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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内乱(勃艮第公爵的野心)

法国内乱简介

法国内乱:阿金库尔战役是英法百年战争的经典战役,在这一战,法国的军事力量遭到重创,英国开始在战争中占上风。但实际上,法军的脊梁未被打断,法国之所以在军事上陷入颓势主要是因为勃艮第公爵突然向法国王室发难。法国内乱能让大家领略到其间的阴谋与战乱。

法国内乱过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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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5年10月25日傍晚时分,位于当时阿图瓦伯爵领地,现今法国北部加来港省境内的一片泥地上尸横遍野。英王亨利五世刚刚在这里率领英国下马骑士和长弓手,利用地形和法国人的混乱,痛击了法国骑士。完全主宰战场后,亨利五世把法国的使者、纹章官蒙鸠斯依(Montjoye)召至面前。他颇为得意地问,这场战役的胜利究竟属于哪一方?蒙鸠斯依沮丧地答道:“这次胜利的荣誉完全归属于英王,法王没有资格篡取。”接着,亨利五世指着离战场不远的一处城堡,向纹章官询问它的名称。蒙鸠斯依告诉英王城堡名叫阿金库尔。“那么,”英王说道,“从今以后,这场血战将以阿金库尔的名字被永世传颂!”

血战之后

次日早晨,亨利五世和部下回到战场寻找了一番战利品后离开此地。他们沿着靠近海岸的道路前行,英王把俘虏们安排在前锋和主力部队之间的位置。俘虏包括奥尔良公爵、波旁公爵、厄伯爵、旺多姆伯爵以及大名鼎鼎的“布西科”元帅让·勒麦克莱恩 等王侯显贵。尽管获得了辉煌的胜利,英军依旧没有摆脱疲惫和补给匮乏的困境。亨利五世命令英军在返回加来的途中要保持队列和秩序,以防备可能发生的遭遇战。不过,他的担忧略显多余,附近的法国人已经毫无斗志。英军察觉到一路毫无阻拦后,随即脱去盔甲轻装缓行,并在三日后顺利抵达加来。经历了恶战和长途跋涉后的士兵们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他们迫切希望能在加来找到充足的粮食和可供休息的住处。然而,到了城下后他们却发现,加来的大门对他们紧闭着。因为加来是随时可能面临法军围攻的重要据点,所以该地的英国守军不想消耗大量备战物资去招待数量如此庞大的友军。因此,城外的士兵备受煎熬。这些战场上的勇士不得不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售他们的俘虏和战利品,以换取用来充饥的面包和返回英国的一个船位。英军士兵们在加来城下的呼号和抱怨惊动了正在附近吉讷城中歇息的英王亨利。得知部下的境遇后,他立即组织了一大批船只前来施以援手。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历经了种种磨难后的老兵陆续渡过海峡,重返故里。他们将在家乡的酒馆和街道滔滔不绝地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与此同时,在南面,一些大胆的法国人在英军离开阿金库尔战场后,开始悄悄地摸进战场。由于英军只搜去了阵亡者的金银细软、华贵衣服和精制头盔等易携带的值钱物品,这些乡野农夫和附近村镇的游民还可以剥取死者身上的大片盔甲甚至内衣等剩余物件,以便赚得几个下酒钱。因此,他们走过的地方,许多战死者都赤裸着身体躺在地上——“如同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除了这些像秃鹫的人围着尸体外,还有一些侍从和军士也在战场上翻寻遗体。他们如此急切倒不是因为与前者臭味相投,而是希望能在遍布战场的死尸堆中找到自己的领主。之后四五天,许多尸体被部属翻出并清洗干净,抬离战场。阿朗松公爵、巴尔公爵、王室总管等一批显贵被安葬在埃丹的小僧侣教堂里,其余能够辨认出身份的中小贵族也被运回各自领地。这场战斗是残酷且惨烈的,有6000—8000名法国人命丧疆场。特别要指出的是,在这些阵亡人员中,只有四分之一左右的人是普通士兵,其余皆为大小贵族和骑士乡绅。21名外省邑督和卢瓦河以北的执事中 有12人非死即俘。而那些陪同本族兄弟、叔伯、子侄等参加战斗的贵族也难逃厄运,不少家族的男丁都牺牲了。这次血战对法国尤其是法国北方的军事贵族阶层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这些悲剧说明,战争对贵族来说已不再是一笔有利可图的生意。可以说,阿金库尔战役对法国的军事贵族和军事制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当然,阿金库尔之战最直接的影响是,沉重打击了法国人的士气。随着溃兵逃离战场,可怕的消息也随着他们向其他地区传播开来。血战结束时,法军元帅路易德隆尼正带领600人赶往战场,意图增援法军。但他沿途遇见了一群群或惊慌失措奔逃,或身负重伤蹒跚而行的士兵。这些人告诉元帅法军战败了,主要将领非死即俘,士兵已经溃散。他们恳求元帅原路返回,避开英国人的锋芒。意识到继续前行也于事无补后,沮丧的元帅带着部队调转方向,前往法王所在的鲁昂城。从亚眠方向赶来参战的布列塔尼公爵也得知了战败的消息,意识到已不可能阻挠英军行动后,他也放弃原计划,带着6000多人的部队退往诺曼底。他们于11月初到达鲁昂。次日,阿金库尔战败的消息传到了鲁昂,王室大为惊愕,法国国王查理六世、道芬路易 以及贝里公爵不禁潸然泪下。

阿金库尔失利的消息也传到了夏洛来伯爵菲利普 耳中。开战前,他在阿拉斯时已经收到法国王室总管发布的对英作战动员令。年轻气盛的伯爵渴望为国效力,于是热情接待了来使,并兴奋地与属下及侍从们商议领兵同英军一较高下的事宜。但其父勃艮第公爵却不希望身为领地唯一继承人的菲利普身陷险境。于是侍从们遵从公爵的意思,将颇为不满的菲利普强行移至艾尔。当时,王室总管并未放弃,他再次派人请菲利普帮助。这次,下定决心的侍从将菲利普严格限制在城堡里,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不过战事开始时,菲利普的一部分属下也响应召唤披甲执矛奔赴前线。如今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同王室总管一道血洒沙场。所以,在接到消息后的数天里,菲利普泪如泉涌,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之中。多年以后,他提及此事还后悔。

菲利普的父亲——勃艮第公爵无畏的约翰接到这个噩耗后也不禁黯然神伤。他的两个弟弟布拉班特公爵安东尼和纳维尔伯爵菲利普均死于此役。悲痛之余,他立即修书一封给英王亨利五世,对此事严加斥责,并送上自己的手套表示要向英王挑战,同时他还威胁要向英国人宣战。亨利五世退回了公爵的手套,并向使者解释他和英国军队都不应为公爵两位兄弟的死负责。同时,英王还邀请公爵在明年1月到布伦,届时他将同公爵一起审问法国战俘,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久后的11月16日,英王启程返回英国。而勃艮第公爵早已下定决心大动兵戎。借口抗击英国军队,11月初他就发布了动员令,集合大军北上。不过,从路线上看,声势浩大的勃艮第军队并没有与杀害公爵兄弟的英国人一决雌雄的意思。他们的目的地既不是新近被英国人占领的阿夫勒尔,也不是处于勃艮第公爵所辖地盘边缘的加来,而是法国首都巴黎。因为在精明的勃艮第公爵看来,法国贵族中的阿玛尼亚克党人 在战争中遭受重创,进军巴黎掌握政权显然比帮侄儿寡妇复仇更有意义。

勃艮第公爵蠢蠢欲动的情报让法国王室感到雪上加霜。为在混乱中抢到主动权,王室匆忙于11月7日发布特赦令,对先前支持过勃艮第公爵的人员既往不咎。英王亨利五世返回英国的消息传来后,王室终于感到局势有所缓和。既然北面军事压力有所减轻,王室就决心把主要精力放到应对勃艮第公爵上了。国王与部分近臣立刻动身,在11月21日前后赶到巴黎。由于这一切进行得仓促,国王进城时散着头发,穿着两年前的旧衣服和帽子。这座城市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用盛大的欢迎仪式来迎接她的主人。随后,道芬路易和军队也到了。在此期间,巴黎的王党分子将这些消息告知了在默伦养病的王后。她闻讯后大为惊骇,不顾抱病之身连忙乘轿子来到巴黎。同王后一同到达的还有道芬路易的妻子——勃艮第公爵的女儿玛格丽特,她们一起在奥尔良公馆下榻。当诸事稍定,而领军进逼的勃艮第公爵离巴黎还有一段距离时,这些惶惶不安的人松了一口气。12月初,初步掌握首都及附近地区局势的王党迅速召开廷议商议下一步对策。由于他们的中枢人员在先前的阿金库尔战役损失惨重:王室总管战死,奥尔良公爵 被俘,因此当务之急是赶紧选出一个有声望且精明能干之人主持军国大计。然而,环顾当时的王室,却是人才凋零。众人中能与勃艮第公爵抗衡的人几乎没有:贝里公爵老迈不堪,布不列塔尼公爵又缺乏经验难以胜任,而且后者更倾向于充当调停的角色。其他王子更是年轻稚嫩。正值壮年的安茹公爵在地位及声望上倒是与勃艮第公爵旗鼓相当,但他的家族主要在南方,此时他又身染疾病,对这个肩负国家重担的职位难免力不从心。万般无奈之下,众人决定把领导权交给勃艮第公爵的老对手阿玛尼亚克伯爵 。他同时也是奥尔良公爵的岳父、贝里公爵的女婿,当时正在南方加斯科涅前线。于是,后两名贵族立即赶往南部给阿玛尼亚克伯爵送去王室总管的委任状。与此同时,王室还巩固了巴黎及周边的防务:阿诺·纪尧姆·德·巴尔巴藏等阿玛尼亚克派将领奉命去聚拢散布在诺曼底以及北方战场的溃兵,然后带领他们前来拱卫巴黎。随后,这些军队被分为几部,进入冬季营区,据守通向首都的要点。鉴于大部分英国军队已在上月乘船离开加来,法国王室认为继续与英国人作战的任务此刻已变得较为次要。于是,先前那项在鲁昂和周边地区集结大批士兵、船队、水手,准备收复阿夫勒尔的计划被王室搁置。继续留在诺曼底的少数法国部队被分成几股驻扎在鲁昂和上诺曼底北部临海的科区等地监视阿夫勒尔的英军,阻止他们出城烧掠。

