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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史——力挽狂澜的铁腕人物:徐阶、高拱、张居正

历史大观园 明清光辉 2020-07-03 15:51:55 0


张居正的政治生涯中,有两位导师徐阶、高拱,对他提携扶持,关怀有加。这两位导师先后担任内阁首辅,张居正尊称他们为“师相”,感恩不已。他的文集中,《答师相徐存斋》《少师存斋徐相公七十寿序》《少师存斋徐相公八十寿序》,以及《翰林为师相高公六十寿序》《门生为师相中玄高公六十寿序》诸篇,清楚地显示了这一点。

1.“天下翕然想望风采”

隆庆二年(1566)七月,徐阶一再“乞休”,终于获得皇帝恩准,得以致仕回乡。已经出任内阁大学士的张居正写信向他致谢。这封信在他的文集中标题为《答上师相徐存斋》,向老师吐露心声:“不肖受知于老师也,天下莫不闻老师以家国之事托之于不肖也;天下亦莫不闻丙寅之事,老师手扶日月,照临寰宇,沉几密谋,相与图议于帷幄者,不肖一人而已。既而获被末光,滥蒙援拔,不肖亦自以为不世之遇,日夜思所以报主恩、酬知己者。后悟人事不齐,世局屡变,使老师经纶匡济未获尽纾,不肖感激图报之心竟成隔阂。故昨都门一别,泪簌簌而不能止,非为别也,叹始图之弗就,慨鄙意之未伸也。”

徐阶与张居正的关系非同一般,他是张居正在翰林院担任庶吉士时的指导老师。当时徐阶以吏部左侍郎身份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职责之一就是指导庶吉士,是张居正名副其实的业师。这种师生关系在官场至关重要,日后徐阶提拔重用张居正都与此有关。看似平静的朝廷已经隐约可见风云变幻的迹象,徐阶非常需要张居正这样的得力助手,因此多方提携,先是把他从翰林院编修提升为右春坊右中允,兼任国子监司业;继而又把他调入裕王府邸,担任裕王朱载垕(即后来的穆宗皇帝)的讲读官。这是深谋远虑的安排,成为皇储的侍从亲信,一旦朱载垕即位,就是从龙功臣。信中所说的“丙寅之事”,就是嘉靖四十五年世宗去世,徐阶和张居正起草世宗遗诏以及穆宗即位诏书之事。此事瞒过了内阁同僚,确实如信中所说“老师手扶日月,照临寰宇,沉几密谋,相与图议于帷幄者,不肖一人而已”。

隆庆六年(1572),徐阶七十大寿时,张居正向乡居已达三年多的“师相”寄去贺信,表达感激之意:“余既为公门人,不自意又从公政府之后,诸所为佐国家者,一惟公是师。”从庶吉士时代的门生身份,到政府中的助手,张居正一直尊徐阶为师。徐阶八十大寿时,万历新政成就卓著,张居正把这一切都归之于“师相”的教导:

居正尝谓,士君子所为尊主庇民,定经制,安社稷,有自以其身致之者,有不必身亲为之,而其道自行于天下,其泽自被于苍生者,窃以为此两者惟吾师兼焉。当嘉靖季年,墨臣柄国,吾师所为矫枉以正,矫浊而清者,幸及耳目,其概载在国史,志在缙绅,里巷耆长尚能道焉。此以身致治者也。比功成而归老也,则挈其生平所为经纶蓄积者,尽以属之居正……万历以来,主圣时清,吏治廉勤,民生康阜,纪纲振肃,风俗淳朴,粒陈于庾,贯朽于府,烟火万里,露积相望……一时海内号称熙洽,人咸谓居正能,而不知盖有所受之也。此不必身亲为之者也。故此两者惟吾师兼焉。

这并非张居正的阿谀之词,徐阶确实当得起他的赞誉。申时行称赞徐阶“神襟迥秀,而内持养深坚,执义甚果”。徐阶身为诸生时,就与出任华亭知县的聂豹切磋理学;出任京官以后,又与欧阳德、邹守益、罗洪先、郑晓、赵时春、唐顺之等学者型官僚,阐明王阳明的良知之学,相磨淬砺。他有深厚的学识,却不迂腐,从政游刃有余。申时行说他“于群书无不综贯,而惟以资经济,自本朝典章条格,边防阨塞,度支盈缩,刑名比详,远方谣俗利蠹,耳濡手注,强记精识。长于议论,与人言,刃迎缕解,愈扣而愈响应无穷者。喜诱引后进,当世知名士多出其门”。

徐阶,字子升,号少湖,一号存斋,松江府华亭县人。嘉靖二年(1523),他以第三名进士及第,张岱写道:“(徐)阶为人短小白皙,秀眉目,善容止。辅臣杨廷和见而异之,指以语其僚曰;‘此少年名位不下我辈’。”杨廷和是正德、嘉靖之际的内阁首辅,面对复杂形势,运筹帷幄,拨乱反正,天下仰望其风采。他的戏言“此少年名位不下我辈”,居然一语成谶。徐阶在嘉靖、隆庆之际,力挽狂澜,“务收人心,用物望,严杜筐篚,天下翕然想望风采”,被人们赞誉为杨廷和再世。

