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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罗马帝国第五位皇帝)

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简介

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尼禄,全名尼禄·克劳狄乌斯·恺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拉丁语:Nero Claudius Caesar Augustus Germanicus,公元37年12月15日—公元68年6月9日),原名路奇乌斯·多米提乌斯·阿赫诺巴尔布斯或尼禄·克劳狄乌斯·恺撒·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Lucius Domitius Ahenobarbus或Nero Claudius Caesar Drusus Germanicus)。罗马帝国第五位皇帝,朱里亚·克劳狄王朝第五位亦是最后一位皇帝,公元54年10月13日—公元68年6月9日在位。公元54年,皇帝克劳狄乌斯驾崩,尼禄凭借其母小阿格里皮娜此前的诸多谋划,顺利即位为帝。尼禄是古罗马乃至欧洲历史上著名的暴君。公元68年,高卢、西班牙诸行省先后爆发了反对尼禄的叛乱,尼禄在不明战况的状态下,以为深陷穷途末路的境地,遂仓皇逃离首都罗马。元老院获悉后当即宣判尼禄为“国家公敌”,承认率军起义的西班牙行省总督加尔巴为皇帝。公元68年6月9日,尼禄被迫自尽。尼禄的死标志着罗马帝国的第一个王朝、由奥古斯都开创的朱里亚·克劳狄王朝至此终结。

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传记——

公元54年10月14日,已经是黄昏时分,从拉丁与杜斯古尔那边山地吹来的非常寒冷的晚风夹杂着细密的冻雨,落在众多站在荷斯季里乌斯元老院广场上的人头上。不过依然有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到广场上,形成了一片人海。所有的人正用夹杂着不安与希望的复杂心情凝视着元老院大门前那些排列整齐的近卫军士兵,等待着新皇帝的诞生。

终于,元老院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穿着紫袍的少年在元老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们的头上戴着月桂枝制成的花冠,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随着年纪较大的那个少年举起自己的右手,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近卫军的士兵们也开始有节奏地用武器敲击着盾牌,发出欢呼声。

就在十几个小时前,朱利乌斯皇朝的第四任皇帝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在一次家庭晚宴后突然离开人世。坊间传言克劳狄的侄女,同时也是皇帝的第四任妻子阿格里皮娜毒死了丈夫,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年仅十七岁的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全名为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日耳曼尼库斯,又名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杜路苏斯·日耳曼尼库斯,Nero Claudius Caesar Drusus Germanicus)登上至尊之位。

◎ 元老院会堂遗址

元首之名的皇帝

自从公元前30年,屋大维消灭安东尼之后,他实际上已经成为“后三头”中共和国唯一的独裁者了(马尔库斯·埃米利乌斯·雷必达虽然还保留着祭司长的职位,但已经被剥夺了全部的军队和权力,不过有个空头衔罢了)。但摆在屋大维面前的还有两个巨大的难题:一、将自己依靠武力篡夺的权力“合法化”,并选择一个可靠的继承者;二、消灭残余的反对派(主要是在元老院的共和派显贵)。

在屋大维剩余的大约44年的在位时间中,他成功地在不破坏共和国外衣的前提下做到了第一条,而第二条则做得不多。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屋大维于公元14年离开人世的时候,元老院中共和派的势力比公元前29年屋大维从埃及返回罗马时还要强大一些。

出现这种奇怪现象的原因有两个。

首先,屋大维的所有行动都是在“复古”旗号下进行的。可能是由于舅公恺撒被刺杀的前车之鉴,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当时整个社会上的“复古”思潮。屋大维一直都很小心地将自己的行动隐藏在维护共和制度的外衣之下,以避免被扣上“独裁者”和“企图成为国王”的罪名,成为暗杀或者阴谋的对象。实际上,罗马朱利乌斯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更应该翻译成“元首”而非“皇帝”。因为从屋大维到尼禄,朱利乌斯皇朝的几位最高统治者的权力其实主要由四个官职叠加而成:终身保民官、所有军队和行省的最高统帅、首席元老、祭司长;另外还要加上一些特殊和临时的职务,比如“祖国之父”的荣誉称号、对“风俗与法律”的监察官、对罗马粮食输入的关怀者、对罗马城市下水道和公共建筑的管理权。最后,还有元首本人所拥有的巨大私人财产(比如埃及行省就是元首的私人领地,还有无数内战中没收而来的财产),使得元首有经济基础来维持军队对他本人的忠诚。

在元首的四项权力中,终身保民官使他可以否决和控制所有的民政管理(保民官对元老院通过的所有决议有否决权,为此元老院还特别通过了一项法令,给予奥古斯都及其继承者一个例外,因为保民官只能由平民而非贵族担任);对军队和行省的最高统帅权使得他可以垄断对军队的控制权力;首席元老使得他可以控制元老院的议程;而祭司长则使得他可以在宗教事务中占据主导地位(古罗马的宗教生活和政治生活密切联系,很难分开,比如共和国时贵族们就经常通过祭司长宣布临时的宗教节日让元老院和公民大会休会来拖延对他们不利的表决)。不难看出,以上四项权力的来源都是元老院和公民大会。考虑到屋大维上台后公民大会作用的弱化和内战时期军阀对元老院权威的削弱,屋大维的所作所为在某种程度上还加强了元老院的权威(当然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抬高自身的地位)。因此,这种依靠元老院同时授予多项官职来获得“权力合法性”的“元首”和古代世界“君权神授”的“皇帝”、“国王”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 尼禄头像

其次,罗马共和国的最后一百年几乎充满着连绵不断的内战,内战的双方都采用宣布公敌名单、没收财产、大屠杀等极其残酷的手段来消灭政敌。在残酷的内战中,一切革命和民主的力量都被消耗殆尽,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还记得内战的恐怖,都渴求和平,哪怕是独裁者统治下的和平。但是屋大维统治的44年时间里,社会已经从内战的恐怖中恢复过来了,参加和目睹内战的一代人基本死去了,新生的人们却是在和平的共和国中长大的,忘记了战争的恐怖。而屋大维的继任者们却是宫廷中长大的,他们将自己看成是天生拥有大权的专制君主。于是在屋大维死后,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最高统治者将自己视为皇帝,而公民却并不将自己视为臣民。更糟糕的是,从屋大维开始,历任元首用获释奴隶组成了直属自己的官僚结构。虽然理论上他们的权限不过是管理元首巨大私人财产的管家罢了(元首的私人财产极其庞大,而且绝大多数支出用于军队和其他公共服务),但实际上他们的权力范围却逐渐扩大到所有行省与意大利。这些获释奴隶虽然有巨大的权力和财富,但在社会中的地位却没有相应地提高,在统治阶层中也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因此元首在统治阶层中除了军队以外就没有任何其他有力的支持者了。显然,屋大维之后的历任元首是无法像一个国王那样正常统治的,采用公开的和系统化的暴力手段来实施恐怖政治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但暴力从来不是单向的,元首们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尼禄之前的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劳狄几乎都是死于阴谋和政变。因此,屋大维之后的几任朱利乌斯王朝的统治者所统治时期被称为“恐怖时代”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屋大维之后、尼禄之前的三位统治者,即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劳狄三人中,相对提比略和卡里古拉,克劳狄与元老院、与显贵们的关系要好得多,其原因有克劳狄个人方面的也有外部方面的。在个人方面,克劳狄幼年时在身心方面就并不太健全,因此他即使成年以后在宫廷和罗马的顶层政治生活中都处于边缘地位,他能够登上帝位也完全是一场偶然。公元41年,当时的皇帝卡里古拉被近卫军中的阴谋者用匕首刺杀,由于阴谋者没有在事先拟定继承者,因此在卡里古拉死后的两天时间里是虚位的。元老院甚至准备取消元首制恢复到原有的共和制,而此时几名近卫军的士兵正好遇到了卡里古拉的叔父,在军队中享有巨大威望的日耳曼尼乌斯的弟弟克劳狄,士兵们立即将他带到军营里并向他欢呼,拥立他为统帅。看到大势已定的元老院也只得承认既成事实,追认了元首拥有的其他头衔和权力。当时已经50多岁的克劳狄从个性上是一个与其说温和,毋宁说迟钝的人,他自然不会有精力像前两位元首那样搞清洗。当然,提比略与卡里古拉已经将元老院中绝大多数的反对派都“处理”掉了。到了克劳狄这一代,从屋大维就开始建立的以释放奴隶担任的,管理元首巨大的地产和财产(实际上已经包括整个帝国事务)为主要任务的直属元首本人的官僚机构已经相当健全,其代表便是四个宫廷办公厅,这个强大的官僚机构有足够的能力架空原有的以元老院为核心的共和国权力机构,克劳狄也不太需要使用恐怖政治的办法来确保自己的统治。