无畏的约翰是前任勃艮第公爵大胆菲利普的儿子,此时勃艮第派的核心人物。1385年,他与巴伐利亚-斯特劳宾公爵阿尔伯特(Albert I, Duke of Bavaria-Straubing)的女儿玛格丽特联姻,他的妹妹也嫁给了阿尔伯特的儿子威廉。勃艮第家族因此获得了日后兼并埃诺、荷兰等低地地区伯爵领的机会。约翰参加过1396年的尼科波利斯战役。虽然兵败被俘,他却赢得了“无畏者”的名声。1408年,他率领勃艮第军队帮助阿尔伯特的幼子约翰镇压了列日城的市民起义,这使他获得了一个新的绰号“无情者”。法国王权的衰弱给了他不惜一切代价实现个人野心的机会。与其父相比,约翰缺乏耐心,也更激进。1407年,他刺杀了一直试图将自己排挤出权力核心的政治对手——国王的胞弟奥尔良公爵路易,从而引发了数十年的内战。1413年,勃艮第派系支持的巴黎暴乱在斗争中被镇压,因此他的势力后来被驱逐出巴黎。1415年,英军入侵以及法军在阿金库尔战役的惨败使他看到了重整旗鼓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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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的约翰(John the Fearless, Duke of Burgundy)

相比风声鹤唳、手忙脚乱的王室,另一方的勃艮第公爵则显得从容多了。他领着大军迤逦而行,一路穿过勃艮第和香槟,于12月10日到达距离巴黎只有20英里远的拉尼叙尔马恩(Lagny-sur-Marne,马恩河畔的拉尼镇)。同时,在勃艮第公爵的示意下,北方的勃艮第派将领们亦起兵响应。于是,东北方向的皮卡底地区也被这些人激起了一片骚动。勃艮第派将领带领军队南下与公爵的本部汇合。在进军过程中,公爵派过一批使者与王室及道芬路易联系,表达自己愿意进入首都,匡扶王室。满腹狐疑的王室大臣并不相信公爵所谓的“赤忱报国之心”。他们谨慎地提出公爵只能带部分贴身随从入城。这显然不符合勃艮第公爵的意愿,没有军队的护卫,他实在难以安心立于政敌环绕的王室。由于北方的增援,公爵的军队已经超过5000人。有一支大军为其撑腰,再加上首都近在手边,勃艮第公爵的信心倍增。公爵纵容自己的军队四处劫掠,破坏周边的供给道路,以此给王室施加压力。因此,勃艮第军队的骚扰范围扩大至巴黎东面奥兹河和塞纳河之间的大部分地区,他们烧杀劫掠,留下了一片片残垣断壁。巴黎和周边地区的百姓心慌意乱,神不守舍,惊恐到了极点。

就在举棋不定的王室一边与对手讨价还价,一边四处寻求援助之际,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得知勃艮第公爵逼近首都的消息后,安茹公爵坐立不安。想起旧日里与这个堂兄结下的怨仇,他决心以养病为由到自己地盘上的翁热避避风头。临行前,安茹公爵向王室提议:将他与勃艮第公爵的旧怨交给王室仲裁。但提议随后被勃艮第公爵拒绝。安茹公爵的出逃无疑给巴黎蒙上了一层阴影。很快,便有谣言传进巴黎:勃艮第公爵的军队声势浩大,共有1万余人。城市即将被兵火笼罩,王室却犹豫不决、萎靡不振。总之,忧愁、悲伤、恐惧包围着阿玛尼亚克派贵族的支持者以及希望和平的人们,让他们在每况愈下的时局中倍受压抑、煎熬。

终于有一天,这部分近乎绝望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大学生按捺不住激愤之情,决心要向王室表达自己的意愿。他们聚在一起,涌至阿基坦公爵——道芬路易跟前,当着贝里公爵和几位贵族主教的面急切要求向他陈情。得到允许后,高等法院的首席庭长首先开始发言。他引用圣马修“我们被主拯救,或者毁灭”的箴言作为开头,极为生动地描述了国家遭受的苦难,并尖锐地指出那些野心家的名字,控诉了他们把王国与人民带往灾难深渊的种种劣行。庭长切中时弊的发言引发了在场众人的共鸣,一时间人声鼎沸,要求伸张正义之声遍起。

年轻的道芬路易也被这番景象感染了,他立即鼓起勇气以国王之子的名义宣誓:“从现在开始,一切作恶之人,无论他的地位如何,都将根据他所犯下的罪行立即受到惩罚。人民将重享和平!”王子的誓言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拥护。至此,人们满意地散去,感觉每况愈下的时局终于有了扭转的希望。

道芬之死

然而,命运总是变幻莫测。正当人们热切盼望道芬路易扭转局势之际,道芬路易突然一病不起。从鲁昂回巴黎的途中,他感染了痢疾,回到巴黎后,繁重的公务使他的病情急剧加重。有资料这样记载道:“他在四点吃饭,午夜进晚餐,拂晓才休息。”艰难的时事和繁忙的公务摧毁了他的身体,到12月18日,19岁的道芬路易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既不喜欢用武力来达到目的,也不像他父亲那样和蔼,他平日习惯在自己的房间弹奏竖琴,所以他死后也没有多少朋友为他哀悼。接下来的四天,他的遗体被装入铅棺,摆在宫中供人瞻仰,之后被运往圣丹尼斯,长眠于他的祖先身旁。道芬路易的突然病逝使得先前透出一丝光明的巴黎重新蒙上了厚厚的阴霾。严冬之中,城中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有人甚至说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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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芬路易(Louis,Dauphin of France)是查理六世的第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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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尼亚克伯爵的纹章

12月29日,王室日思夜念的阿玛尼亚克伯爵终于到了巴黎,并且带着从南方招募的千余名援军。次日,他从国王手中领过了王室总管之剑。上任伊始,阿玛尼亚克伯爵就频繁发布号令,王室的脉搏又有力地跳动起来。与逝去的道芬路易不同,阿玛尼亚克伯爵是一位意志坚定而且严酷无情的人,他全面贯彻之前议定的政策。此前,王室就已派大使出发前往热那亚等地招募弩手、租赁船只,以充实军队。德意志国王还被再次邀请到巴黎调停法国与英国的争执,王室也许诺将承担其在法期间的高额费用。同时,王室与勃艮第公爵的和谈仍在继续,但王室的态度已日趋强硬。1月14日,按照原定计划,布列塔尼公爵重返巴黎,试图调停两党的纷争。但他发现自己也受到王室的冷淡对待,巴黎市长甚至逮捕了他推荐的一位神学博士。之后他又前往勃艮第公爵驻地,结果发现后者已经愤怒到几乎接受不了任何建议。于是,布列塔尼公爵的这次斡旋行动无果而终。

其实,阿玛尼亚克伯爵此时已下决心诉诸武力。1月24日,他的部分军队在贡比涅市长和瓦罗亚地区总督的带领下突袭了一股在桑泰尔地区游荡的约600人的勃艮第军队。勃艮第军被击溃,大部分人非死即俘。其中,勃艮第首领马克特雷·杜·梅尼尔(Martelet du Mesnil)被带到贡比涅处死,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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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中的法国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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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塔尼公爵约翰(John V, Duke of Brittany),他虽然是查理六世的女婿,但一直试图在英国、法国和勃艮第的争斗中保持中立

同时,随着前任道芬的病逝,勃艮第公爵和王室的重要亲属联系被切断,在巴黎城外的勃艮第公爵只能悻悻地从宫廷召回道芬的遗孀——他的女儿玛格丽特。眼见巴黎的防守力量得到加强,继续留在此地已毫无结果,勃艮第公爵最终选择撤军。1416年1月28日,他带着军队离开拉尼叙尔马恩的营地,向北方撤退,回到了位于佛兰德斯的公爵领地。一些王党士兵随即攻入勃艮第公爵遗弃的营地,杀死了他的少数士兵。巴黎人看到勃艮第公爵北上后也松了一口气,部分人甚至给他取了个“让·德·拉尼” 的绰号嘲讽他的这次行动。这些消息使勃艮第公爵颇为不快,但眼下他并不急着给这些人教训。接下来的数月,勃艮第党人将在东北地区慢慢积聚力量,等待出击的时机。

随着勃艮第派对王国核心地区军事压力的大幅减轻,王室总管也趁此机会抽身应付西北面一直悬而未决的英国占领区问题。自从阿金库尔战役后,驻守阿夫勒尔的英军就不断出击。他们在频繁骚扰诺曼底北部地区的同时,也大规模地掠夺当地的粮食和草料,以此补充城内紧张的供给。1416年1月,又有大约1000名英军入援先前占领的阿夫勒尔。英国人的意图很可能是以此为基地,不断出城袭扰周边城镇,借此破坏法国人的封锁。王室总管发布命令,将之前布置在巴黎周边对抗勃艮第军的守卫部队集结在自己麾下,并于3月初向西北进军,准备收复失地。此时,阿夫勒尔英军守将多赛特伯爵因兵力有所补充而信心大增,决定发动一次大规模袭扰。3月9日,他带领千余人骑马出城朝鲁昂方向进发。他们在上诺曼底北部临海的科区等地游荡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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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左),她是勃艮第公爵的女儿,曾先后与两个道芬联姻,均无嗣而终。后来,她的弟弟菲利普让她嫁给了布列塔尼公爵的弟弟亚瑟

在英国人大肆劫掠之际,法国人已把消息告知王室总管。王室总管决定带领集结的部队与英军一较高下。据记载,1月时,王室总管手中有一支由2000名骑兵和1000名弓手组成的部队,3月时他已将其中大部分人带到了诺曼底。鲁昂也派出了本地的600名骑兵、50名弩手以及7车补给。因此,法军在人数上应该颇占优势。

在当地维勒基耶领主等人的配合下,王室总管的部队于3月11日在翁蒙特附近追上了回城途中的英军。英军遭遇敌人后,不慌不忙地下马组成一条战线并将辎重和马匹置于后方,以防止法军包抄。但阿金库尔战役中的好运并没有再次降临到他们头上:英军排出的战线狭长且单薄。

战斗一开始,法军骑兵就发动起猛烈的冲锋,他们径直切入英军阵中,迅速击溃了英军。混乱中,多赛特伯爵被击伤,英军四散奔逃。但法军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一举歼灭敌人,他们被英军的辎重和马匹吸引,开始抢夺战利品。多赛特伯爵因此逃过一劫。他趁机召集溃兵逃入附近一个果园,由于果园有篱笆作掩护,法军不愿冒着巨大风险强行突入阵地击败他们。受挫的英军也没有勇气组织队伍冲出有利地形赶跑敌人。因此,两军缠斗不休。

直到夜幕降临,双方仍未分出胜负。颇感疲惫的法军离开战场退至翁蒙特过夜。多赛特伯爵也借着夜色掩护撤出果园,悄悄躲进附近的密林,并连夜转移。第二日,英军沿着漫长的海岸迅速撤向阿夫勒尔。当接近城镇时,他们发现有一小支法军立在山崖上,拦住了他们的归路。英军重新排出战线,法军急切地上前攻击,迅速被英军击败。法军只好丢下同伴的尸体纷纷逃出战场。可是,英军打扫战场,在阵亡者身上翻捡战利品之际,法军大部队赶到。见到眼前情景,这些法军没有攻击,而是谨慎地在高地列阵等待英军。士气复振的英军却毫不犹豫地展开进攻。他们的攻势颇为猛烈,迫使法军开始后退。这时,城中的英军守卫也悄悄出城助战。他们迂回到法军的侧翼发动了突袭。被两面夹攻的法军军心大乱,后退演变为崩溃。留下近两百人的尸体后,法军逃离了战场。英军得以安全退入城中。

