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皇后不只是皇后，皇太后也不只是皇太后

受到清议品评“月旦”的影响，后世史书对梁冀当然没有太多好话。《后汉书·梁冀传》不仅记录了梁冀的种种恶行，还特别突显了他的妻子孙寿。

其中一段记载：梁冀的父亲梁商，曾经送一个美人友通期进宫服侍顺帝，友通期犯了过错，被送回梁家。梁商不敢让友通期留在家里，积极安排她出嫁。然而，梁冀喜欢上了友通期，竟然让他手下的人将嫁了人的友通期抢回来。梁商去世后，梁冀守丧，不能与妻子孙寿同房，梁冀就借机去城西和友通期住在一起。事情被孙寿知道了，她趁着梁冀回家的时候，派人“调教”友通期一顿，对她又是打，又是刮脸毁容。孙寿闹了好大一场，梁冀最后不得不去求岳母出面，才算平息了家乱。

但事过之后，梁冀仍然和友通期私通，他们还生下一个儿子。这事又没躲过孙寿的耳目，孙寿派人杀了友通期，梁冀只好将私生子到处藏匿，儿子才没一同被害。

孙寿如此激烈地对待梁冀私通一事，但她自己也有私通的对象。她喜欢一个叫秦宫的监奴，秦宫本来是家中的下人，因得宠竟然官至太仓令。秦宫经常进出孙寿住的地方，他一来，孙寿就将旁边的人支开，说有重要的事要谈，实际上他们是秘密私通。

孙寿住的地方，也大有来头。梁冀大张旗鼓建造豪华宫室，他妻子孙寿就在对面也不甘示弱地建了一幢豪华宫室。一对夫妻，两个人建两幢宫室也就算了，更夸张的是，他们彼此竞争，比谁建得更奢侈，更华丽。宫室的每一个厅堂都极其讲究，有光线可以照进来的地方，还有阴暗的密室，它们将所有房间连接在一起；雕梁画栋，窗牖雕花刻画；又有庭院，还有园囿，里面养着名马和奇珍异兽。梁冀、孙寿夫妇闲来没事就坐着豪华辇车，张着华丽的车盖，在自己的园子里悠游；不时还召来乐队舞女，令她们整路歌唱跳舞。

梁冀、孙寿权力鼎盛时，大家都要巴结亲近，以至于仅仅管通报的门房，都足以凭借收到的贿赂致富了。他们家的林苑，和皇家林苑同等级，不仅面积广大，更是戒备森严。

引用《后汉书》的这些记录，目的不在于提供历史八卦和谈资，而是具体地显现两个重点。第一，让大家知道，在中国传统正史中，有很多源自后世评断而来的夸张之辞，不能简单地把它们都当作事实，当我们把它们用作史料时，必须意识到偏见和夸大的作用。第二，也提醒大家，只从传统的角度看，我们对孙寿这样的人，了解太有限了！

东汉大姓人家的女性，值得更仔细的研究。像马太后、邓太后、梁太后这些女人，不能单纯以皇后或皇太后的角色来理解。在历史上，她们和其他朝代的皇后、皇太后很不一样，绝非母仪天下的典范。她们不是以女子或妻子的身份进入宫中，进而得到在皇帝身边地位的。她们代表家族大姓去承担特殊的政治角色，也就必定要有相当的政治能力和政治手腕。她们的养成，她们运用和保持权力的方式，都是让人好奇的主题。像孙寿那样的女人，竟然能和权倾一时的梁冀平起平坐，毫不相让，由她的例子推想，那些一辈子在政治场里的皇后、皇太后，想必也都有强悍、不驯的一面。她们不符合传统中国女性的形象，是历史中的异质存在，却也是确确实实不该被忽视和扭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