由于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劳狄三人的执政时间并不长(提比略上台时间为公元14年,而克劳狄去世为公元54年,三人加起来还没有屋大维一人在位时间长),尼禄继位时的大部分罗马人都亲身经历过了提比略与卡里古拉的黑暗恐怖时代,也度过了相对宽松的克劳狄时代,他们对即将上任的皇帝抱有怎么样的心情就不难揣测了——“是卡里古拉还是克劳狄呢?”

应该说,尼禄在刚刚继位时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即使是以“丑闻的贩卖者”而闻名的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历史学家,其作品以低俗著称)在他的《十二帝王传》里也不得不承认尼禄在刚刚登上大位时对生父与义父孝思,对母亲爱崇(他继位第一天给卫队长的口令就是“良母”,倒是阿格里皮娜的所作所为和“良母”差了十万八千里)。尼禄继位之初就宣布要按照奥古斯都的温和原则统治,甚至以自己年幼为理由拒绝传统上元首的“祖国之父”的头衔,而且绝不放过任何可以显示自己慷慨、仁慈、谦逊与善良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将检举违反巴比乌斯法的告密者的赏银压缩为原先的四分之一,这条法律是元首们用于打击元老院中的政敌的有力武器,任何被认为对元首不予以“尊重”的人假如被告发的话就会被处死或者流放,其财产也将会被没收,告密者将得到四分之一的赏金。尼禄削减告密者赏金的行为显然是为了向元老院示好。除此之外,登基之初,尼禄还向罗马人民发放赏金,每人400赛斯特尔提乌斯;给予即将破产的元老补助金,以让他们的财产符合元老的资格;拿出大笔的钱财举办赛会;向贫民发放粮食与各种礼物;在角斗时没有让任何角斗士被杀;而且在与人接触的时候,表现得非常谦逊,无需提醒他便向各个阶层的人致意,但别人向他致谢时,尼禄则回答“当我能配得上的时候再感谢吧”。一言以蔽之,尼禄在企图讨好罗马城内的所有人——从底层的平民到元老们,此时的他俨然是一个“纯良少年”。

但实际上,从尼禄的父母来看,他的血脉中似乎留着残暴的基因。尼禄的父系是多密提乌斯氏族中的阿赫诺巴而比家族,从外表上他也遗传了这个氏族中一个十分著名的外貌特征——青铜色的胡子。关于这个家族,罗马人有一句谚语:“阿赫诺巴而比家族的人有青铜色的胡子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们还长着铁脸和铅心。”一直以来,这个家族就以残酷无情、专横跋扈、纵欲无度而闻名罗马。而尼禄的母亲阿格里皮娜则是著名的日耳曼尼库斯(卡里古拉的父亲,奥古斯都的侄儿和养孙,以品德高尚和忠于共和国而闻名)的女儿。阿格里皮娜是个有着极强权力欲的女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世间没有什么法律和道德是她所不敢践踏的。像这样的女人,即使在见惯各种荒淫无耻行为的罗马贵族中也是极其罕见的。传说当尼禄刚刚出生时,一个占星术士告诉阿格里皮娜她的儿子即将成为国王,但他的母亲也将死于他手,而阿格里皮娜笑着答道:“只要他称王,那就让他杀死我吧!”

宫廷阴谋中成长

当尼禄3岁的时候,他的生父多密提乌斯离开了人世,按照遗嘱,还在幼年的他应该能够享有三分之一的遗产。但当时的元首卡里古拉(他是尼禄的舅舅)以共享继承权的理由夺走了这份遗产,不久后他的母亲阿格里皮娜也被流放了。姑母列比达收养了这个一贫如洗的孩子,但他是由几个奴隶养大的,这与他的高贵出身非常不配。如果留意一下朱利乌斯王朝几个有权触及最高权力的家族主要成员的生平,将会发现他们的婚姻状况极为不正常,充满了乱伦和近亲通奸,完全是政治联姻和性欲的产物,夫妻间的正常感情极其罕见,而且家族男性成员在未成年期间的非正常死亡率出奇得高,显然这是当权者消灭潜在威胁的结果。正如第二任皇帝提比略所说的“我们的家族没有兄弟,兄弟会自相残杀,父子也会相残,这是命运”。不难想象,尼禄是在怎样的一种环境里度过自己的幼年生活的。

公元41年,克劳狄登上了大位。作为元首为数不多的近亲(日耳曼尼乌斯家族成员在提比略与卡里古拉执政时就死得差不多了),尼禄的母亲阿格里皮娜从流放地返回了罗马,重新进入了帝国的核心权力圈。回到母亲身边的尼禄不但收回了生父的遗产,而且还得到了养父的一部分遗产。阿格里皮娜返回罗马后结了婚,但不久就毒死了自己的新丈夫帕西安努斯·克里斯普斯——罗马当时最富有的人之一。

凭借自己的血统和财富,阿格里皮娜成为了当时帝国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之一。另外一个是元首克劳狄的第三任妻子美萨里娜,这两个女人之间有着尖锐的矛盾,原因很简单——尼禄对美萨里娜的儿子布列塔尼库斯继承大位构成了威胁。

朱利乌斯皇朝的罗马还处于从城邦共和国加行省的联合体转到统一大帝国的“中间态”,掌握权力的是占帝国人口极少数的罗马显贵,行省居民基本处于无权状态。换句话说,掌握最高权力的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在显贵中是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状态的。因为权力的高度集中同时也意味着能插手权力的人数极少,而且同质化程度很高。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根本无法通过分化制衡的办法削弱其他显贵,也无法从其他行省居民中得到支持者,因为高层政治与行省居民根本无关。为了减小内耗,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经常通过家族内部成员联姻和相互收养加强内部团结,而这种联姻在很多时候根本是违背伦常的。比如尼禄与他的第一任妻子屋大维娅,尼禄的母亲是屋大维娅的父亲的侄女,夫妻双方不是一个辈分,两人之间也有很近的血缘关系。最高权力的传承也并非简单的父子传承,因为元首本质是共和国的高级官员,并非真正的国王,对继承者的年龄和能力有相当的要求。而且权力基础的薄弱也使得元首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将权力交给成年的近亲而非年幼的儿子。克劳狄当时已经年近60,身体状况并不好,所以年长布列塔尼库斯4岁的尼禄从某种意义上讲更有资格继承大位。

◎ 克劳狄胸像

◎ 尼禄之母“小阿格里皮娜”头像

美萨里娜与阿格里皮娜的矛盾很快激化到了尖锐的程度。美萨里娜干脆派出刺客想要在尼禄午睡时将他勒死,但是一个惊人的意外发生了,刺客在走近床边时发现一条蟒蛇从尼禄的枕头下面钻了出来,惊恐的刺客认为这是神在护佑这个孩子,于是逃走了.人们在枕头上发现了蛇留下的蜕皮,一名预言家声称这预示尼禄将从老年人手中得到权力,正如他从老蛇那儿得到蜕皮一样(古时候人们认为蛇能够通过蜕皮而返老还童)。