这次战斗,英军损失了约100名骑兵、300名弓箭手。法军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他们大大压缩了英军的活动空间,把英军逼到了阿夫勒尔前线。此后,王室总管开始组织对阿夫勒尔的围困工作。

当法军将士在北方前线浴血奋战之际,巴黎的王室也积极从事着争取和平的外交斡旋。3月1日,德意志国王,也就是后来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西吉斯蒙德应邀来到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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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赛特伯爵的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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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战争中,法国骑兵在正确的指挥下是可以击溃长弓手的

西吉斯蒙德的家族和法国关系密切。他的祖父曾与法国人并肩战斗,后在克雷西战役中阵亡;他的父亲皇帝查理四世曾在法国宫廷中长大。但法国尤其是勃艮第家族对低地地区的渗透,以及法王查理六世统治中期对热那亚的征服,为两国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然而,随着勃艮第家族的安东尼在阿金库尔战役阵亡,法国在南方势力的收缩,这些矛盾暂时得到缓和。同时,英国与西吉斯蒙德的关系则更加紧密。双方近几十年来一直维持着友好关系,亨利五世继位后也在宗教事务方面给予了大力支持。

西吉斯蒙德之所以愿意出面调停,有自己的考量。这是因为他继位时,他的国家正处于内外交困之际。从北面低地地区到南面意大利的北部城市都试图脱离帝国的控制,奥斯曼帝国又在东面虎视眈眈。他花费了大量精力试图弥合教廷大分裂,并努力使基督教诸国联合起来对付奥斯曼人。因此,西吉斯蒙德想通过他的特殊身份在西欧地区建立起长期的和平。

不管西吉斯蒙德的目的是什么,他和数百随从受到了法国人的热情招待。王公贵族出城数十英里迎接他,并簇拥着他来到卢浮宫下榻。之后,西吉斯蒙德向法王及王室表达了此行的意愿:他要在基督教世界建立广泛一致的联盟。他的宏愿自然符合法国人的胃口,因此受到了更加殷勤的款待。法国人邀请他在巴黎城中四处游玩,不断举办宴会以博取他的欢心。

有一天,他突然莅临巴黎高等法院参观。庭长、顾问等人慌忙出来迎接,将他领至王座。西吉斯蒙德饶有兴致地观看律师的庭前申诉。其间,有两人声称他们有权得到法国国王的一份恩赐官职,但名为威廉·塞贡特的朗格多克骑士提出异议。他认为两人不是骑士,无资格受此殊荣。这时,西吉斯蒙德突然心血来潮,用拉丁语询问其中的一位侍从是否想成为骑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慷慨的国王立即命人拿来一把宝剑,当场以剑触肩,将其封为骑士。于是,法官立即判决这位新晋的骑士应该得到法国国王的赏赐。但西吉斯蒙德的热心举动并没有获得主人的赞赏,法国王室对这次唐突的赐封大为恼怒。不过,王室只能严厉呵斥那位法官,指责其不顾法理,在法庭上屈服于德意志国王。但鉴于他们在以后的外交斡旋还有求于西吉斯蒙德,因此大发一通牢骚后,又不得不封锁消息,以免搅了德意志国王的兴致。就这样,西吉斯蒙德在巴黎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惬意时光。最终,拜会完王公显贵后,他开始北上前往英国人盘踞的港口——加来。

西吉斯蒙德经由圣丹尼斯来到博韦,并在那里过了复活节,之后他继续北进。一路上,他们一行人或直接进入市镇观光游览,或进入修道院虔诚朝拜,皆受到了人们的热情接待,因此过得十分舒畅。但当他们接近布洛涅时,意外发生了。西吉斯蒙德豪华的阵容震撼了当地市民,市民觉得布洛涅这小镇不能招待好国王,便派代表婉言谢绝了西吉斯蒙德一行入住的要求。因此,国王一行只好在郊外晚餐。这次闭门羹使西吉斯蒙德异常恼怒,他随即拒绝了市民进贡的礼物,径直前往加来过夜,并渡海于5月1日到达英国。

法国外交形势开始转好时,内部却出现了问题:财政捉襟见肘。围困阿夫勒尔、接待西吉斯蒙德、开展与周边地区的外交接洽、与勃艮第军开战都需要王室源源不断提供资金。为了使各项事业顺利进行,他们开始征收新税。4月,法国王室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征收补助金,全国各大城市需捐出数千里弗尔。5月底,巴黎召开高级教士会议,要求他们有所贡献。7月,王室以围困阿夫勒尔为由,决定在全国收取总额高达60万里弗尔的巨款。如此繁重的经济负担不可避免地引起人民不满。勃艮第党也趁机派人不断挑唆,局势因此变得动荡不安。在南方朗格多克一些城镇,就有不少人受勃艮第人的煽动群起反对这些税收,与税吏激烈对抗。在首都巴黎,一场密谋也在酝酿中。

巴黎之乱

当时,巴黎有不少人反感拱卫都城的王室部队。他们将这些南方士兵称为“外地人,毫无怜悯之心的恶棍”。在他们眼中,这伙人是贵族的爪牙,而这些控制着政府的贵族正在吸干他们的钱包。他们希望彻底改变这种境况,实力雄厚的勃艮第公爵被视为救星。

早些时候,勃艮第公爵曾派四个人作为他的代表,秘密携带其亲笔签名信潜入巴黎,意图发动政变。这些潜入城的使者与那些反对阿玛尼亚克派的人一拍即合,双方迅速展开合作。西吉斯蒙德离开巴黎之际,前法务大臣的儿子、教士尼古拉斯·德·奥热蒙等勃艮第党派支持者就已经与使者拟定了一个计划,打算召集数百人控制首都迎接公爵回宫:

趁王室征新税、城中人心浮动之际,他们纠集一伙人抓住巴黎市长。如果市长不从命就立即处死他。接着,他们冲进宫中囚禁国王,再分头逮捕法务大臣、贝里公爵等权臣。他们还打算得手后将这些人的脑袋剃个精光,绑在公牛上游街,尽情嘲弄一番后再将他们处死。甚至连王后也位列被屠杀名单中。他们还打算在控制局面后占领街道,高呼“勃艮第”的口号,挥舞勃艮第公爵的旗帜迎接他的军队进城。

这次暴动的日子最初选在耶稣受难日,后来推迟至复活节。对法国王室而言幸运的是,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遭泄露。密谋分子之一的米歇尔·拉雷的妻子偶然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立即修书一封,寄给自己的情人比罗·德·达普马汀,劝他马上逃出巴黎避祸。比罗当即照办,临走时还将情报传给了正在用膳的法务大臣。这个可怕的消息彻底打消了法务大臣平静享用晚餐的念头,他急忙赶往卢浮宫向王后及诸位王公汇报,并建议他们抓紧时间出逃避难。闻讯后,众人手足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在这危急时刻,巴黎市长塔纳基·杜·夏特勒却镇定自若。他立即披甲执剑,召集50余名部众迅速占领市场,然后分头逮捕了部分正在房中武装自己的密谋者。受到突然袭击的密谋分子猝不及防,陷入慌乱之中。与此同时,得到骑兵增援的巴黎市长毫不停歇地追捕余众。最终,没了组织的勃艮第党人纷纷失去斗志,或被捉获,或逃出首都,密谋失败。

但粉碎政变的行动并不能使巴黎城中的阿玛尼亚克派官员高枕无忧。这次阴谋涉及面极为广泛,教士、法官、旅店老板、大学生以及富裕市民等各阶层均牵扯其中。虽然他们中的许多人第二天被逮,但城中显然还隐藏着很多支持者。惊魂未定的法务大臣将详细情况告知了在北方前线的王室总管。面对严峻的政治形势,王室总管不得不暂停正在进行的封锁事宜,与阿夫勒尔的英军签订了为期一月的休战协定。这也给了英军喘息的机会。

派出800人的先遣部队赶回首都后,王室总管随即也带领300名骑兵回援巴黎。与此同时,其他阿玛尼亚克派将领也带了数百人马前来增援。到了5月初,阿玛尼亚克派已在巴黎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于是,一场针对勃艮第分子的血腥镇压和报复开始了。5月2日,先前逮捕的犯人被带到中央大市场以叛国者的罪名处决。尼古拉斯·德·奥热蒙因其教士身份不用被处死,但被判以终身监禁,只能以面包和清水为食。不过,那几个勃艮第代表倒是毫发无伤逃到城外,让市民独自面对阿玛尼亚克党人的怒气。

与此同时,王室总管等人继续在巴黎大肆搜捕嫌疑分子,将其中一些人或公开处决,或沉入塞纳河。此外,他们还强行没收市民手中的盔甲和武器,流放一些不受信任的市民,并对大学进行清洗。最后,他们取缔了与此事有牵连的大屠宰业行会。

从此以后,那些自1413年以来活跃在巴黎政治斗争最前沿的人逐渐淡出政治舞台。同时,在种种高压政策下,巴黎市民与政府的关系急剧恶化,但他们此刻只能向权威屈服。因此,虽然城中仍是暗流涌动,但表面上暂时恢复了平静。见勃艮第支持者受到重创,事态趋于平缓后,王室总管又匆忙离开巴黎,再次奔赴前线。

此后,法国军队又开始了时断时续的围城战,他们在前线与鲁昂之间设立军械补给中转站,给商人发放安全通行证,以便他们将补给送至前线。同时,诺曼底的子爵和邑督们也接到了相关命令。按照要求,他们必须将大量军需源源不断运往军队驻地。地方官员亦派专员搜寻“神职人员、贵族和其他人在谷仓、畜棚、旅店的所有谷物,送到阿夫勒尔周围的军队和舰队手中”。官员在诺曼底征得的税款也直接送到总部作为士兵薪水。这些手段使王室总管有效掌握了资源,能顺利开展封锁行动。

另外,随着热那亚雇佣舰队的到来,一支庞大的舰队被武装起来,法国人的海上拦截行动也逐步展开。他们的舰只阻断海路,频繁出击,甚至越过海峡袭击英国港口的船只,烧毁近海的英国村庄,不停骚扰英国海岸。

在法国人的进逼下,阿夫勒尔城的补给几乎断绝,这让英国国王亨利五世十分忧虑。实际上,亨利五世也并不想拒绝和谈。不过,他在与西吉斯蒙德、法国使者和伦敦的法国王公俘虏交涉的同时,还与勃艮第使团保持接触。6月中旬,他还派沃里克伯爵前往根特与勃艮第公爵直接联系,试图分散法国人的力量。

公开谈判时,亨利五世与法国使者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交锋,但他接受了西吉斯蒙德的建议,勉强接受了为期三年的休战协议。他表示,只要法军放弃围困阿夫勒尔,他便会考虑长期和平。法国使者立即动身前往巴黎,以争取法国王室的认可,并确定下次在大陆举行的谈判大会的日期。

