到抗清的洪流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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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琅雕像

之后,施琅和郑成功经历了五年的合作。在这段时间,施琅为郑氏集团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顺治六年(1649),他率领郑军攻克漳浦、云霄和潮州等地。顺治七年(1650),他又替郑成功出谋划策,奔袭定元侯郑联,使郑军顺利占领厦门,为郑成功夺得牢固的根据地立了大功。

但是这两人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他们的脾气禀性不同,对待清朝的态度不同,处理事务的着眼点不同,以及人事安排上的纠葛,最终酿成了两人分道扬镳,各为其主,互相厮杀。

事情起源于顺治八年(1651),由郑成功军事调动而产生的意见分歧。

当时郑成功占据厦门不久,他率领一部分人马,来到靠近福建的广东南澳,和从揭阳而来的郑鸿逵汇合。两人商量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最后决定郑鸿逵回厦门巩固根据地,郑成功继续攻打潮州、惠州。

但这个时候,郑成功刚获得根据地不久,统治基础不算巩固。施琅身为郑成功手下左先锋,官居要职,对于这样的部署,他认为风险很大。因为主力远征筹取粮饷,会造成厦门防御的薄弱,一旦清军从闽北进攻,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向郑成功提出了不同意见。

但是施琅向郑成功提建议的方式非常奇怪。他见到郑成功后,假说自己前夜做了个噩梦,预示这次出师不利,请郑成功重新部署。军中居然有如此戏言!郑成功闻言大怒,认为施琅扰乱军心,怯于征战,于是撤了他左先锋的职务,和郑鸿逵一起回厦门。

等到郑鸿逵、施琅返回厦门后,果然遭到清军的偷袭。郑氏集团措手不及,厦门一度被攻陷,资财损失严重。而施琅率领部下奋力作战,等到清军撤退,郑成功返回厦门后,他对此事极为愤怒,严肃处理了这件事。郑成功一贯是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他斩首了胞叔郑芝莞,但对有功的施琅仅赏银二百两,并没有官复原职。赋闲在家的施琅对郑成功大为不满,双方的矛盾日益激化。

曾德事件真正导致两人公开反目。曾德最初是郑彩手下的将领,后来被郑成功划归施琅节制。既然此时施琅被夺了兵权,曾德不甘心就这样一直不得志,于是希望通过活动关系,回到郑成功身边,郑成功可能没有多想,就很快同意了。曾德为了在郑军中求得出头之日,从施琅军中改到郑成功手下,这也无可厚非。但在施琅看来,这是郑成功挖自己的墙脚,也可能是部下的另选高枝, 背叛自己,因此极为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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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郑成功屯兵山寨

无论是郑成功还是施琅,都视部属效忠自己为根本,反叛绝对不能接受,否则治军是一盘散沙。他派人将曾德抓了回来,二话没说就给砍了头,以儆效尤。郑成功闻讯后,驰令勿杀,施琅也置之不理。郑成功法纪森严,见施琅违令擅自杀人,于是断定施琅将要谋反,急令右先锋黄廷率军擒拿施琅全家。

施琅在逃脱了郑成功的追捕后,只有投奔清朝这一条出路。郑成功怒不可遏,遂将施琅的父亲和弟弟斩首。个人恩怨和义气之争,终于压倒了一切,双方各自为了自己的王朝,也为了消平心中的怨气,厮杀至终。

对于郑成功来说,他失去了一位卓越的水师将领,并且投入对手清朝的怀抱,显然是重大损失。对于清朝来说,得到施琅,正好弥补了清军的海战不足,使清朝能够在施琅的协助下,筹建一支强大的水师,显然是重大收获。施琅就像一颗沉重的砝码,在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压到了清朝一方。

顺治八年(1651),施琅归顺清朝后,继续在沿海作战,主要战场在广东。作战对象也是隶属于永历朝廷和李定国的军队,相继夺得高州、琼州、雷州、廉州等,以军事韬略和海上战绩,逐渐得到清朝官员的赏识。

顺治十三年(1656),郑成功手下另一员大将黄梧率部降清。他非常清楚施琅治理水师的卓越才能,极力推举其参加抗击郑成功的海战。施琅也因为屡立军功,到康熙元年(1662)升职为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如此迅速升职,除了说明他降清后军功卓著,也反映出清廷要通过海战,不断提高打击郑氏集团的力度。

随着永历帝朱由榔在云南被处死,也只有郑氏集团还在奉明朝为正统。清廷从云贵战场脱身后,可以全力以赴来彻底清除郑氏集团在大陆的影响。

而正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郑成功病逝。郑氏集团因为家族内乱和最高权力的再分配,大开杀戒,动摇了官兵的士气。正是在这一有利的情况下,康熙二年(1663),施琅提议进攻金门、厦门,得到了朝廷的批准。