不管上面的故事是否为阿格里皮娜编造的谣言,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阿格里皮娜是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者。公元48年,美萨里娜被克劳狄勒令自杀,原因是她趁克劳狄不在罗马时与自己的情夫盖乌斯·西利乌斯举行了一场婚礼。元首这么做并非出于一个丈夫的嫉妒,当时罗马上层阶级的道德已经沦丧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婚姻与家庭不再是人们追求的对象,反而被认为是一种妨碍他们寻欢作乐的讨厌的桎梏,贵族妇女们为了满足欲望对自己的肉体甚至比妓女还要轻率。已经年过五旬,自小又以低能和迟钝而闻名的克劳狄在肉体方面对美萨里娜可没有什么吸引力,元首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妻子拥有众多的情人,也对此处之泰然。真正让克劳狄下杀手的原因是情夫的身份。盖乌斯·西利乌斯是近卫军的一名高级军官,美萨里娜与他的婚姻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一场武装政变即将发生。

但如果将所有已知事实的碎片拼接起来,就会发现一些隐藏得更深的东西。在此之前,美萨里娜为了夺取一名元首秘书波利比乌斯的豪宅,以大逆谋反为理由让克劳狄处死了他;当克劳狄得知妻子与他人结婚赶回罗马,清洗了近卫军,换上亲信布鲁斯担任军官之后,阻挡皇后美萨里娜向丈夫求情挽回局面的正是元首的另一名私人秘书纳尔奇苏斯;而促成克劳狄与阿格里皮娜的第四次婚姻的是一名元首秘书帕拉斯,帕拉斯和布鲁斯在克劳狄死后尼禄能够继承元首之位中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正是这两个人分别控制了宫廷和近卫军,确保尼禄在前往元老院之前封锁了消息并收买了军队。

看到这里,应该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这场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中,决定胜负的关键是阿格里皮娜争取到了元首身边的亲信集团,尤其是释放奴隶组成的私人秘书们的支持。美萨里娜虽然处死了其中一人,但还是因为关键时候无法向自己的元首丈夫当面施加影响而失败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阿格里皮娜竭尽自己的所有能力勾引了枕边空虚的元首和叔叔。凭借近亲的身份,她有权进入宫廷之中,有很多与克劳狄亲密接触的机会,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一年之后(公元49年),克劳狄就与阿格里皮娜结婚了,而尼禄也成为了元首的养子与女婿(他与克劳狄前妻的女儿屋大维娅订婚了)。

◎ 在三榻餐厅里进餐的罗马贵族

克劳狄最后的几年生活中充满了不幸,他的新婚妻子与释放奴秘书们结成了紧密的同盟,他们就好像骡夫操纵自己的牲口那样操纵着元首,将一个又一个威胁着尼禄继承权的人送上黄泉,总计有35名元老和300多名骑士,其中包括克劳狄两个女儿的丈夫,唯一能够幸免于难的是克劳狄的亲生儿子——布列塔尼库斯,因为他当时还年幼,不过他也在克劳狄死后不久遇害。

在克劳狄人生的最后一年,这个迟钝的老人越来越表现出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他很后悔与阿格里皮娜这样一个权力欲极重的女人结婚,并收养尼禄为子。于是他提前给予布列塔尼库斯成人长袍,并在元老院向元老们恳请他们关心自己年幼的孩子。一切都在向阿格里皮娜发出警报:尼禄的继承权并非板上钉钉。

◎ 塞涅卡头像

公元54年10月12日的傍晚,克劳狄正像平时一样享受着自己的晚餐,他是个十分贪图口腹之欲的大胖子。突然,他丢下手中的餐具,抓住自己的脖子,咽喉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旁边的侍从和亲人慌忙地将他扶起,地板上散落着吃剩的蘑菇,这是他最喜欢的菜肴。这个可怜的老人受了一整晚的折磨,次日黎明才断了气。阿格里皮娜和元首的亲信们封锁了消息,并迅速将尼禄用乘舆带到近卫军兵营,让他向士兵们发表简短的演讲,许下丰厚的赏金,在得到了近卫军的支持后,尼禄才前往元老院。

接下来就是本篇开始的那一幕,尼禄继承了每一任朱利乌斯王朝的元首所有的头衔,除了“祖国之父”。

不过,继位之初的尼禄并没有能力处理复杂的国政,处理具体事务的是近卫军的长官阿佛拉尼乌斯·布鲁斯和尼禄的私人老师安奈乌斯·塞涅卡。后者是著名的斯多葛派哲学家、第一流的行政官僚和宫廷学者、阴谋家和伪君子,同时还是罗马首屈一指的富翁和高利贷者。这两个人参与了阿格里皮娜谋杀前任元首的阴谋,现在他们企图控制尼禄,将权力的重心转回到与元老院合作的路线上来。

无疑布鲁斯与塞涅卡的行为最终是不可能成功的,相比起臃肿迟钝的元老院,元首辖下的官僚机器更适宜作为统治罗马帝国的工具。而且摆在两人面前的还有另外一个更直接的问题:如何应对元首的母亲的挑战。

对于阿格里皮娜来说,儿子尼禄不过是又一个她用来掌握权力的工具,克劳狄死后,帝国的最高权力应该也只能属于她所有。布鲁斯与塞涅卡这两个前政治盟友此时已经成为了阻挡她控制尼禄的障碍,于是宫廷内部又爆发了一场新的斗争——阿格里皮娜派和塞涅卡派争夺元首尼禄的斗争。双方都竭力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讨好尼禄,其中最常见的办法就是讨好、献媚、满足元首的欲望和艺术偏好,哪怕这种欲望对元首本人和国家是如何地不健康和有害。一个17岁的年轻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

弑母之后的残暴

两派的斗争很快就决出了胜负,比起阿格里皮娜的严苛控制,塞涅卡更善于讨好或者说满足自己学生的欲望,或者说更没有下限。为了削弱阿格里皮娜的影响力,他将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奴阿克特送到了尼禄的身边。相比起母亲为自己选择的身份高贵的妻子,尼禄很快就被美丽温柔的阿克特迷住了,并给予阿克特自由,一些溜须拍马者甚至想方设法地寻找依据证明阿克特是帕加马王室的后裔,因为元首不可能和一个卑贱的奴隶结婚。被儿子的行为激怒的阿格里皮娜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她威胁尼禄自己将和布列塔尼库斯——前任元首的亲生儿子——到近卫军军营去,让士兵们选择谁才是真正的元首。

阿格里皮娜的威胁起到了作用,更确切的说是反作用。公元55年,布列塔尼库斯突然中毒身亡,这严重地伤害了尼禄与阿格里皮娜之间原本就并不稳固的母子关系,塞涅卡与布鲁斯成为了胜利者。

◎ 与尼禄一起观看角斗表演的波培娅·萨宾娜

塞涅卡与布鲁斯的胜利给其他人树立了一个很不妙的榜样,罗马上流社会的每一个人都看到年轻的元首是一个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年轻人。很快,仿效者就出现了。公元58年,另一位罗马贵族撒尔维尤斯·奥托将自己美丽的妻子带到了尼禄的面前,这就是罗马贵妇人波培娅·萨宾娜。尼禄很快就被她迷住了,他设法让奥托与她离了婚,并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这件事情成为了压断元首与其母亲脆弱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阿格里皮娜此时已经被逐出宫廷,被剥夺了全部荣誉和权力以及随身卫队。元首的妻子屋大维娅同时也是阿格里皮娜的养女,阿格里皮娜用极其激烈的态度反对尼禄与她离婚,因为这将剥夺她对儿子的最后一点影响力。

阿格里皮娜的反对并没有影响尼禄的决定,他迫不及待地与屋大维娅离了婚,理由是她不生育,这个可怜的女人不久后被流放,最后在公元62年以通奸罪被处死。为了找到足够的证据,尼禄干脆让一个心腹做伪证声称他曾经与屋大维娅通奸。

应该说尼禄对他的新妻子波培娅·萨宾娜是有真正的爱情的,虽然这种爱情可能是扭曲的。他在与前妻离婚后的第12天就与波培娅结婚了,在随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尼禄都成为了这个有着女神外表的恶毒妇人的奴隶。

阿格里皮娜的末日终于来到了,无论是波培娅还是塞涅卡都很清楚阿格里皮娜行事的无所顾忌和对权力的可怕渴望,如果有一天这个女人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她一定会使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报复自己。而且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根据很多古代历史学家的记载,阿格里皮娜为了控制自己的儿子,甚至与尼禄发生了乱伦的肉体关系,尼禄身边也有一个与阿格里皮娜容貌非常相似的妓女。为什么不趁着尼禄与阿格里皮娜的关系降到最低点的机会彻底消灭这个隐患呢?