在海峡对岸,这段时期军事行动的顺利开展使阿玛尼亚克派的信心倍增。他们认为,随着封锁的逐步加强,阿夫勒尔陷落指日可待。他们不信任善变的英国人,坚信只要阿夫勒尔仍在英军手中,英国人就不会放弃征服整个诺曼底的计划。毕竟英国人可以通过阿夫勒尔沿塞纳河征服诺曼底,甚至威胁巴黎。这些观点驱使他们实际上不会履行休战协议,但要求使者表面上尽量敷衍,为攻占阿夫勒尔争取时间。所以,在法国博韦展开的下一轮会谈中,英国使者感觉毫无进展。当英国使者返回伦敦向亨利五世述职,并准备确定双方下次会晤时间、地点时,法国人则在继续开展诺曼底地区的征兵动员工作,以提防英国的大规模军事救援行动。

法国人的担心并非多余。在英国南岸,一支经过数月精心准备的英军舰队已经集结完毕。这支整装待发的舰队约有300艘船,载有6000多名士兵和大批补给物资,英王亨利的弟弟贝德福公爵亲自领导。英军原本计划于7月底启航,但他们直到8月14日才等来期盼已久的大风。起风后,英国舰队立即扬帆出海。夜幕降临时,他们快到塞纳河口了,但在那里遭到了法国海军的拦截。法军舰队大约有200多艘船,包括一些大型战舰。英军决定就在法军对面抛锚。

当时,南风呼啸,海浪拍打着船身,篝火在远处飘忽不定地闪烁,法军大型战舰在浓重夜色中显现出的巨大轮廓使英军战船相形见绌。双方将士都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法军士气低落,因为他们的薪水被拖欠,热那亚舰队指挥官又在数星期前与一支来自波尔多地区的英国舰队进行海战时阵亡。

拂晓时分,热那亚舰队的号角响起,海战爆发了。热那亚人的大舰迅速冲向英军,法国舰只紧随其后。双方随即展开了近距离搏斗。部分装备划桨的法军小船灵活地发动袭扰,试图从侧翼包抄英军。载有大批精良装备的下马骑士和长弓手的英舰沉着应战。英军抓住机会奋力用携带的铁爪困住敌舰,展开船舷战,并将暴雨般的箭矢倾泻到敌人头上。法国人则用长矛、十字弓甚至石块还击。激烈搏斗持续了5—6小时,英国的下马骑士和精锐弓手相互配合,逐步占据上风。短兵相接中,他们扫平了法舰上的一切抵抗力量,击破了法军战线。英军俘虏了好几艘法国大舰和一些小船。眼见中坚力量被俘,其余的法军舰只失去斗志,纷纷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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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器还不足以摧毁船体的中世纪海战中,长弓手能提供强大的火力,但由于他们通常装备着轻甲,因此容易遭受对方火力的杀伤

此时,阿夫勒尔城毫无防御地展现在英军面前。不过,考虑到对附近地理、水文环境不熟悉,英军没有继续追击法军扩大战果,只是将补给送到城内。当增援行动结束后,这支舰队便不再逗留,立即返回英国本土。当然,英军的胜利不是毫无代价的。据一些资料描述,英军有近700名骑士和1000多名弓手伤亡,贝德福公爵可能也在伤者名单上。不过,这些代价物有所值。

法军在封锁阿夫勒尔的一系列行动中投入了巨大的资源,花费了漫长的时间,现在却因英军舰队的增援而失败。焦虑的王室总管再次向诺曼底发出紧急动员令,然而已露疲态的法军很难在短时间再组织起一场同等规模的封锁战了。同时,阿夫勒尔城内的英国驻军对此前的经历记忆犹新,也不愿长时间承受敌人的军事压力。于是,双方渐渐都希望降低战争烈度。

就这样,9月末,英法双方签署了从10月3日到次年2月2日的停战协定。实际上,法国人之所以急于将主力撤出诺曼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法国已经出现巨大危机。

勃艮第公爵步步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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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公爵进军路线

正当大部分法军云集于诺曼底北部与英军苦战之际,在北方坐拥大片疆土的勃艮第公爵也在酝酿着自己的计划。与王室的一系列谈判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不甘寂寞的他又想对巴黎发动新的攻击。鉴于年初的大规模远征劳而无功,这次他改变了策略,只派遣部下带领小股部队多线袭扰。

当时,从公爵的领地到巴黎主要有两条道路:一是从皮卡底出发沿瓦兹河谷南下到达巴黎,一是从第戎出发经由塞纳河谷直抵巴黎。因此,从1416年夏季到1417年,勃艮第将领带领士兵从这两条路频繁突袭,北方战线尤为激烈。

1416年6月,勃艮第派将领詹尼特德普瓦纠集400多人,乔装打扮一番后秘密前往圣德尼。他们意图在此等候并抓捕法务大臣和巴黎市长塔纳基·杜·查斯泰尔。不过,他们的运气颇为不佳。也许是旅途劳顿之故,他们到达目的地后便专心大吃大喝,全然不曾察觉他们的猎物正穿过此城回到巴黎。发觉错过机会后,他们只好放弃计划,仓皇北返。但这只是勃艮第将领骚扰的一个小插曲。

在北面,费里·德·马伊带领一批勃艮第骑兵大举入侵桑泰尔地区的奎内尔和昂日,肆意逮捕当地居民,掠夺他们的财物。与之相呼应的是,莫瓦伊·德·圣莱杰等人也渡过塞纳河,连夜埋伏在东北面的绍讷城堡旁边。勃艮第人耐心潜伏,终于在天明时等来了机会。他们趁城中放下吊桥之际迅速跃出,一起涌入城堡,成功占领城堡。随后,他们便以此为据点,四处骚扰劫掠。将周围全部抄掠一番,自己的钱袋鼓起来后,他们才遗弃堡垒前往别处搜刮蹂躏。最终,这些勃艮第人带着沉甸甸的赃物,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回家之旅。

而勃艮第人对法国造成严重影响的行动则发生在8月,勃艮第派将领索尔斯带领600多人趁着混乱深入王党领地,悄悄接近位于法兰西岛核心区域的拉夏佩勒附近,并在这里设下埋伏。他们也许是想奇袭巴黎,或者引起巴黎骚乱,给城中的勃艮第支持者创造机会。不过,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对这支小规模的部队来说实在是过于艰巨。于是,他们的首领在与巴黎城中的线人接触后,感到很难施展宏图,于是命人吹响了后撤的号角。但这些勃艮第人不甘心两手空空回家,他们一路上逮捕了不少发觉他们行迹的路人,并通过一次突然袭击夺取了有少数守卫驻守的瓦兹河畔的博蒙。对该地大肆搜刮一番后,他们遗弃这个据点,带着赃物和俘虏北返,沿途不断有勃艮第部队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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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阶层的民众都会遭到勃艮第人的劫掠

当他们到达正在举行集市的内斯勒时,便决定大干一票。经过一番激战,他们占领了这座城镇。不少抵抗者被杀死,很多人被抓为人质。成为主人的勃艮第人在这里过了一段颇为惬意的日子,他们甚至将一度中断的集市重新开张。勃艮第人一边卖掉自己抢来的货物,一边用身旁的俘虏换取价值不菲的赎金。两星期后,他们才带着满载财物的车队慢悠悠地北返。

与此同时,其他勃艮第人在埃克托尔·德·萨渥兹、菲利普·德·萨渥兹等人的指挥下,也大胆出击,越过瓦兹河,兵锋直指位于诺曼底东北的厄伯爵领。在南线,支持勃艮第的军队攻入塞纳河上游地区,王室邑督试图在北面组织力量阻击,但不久就在塞纳河畔的巴尔县被勃艮第人击败。

从大体上看,这些勃艮第人主要是分散成小股四处流动骚扰,并没有久驻据守的意愿,也没有一决胜负的决心。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给阿玛尼亚克派的领地造成了大破坏,并削弱了这片地区在接下来的英法战争中所含有的战争动员潜力。兵火过后,匪患也开始横行乡间。

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阿玛尼亚克伯爵仍然认为王室有足够的力量来平息这些危机,因此他拒绝联合勃艮第公爵的建议。8月30日,法国王室对亚眠的邑督发布了一项敕令,同时抄送给了其他地区。这篇敕令是以国王的名义发出的:“我,查尔斯(法国国王查理六世),依靠主的恩典,向所有将出席现场的人表示问候。自从至高无上的、优秀的诸王之王,我们的创造者耶稣基督,通过他的天赐恩典以及慈悲,选择我来管理和统治尊贵的法兰西王国,我就应当竭尽全力去为臣民争取和平,一切干扰者都将受到惩罚,以便正义得以施行。我的臣民将生活在和平与安全中。”

然后,敕令列举了一大批勃艮第将领的名字:“我了解到埃克托尔·德·萨渥兹、他的兄弟菲利普·德·萨渥兹,伊罗安·德·雅克维尔,皮耶尔·德·索雷尔,古通圣莱杰领主、他的儿子莫瓦伊·德·圣莱杰,我勃艮第堂弟的吹号手罗伯特师傅、我勃艮第堂弟卫队的弓箭手詹尼特……同其他许多人一起,已集结起来对抗我的意愿和颁布的命令。”

接着,敕令列举和谴责这些人的行为:“他们在我的王国横行无忌,以武力或者奸计夺取我的城镇和城堡,并将所有财物洗劫一空。不仅砍伤和杀死那些试图保卫财产的善良居民,还试图带领大批武装者进入巴黎犯下同样的罪行。他们事先就知道,我亲爱的王后和儿子都兰公爵以及其他血亲住在巴黎。如果他们成功,巴黎将毁灭。当他们发现自己不能通过任何手段进入巴黎时,就像疯子一样向被囚禁于英格兰的奥尔良公爵的城镇瓦兹河畔博蒙飞奔而去。在路上,他们从耕地里掠夺马匹,抢劫并囚禁他们遇到的每一个旅行者。他们突袭并夺取了这座城镇,洗劫、杀死和淹死了许多居民。他们还以这种方式侵扰其他城镇、城堡和村庄,对妇女皆施以暴力,洗劫教堂和其他神圣的建筑。他们造成的极大危害就连我们的敌人——英国人都做不出来。”

最后,敕令宣判勃艮第将领们为亡命之徒,并声称要加以严厉的惩罚:“之前提到的人连同他们的盟友以及同伙,是政府的叛乱者。由于此刻我正将全部力量投入到与我们的敌人——英国人进行的战争中,因此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对抗这些叛乱者。因此,我给予臣民拿起武器反对他们,杀死他们或者将他们关进监狱,武力占有他们的动产和不动产的权力……我命令亚眠的邑督或他的副官……在所有宣布公告的场所庄严地宣读本文件。他们将把特许权授予那些愿意抓捕上述叛乱者并将其处死的任何人,允许这些人占有叛乱者的财产,而且免除他们日后因为这些行动而被亡命之徒的同党起诉的危险。”

于是,按照这份敕令的要求,阿玛尼亚克派的部队和支持者也对勃艮第人还以颜色。他们以对待强盗的方式吊死了大部分勃艮第人,据说,吊死人的树木还因不堪重负被压弯了。就此,两派的争斗进一步激化。

