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中国历史 > 魏晋风度

历史解析——书写边缘

历史大观园 魏晋风度 2020-07-24 10:13:58 0


随着人口不断向南、向山中迁徙,中国的乡间景色、山区风貌以及边区特色,都进入了文学艺术领域。文人产生的这种新的兴趣与秦汉帝国时期朝廷主导的高雅文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时的朝廷力图否定统一前旧战国时代的各种地域特色。汉代文人将注意力集中在都城而不是那些边缘地区,他们所形成的世界观,要么否定地域文化,要么将它们缩减为都城文化的附属品。

举例来说,在“九族”模式(或与之相关的“魔方”模式)与“五服”模式中,世界的结构就好像一张几何网格或一系列的环带,离都城越远,文明程度越低。在另一个范式中,汉代文人则会根据边缘地区部族或者小国送到中央的贡品的新奇程度及其类型来划分并描述这些区域。离都城越远,文化的差异越显著,这种越来越明显的异域特色就越能成为野蛮的一种空间标识,将文明的中心界定并划分出来。像这样,汉朝的文献中提到了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们没有城邦,而是生活在马背上,随自己的畜群到处流动;提到了南方的越人(Yue People),他们披散着头发,浑身画满文身;还提到了一些西南的蛮族,他们和自己的母亲同床,并吃掉自己的大儿子。

这些早期世界观中对地域文化的否定在行政区划方面也有所体现。在战国时代的行政区划中,一定数量的家庭组成了第一层行政单位,一定数量的第一层行政单位组成了第二层行政单位,以此类推,一直向上到国家层面。这是个纯形式化的结构。汉朝的行政区划缺乏这样重复累计的数据特征,尽管如此,它依然与像村落和地区这种自然形成的地方单位有所区别。在《汉书》的“地理志”中,国家之下不同等级的城市形成了一个网络,官府就设在这些城市中。大多数人口实际上居住在乡村中,这些村落又比那些城镇的层级低,但地方志的术语并不会给它们一个明确的区划,所以它们就有效地隐藏在官方视野之外。如同“自然”村落,“自然”的地方——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些小国,被视为一种威胁——在汉朝的行政区划中也是没有位置的。

与秦汉时期的世界观和行政体系一样,帝制中国早期的文学作品无论在社会意义还是选题上,都是朝廷的产物。最负盛名的文学类型是汉赋,它从战国时期开始兴起,最初作为向各国国主进谏的工具,后来则是用来向皇帝进言。汉赋的主题,包括隐晦地批评统治者不重视任用诗人,歌颂皇家狩猎的荣耀以及赞美都城的伟大。这些诗歌将都城看作宇宙的缩影、文明的精华,把其他所有的地域中心都贬损为中心城市的劣质版本。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史官在记载汉朝历史时,同样将注意力集中在统治者及其朝廷之上。最后,汉朝朝廷声称拥有大量经典文献,官方有权据此制定规范,为所有写作提供范本。在这样的官方标准之下写出的朝中文献,都被拿到都城的太学中进行研究。

随着宦官与外戚逐渐掌控朝廷,汉朝文人渐渐疏离朝廷,都城所声称的中心性及其对地域文化价值的否定也开始减弱。新的地方网络是建立在业师与门生或主人与门客关系之上的,以中央为代价连接了地方利益。纪念碑、神祠艺术、来自特定地区的名人的集体传记等,这些都表明一种新的态度,就是地方对于文人骚客的身份认同至关重要。太学曾经拒绝的那些对经典的注解,在各地的中心地区获得了尊重与进一步的阐述。在汉朝分裂为三国(魏、蜀和吴)后,对地方文化的重视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南北朝的很多世家大族特别注重在家族内保存礼制的一些地域性特色,这些将他们与暴发户和帝都的军事勋贵区分开来。

一次重大的文学革命标志着汉朝的瓦解——抒情诗的爆发式发展。曹氏崛起并获得中国北方的统治权,他们的追随者们首创出有署名的、意义非凡的中国抒情诗。赋是用来批评、劝说或赞美统治者的,与之相比,这种新的抒情诗更多呈现诗人的个人体验和情感共鸣——个体脑海中有限的、碎片化的印象无可避免地根植于他所处的环境之中。抒情诗的主题不再是皇家林苑、都城或礼仪,而是知己的宴会、分别的瞬间,或者是黄昏时对山峦的一瞥。