要让尼禄相信阿格里皮娜正在策划一个反对自己的阴谋并不难,实际上这甚至不全是一个谎言,为了重新回到权力中心阿格里皮娜是不惮于做任何事情的。更不要说塞涅卡还能得到波培娅·萨宾娜的帮助,这个美丽而又恶毒的女人已经能够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尼禄。很快,塞涅卡就如愿以偿了,此时的尼禄脑海中已经完全没有了道德的概念,只想着永远逃脱母亲的控制和监视。他建造了一条用胶粘合而成的大船,一旦进入水中船就会解体。然后尼禄邀请阿格里皮娜来贝亚过节,在她返回住处时他预先命令将所有的其他船只调走或者凿穿,只留下那条特制的船。但事不如人愿,阿格里皮娜的确如尼禄所预想的那样登上了船,船也解体了,但擅长游泳的阿格里皮娜脱险了。从母亲的获释奴信使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尼禄异常失望,他干脆将一把匕首塞到这个倒霉的获释奴的身边,然后声称这是母亲派来的刺客,并以此为理由派出士兵杀死了阿格里皮娜。同时尼禄还让士兵们制造一种假象,仿佛阿格里皮娜是用自杀来逃避已经败露的罪行。

就这样,阿格里皮娜于公元59年死掉了。这个女人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给尼禄造成了极其重要的影响,弑母的罪恶感一直在拷问着这个懦弱的灵魂。与许多恶人不同的是,尼禄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事后他也会感到恐惧和惭愧,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和他自己的欲望最后毁了他。在梦中,母亲的鬼魂和蛇发的复仇女神挥舞着皮鞭和火把追逐着他,尼禄不得不多次让祭司举办祭典来祛散阴魂和祈求宽恕。此外,尼禄在前往希腊旅行时,甚至不敢参与著名的厄琉息斯秘仪,因为在仪式开始前,司仪总要宣布亵渎神灵者和罪人必须离开。

对于塞涅卡来说,阿格里皮娜的死带来的胜利是很短暂的。这个熟练的行政官僚和阴谋家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元首,杀死自己的母亲毁掉了尼禄身上不多的道德感,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法塞涅卡,用引诱和满足元首的各种欲望的方式靠近尼禄,为自己牟利。塞涅卡发现自己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他劝诫学生控制自己的欲望,将会惹来尼禄的厌恶;而如果他置之不理,将会让政事更加败坏,同时元首的身边也会挤满更多的竞争者,这些竞争者都将自己看成阻碍他们的绊脚石。

公元62年,控制着近卫军的布鲁斯死了,死因可能是尼禄在赐给他治疗咽喉病的药物里下了毒。尼禄任命了另外两个人代替了他,其中一人叫做奥弗尼乌斯·提该里努斯。这对塞涅卡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最有力的政治盟友,而且提该里努斯是一个出身低微而且道德低下的人,他对尼禄起到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塞涅卡在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学生后,就离开了宫廷,隐居了起来,他想要用这个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财产。

现在约束着尼禄的最后一根皮带也被解开了,他一天比一天深地陷入鲜血、屠杀和放荡之中。许多尼禄身边最亲密的人都死于他手:尼禄养父的女儿安东尼娅、第二任元首提比略的外曾孙路贝里乌斯·普劳提乌斯、他妻子波培娅与前夫的儿子、尼禄乳母的儿子、收留他的姑母列比达、帮助他夺得王位的那些老释放奴隶们,甚至尼禄曾经深爱着的波培娅本人。尼禄杀死他们的原因有很多,有谋财害命的,比如他的姑母列比达和老释放奴隶们,他们拥有的巨额财富让他们丧了命;有威胁到他的地位的,比如路贝里乌斯·普劳提乌斯,他的母亲阿格里皮娜曾经想要利用这个孩子来对抗他,尼禄在处死他之前甚至鸡奸了对方,以嘲笑母亲的行为;还有抗拒元首的欲望的,比如安东尼娅,在波培娅死后,她拒绝嫁给尼禄,被诬陷阴谋(对朱利乌斯家族的成员而言,“阴谋”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大逆罪,即反对元首的阴谋,因为其他的罪行根本对他们是无效的)而处死;更多的则是触犯了尼禄喜怒无常的脾气,比如波培娅与前夫的儿子喜欢在游戏中扮演将军和皇帝,而他乳母的儿子曾经在为尼禄准备的游泳池里洗澡,波培娅则是因为在怀孕的时候指责丈夫过于沉浸在赛场之中忘记了自己而被激怒的尼禄踢死。

他的老师塞涅卡最终也没能逃脱。塞涅卡的死因,则是兼而有之,他无数的财产是引来杀身之祸的一个原因,不过更可能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从阿格里皮娜杀死克劳狄的第三任妻子美萨里娜,到诱使年少的元首杀死自己贪权跋扈的母亲,宫廷层层帷幕后面都闪动着这个当时第一流学者的影子。因此,即使塞涅卡交出自己的绝大部分财产以恳求学生饶恕自己,尼禄也绝不会让一个知道这么多秘密的人活在世上,哪怕他是自己的老师。

当然,前面所举出的例子绝不是说尼禄屠杀的对象只限于自己的身边的小圈子。与几乎所有朱利乌斯王朝的统治者一样,尼禄将元老院视为威胁自己权力的对象。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对的,在消灭了几乎所有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成员后,元老院里的显贵们是他唯一的威胁了。尼禄处死所有让他不快的元老,无论理由多么可笑,比如双目失明的法学家卡西乌斯·龙吉努斯,因为在自己的族谱里保存着刺杀了恺撒的祖先——盖乌斯·卡西乌斯的肖像而被处死;著名的诗人安奈乌斯·路卡努斯丢掉了自己的脑袋,是因为他的诗才引起了尼禄的妒忌。

尼禄甚至将统治行省和军队的权力交给了自己的释放奴隶和骑士阶层,而根据共和国的传统,这些都是元老阶层才能担任的官职。在民众里的好名声、巨大的财富、统帅才能、在诗歌与文艺上的出色才能,以及一切可能引起尼禄妒忌和疑虑的东西都会引来杀身之祸。而且尼禄在执行死刑方面总是非常果断的,甚至不给予受刑者超过一小时的时间准备,对于那些没有足够胆量和勇气自我了断的人们,尼禄倒是给予了一点人道的方便,他通常让医生“关照”一下那些犹豫不决的可怜人,即切断他们的动脉,这能够让死者尽可能快且无痛苦地离开人世。