将指挥权交给了部属的勃艮第公爵此时正忙于和英国人谈判。早在1416年5月,他就和英王亨利五世的使者签订了一个在自己局部领地停战的协议。消息传出后,舆论大哗。阿玛尼亚克派甚至怀疑他与敌人已经结成联盟。但勃艮第公爵毫不在意国人的反应,他趁属下把前线搅得天翻地覆的机会,悠闲地前往加来。根据几方达成的协议,西吉斯蒙德和英王亨利五世已分别于8月底和9月初先后渡过海峡到了加来,准备为这场长时间的谈判进行最后的磋商。法国使者也在9月初到达。

由于先前得到的,有关英王、德意志国王将在加来和勃艮第公爵会晤的消息引起法国王室深深的焦虑和不安,因此,按照王室的密令,这些使者也肩负着探听消息、暗查各方动向的任务。不过,在先前的谈判中,亨利五世已对法国人的虚与委蛇感到厌烦。法国使者在加来城享受到了他们在前次谈判中施加给英国使者的同等待遇:被限制出行,被迫自付寄宿费用,甚至连仆人的行动也受人监视。他们的谈判对手冷漠而且严苛。因此谈判陷入僵局。

9月底,法国使者争取到了和平维持到次年2月的停战协定,随后就被英国人打发离开。在此期间,西吉斯蒙德并没有努力调停。法国人在军事上的挫折和政治上的混乱使西吉斯蒙德认为他们的统治即将崩溃。他开始考虑自己能从这些事中得到多少好处。于是,谈判开始前,他就与英王秘密商谈了法国瓦卢瓦政权垮后的瓜分事宜,他打算以后染指法国东部的几块领地。这些地方曾是古老的阿尔勒王国的组成部分。作为交换,他将为英国人提供一定的军事援助。两人8月时就已在伦敦达成了秘密协议。

赶走法国使者后,英王、德意志国王连同在10月4日到达加来的勃艮第公爵一起开始详细讨论利益划分事项。会议中,英王要求勃艮第公爵不要参加法王对英国征服法国的抵抗活动。如果有可能,亨利五世还希望后者能签署公告,在英国征服法国的合适阶段向他效忠。作为补偿,英军既不会侵入勃艮第公爵控制的任何一处领地,也不会对他的任何盟友发动攻击。此外,英国还会将今后征服的部分领土赠给公爵。面对如此丰厚的条件,狡黠的勃艮第公爵并未给予肯定的答复,一切都十分含糊,不过他表示同意将双方的休战期延至1419年。勃艮第公爵因持有勃艮第伯国的阿洛斯特等领地,因而向西吉斯蒙德行效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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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亨利的弟弟格洛斯特公爵,数年后,他成为英格兰摄政

在三方积极进行谈判时,跟随英王亨利五世一同来到加来的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Humphrey,Duke of Gloucester)则作为英方的人质来到勃艮第公爵领地内的圣奥默暂住。当然,凭借英王幼弟的高贵身份,格洛斯特公爵受到以夏洛来伯爵菲利普为首的勃艮第贵族们的热情款待。公爵到达的第二日,夏洛来伯爵在一批勃艮第显贵们的簇拥下前来拜访公爵并向其致意时,却发现公爵正忙于同他的英国侍从交谈。公爵背对着走进房间的菲利普,没有按传统礼节向伯爵致意,只是简短地问候了一句:“欢迎您,亲爱的表弟。”然后又继续与侍从谈话。格洛斯特公爵高傲的态度使年轻的菲利普颇为不快,考虑到父亲的利益,他并没有表露出不满。但这个小插曲却为日后菲利普和格洛斯特公爵颇为紧张的关系埋下了伏笔,他们的频繁摩擦甚至将影响战争的进程。

最终,三方会谈顺利结束。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勃艮第公爵和格洛斯特公爵都安然回到了各自阵营。

交易基本达成后,英王亨利、西吉斯蒙德、勃艮第公爵均离开加来前往各自领地。然而,法国王室对这些秘密交易知之甚少,在离开加来、返回康斯坦斯的漫长旅程中,西吉斯蒙德还收到了法国人对他在先前谈判中的干预行动的感谢。不过,他并没有领情,他回到自己领土后,就发布宣言,声明他已与英国签订攻守同盟,一起针对法国。现在,阿玛尼亚克派在北方与英国人和勃艮第人抗衡的同时,还要面对东南方向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事压力。形势变得更加严峻了。

法国王廷的困境

返回领地的勃艮第公爵又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自从道芬路易去世后,王位继承权已经转移到他的弟弟、前任都兰公爵约翰身上。年轻的约翰王子此时正居住在岳父埃诺伯爵巴伐利亚的威廉的宫中,后者同时身兼巴伐利亚公爵以及荷兰伯爵。

威廉很乐意担任新道芬的导师以及勃艮第和阿玛尼亚克两派的调停人。因为他的姐姐是勃艮第公爵的妻子,而且他一度是公爵的盟友。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并不希望失去对新道芬的控制权,也不希望新道芬成为两党相互倾轧的工具,因此,他在1月初就引导道芬约翰向两派发出了休战命令。同时,两人也拒绝了与勃艮第公爵会面以及同使者返回巴黎的请求。西吉斯蒙德访问巴黎时,待价而沽的威廉也曾在巴黎与阿玛尼亚克派接触,之后还参加了在英国的谈判会议。加来谈判召开前,他和勃艮第公爵曾有过一次短暂且毫无成果的会晤。加来谈判结束后,威廉终于决定改变之前的观望姿态。他写信给勃艮第公爵,邀请后者前来与自己的女婿会面。灵活善变的勃艮第公爵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向埃诺伯爵和新道芬示好,并于11月9日前往瓦朗谢讷与他们会面。

勃艮第公爵带领包括儿子夏洛来伯爵菲利普、阿拉斯总督等一大群宫廷亲信在内的庞大使团前往瓦朗谢讷。埃诺伯爵和道芬约翰也没有怠慢,他们出城迎接勃艮第公爵一行人。接下来,双方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会晤。

勃艮第公爵首先向道芬约翰致意,并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将尽力为他和他的父亲——法国国王服务,与他们的敌人做斗争。这一番承诺大大取悦了道芬约翰。作为报答,他发誓将帮助公爵对抗那些对公爵及其领地和臣民怀有恶意的政敌。接下来,道芬约翰亲切地恳请公爵加入国王保卫疆土抵抗英国人的事业,公爵欣然应允。接着,仍有一丝顾虑的道芬约翰又问公爵是否能遵守在欧塞尔签订的和约,公爵连忙回答他非常渴望保持和平,而且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不过,他强调令他耿耿于怀的安茹公爵除外。年轻的道芬约翰似乎对安茹公爵——道芬幼弟查理的岳父——的命运并不在意,他非常满意勃艮第公爵表现出的豁达和看似完美的承诺,于是决定与其合作。

道芬约翰答应公爵会极力促成公爵与国王的和解,并让他入驻王室,共同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府。随后,埃诺伯爵也和勃艮第公爵互相发誓保持他们“兄弟般的友情”,共同扶持道芬约翰。会谈进行得十分顺利,其余在场的人也被此番情景感动,纷纷立下誓言为这一时刻做见证。不过,在一阵慷慨激昂的宣言过后,埃诺伯爵提出了一个小小的条件:他无意介入法国和英国的战争,不想破坏自己与英国的亲密关系,使自己的领土横遭兵革。勃艮第公爵立刻同意了这个要求,他同时也请求埃诺伯爵保证道芬约翰的人身安全,不能轻易将他交给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的手中。这个请求暗合伯爵的心意,因此他马上应诺下来。后来,他们将道芬约翰前往巴黎的日期定在11月底。这一系列的交易达成后,他们各自带着相关人员回到自己领土,开始做南下的准备。

相比占得头筹的勃艮第公爵,阿玛尼亚克派的大使在埃诺伯爵的宫廷可算是四处碰壁。年初,阿玛尼亚克派首领就派了大使前往埃诺伯爵的宫廷,劝说新即位的道芬约翰返回首都;并命令大使观察道芬约翰的喜好,以便日后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可大使们来到埃诺伯爵严格控制下的宫廷时,却发现勃艮第大使已先到一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被勃艮第大使紧紧跟随,几乎找不到与道芬约翰直接交流的机会。后来,阿玛尼亚克派大使更是被不耐烦的威廉赶回了巴黎。

为了对抗因道芬约翰不愿返回巴黎王廷而带来的不利影响,王室总管通过法令使道芬约翰的弟弟蓬蒂厄伯爵查理受封为都兰公爵,并提拔他为巴黎总督。不过9月初,威廉终于答应将道芬约翰送到巴黎王室,并要求王室垫付护送卫队的费用。事情开始出现转机。9月末,威廉的宫廷以道芬约翰的名义发表了一份对法国主要城镇的宣言,声称他将在英国入侵时亲自领导一个团结的民族对抗敌人,并要求每个人在目前的情况下只向国王效忠,并随时做好奔赴战场的准备。

11月下旬,王室大使再次前来拜见埃诺伯爵等人。在他们的竭力敦促下,12月初,埃诺伯爵和道芬约翰终于开始启程前往巴黎。他们的队伍显赫华贵,而且人很多,像一支小军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后面还跟着一群勃艮第公爵的近臣。这部分人狠狠刺激着阿玛尼亚克派的神经,他们怀疑道芬约翰、威廉已经和勃艮第公爵达成了新的联盟。于是法国北部的政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护送道芬约翰回首都的队伍也行进得十分缓慢。

年轻的道芬约翰似乎没有觉察到时局的严峻和复杂程度。在回巴黎的途中,他随手写了一些信发给韦芒杜瓦、亚眠以及其他地方的邑督,要求他们立即停止与对方的战争,否则将受到严惩。然而,那些将领并没有遵从这些命令,士兵蹂躏乡间的行为没有被制止,居民所受的战乱之苦也丝毫没有得到减缓。

在此期间,巴黎的形势却发生了剧变。王室温和派和强硬派之间的政治冲突不断升温。一些人热切盼望道芬约翰接过摄政大权。焦急的王后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她努力冲破种种阻挠,在1417年1月21日离开都城,来到北面的桑利斯并住进了国王的行宫。与她同行的还有她的幼子都兰公爵查理和一些大臣。她的女婿布列塔尼公爵早已出发护送道芬约翰来到了桑利斯东北的贡比涅。王后盼望能见上阔别多年的儿子一面,然而由于各方阻力,不能如愿。母子两人不得不分别驻足在这两座相距仅有20英里的城市遥遥相望,看着双方的使臣频繁穿梭于贡比涅与桑利斯。