十月,清军由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统领,分兵攻取厦门。战事进展得十分顺利,虽然也遭到郑军的顽强抵抗,并且阵折了陆路提督马得功,但清兵仍前仆后继,渡海攻克了厦门。在这一战中,水师提督施琅联合荷兰的战舰,夹击原本强大的郑氏船队,斩郑军千余人,并且乘胜占领浯屿、金门二岛。郑经在金厦之战失败后,无可奈何地退守到铜山岛(东山岛)。

康熙三年(1664)三月,眼看铜山岛也无法坚守,郑经又撤退到台湾,清军占领铜山。郑氏集团的沿海据点,就这样逐一被清军攻陷,郑军中的高级将领,如周全斌、陈辉、林顺等,纷纷率部投降。这些人又反戈一击,加入到对郑氏的作战中。战争的主动权完全转到了清军手中。

清朝对郑氏集团,一直存在着“剿”与“抚”的两手策略。他们交替使用这两种策略,都和清军的战局发展息息相关。对此,郑成功也相应地采取两手策略。当清廷力图通过招抚达到目的时,郑成功就利用和谈的和平间隙,扩张自己的实力,但骨子里却从未放弃过抗清的意图。

如果说,郑成功在出兵北征攻打南京的时候,还有恢复大明江山的一线希望,但到了郑经时代,这一线希望也烟消云散了。在十多年之后的“三藩之乱”期间,郑经重返大陆,一度占领泉州、漳州、潮州、惠州等地。耿继茂降清后,郑经退守厦门沿海岛屿。为了腾出手来对付三藩,清廷多次遣使招抚,五次和谈,但均未达成协议。

由于占据着福建一隅,因此清郑和谈时,郑成功常索要地盘,要的是扩充实力。郑经提出的和谈条件,更像是如何确定双方的外交关系。

郑经提出的条件是:“照朝鲜事例,不削发,称臣纳贡。”又由于郑经曾说过“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图渺不相涉”。现在听这种话,好像郑经有要把台湾从祖国分裂出去的野心。

这样一个认识有很大的历史误区,实际上是不成立的,原因就是对古代外交关系有极大的误解。在清代,朝鲜对清朝的关系是称臣纳贡;在宋代,南方的南宋对北方的金国也是称臣纳贡。对古代外交本质上来说,这些没有实质上的差别,差别在于现在人的评价体系。

郑经的要求,更像是南宋之对金国,是脆弱的汉族政权,对强大的异族政权的臣服。郑经要保留的,是治权的独立,还有汉族文化的连续性。只不过郑经所占的地盘,没有南宋赵构那么广泛。如果他的地盘,能从台湾扩大到东南沿海,或者扩大到长江流域,那么郑氏集团对清朝提出的外交要求,就和宋金议和相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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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墓

康熙十九年(1680),清军借着平定“三藩之乱”的余威,再度出兵,收复了金、厦等沿海岛屿。郑军被迫返回台湾,退保澎湖。

康熙二十年(1681),郑经去世。郑氏集团由于内部倾轧,再次发生政局上的震荡。郑经年仅12岁的幼子郑克塽继承王位,但内部政务取决于外戚冯锡范,在外主军取决于刘国轩。

“三藩之乱”平定后,清朝统一台湾的有利时机已经到来。其实在此之前,统一台湾的好时机已经出现过一次,不过施琅没能抓住。

康熙三年(1664),清廷获悉郑成功病逝,施琅便建议,乘清军在金门、厦门取胜的余威,以及郑氏在台湾仓皇不能自顾,乘机进攻澎湖,直捣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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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青年像

七月,清政府采纳了这个建议。清军不习水战,这样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施琅的肩头。他被任命为靖海将军,统领诸营,出征郑氏集团。由于清朝水师中有大量的郑氏降将,而且归顺朝廷的原因,大多又是在失败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对这次出兵的可靠性,清朝最高层有很大的担忧。担心他们到了海上,会不会再次倒戈,会不会怯于同老东家作战,这些都是未知数。

十二月,施琅率兵船出海进攻台湾,船队行进到海面时,正值风暴潮起,清军在没有交战的情况下,逆航而还。

康熙四年(1665)三月,施琅再率船队征台,途中又遇风潮阻拦,在海上羁留三天,只好躲避到金门岛上的料罗湾。

四月,天气转晴,施琅再率师进军,行至澎湖列岛前,突遇狂风大浪,整个船队被吹散,有的船只被吹到厦门,有的被吹到潮州。

清军三次征台,均无功而返,于是产生了挫折感。

对清朝来说,台湾孤悬海外,远隔大洋,如果继续征剿台湾,无疑会增加朝廷的沉重负担。天灾人祸,再加上长期的战乱,国内民生凋敝,财政困乏,为了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清朝统治者也需要一个和平稳定的局面。