这并不是说远离宫廷就能逃脱杀身之祸。假如某个元老不经常出现在尼禄身边,赞叹元首的歌喉、诗才与驾驶战车的技巧,他就不会被尼禄列入“朋友”的行列,那么当某位贪图赏金的告密者控告他的时候,尼禄也绝不会考虑告密者的话是否属实。第二天早上这个倒霉鬼就会在自己家门口看到近卫军的百夫长带着元首陛下的旨意前来,让他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还能给自己的孩子保留一点遗产。比如未来的皇帝韦伯芗就差点因为打瞌睡而丢了性命:一次尼禄在通宵达旦的晚宴中表演竖琴,而韦伯芗因为实在是熬不住了,居然睡着了,如果不是深得尼禄信任的“风雅的裁判官”培特洛尼乌斯用一个出色的小笑话圆了场,尼禄差点让一个百夫长去劝说这个可怜的人切断自己的动脉。机智的培特洛尼乌斯笑着对尼禄说:“如果说奥尔菲斯(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儿子,著名的音乐家和诗人)的歌声能够让猛兽睡着的话,陛下的竖琴也对韦伯芗起到了催眠的作用。”

◎ 韦伯芗半身像

慷慨与奢欲并存

不过与帝国的上层不同,尼禄在罗马下层百姓和帝国东部行省中,尤其是希腊化行省的名声倒是相当不错。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首先,作为元首,尼禄虽然控制着近卫军和隶属于元首本人的官僚机构,但绝大多数罗马贵族对元首是又害怕又痛恨的。尼禄很清楚自己在帝国的上层是如何的孤立无援,这也是他中后期疯狂屠杀自己亲属的原因之一。因为军队已经对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宣誓效忠,贵族们只有在准备好了另外一个军队能接受的人选(至少是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成员)来代替尼禄后,才敢发动一场政变。否则,政变就可能激化成一场残酷的内战,这才是罗马贵族们最恐惧的事情。尼禄提前杀掉自己的亲属等于是消除了政变的隐患。

为了改变自己在罗马城里的孤立地位,尼禄不得不想方设法地讨好平民们。此时罗马底层已经成为了希图不劳而获的渣滓的汇集地,他们的口号就是“面包与马戏”。而在赛会和施舍方面,尼禄是从来不吝啬的,为此他甚至耗尽了自己和行省的财富。

其次,在尼禄的身上还有一种可以称之为低俗的天性。比如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在天黑后穿戴着平民的斗篷和毡帽在罗马的贫民区闲逛,参与各种各样的恶作剧取乐,其中包括殴打夜归的人、抢劫商店等等。须知这种夜游是非常危险的,当时罗马的治安是如此的不好,以至于有位哲学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罗马的市民假如在夜晚十点后出门而不事先写下遗嘱是非常不谨慎的。”参与斗殴者经常会失去眼睛甚至性命,可是尼禄一直乐此不疲。这种行为在贵族们看来是行为不端的低俗,但在罗马底层看来却有“同类”的亲近感。

因此,与对自己亲属和贵族们的“杀伐果断”不同,尼禄在面对人民时显得格外的宽容,他始终能忍受人民对他的唾骂和指责,对那些用挖苦话和打油诗攻击他的人尤其宽大为怀。须知罗马人民对当权者的尖酸刻薄可是举世闻名,甚至在西方文学里还产生了一个专门的类别——讽刺诗。比如当时一名著名的滑稽剧演员达图斯在表演中唱到:“祝你健康,父亲!祝你健康,母亲!”同时相应做出饮酒和游泳的动作(暗示克劳狄与阿格里皮娜之死);一次尼禄经过大街时,一名犬儒派的哲学家当众向他高声叫喊:“你能把诺普里乌斯的不幸唱得很好,却把自己的好的东西用得很糟糕(暗示尼禄弑母弑父)。”还有一首匿名的讥讽诗如下:

“尼禄、奥瑞斯特、阿尔克·迈翁都杀了自己的母亲,

只要数一下,定会发现,尼禄等于弑母者。谁能否认尼禄出自埃涅阿斯的伟大后裔?一个背走了自己的老父,一个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我们的皇帝紧拉琴弦,帕提亚的国王则拉紧弓弦。

我们的皇帝是歌唱者阿波罗,而那个国王则是远射者阿波罗。整个罗马正在完全被宫殿吞没,赶快迁到维爱去,公民们!

乘维爱还没有被划归宫殿。”

面对人民的嘲讽,尼禄没有追查讽刺诗的作者,当告密者举报的时候,尼禄也禁止严惩作者;对于前面那个犬儒派哲学家和滑稽剧演员,他也只是将他们驱逐出罗马和意大利了事,尼禄的这种态度无疑在平民中为他加分不少。

尼禄能够得到东部行省居民的爱戴,则是源于尼禄个人对希腊文化的热爱。这在罗马贵族中倒是很常见,因为相比起高深的希腊文化和哲学,罗马在这些方面要粗陋和实用主义得多。比如希腊的戏剧中有《普罗米修斯》、《波斯人》这些思想性与艺术性兼有的名著,而罗马的那些托加剧和滑稽剧多半不过是以色情表演来取悦市民的下脚料,一般来说出身高贵的贵族都不会看的(对罗马戏剧有兴趣的书友们可以看看HBO的系列剧《罗马》,里面有几个片段是关于罗马的戏剧的);西塞罗(罗马哲学家和文学家)是一个第一流的散文家、出色的律师与政客,但在哲学方面他其实只是起到了一个普及者的作用,无法与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与皮浪(怀疑论哲学家)相提并论。可能是在意大利南部的大希腊地区长大的缘故,尼禄在幼年时就爱上了音乐、戏剧以及诗歌。继位之后,他就立即召见当时著名的竖琴大师特尔普鲁斯,午饭后便听他弹奏直至深夜。尼禄并没有止步于一个欣赏者的角色,他还努力身体力行,以一个职业表演者的标准要求自己。比如尼禄经常仰卧,将铅板放在胸口,以锻炼肺部呼吸;通过导管和呕吐清理肠胃;不吃有核的果子和其他有害嗓子的食物,他每个月都有几天只吃油拌韭菜来保护嗓子。这在罗马贵族中就是绝无仅有的了,因为大部分罗马贵族都将这些视为奴隶的技能,他们是不会操此贱业的。

很快尼禄就亲自登台表演,一开始是在宫廷内的小圈子,但随后就在罗马城的公开场合。不但如此,他甚至前往心目中艺术的故乡——希腊和帝国东部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亚历山大里亚旅游和巡演。应该说尼禄在歌唱和舞蹈方面的天赋很一般,他的声域狭窄,嗓子沙哑,脖子粗,肚皮大,两腿细而且有点罗圈,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亚历山大里亚和希腊的巡演中赢得巨大的成功。亚历山大里亚人有特色的鼓掌声把尼禄迷住了,尼禄甚至专门从亚历山大里亚人中招募了一批年轻人在他在剧场里表演时鼓掌,这批年轻人的队长得到了40万赛斯特尔提乌斯的报酬。而希腊人则干脆将全部基萨拉琴比赛优胜者的桂冠都授予了元首陛下,狂喜的尼禄接见了所有送来桂冠的使者,并称赞只有希腊人懂得欣赏音乐,也只有他们与自己的激情合拍。在参加了奥林匹亚赛会并赢得冠军后,他将自治和免税的特权赠给了该行省的居民,并赠予裁判员罗马公民权和许多金钱。

以公元62年为一个分水岭,可以将尼禄的统治分为两个阶段。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几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帮助他登上元首之位的近卫军长官布鲁斯死了,塞涅卡引退了,尼禄的结发妻子屋大维娅死了,奥弗尼乌斯·提该里努斯成为了新的近卫军长官。这些事情标志着尼禄和元老院短暂的蜜月期结束了,在尼禄刚刚继位时被停止的大逆罪的起诉又开始了,处死与没收也出现了,这一方面是为了打击反对尼禄的显贵反对派,但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填补元首日渐羞涩的钱袋。