在此期间,贡比涅的威廉和道芬约翰等待与王室的代表谈判,就进城条件做最后的商谈。但阿玛尼亚克派不能接受他们的尾随者,因此漫长的谈判陷入僵局。此时,巴黎的强硬派开始发力。2月下旬到3月初,阿玛尼亚克伯爵出现在桑利斯和贡比涅。由于威廉的阻拦,他和其他大臣未能将道芬约翰带回巴黎,但王后一行被迫返回。当阿玛尼亚克伯爵动身返回巴黎时,年轻的道芬约翰有些动摇了,想同他们一起。

感觉局势渐渐失去控制的威廉决定亲自前往首都,希望就此事达成妥协。3月底,威廉到达巴黎,并当众亮出了他的底线:道芬约翰继续与勃艮第公爵保持联盟关系,并恢复勃艮第公爵在王室的重要地位,否则他将带道芬约翰回埃诺。阿玛尼亚克派无法接受这个条件,于是横下一条心,决定采取极端手段逮捕并囚禁埃诺伯爵,并以他为要挟,迫使道芬约翰就范。

幸运的是,有人及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埃诺伯爵。他闻讯后大吃一惊,天不亮便借口朝圣仓皇逃出了巴黎。当天夜里,惊魂未定的伯爵赶到贡比涅,得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消息:道芬约翰突然身染重病,先是耳朵发炎、双眼凸出,紧接着又难以呼吸,从巴黎赶来的医生也无力回天。4月5日,病魔就夺去了他的生命。曾经簇拥道芬约翰南下的大队伍顷刻间土崩瓦解,约翰被装进一具铅棺,简单举行了葬礼后,被安葬在贡比涅附近的修道院,威廉和其家人在叹息中返回埃诺。陪伴年轻王子走完人世间最后一段行程的显贵只有埃诺伯爵一家。

总体来说,勃艮第和阿玛尼亚克两党的积怨由来已久,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种局面不是埃诺伯爵威廉施加压力就能扭转的。他一厢情愿的强硬举动适得其反,其愿望最终化作一场空。

这些事还在巴黎引发了更为严重的政治余波。道芬约翰的去世使王位继承权转移到了法王的幼子都兰公爵查理身上。查理与王室盟友安茹公爵的女儿联姻,现在和国王、王后都处于王室总管的控制下。因此,王室总管的权力比先前更大。然而,王室总管仍打压身边的异议者,以此确保自己的政令能畅通无阻地被执行。

王室总管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在之前谈判中异常活跃的王后。她倾向于两派和解,以此换取国内和平,巩固自己和儿子的地位。种种迹象表明,她对王室总管久握权柄已颇有微词,也不赞成他的所有政策,并试图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王室总管不能容忍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因此开始派人对王后进行秘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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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芬约翰(John,Dauphin of France),毫无经验的他几乎总是听从岳父威廉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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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左边的人是法国王后伊莎贝拉(Isabeau of Bavaria),她是巴伐利亚-因戈尔斯塔特公爵斯蒂芬三世(Duke Stephen III of Bavaria-Ingolstadt)与妻子米兰的塔德奥·维斯康蒂的长女,在前任勃艮第公爵大胆菲利普的安排下与法王查理六世结婚。丈夫患病不能理政后,伊莎贝拉一度享有很大的摄政权力。虽然她竭力想在两党间保持中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党派纷争。早年她深受大胆菲利普的影响,后与奥尔良公爵路易过从甚密,以至流言四起。虽然她对现任勃艮第公爵种种冒犯王室的行为极端厌恶,但她此刻不得不与其虚与委蛇。伊莎贝拉的举动受到不少法国贵族的指责,她的个人生活和政治态度在后世也引起了很大争议

这段时期,王后借助路易·德·波瑟冬等几位将领暗中蓄养私人军队,并将唯一的儿子查理带在身边。王室总管觉察到了这些迹象,他收集了一大堆王后生活不检点的证据,并将这些通报给精神恍惚的国王。国王闻讯后立即于4月18日启驾赶往王后居住的万塞讷一探究竟。在返回的路上,他们撞见了前往此地的路易·德·波瑟冬。根据编年史记载,后者在与国王一行照面时,只在马上微微点头予以致意。国王认为他的举动十分失礼,王室总管便趁机说这个阿玛尼亚克派老部下曾对王后大献殷勤。

巴黎市长立刻抓住路易·德·波瑟冬,并将他关进监狱,对他施以酷刑。这些人很快就从他嘴里撬出了比传闻还丰富的细节。在此之前有关王后与前任奥尔良公爵亲密关系的旧闻无疑也对王后十分不利。因此,悲愤的国王直接返回巴黎。没有机会为自己申辩的王后则被迫和子女分开,然后被转送往图尔,接受相关人员的严密监视。她那庞大的随从队伍被解散,守卫们四处逃散。她存放在修道院等地,价值数十万里弗尔的财物也被王室总管和道芬约翰没收,充作军费。倒霉的路易·德·波瑟冬则被装进麻袋投入了塞纳河。然而,在此风雨飘摇之际,无论王室总管是什么目的,收缴王后的财物充实国库的做法都是极不明智的。他的行为大大打击了王室的声望,制造了不可弥合的分裂,而且使其他势力有了可乘之机。这事暗示阿玛尼亚克派的权威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阿玛尼亚克派再次驱逐勃艮第派支持者和同情者。接下来的夏季,有数百名市民、学者及法官被赶出巴黎。经过一番清洗,王室开始贯彻王室总管的指令。然而这项工作十分棘手,因为它意味着王室要与英国和勃艮第人同时作战。先前的资源在历次战事中几乎已消耗殆尽。因此早在1416年年底,新一轮的税款征收工作就全面展开了。同时,阿玛尼亚克派还向全国特别是巴黎的数十名显贵强制借贷一笔总数达60000里弗尔的巨款,不管后者倾向于阿玛尼亚克还是勃艮第,都需分摊款项。

这些沉重的负担在1417年年初引起诸多城市不满,王室被迫有所让步。比如鲁昂被暂缓了3000里弗尔的税额,另有1000里弗尔被承诺用于地方防御建设。总之,中央与地方漫长的讨价还价使筹款工作举步维艰。再加上先前敌人在加来秘密会谈,阿玛尼亚克派如同芒刺在背,他们预感敌人更大的军事行动即将到来,因此进一步向财政官员施压。

5月末,当着王室总管和大臣的面,财政官员答道:根据估算,在接下来的四五个月还需要80—90万里弗尔的法郎,现有的资金只能支撑到6月。这些数据一经列出,参会人员皆哑口无言。万般无奈之下,官员只好建议与勃艮第派议和,在座的人无言以对。求和的文件被试探性地发给公爵和前线市镇,但它们发出后便石沉大海。随后,诉状审理庭(chambre des requêtes)决定调查富人们的财产,劝他们向国王借贷。5月底6月初,又开始在全国征收另一项补助金。阿玛尼亚克派使出浑身解数,力图填补这笔亏空。政府全面征收盐税、对教士们的什一税、货物的入市税,抵押王室珠宝,并公然铸造贬值钱币。很难说这些措施是否达到了预定目标,但抱怨和不满却在人群中传播开了。人们纷纷指责王室总管过度征税,认为他或是在谋求私利,或是将金钱白白送给那些毫无价值的残兵败将。

诺曼底战备

当阿玛尼亚克派内外交困之际,北面的勃艮第公爵也感到他与政治目标已渐行渐远。去年6月贝里公爵去世已经使他失去了一条与王室联系的重要渠道,与他颇有默契的道芬约翰的离世,使他谈判的筹码烟消云散。至此,勃艮第公爵下定决心放弃谈判道路,转而采取激进手段。

4月25日,勃艮第公爵发表声明,公开与巴黎的当权者决裂。他在声明中详细回顾了往事:

自从我们退出王室后,一些来自下层或出身不清的人夺去了公共事业的管理权。他们一心想将王国的财富据为己有。他们的行为是如此的肆无忌惮,以至于我们的国王陛下和官员都陷入了窘迫的境地。……尽管他们每年通过征税和借贷的手段获得了巨大数额的资金,但没有一份被用于公共开销或是王国的福利事业。……我们决心大力纠正上述恶行,要尽最大的努力迫使他们归还国库的财产。……我们曾派大使前往巴黎卢浮宫出席廷议,将上述事情公布于众。最近去世的阿基坦公爵主持这次廷议。我们要求制止那些恶行,用更好的方式治理这个国家。通过这些,巴黎大学许多人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他们给我们寄来曾在巴黎圣吉纳维芙教堂公开宣读过的信件。但是……我们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诡计……那些恶棍想尽办法阻止我面见国王。

废除这些敕令后不久,他们就做出各种不堪的事情:强征重税,强制借贷、罢官、流放、砍头等不计其数的暴行。我才去世的女婿阿基坦公爵对此非常不满,他令我们带领一批精兵来终结这些行径。按照命令,我们来到圣丹尼斯,并向巴黎市区挺进,但没有获得入城许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立即对我们可敬的大人和他的儿子下手,将他们限制在卢浮宫的城堡里。他们同样囚禁了国王的大部分仆人。一年前,他们就得知了敌人将入侵的消息,但却没有做任何抵御外敌的准备工作。因此,国王失去了他最好的一座海港,他的骑士也遭到毁灭性打击。尽管如此,臣民依然坚定地追随国王。但那心怀恶意的顾问使抱怨和不满日益加剧,他们关押了一大批效忠国王的显贵。我们撤退到阿图瓦和佛兰德斯的领地,并来到亲爱的兄弟埃诺伯爵身旁,向我们深受爱戴的侄子——不久前去世的道芬大人解释我们的打算以及希望采取的措施,对他说明政局如此下去必然引发的不良后果。但是这些邪恶的大臣试图阻止我们的兄弟(指埃诺伯爵)前往巴黎。他一直努力达成议案,却没有想到有针对他个人的企图……他逃回后不久,一场严重的灾祸降临,那天大约晚祷时候,我们亲爱的大人(指道芬约翰)患上了严重的疾病,不久就去世了……贪婪的大臣毒死了他,就像对待阿基坦公爵一样。

这些统治着王国的投毒者不会服从我们的和平条款,也不会怜悯因他们的争吵而饱受摧残的法兰西贫民……他们已经违反或破坏了六项和约……我们要认清这些欺诈、不忠、做伪证的叛国者。他们的劣迹还包括谋杀、劫掠以及投毒等犯罪行为……尽管如此,我们也应连同我们的亲戚、友人、封臣、对法兰西国王和王室心怀善意者组成的所有人一起继续坚持我们的措施……与此同时,我们也应改革那些激起民怨的政策:盐税、什一税及其他苛捐杂税。我们已决心要运用我们可以收集到的每一分力量来达到目标。为此,我们恳求和召唤你们,在惩罚这些毁灭法兰西贵族时施以援手……我们的事业将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臣民将长期生活在自由和特许权所带来的快乐中。我们也将努力使法兰西在未来不再需要征收各种税收。我们起诉所有以言论和行为来反对这些的人们,我们将以烈火和利剑来对抗他们——无论他们是大学、公会、学院,教士、贵族成员还是其他人!