对台湾的郑氏集团来说,大陆沿海岛屿接连丢失,物资匮乏,人心惶恐,兵尤厌战。而且台湾刚刚到手不久,正处在开发阶段,百业待兴,恢复建设,增强实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因此在康熙朝初期的十多年间,双方出现了相安和平的短暂时期。

康熙二十一年(1682),施琅被授予右都督,充福建水师提督总兵官,加太子太保,为攻克台湾做准备。

郑氏集团退守台湾后,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只差来自外力的最后一击。郑经虽然为开发台湾做了一定的工作,但就清郑关系而言,他已经丧失了其父往日的雄风,再也不想恢复大陆,开始寄情于山水,放纵生活,于是将政务委托于长子郑克img102

康熙二十年(1681)正月,郑经病逝。当时的权臣冯锡范、刘国轩勾结郑氏族人发动政变,杀害了继承人郑克img103,立郑经12岁的次子郑克塽作为傀儡。这次政变加剧了郑氏集团的内部矛盾,削弱了自身力量,郑氏集团处于风雨飘摇的危机之中。

同年十月,施琅满怀着必胜的豪情奔赴厦门,立刻投入到练兵整训、制船造舰的备战之中。他为了免于军事指挥上的多方掣肘,影响军令的贯彻执行,不惜得罪同僚,从康熙皇帝那里申请到了统兵的专征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康熙二十二年(1683)六月,施琅统率官兵两万余人,大小船两百余艘,奔赴澎湖,和把守澎湖的刘国轩部决战。澎湖海战主要打了两天,分别在六月十六日和二十二日。战况之激烈、死伤之严重,大大超过了以往。

在十六日的海战中,施琅被流炮灼伤了面部,右眼受伤,经过包扎后,仍继续指挥。刘国轩按照自己的经验,感觉一场狂风暴雨正要刮来。他迷信这场海上风暴会摧毁清朝的船队,因此不适当地采取了战术收缩,而将主动权让给了施琅。

但老天爷并没有助刘国轩一臂之力,清朝船队乘虚而入反客为主,在休整了几天之后,又兵分三路,对郑军发动总攻。施琅利用优势兵力,将郑军水师分割包围,逐一消灭,郑军虽然拼死抵抗,仍陷入了全面被动之中。经过七八个小 时的海战,郑军大小将领死亡三百余人,降一百六十五人,损失兵力一万两千余人,各种战船一百九十四艘,郑氏集团的军事力量基本上被摧毁。

澎湖海战后,施琅推测,郑氏集团面临着降、守、逃三个选择,集团内部会为此展开激烈争论。为了以最小代价换得胜利,他明智地执行优待战俘和恤民的政策——严禁乱杀战俘,及时营救受伤和溺水的郑军士卒,分批释放战俘,让他们回台湾与家人团聚,同时派遣前郑氏部属,尽力说服刘国轩等人。这些措施在很大程度上,瓦解了台湾军民继续抵抗的决心。

康熙皇帝在得知台湾愿意归降的消息后,马上下诏,宣谕郑克塽、冯锡范、刘国轩等人:“你们倾心投诚,应该率所属军民官兵,悉行登岸。你们从前抗违天朝的罪过,现在尽行赦免,仍从优叙录,加恩安插,务令得所。倘若仍然怀疑犹豫,继续拖延,大兵一至,难免锋镝之危。倾灭身家,噬脐莫及。”

七月十五日,郑克塽等派遣部属来到澎湖,在施琅军前送上降表。八月十三日,施琅统率舟师到达台湾,接受郑氏集团的投降。至此,围绕台湾和东南沿海长达近三十年的战事,得到彻底解决。对清朝来说,也标志着奉明朝为正统的武装力量彻底覆灭。

台湾归清后,虽然郑氏集团瓦解了,双方的军事对抗不再,但台湾岛的弃留问题却摆在康熙面前。

在廷议中,有的人主张放弃台湾,迁徙岛民到内地。这种论调和当年郑经拒不投降清朝差不多,说的都是“台湾属海外地方,无甚关系”。包括康熙皇帝也认为,台湾“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

这种观点,主要是吝惜钱财,因为守台军费靡多,跨海经营,支出浩繁,因此是着眼于暂时的利弊。施琅坚决反对放弃台湾。他上了著名的《恭陈台湾弃留疏》,从台湾地理位置的重要性、物产之富庶、弃台之弊端和荷兰殖民者之窥伺等几个方面,历陈坚守台湾之必要。施琅的远见卓识,最终改变了康熙的初衷。

康熙二十三年(1684),台湾设立一府三县,隶属福建行省,最终确定了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施琅以他在政治上的真知和军事战略上的灼见,不但体现出他非凡的气度和胸襟,更重要的是对中华民族历史上版图的统一,立下了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