应该说前任元首克劳狄给尼禄留下了一笔非常丰厚的遗产。由于年幼时不被家人重视的缘故,克劳狄在登上元首之位之前手头并不是非常宽裕,因此他继位后颇为节制,而元首的收入极为丰厚,因此尼禄继位之初国库应该是颇为充盈的。但尼禄在挥霍金钱的速度上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知为何,这个年轻人将那些精打细算的人视为穷酸的守财奴,而将挥金如土、肆意妄为的人看成是有气概的男子汉。这位年轻人无论是在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花钱都毫无节制,比如他赏赐士兵就花掉了22亿赛斯特尔提乌斯;亚美尼亚国王提里达提斯来到罗马时,每天的花费有80万赛斯特尔提乌斯,在他离开时,尼禄赠予他100余万赛斯特尔提乌斯;尼禄在玩掷骰子游戏时,一个点就押40万赛斯特尔提乌斯;出外旅行随行的车辆不少于1千辆,而且拉车的骡子钉着银制的脚掌,随行的努米底亚骑兵戴着金质的臂环和发环。

然而,前面所提到的那些比起在建筑方面的花费简直不值一提。他修建了一座从帕拉丁延伸到埃斯奎林(帕拉丁和埃斯奎林都是罗马七座山之一)的宫殿,这座宫殿最早被尼禄称为“穿堂”,不久遭遇火灾后重建,这就是著名的“金屋”(Domus aurea)。在这座巨大宫殿的前殿有一座高度超过100英尺的尼禄本人的巨像,而前殿的廊柱就有1.5公里长,前殿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池塘。宫殿内部的各个建筑物是如此地大,以至于像一座座小城市。建筑四周则是精心设计的耕地、葡萄园、树林与牧场,有大量的野兽和家畜;在餐厅装有旋转的象牙镶嵌而成的天花板,以便撒花和喷洒香水;正厅的天花板是一个巨大的天象仪,可以随着时间旋转,镶嵌着宝石模拟夜空。至于这座宏大建筑的两位工程师谢维路斯和凯列尔,历史学家塔西陀说这两个人用自己的智慧耗掉了一个皇帝的金库。

◎ 在野外进行荒淫宴会的罗马贵族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挖掘一条运河直通罗马附近的港口奥斯提亚,以便直接通航。尼禄如此疯狂地耗费金钱,除了他对帝国的财富有着足够的自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一个神经错乱的罗马骑士向他许诺,在非洲海岸边的巨大洞穴里有一个古代金库,这是狄多女王(传说中建立迦太基的推罗妇女)从推罗逃亡出来时埋藏在那儿的,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为尼禄找到这个财库。

◎ 著名的“拉奥孔与儿子们”雕塑是从尼禄的“金屋”遗迹中挖掘出来的

但最终希望化为泡影,尼禄不得不拖欠军饷和老兵的退伍金,并通过诬陷和掠夺填补亏空。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克劳狄的老获释奴隶们(往往都拥有惊人的财富,而且往往得到过元首的赐名)。他颁布法令,所有已故的获释奴隶假如使用了元首任何亲族的名字,其遗产的六分之五将归现任元首继承。此外,对元首忘恩负义之人(即遗嘱中没有给元首留下足够遗产的)的财产全部没收,为他起草和口授遗嘱的人也要受到牵连。此外,尼禄还收回了以前他送出的许多礼物,发布法令禁止普通人使用紫色和绛红色两种颜料,而他又派人在市场上偷偷出售一点这两种颜料,然后封锁了商店,没收了所有财产。尼禄甚至把手伸向了神庙和退休的百夫长们,当时的神庙除了祭祀神灵之外,还有替人保存财产和遗嘱的作用,尼禄将神庙里的金银塑像夺走,据为己有,还掠夺了那些富有的退休百夫长的财富。在委任某个人担任官职时,尼禄总是补充下面一番话:“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我们要做到不给任何人留下分文!”

渐入窘境的暴君

尼禄的行为激化了他和显贵们的矛盾,一个反尼禄的阴谋在公元65年逐渐形成了,参与阴谋的有许多元老和骑士阶层中的人。阴谋的主导者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贵族格涅乌斯·卡尔普尔尼乌斯·皮索,按照计划在尼禄死后他将继任元首;另外一个是近卫军的第二号人物——费尼乌斯·卢福斯,他参与阴谋的原因是因为妒忌尼禄更加信任另一名近卫军长官——提该里努斯。但阴谋者的行动太过迟缓了,被揭发的阴谋给了尼禄一个很好的机会消灭所有他不中意的人,被处死的人包括塞涅卡和“风雅的裁判官”培特洛尼乌斯(波兰作家显克维奇的名著《你往何处去》中,曾将培特洛尼乌斯作为一个重要角色)。

公元64年夏天罗马城的大火和随后发生的对基督徒的迫害,可能是尼禄最广为人知的罪状。站在高处看着焚烧着的罗马弹唱着“啊,我祖先的巢穴!啊,我亲爱的摇篮”(《荷马史诗》中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姆面对沦陷的特洛伊时的独白),无疑很符合尼禄这样一个认为“艺术高于一切”的暴君形象,而后世基督教的上台更是把这一罪状和后来对基督徒的迫害联系了起来。但如果深究细节,将会发现这两个指责都是不符合实际的。火灾是偶然发生的,因为发生的时间是在满月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它的“美学”效果是不怎么样的。尽管如此,是尼禄纵火的流言还是使得人民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这种不满随时都可能演变为武装暴动。为了寻找替罪羊,当局将许多属于各种底层非法组织的成员都逮捕了,并诬以放火的祸首处以酷刑。后世的许多作者都将他们视为基督徒,并认为这是一次针对基督徒的迫害,但对于当时绝大多数罗马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基督教和罗马城中无数东方迷信组织有什么精确的划分,受害者中可能有许多基督徒,但这次迫害却并非针对基督徒的。

大火之后,尼禄为了挽回自己在群众中的名声,自己出钱发放食物,同时廉价收购了大片火灾之后的土地开始修建著名的“金屋”。尼禄的努力收到的回报微乎其微,因为只有流氓、无产者才能从大火中获利,而城中的有产者得到的好处是不足以补偿损失的。

内忧正在逐渐积累,外患也开始出现了。

在尼禄执政的早期,他面临的最大外部威胁是不列颠行省的布狄卡女王所领导的起义。这个女人是当时不列颠行省的一个凯尔特人部落艾西尼人的女王,她的丈夫普拉苏塔古斯国王是罗马人的傀儡。普拉苏塔古斯死去时没有留下男性后裔,在遗嘱中他将王国的一半留给罗马人以偿还一笔债务,但罗马吞并了整个王国,罗马士兵还强奸了布狄卡女王的两个女儿,这成为了一场大规模起义的导火线。更糟糕的是,不列颠行省的总督苏维托尼乌斯·鲍利努斯花费了很大精力在打击凯尔特人的德鲁伊教派上,这个教派在当时的土著凯尔特人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无形之中将所有的土著人推到了罗马的敌对面。

◎ 面对罗马大火吟唱的尼禄 ◎ 尼禄与宠臣们正在观看被绑在十字架上即将烧死的基督徒

◎ 角斗场中被处死的基督教少女

公元61年夏天,布狄卡女王成功地结成了一个几乎所有土著部落都加入的反罗马同盟。暴乱首先在威尔士发生,总督鲍利努斯带领三分之二的军队前往镇压,随后大批驾驶着两轮战车的凯尔特武士袭击了当时罗马人在不列颠的中心——卡姆罗多努,在他们的身后是成群结队身着黑衣驾驶着牛车和马车的妇女,她们诅咒着罗马人并激励着战士们进攻。防御薄弱的卡姆罗多努被攻陷,随即起义军又攻陷了位于今天伦敦所在地的朗蒂尼亚姆,接下来是维鲁拉米亚姆,起义军极其残酷地报复了侵略者,即使是妇女和儿童也被作为祭祀神灵之用,一共有7万以上的罗马人和同盟者被杀。