勃艮第公爵的花言巧语蒙蔽了许多人。时值阿玛尼亚克大力征税,公爵置法国未来的前途和安危不顾,迎合人们的抵触情绪,做出将为他们撑腰的姿态,因而获得了广泛的支持,引起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尽管国王先前就对各地邑督发布了一系列命令,要求他们将勃艮第公爵寄给当地居民的书信扣下并送往巴黎,禁止任何人开启、阅读信件,逮捕携带此类信件的人员,撕下贴在公共场所的勃艮第信件,对张贴者严加惩处,但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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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职的邑督被全副武装的人们抬到鲁昂圣母大教堂前

书信还是源源不断被公开,许多地方都发生了驱逐税收专员和阿玛尼亚克派支持者的暴动。人们闯入税收专员的住处,将税收花名册付之一炬。在兰斯、夏隆、特鲁瓦和欧塞尔等地区,人们公开示威,热情接待勃艮第的信使。在阿布维尔,当地长官带头拒绝交税。在韦芒杜瓦、蓬蒂厄、博瓦地区,人们大开城门迎接勃艮第人入城。这些骚乱事件由北向南扩展,从皮卡底一直蔓延到诺曼底的东北部地区。

最严重的事件发生在诺曼底的首府鲁昂。5月中下旬,当地一些人受勃艮第党人的秘密鼓动聚集到大街上,一边高喊“勃艮第万岁”,一边大骂税收专员。他们推选阿兰·布朗·夏尔为首领,积极抵制城堡中的王室军队进驻市镇街区。居民与王室的矛盾急剧激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性质更为恶劣的事件终于发生了:7月下旬的一天晚上,这伙人聚集在一起,来到邑督拉乌尔·德·高库尔的住处。他们一边猛烈地敲击大门,一边嚷道:“我们要同邑督大人谈话!我们刚在城里抓了一个叛徒,要把他转交给邑督大人!”正在休息的邑督不知这是一个陷阱,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便上前开门。他刚一现身,叛乱分子便迅速围上前乱剑将他刺死了。接着,他们赶到邑督副官住处,并将其杀害。随后,他们在城里大肆捕杀阿玛尼亚克派官员。慌乱中,部分官员无心抵抗,逃进了由总督镇守的城堡。

次日早晨,勃艮第支持者完全控制了城镇。他们集结起一大批武装人员,浩浩荡荡行进至城堡,试图占领城堡。总督带领城堡内的一百余士兵顽强抵抗,粉碎了他们的意图。受到挫折的勃艮第支持者只好派出十几位显贵市民作为代表与总督谈判。代表们进入城堡后,先是对城里发生的血案表示遗憾,并表示如果找出凶手并让凶手受到一定惩罚,他们将十分欣慰。客套一番后,他们表示对王室将采取行动十分担忧,因此强烈要求总督允许他们接管守卫堡垒的工作。这个要求立即被总督否决。然后,他们又请求将通向郊外的大门关闭。同样被总督拒绝。最后,他们只好恳求王室军队进城时,将他们拒之门外,同时哀求总督替他们向王室求情。总督答应他们,如果他们允许王室人员进城的话,他会在适当时间和地点为他们求情。得到这个冷漠的答复后,代表们悻悻地离开城堡回到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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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暴动

此前的4月底,安茹公爵在翁热去世,留下妻子与三个年幼的男孩掌管家业。他的去世使王室失去了一个重要盟友,道芬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导师和支持者。王室人员忙着参加公爵的葬礼,因而对鲁昂叛乱来不及行动。但王室不能容忍鲁昂——这个在诺曼底有重要影响的城市,倒向勃艮第公爵。

当时,参加完安茹公爵葬礼的道芬等人在普瓦图、曼恩、卢瓦河流域诸省召集了2000—3000人的队伍。王室命令其中的700名骑兵、1000名弩手前往诺曼底镇压叛乱;其余人转向西面,对抗来自于勃艮第地区的势力。

道芬一行来到鲁昂南面的蓬德拉尔克,派鲁昂大主教先招降市民。进城后的大主教发现,辖区的教民都顶盔掼甲,用如临大敌一般的眼神怒视着自己。他宣读完诏谕后,教民还是拒绝道芬及其军队同时进城。不过随后,他们的口气有所松动,只要道芬带少数随从,并自付在此期间的费用,他们将接待他入城。无法接受这个条件的主教见鲁昂市民态度坚决,只好两手空空回到道芬身边。于是,道芬决定靠武力入城。他命令队伍驻扎在城西南的山上,并派人与城堡总督詹姆士·德·波旁联系。总督来到大营后,道芬对他下达了命令:“堂兄,回到你的城堡后打开通向郊外的城门,让200名骑兵和200名弓箭手从那里入城。我们马上会派出这些人。”总督如是照办。大批军队进城后,鲁昂人的心理防线崩溃,他们被迫向道芬屈服。最终,阿玛尼亚克派重新掌握了政府,刺杀邑督的凶手被惩处,阿兰·布朗·夏尔出逃。稳定局势后,道芬指派了一名新邑督管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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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茹的路易二世(Louis II, Duke of Anjou),早年因拒绝与勃艮第公爵联姻而与之结下深仇,他的家族以及继承者是王室的坚定支持者

在弹压鲁昂叛乱的5月至7月,王室也没有放松在诺曼底开展的战备工作。他们对英法关系的走向并不抱乐观态度,认为英国人不久必定会攻击诺曼底。因此,十分有必要加强这一地区的防卫工作。王室认为,如果举措得当,英军在堡垒林立的诺曼底将劳而无功,这对法军反击极为有利。于是,王室委派专员在全省范围内征用运输马车。国王的指示也被发给各地官员,要求他们巡查城墙和防御堡垒,并征召守卫加以维护。那位被刺杀的鲁昂邑督拉乌尔·德·高库尔也曾收到这个命令,并于6月17日将其公布,同时向市民征收用于维修城墙的费用,这也间接导致其惨死。一些新的邑督也被派往卡昂等地加强防御工作。另外,诺曼底的大部分城堡被王室接管,王室提供费用巩固其防卫工事。各地子爵也收到命令,做好领地各处据点的修复工作,所产生的费用将从子爵们的收入和国家征收的战争补助金里扣。

诺曼底被积极动员起来,但这里经历了数年的战争,资源已显出灯尽油枯的迹象。再加上先前发动的阿夫勒尔围城战功败垂成,之后又频繁征调、摊派经费,阿玛尼亚克派在这一地区的威望大幅降低。

与诺曼底相比,阿玛尼亚克派的北方战线前景更堪忧。整个夏季,勃艮第公爵一直在佛兰德斯和勃艮第集结军队,显然不久后他将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入侵。虽然此前法国已在索姆河沿岸设置了佩罗讷、代米安、亚眠、科尔比等一系列重兵把守的据点,且这些据点对小股袭扰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如果面对勃艮第公爵亲自领导的主力部队,这些据点将毫无还手之力。

勃艮第公爵不断派大使带着他写给当地官员和民众的信件,前往各城镇公开宣读。他还严厉斥责那些敢于带领部队与勃艮第人作战的将领,并威胁市民如果继续支持这些人反对自己,他将向这些城镇宣战。迫于勃艮第公爵强大的军事压力,亚眠和科尔比等地的市民开始动摇,他们决定顺从勃艮第公爵,将王室派来任职的邑督休·德·皮伊斯等人赶回巴黎。一线的防御链开始瓦解。

勃艮第也对其他地区展开了攻势。在东面,他们包围了埃纳河畔的讷沙泰勒,并成功击退了阿玛尼亚克派来的将领和当地法军的一次联合救援行动。

海峡对岸的英国人也丝毫没有放松备战的脚步。先前由贝德福公爵指挥的海战虽然获得了丰硕战果,但并没有对法国舰队造成毁灭性打击,因此,保证大陆各地守军的补给、巩固防御仍是英军的首要工作。趁双方暂时休战,英国政府频繁与商人签订合同,鼓励他们到威尔士、爱尔兰等地收购谷物运到加来、波尔多、巴约讷等地,阿夫勒尔当然是重点关照对象。1416年9月,英国王室发布命令,让相关负责人派船队将1100夸特 小麦由本土港口送到阿夫勒尔。此外,阿夫勒尔还不断接收大量商人运来的牲畜等物资,休战协议到期后也未停止。同时,部分劳工被派往阿夫勒尔清除法国人遗弃的土堡,修筑一条环城壕沟。此外,城镇的守军也有所增加。英国王室的这些举措耗资巨大,仅阿夫勒尔1415年年底到1417年3月就花费了15000多英镑。然而,要保住阿金库尔战役的这个成果,还需要投入更多。令英国王室欣慰的是:议会议员在1416年年底被说服,继续为英王亨利五世提供两年的战争资金。

总之,与法国的合约并没有中断英王的征服计划,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作起来。1417年1月,英国展开集结远征军的工作。盖有英王御玺的信被送到贵族和士绅阶层手中,要求他们参与这次远征,并确保在1月12日前集结他们应该率领的骑兵和长弓手。2月1日,伦敦地区和其他几处地方的郡守接到命令,要求他们宣布当地贵族和乡绅在14日前加入君主的行动。当然,国王会与参战者签订合同,付给他们报酬。

5月28日,王室发布新公告,要求那些持有国王土地或领了终身年金的乡绅,必须在6月22日前装备符合自己财力的武装,带足一个季度的补给,到南安普敦报到。不过,国王会支付他们这个季度的薪水。亨利五世没有忽略那些在英国军队中占重要地位的长弓手。他写信给相关地区的郡守,命令他们督促各城镇的人们从鹅翅膀上收集羽毛的工作,以保证能给长弓手供应充足的羽箭。同时,与勃艮第的联系仍在继续,7月,以勃艮第公爵管家纪尧姆·德·尚普迪韦尔为首的使者来到英国,受到英王亨利五世的接待。经过一番交易,7月31日,双方在伦敦同意休战协定的领土进一步扩大,休战时间也延长到了1419年,这份协定在8月也得到了公爵的认可。在此期间,双方很可能对各自将要展开的军事行动进行了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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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亨利五世(Henry V of England,1386—1422年),他是亨利四世的长子,兰开斯特王朝的第二位君主。童年时,亨利作为人质被英王理查二世收养。当他的父亲回国夺取王位后被封为威尔士亲王。亨利军事经验丰富,少年时就参加了镇压威尔士叛乱的一系列军事行动。1403年,在舒兹伯利战役,亨利随同父亲一起击溃了由伍斯特伯爵和亨利帕西等人领导的北方叛军。1410年,父亲健康状况恶化时,他开始主持政府事务。但他和父亲在外交政策上发生了分歧。后者在1411年11月解除了亨利在御前会议的职务并大力支持法国阿马尼亚克党派。1413年父亲去世,亨利继位为王,决心改弦更张。法国内部无休止的争斗使这位杰出的军事家看到了收复祖先在诺曼底失地的希望,他开始尝试征服法国

战端再起

当然,不断与英国人接触的勃艮第公爵可能内心非常矛盾。虽然他们都反对阿玛尼亚克派,但他并不希望英国人拔得头筹。因此,获悉英国人准备行动的消息后,勃艮第公爵加快了步伐。