这种新派、亲和的抒情诗,聚焦于志同道合者小圈子的社交清谈,魏朝的首任皇帝曹丕(187—226)曾在写给吴质的一封信中提起过。在他的几位诗人朋友都死于瘟疫之后,曹丕写道:“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这里显示了南北朝及之后文人社交生活的主要元素:集体远足、宴会、酒和音乐。

可是抒情诗的友善世界也有它黑暗的一面。刘义庆《世说新语》(编撰于约公元430年)就记录了一则曹丕与他兄弟曹植间紧张敌对关系的故事。曹植之前就成为曹丕政治上的挑战者,同时也是诗歌上的竞争者。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帝深有惭色。

这则故事和里面提到的这首诗都不足凭信,上百年来对曹氏兄弟生平和诗作的解读都受到这种政治上、感情上和文学竞争中的传奇故事的影响。但就像许多虚构却成为经典的故事一样,这则戏剧性的故事也反映出这一时期的一个基本事实。尽管新式诗歌侧重描写社交生活,但也包括了朝堂上的表现——通常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这对维持一个人的自尊、他在世界上的角色定位,和他对仕途成功的希望都至关重要。这个时代许多代表性诗人都因为政治上的判断失误而被处死。

精英的诗歌圈子依附于高贵的朝廷,这使政治权力与诗歌创作间的联系得以扩展。其他圈子,围绕世家大族的领头人物组成,他们都与时政保持一定距离。正史中的传记描绘了在都城府邸(举例而言,建康著名的乌衣巷上的大宅第)中举办的和在谢氏、王氏及其他高门大族的乡间别墅举办的文学聚会。这些聚会的故事都集结在《世说新语》中——这是一本有关建康精英“清谈”的文集——让人们对于当时的社交生活有了一个明晰的印象,建康的名士们都自觉地将自己视作精英。

在这些“清谈”中,诗歌和其他文学形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骈文,与音乐和书法(包括那次由著名书法家王羲之和王献之组织的兰亭集会)一起,成为高门士族间用以交往的“通用语”。通过这些艺术与社交活动,他们声称自己身份崇高,自诩为令人羡慕的“风流”(字面意思是“风的类型”)中人。作为“风流”的榜样,他们视自己高出那些普通富户和掌控军权的蛮人一等。这种对权力的美学界定如此有影响力,以致公元420年后统治南方的军事王朝的统治者们致力于文学和艺术方面的追求,以求赶上他们的朝臣们在这些方面的成就。

南方的地貌和它多种多样的植被不仅成为诗歌的主题,也成为学术研究的对象。最闻名的描写江南乡村的著作是《游名山志》(作于433年以前),在这本书中,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详细记录了胜地名山的地理信息,著名僧人慧远(334—416)也为他的山区旅行留下了笔记。还有大量描述南方奇异植物的文献记录,包括嵇含的《南方草木状》(作于公元304年)、万震的《南州异物志》、沈莹的《临海水土异物志》(作于约公元275年)。与这些著作密切相关的还有张华的《博物志》(作于公元300年之前),它记载了大量奇异和令人惊叹的现象。这些文集中的一部分将地方花草动物与一些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联系在一起。

这一时期还首次提供了“地方志”存在的证据,尽管这种著作除了名字几乎没流传下来任何内容。即便如此,它们的一些片段在类书中得以保留,在常璩记录四川地方历史的《华阳国志》(作于公元355年以前)、郦道元依据水道次序对不同地方知识进行记载的《水经注》(作于公元527年以前)中也有很多例子。这些都表明人们曾对这个时代大量的地方地貌、宗教礼仪和民风民俗进行过详细记录。与汉代抽象的行政区划及贡品清单形成对比,这些著作代表着对边缘地区和乡村的彻底的重新评估。先前被忽视的或被当作野蛮人证据的地方特色和古怪之处,都成为热切研究的对象,也成为自我定义的一种形式。

免责声明

本站部分内容来自于网络或者相关专家观点,本站发表仅供历史爱好者学习参考,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本文地址:/zgls/wjfd/27878.html

  • 手机访问

站点声明:

历史学习笔记,本站内容整理自网络,原作无法考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仅供学习参考。

Copyright © http://www.historyhots.com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粤ICP备20055648号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