◎ 带着受辱的女儿对不列颠人慷慨陈词的布狄卡女王

但是布狄卡的胜利没有持续下去,经验丰富的鲍利努斯下令焚毁了所有不在坚固据点里的粮食。起义军已经动员了所有的人,自己的田地里没有收成,又无法从罗马人手里得到粮食,而罗马人却可以使用据点里的粮食。面对这种情况,布狄卡不得不进攻严密设防的罗马据点以获得补给,这给了鲍利努斯足够的时间重整兵力。女王的进攻失败了,起义者不得不将军队分散开来以收集补给,却遭到罗马人的进攻,最后的决战发生在泰晤士河以南的一块崎岖不平的多石地带,凯尔特人最有力的武器——战车无法发挥作用,罗马人赢得了胜利,绝望的布狄卡用毒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随同她进入坟墓的还有王国的所有财富,直到今天历史学家们也没有找到坟墓的所在。

◎ 驾驶镰刀战车的布狄卡女王青铜塑像,位于今天伦敦威斯敏斯特大桥西侧

不过对于尼禄来说,帝国东部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大麻烦。卡莱之战(公元前53年,帕提亚帝国名将苏莱那歼灭了克拉苏的7个军团的大军)和不久后安东尼不成功的进攻告诉罗马的上层一个事实:在两河流域广阔的平地上,罗马军团很难战胜由骑射手和铁甲骑士组成的帕提亚军队。经过屋大维和提比略的努力,双方在两河流域与陶鲁斯山脉之间形成了一条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分界线。但对于位于小亚细亚东部地区的山国亚美尼亚王国,双方对其归属还是有相当的争议,早在提比略的时代,两国就为谁控制亚美尼亚王国开始激烈的冲突。

公元62年,帕提亚人包围了罗马军队,并将自己的傀儡提里达提斯扶上了亚美尼亚国王的宝座。尼禄不得不派出自己最优秀的统帅格涅尼乌·多米提乌斯·科尔布罗,这是他一直以来极力避免的,因为他害怕对方从中赢得足够的声望取代自己。

科尔布罗的行动十分成功,他通过几次成功的战役和巧妙的外交行动以很小的代价解决了亚美尼亚-帕提亚问题。提里达提斯表示自己接受罗马的保护并于公元66年亲自来到罗马接受尼禄的加冕(即亚美尼亚成为一个帕提亚和罗马之间的缓冲国)。不过科尔布罗的胜利也确定了他的末日,尼禄在不久之后(公元67年)把科尔布罗召到自己身边(当时尼禄在希腊巡游),并处死了对方。

◎ 与高加索山民交战的罗马军队,请注意山民手中使用的是著名的“玛查尔拉”逆刃长刀

科尔布罗无缘无故的被杀(他一直在东方,不可能参与反尼禄的阴谋)让还活着的人惊恐异常,他们意识到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早晚也会落到科尔布罗的下场。新的阴谋又开始了,这次阴谋参与者的范围变得更广了,其中有高卢行省的总督朱利乌斯·路德克斯和西班牙行省的总督塞尔维乌斯·伽尔巴。当时罗马的所有行省中,驻扎军队最为强大的就是西班牙、高卢和叙利亚。

但此时东部巴勒斯坦行省犹太人起义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不但本行省的总督无力镇压,就连在叙利亚负责整个东方事务的副帅凯斯提乌斯·伽路斯也在围攻起义者的中心耶路撒冷时被击败了。如果让起义持续下去后果是不可设想的,很可能整个东方都会起来反抗罗马残酷的统治。尼禄不得不派出自己手中最后一位有足够军事经验的统帅——提图斯·弗拉维优斯·韦伯芗,这位不讨尼禄喜欢的统帅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是他出身低微,是个包税人的儿子(通常干这行的是骑士或者显贵的释放奴隶)。在尼禄看来这个人不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不过尼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已经57岁的老人在他死后成为了新的罗马皇帝。

公元67年,韦伯芗指挥着5万军队在巴勒斯坦开始了军事行动。到第二年,除了犹太一地外,其他地方的起义都被平定了,但此时韦伯芗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元首尼禄已经遭到了废黜,韦伯芗立即停止了所有的军事行动,向同盟者索要骑兵和弓箭手,做好了内战的准备。

在罗马,刚刚从希腊返回的尼禄还没有从获得无数桂冠的狂喜中平静下来,就传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高卢行省的总督朱利乌斯·路德克斯举起了“恢复共和”的旗帜,对新增加的租税极其不满的高卢人站在了起义军团一边。

面对糟糕的局面,尼禄表现出一种与其说是镇静还不如说是逃避事实的态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不给任何人回信,也不发布任何命令,只是和平常一样观看赛会,举行宴会,唱歌。最后让尼禄做出反应的是文德克斯的一份檄文,檄文中嘲笑尼禄掌握竖琴艺术比掌握其他艺术差,而掌握统治艺术比竖琴艺术更差。愤怒的元首写了一封信给元老院,让其为他本人和国家报仇。可不久后,西班牙行省的总督塞尔维乌斯·伽尔巴也举起了叛旗。

当得知西班牙行省也竖起了叛旗之后,尼禄立即昏倒了,他长时间地不省人事,一声不吭。突然,他跳起来,撕裂自己的衣服,捶打胸膛,诅咒神灵,就仿佛某些戏剧中的角色一般。不过在此之后,他依然像平时那样过着奢侈的生活。每当得到一个好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举行豪华的宴会,在宴会上向自己的朋友手舞足蹈地唱着讥讽叛军的歌曲。某次他前往戏院看戏时,走进后台对赢得成功的演员说对方正在从皇帝的忙碌中得到好处,即假如自己不是这么忙的话,他的表演一定会压倒对方而成为观众们欢呼的对象。

随着时间的流逝,形势变得越来越糟糕。路德克斯的叛军被指挥上日耳曼军团的维尔吉乌斯·卢福斯击败了,但胜利了的日耳曼军队要求维尔吉乌斯宣布自己为元首,维尔吉乌斯拒绝了军队的要求。这并没有让尼禄的处境更好些,因为这不过是维尔吉乌斯想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当元首)罢了。

暴君的可悲结局

对未来越来越绝望的尼禄不得不从占星术、征兆或者其他迷信手段里寻求安慰,他的情绪不断在孩子般的绝对自信和完全的绝望之间摇摆。一会儿他声称只要他进入高卢行省,在叛变士兵面前流泪,就能让他们追悔莫及;一会儿他又在声称打算放火烧毁罗马城,然后乘船逃往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在那里依靠艺术谋生。不难想象,尼禄的行为会让他的支持者多么沮丧。

终于,尼禄决定亲自出征,他首先下令公民按照部落登记人口(即准备按照部落征兵),但没有合乎年龄的人应征,于是只得向奴隶主们征收奴隶,又向罗马城内的房东们征收一年的租金作为军费,由于尼禄苛求只能用新铸造的金银币缴纳,于是许多人干脆拒绝缴纳。同时尼禄还让自己的情妇打扮成亚马孙女人的模样,准备好装载舞台道具的车辆,好随自己一同出征。

由于战争的进行,罗马的物价高涨,赏赐和赛会也停止了,本来就没有其他生活来源的平民对尼禄的感情也逐渐变为负面。有谣言说尼禄故意抬高粮价从中牟利。有一次当人民正在挨饿时,传来了一个消息,从亚历山大里亚出发的船给宫廷的角斗士运来了沙子,让人民群情激奋。(供应罗马的粮食主要是从埃及运来,而当时罗马进行角斗时,为了防止鲜血太多使地面太滑,所以必须事先在角斗场铺上细沙吸血,来自尼罗河的细沙特别受欢迎。)

就这样,尼禄成为了当时罗马上下所有阶层憎恨的对象,甚至连近卫军也动摇了起来。新任的近卫军长官宁菲狄乌斯·萨比努斯代表西班牙总督伽尔巴向士兵们许下了慷慨的诺言,这是压倒尼禄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即使是尼禄的宠臣奥弗尼乌斯·提该里努斯也必须在自己和元首的生命之间做出选择了,选择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在近卫军的保护下,元老院做出决议,废黜了尼禄的所有头衔。

众叛亲离的尼禄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获释奴和卫兵,他只得一边派人前往奥斯提亚(罗马附近的港口)准备船只,一面恳求身边的百夫长保护自己逃往埃及,但是每个人都在推诿拖延,甚至一个士兵还大声喊:“难道死有那么可悲吗?”