6月中旬,作为摄政的勃艮第公爵夫人已经为丈夫集合了大约3500人的军队,这支军队从第戎出发向北进军。7月,位于塞纳河上游的诺根特被勃艮第人占领。先前的那支阿玛尼亚克派分遣队被迫掉头北返。接着,勃艮第部队逆流而上,在27日前后接近法国东南方向的重镇特鲁瓦。这座繁荣的城市只有一小队阿玛尼亚克派士兵驻守。在一大群市民的围观下,邑督西蒙·德·博诺带30人出城与勃艮第代表谈判。交涉一番后,他拒绝了当众宣读公爵告示的要求,并当着勃艮第将领的面关上了大门。

然而,人心已开始浮动,勃艮第的支持者趁机聚众控制城市。他们不久后重新打开城门,迎接勃艮第官兵进城。随后,公爵的告示在圣约翰教堂塔楼下的谷物市场被公开宣读。人们报以欢呼并高喊:“万岁!国王万岁!勃艮第公爵万岁!”至此,局势已经无法挽回。晚间,西蒙·德·博诺交出城堡,勃艮第军队驻扎进来,直到年底。

此后不到一月的时间,香槟地区的其他两座重要城市夏隆和兰斯也向勃艮第势力臣服。在北面,勃艮第军队接到了8月1日在皮卡底集结的命令。公爵从阿拉斯出发,于8月12日到达科尔比,并在那里建立总部。随后,他拜访亚眠,亚眠居民也开门迎接他入住。虽然公爵先前声称要废除王室分摊的重税,但市民还是承诺:他们将为公爵的大军提供补给以及3000里弗尔的贷款。不过,比起佛兰德斯答应支付给公爵的20万巴黎锂的特别补助金,这笔钱只是小数目。因此,相对于捉襟见肘的阿玛尼亚克派,公爵现在有比较充裕的资金来组织一次对法国重要地区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另外,公爵已经安排好了出征时后方的政务工作:在亚眠期间,由长子夏洛来伯爵菲利普掌管皮卡底的领土,并组织了一个顾问团帮他处理相关事务。

王室对勃艮第公爵的行为大为恼怒。他们派出国王的管家,堪尼的领主奥伯特·勒·弗拉门戈——他的妻子玛丽特·德·昂吉安是战争后期著名将领让·德·奥尔良 的生母——携带国王的信件前去问责。王室对此行的任务做了一系列指示:

首先,会见期间管家应该告知勃艮第公爵,国王对他的行为十分震惊,强烈抗议他对国王发动战争,使臣民陷于战火的行为。

第二,管家应宣布,公爵在英国即将入侵时做出的这些事使许多人认为公爵是英国的盟友。公爵应停止上述行为,不要再让家族的名誉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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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好营寨准备攻城的军队

第三,管家应劝说公爵身边的男爵、骑士、侍从等人不要违抗国王命令。

第四,管家应该阐明:对国王身边人的猜疑不足以成为勃艮第公爵毁灭这个王国的原因,也不是他帮助英国人的理由,公爵应该以一种更加得体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最后,管家还要宽慰公爵:国王愿意礼貌对待公爵,他赐予了公爵及其仆从大批礼物。

王室的这些规定和指示虽然细致而且周到,但奥伯特的这个使团既没有公爵心动的谈判筹码,也没有使公爵有所忌惮的军事力量,因此,这个差事并不容易办好。

8月初,奥伯特接过任务向北行,中旬时到了勃艮第公爵大营。忐忑不安的他向公爵施礼后递上信件,并开始传达王室的旨意:“无比高贵的王公、声名显赫的大人,这封来自于我们国王的信要求我嘱咐并命令您,立即放弃您已经开始的远征,解散您的军队,退回您的领地。您应当写信向国王说明您集合这支军队违背他命令的原因。”

听完这些话后,公爵回答道:“堪尼大人,不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从佛兰德斯这一系来看,你是我们的亲戚。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因为你带给我这样一个消息。”公爵声色俱厉的恐吓使奥伯特魂飞魄散。慌乱的他忙跪下求情。奥伯特极为谦卑地哀求公爵能发发慈悲,理解他的苦衷。他声称自己是被迫遵守国王的命令,身不由己。

这时,勃艮第公爵的骑士也开始为奥伯特求情。见此情景,公爵稍稍平息了一点怒气,随即生硬地告诉奥伯特:他不会告诉后者自己的打算,这项工作将由另外的人负责告诉国王;他也不会理睬国王发的禁令,还是会带领军队前往巴黎,到时再驳斥强加在他头上的那些指控!不过,在随后几日在众人的不断劝说下,公爵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他命令自己的顾问起草了一份檄文来回应国王发的禁令。

在这篇檄文中,公爵驳斥了王室提出的指控,回绝了国王的要求。他在文中称:作为亲属和封臣,他必会先为国王服务,而且他真心希望改良政府。然而,这种改良却被“围绕在王座周围的人的密谋”打断。这些人抛弃了国王、王国及所有臣民。他们试图毁灭公爵,玷污他及其子孙的名誉。因此,公爵向王国的主要城镇发出信函,向人们告知自己的打算。为此,他签署了集结骑兵和弓箭手的召集令。文中还写道:“感谢上帝,他现在已经有6000名骑士和侍从,3万名士兵在他的麾下待命,所有人都对他的国王、王国以及忠心的臣民心怀善意。这支军队行进中,公爵接近了几座大城镇。居民们知道他的良好意愿,打开了城门。在这支军队的威慑下,许多充斥着掠夺者的地区向公爵投降。公爵派优秀且对国王忠心的臣民居住在这些地方,他们不会做不光彩的事,他们受到了充分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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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军队的营帐,这类小营帐多用于歇息、娱乐

公爵还狡辩说,如果他收到了任何效忠宣誓的话,那也是面向国王的效忠。关于他下令禁止臣民向国王纳税的说法也不是事实,臣民只是被勒令不把税款给那些虚伪的卖国贼,而是留着税款等合适的时机献给国王。公爵还打算在面见国王时提议废除沉重的赋税,因此,臣民们可以再次享受他们古老的特权。

对于指控他和英国人结盟的事情,公爵是这样反驳的:英国人正是从大臣控制的政府手中获得了成功,他们占领了诺曼底坚固的海港,并期望进一步扩张。公爵还声称,卖国贼现在并没有对抗英国人,王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强大的队伍保卫,因而公爵的这支忠诚的军队显得很有必要。另外,为了实现父亲的遗愿,他不会解散军队,而是要继续前进。随后公爵列举了巴黎主教亨利·德·马尔勒、巴黎市长塔纳基·杜·夏特勒等阿玛尼亚克派官员的名字,声称他们在“出身、学识、经验或者忠心”方面都无资格获得入主王廷,号令全国的权力。公爵声称,这些人“破坏和平、排挤大臣、毁坏王国、帮助英国人……因此,(法国的)男爵们和王国中的其他重要人物都应该充分考虑这些问题。不要再让这些人继续行使特权”。公爵还再次提到了之前埃诺伯爵的谈判事件,他指控阿玛依亚克派曾试图囚禁埃诺伯爵,谋害了道芬约翰,而且现在又囚禁了王后,使国王和王族蒙羞。最后,公爵声明他要继续从事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而且还要面见国王,抗议政府的所作所为,将改良的方式与和平的要求呈现在国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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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接见来自法国的使者

侥幸逃脱的奥伯特连忙带着这篇颠倒黑白的檄文返回巴黎。途中,他的秘书抄送檄文发给了自己的朋友。由此,檄文送到国王及其大臣面前时,早已广为流传。因此奥伯特进宫述职时,他面对的是大臣们气急败坏的呵斥:“堪尼大人,你散发勃艮第公爵回复的檄文,辜负了国王的信任。你对国王心怀恶意,你让檄文在亚眠、巴黎等地方传播,在你朋友和熟人中流传。这便是其中的一份。”满头雾水的奥伯特上前一看,发现摹本与原件相比除了公爵的亲笔签名外,其他地方几乎一致。

无奈之下,他只好说这一定出自他秘书之手,而后者已经不再为他服务,但这并不能弥补什么,倒霉的奥伯特终究未能逃脱牢狱之灾,他被阿玛尼亚克派关进圣安东尼监狱,在那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在狱中,他或许默默祈祷过勃艮第公爵的大军能救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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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下马骑士,他们经常由富裕的乡绅组成

王室也无法阻止檄文到处传播,公爵派的平民和贵族颇为兴奋,其余的人则陷入了恐慌。

就在法国处于混乱状态时,虎视眈眈的英国人在6月下旬就基本完成了远征的准备工作。但大军要在法国成功登陆,仍需对英吉利海峡拥有绝对控制权。当时,法国还有一支舰队驻扎在翁弗勒尔。经历数次战事后,它们仍有9艘热那亚巨舰和26艘小舰,并能靠塞纳河接受内地的补给。不过,受法国政府财务拮据的影响,船员一直处于缺编状态,而且士气低落。因此,这支舰队整个夏季无所事事。

英王决心让法国舰队的悠闲生活告一段落。作为远征行动的前奏,他派亨廷顿伯爵约翰·荷兰带领一支包括2艘巨舰的英国舰队前去消灭法国舰队。

6月29日,亨廷顿伯爵在歇弗德库海域与法国舰队相遇,双方随即展开战斗。法军的舰只比英军大,但这个优势被英军船上的精锐步兵和弓箭手抵消了。

激战持续了半天,英国人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们俘虏了法国海军上将巴斯塔·德·波旁,击沉了3艘法国巨舰,俘虏了4艘。剩下的热那亚舰只丧失斗志,纷纷逃往布列塔尼避难。“因此,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一位在佛兰德斯的威尼斯人写道,“由于法国人的自大和傲慢,上帝的愤怒已经使挫败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三次了。”就这样,法国在英吉利海峡的海军力量完全瓦解,塞纳河口乃至诺曼底海岸完全暴露在英国人面前。亨利五世已牢牢掌握制海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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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带弓箭、箭袋的英国长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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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中的英法军队

巴黎的阿玛尼亚克派与北方的勃艮第派争吵不休之际,海峡对岸的英国大军已整装完毕从朴茨茅斯扬帆南下了。在法国人把将近两年的时间和大量资源白白挥霍掉后,他们终于要重临亨利五世的雷霆重击。开启这场征服战的英国人在法国西北部登陆。这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恢复2个世纪前法国政府从他们祖先手中夺去的封建领地诺曼底,然后沿塞纳河进逼,伺机占领法国的心脏地带,改朝换代。与此同时,勃艮第公爵也从东北面挥师南下,意欲击破阿马尼亚克政权的层层封锁,攻入巴黎,入主宫廷。这两股势力都决心击溃进军途中遇到的任何势力。处于生死存亡关头的阿玛尼亚克派为了保住自己的政府,也决意不惜一切代价拼死相搏。激烈的战斗由此展开,一场空前惨烈的灾难将降临到早已伤痕累累的法兰西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