尼禄在屋子里踯躅,他在犹豫是前往伽尔巴或帕提亚人那儿做一个乞求者,还是穿上黑衣到讲坛前去装出可怜的样子请求人民的原谅。如果不能继续当元首,还能当埃及总督也好。最后他决定还是把一切留到第二天早上再考虑,可当他半夜醒来时发现整栋屋子里只剩下几个获释奴,士兵和其他的人都跑光了,这些人甚至连尼禄预先准备好的毒药都拿走了。绝望的尼禄高声叫喊角斗士斯皮库鲁斯的名字,好让对方能够干净利落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无人回应。于是他高声喊道:“难道我即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吗?”最后,尼禄冲出屋外,跑到台伯河边,仿佛要跳入河中。

不过,尼禄又一次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决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思考一下。他身边唯一的那个释放奴将自己的农庄让给了他。尼禄当时赤着脚,穿着一件内衣(没有斗篷),蒙了面纱,骑着马,身边只有三个仆人。途中他听到路过的行人喊着:“士兵们在追赶尼禄!”此时他的马受了惊,使得尼禄脸上的面纱落了下来,路过的一个退役老兵认出了尼禄,赶忙上前问候。为了防止被人跟踪,尼禄不得不选择了一条穿过荆棘地的小路,马匹不能通过,他的仆人们脱下衣服铺在地上尼禄才穿过荆棘,来到农庄的后门。

尼禄好不容易才进入农庄,此时所有的仆人都劝说主人赶快摆脱威胁着他的耻辱(即自杀)。尼禄下令在他的面前挖一个坑,并准备大理石、水和干柴(大理石用来做墓碑,水清理尸体,干柴焚烧尸体)。当一切准备完毕后,尼禄又犹豫了起来。此时一个信使将一封信交给了尼禄,信中说元老院已经宣布尼禄为公敌,正在搜捕他,并声称要按照祖先的习惯处死他。经过询问后尼禄得知是将受刑者的衣服扒光,然后将脖子夹在“V”形的木叉上,然后鞭打至死。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尼禄从身上取出两把锋利的匕首,一面犹豫,一面不停地责备着自己的怯懦:“我活得多么不体面呀,多么可耻呀,这和尼禄多不相称!这个时候应该果断,鼓起勇气吧!”

此时外间传来了马蹄声,害怕是前来捉拿自己的骑兵的尼禄一面说着《荷马史诗》中的诗句“听,那奔驰的烈马的啼声在我耳边轰鸣”,一面在仆人的帮助下用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当一名百夫长冲进屋子,用斗篷堵住他的伤口,企图阻止血流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的尼禄说出了两句话:“太晚了,这就是忠诚。”他最后的遗言是责成朋友们不要让任何人得到他的头,务必将整个遗体完全火葬。尼禄的愿望被满足了,骨灰被他的两个保姆收存,与他的那个女释放奴隶情妇阿克特并葬在宾齐奥山的多密提乌斯家族墓地。

尼禄死于公元68年6月7日,正是他的发妻屋大维娅的周年忌日。许多人戴上了自由帽(释放奴隶时,待在奴隶头上的一种便帽),以表示庆祝。但并不是没有人怀念尼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尼禄的坟墓上都有鲜花装饰,在船首讲坛上有人为他竖立了身着镶红边托加的塑像,而且还以他的名义发表敕令,仿佛他还活着。此外,希腊人和帕提亚人都很怀念尼禄,在尼禄死后的20年时间里,在东方出现了三次自称是尼禄的人,并纠合了许多拥护者。

尼禄的死并不意味着内战的结束。恰恰相反,这只是内战的开始。朱利乌斯-克劳狄乌斯家族已经绝嗣了,而尼禄也没有收养养子,产生新元首的唯一办法就是击败所有的敌人。

第一个得到元老院承认的元首是西班牙总督伽尔巴,原因很简单,他的出身最为高贵。但生性吝啬的他即没有给予近卫军足够的赏赐,也并没有遵守给予击败路德克斯的日耳曼军团大量赏赐的诺言。公元69年1月1日,上莱茵军团的士兵们拒绝对伽尔巴宣誓效忠,他们拥立自己的长官维尔吉乌斯·卢福斯为新的元首,更大规模的内战爆发了。

年老的伽尔巴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指挥这场内战的,他不得不收养了一个更加年轻的贵族皮索·李启尼亚努斯为自己的养子和共治者,但这却激怒了波培娅·萨宾娜的前夫奥托。这位年轻的贵族先前被尼禄派到西班牙当一个地区的行政长官,他在伽尔巴的起事中出了很大的力,也得到了伽尔巴的某种承诺。被激怒的奥托开始到近卫军中鼓动对伽尔巴的不满情绪。公元69年1月15日,奥托发动了一次政变,伽尔巴和他的共治者都被刺杀了。

奥托吸取了伽尔巴的教训,他从来不拒绝士兵们的要求,此时除去西班牙、高卢、布列塔尼亚以外的行省和元老院都承认了奥托的元老身份,但维尔吉乌斯的日耳曼军队入侵了意大利,在4月份的一次战役中,奥托的军队被击败了,他本人自杀了,在死前他表现得勇敢而又镇定,完全不愧为一个罗马人的皇帝。

◎ 奥托胸像

◎ 维特里乌斯的胸像 ◎ 伽尔巴的胸像

相比起奥托和伽尔巴,维尔吉乌斯是更糟糕的元首,他能够战胜奥托完全是因为靠近日耳曼边界的军队有更好的训练和两个有能力的下属。但他本人根本没有能力控制军队,日耳曼军团的纪律彻底败坏了。更糟糕的是,日耳曼军团的成功入侵向所有的行省军团揭示了一个秘密:元首不仅仅在罗马才能产生,在其他地方只要有强大的军队,也能产生元首。由于镇压犹太起义的缘故,在东方集中了一支极为强大的军队,统帅韦伯芗在统帅才能上也远远胜过前面几位元首,无疑他也更有资格成为元首。

韦伯芗的军事行动是非常严密的,公元69年7月1日,他兵不血刃地控制了埃及,也就是控制了罗马的粮食来源。与此同时,他的副将穆启亚努斯率领军队通过小亚细亚进入色雷斯。色雷斯、多瑙河等地的军团立即投入了韦伯芗的麾下。面对强大的对手,维尔吉乌斯惊慌失措,双方在几乎是跟奥托军与维尔吉乌斯军前一次交战相同的地点进行了一场会战。军纪废弛的日耳曼军团被击败了,胜利者对失败者进行了残酷的屠杀。绝望的维尔吉乌斯用投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但留在罗马城里的近卫军并不愿意接受韦伯芗的元首地位,因为在他们看来,新的元首一定会使用更信任的军队代替自己(近卫军的薪饷和待遇都远远超过其他的行省军团),与其被强制退伍不如拼死一搏。近卫军的叛乱将整个罗马城变成了战场,城市变成了无法无天的士兵们的天下,直到韦伯芗的副将穆启亚努斯率领纪律完好的后续部队来到罗马,才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 朱利亚-克劳狄家族谱系图

就这样,尼禄死后的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元首韦伯芗登上了至尊者的宝座,经过这一系列残酷的内战,元老院里的显贵们残余的那点势力也消耗殆尽,也许这个时候,称其为“皇帝”比“元首”要更名副其实了。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马进入了真正的帝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