徐阶在严嵩专权的险恶形势下,能够与之合作共事而又安然无恙,充分显示了智谋和权术兼而有之的秉性。张岱说:“(徐)阶为人阴重,有权略,其始事嵩甚谨,与缔交联姻,治第分宜,曰:‘谢政后且居分宜就公’。”所谓“阴重”“有权略”,就是阴谋与权术兼而有之,为了消除严嵩的戒心,不惜与之联姻,而且在严嵩家乡分宜县建造住宅,打算退休后和严嵩比邻而居,时时请教。这并非张岱的一家之言,万历朝的高官于慎行也提及徐阶附籍江西一事,说得更加具体,“分宜相(严)嵩既杀贵溪(夏言),逐诸城(翟鸾),专任二十年。独华亭(徐阶)与之左右,势且不免。会吴中有岛寇,华亭(徐阶)即卜宅豫章(江西),佯为避寇之计,有司为之树坊治第,附籍江右,又与世蕃结亲。江右士大夫皆讲乡曲之谊,于是分宜(严嵩)坦然,不复介意。”又说:“分宜(严嵩)在位,权宠震世,华亭(徐阶)屈己事之,凡可以结欢求免者,无所不用,附籍结姻以固其好,分宜(严嵩)不喻也。其后分宜(严嵩)宠衰,华亭(徐阶)即挤而去之。”严嵩罢官、严世蕃处死以后,徐阶立即把江西分宜的宅邸出售,解除了江西的户籍。可见他的讨好严嵩,不过是权宜之计,一种权术而已,目的是保全自己,寻找机会,潜移帝意,促使严氏父子垮台。

徐阶主政以后,拨乱反正,在内阁办公室的墙壁上写了一个条幅:

以威福还主上

以政务还诸司

以用舍刑赏还公论

他成为内阁首辅以后,邀请内阁次辅袁炜一起办公,共同为皇帝票拟谕旨。皇帝以为不妥,认为只须首辅一人票拟即可,徐阶解释说,事情出于众人合议就公正,而公正是所有美德的基础;独断专行就自私,而自私会导致百弊丛生。当时给事中、御史不断抨击勾结严氏父子的官员,皇帝对此很反感,徐阶委婉曲折地作出解释,缓解了皇帝的怒气,保护了言官。

嘉靖四十二年(1563)正月十一日,徐阶和皇帝谈起人才难得,希望皇上“广听纳”“容人言”。他说:自古人心难测,因为最大的奸佞貌似忠诚,最大的欺诈貌似诚信,这就是知人很难的原因;必须广泛听取各种意见,那么就有人为我抵挡穷凶极恶,为我揭发隐匿深情,而且能够不让没有用的人才滥竽充数,既使已经用了也不至于再侥幸留用;做到了这一点,皇上不下堂阶就可以周知天下事情。他还以严世蕃害国戕民为例,如果皇上早日听取人言,也不会如此之甚。因此凡是官员进言,必须详加询察,如果事情大,言有实据,就采纳实行;如果所言不实,事情小就不必计较,事情大也须容忍,稍加谴责就可,目的是广泛吸收天下之言。皇帝听了他的一番宏论,“称善良久”。

可见他对于治国、用人是很有一些想法的。他引用门生张居正为裕王(即后来的穆宗皇帝)讲学,保证皇位更替得以顺利进行。世宗皇帝临终之时,他连夜紧急召见张居正,一起谋划,起草遗诏,次日清晨当朝公布,稳定了嘉靖、隆庆之际的政局。

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二月十四日,皇帝朱厚熜去世,他的遗诏并非临死之前口授,而是由徐阶和张居正起草的,其基调是,让已故皇帝作自我检讨:“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诳惑,祷祠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朝讲之仪久废……每一追思,惟增愧恨。盖愆成美,端仗后贤。皇子裕王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醮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这些话,一看便知不是朱厚熜愿意讲的,而是徐阶和张居正想要表达的政见。

徐、张二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于此可见一斑。正如张居正自己所说:“天下莫不闻丙寅(嘉靖四十五年〔1566〕)之事,老师手扶日月,照临寰宇,沉几密谋,相与图议于帷幄者,不肖一人而已”。这种关系,隆庆元年(1567)大理寺右丞耿定向也看到了,他在给徐阶的信中,直截了当地指出:“某尝念门下士无虑千数,乃阁下独属意江陵张君,重相托付,诚为天下得人矣。同志中有识者佥谓‘此阁下相业第一筹也’。”可谓知人之论。

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穆宗皇帝即位,他的即位诏书也是由徐阶和张居正起草的,一再强调遵奉先帝遗诏,既避免了“改祖宗之法”的非难,也进一步把他们的政见具体化。这份即位诏书,列举了三十多条拨乱反正的政策措施。其中三条是执行遗诏的具体措施:一是遵奉遗诏,自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以后至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二月以前为建言而得罪的官员,存者召用,殁者恤录,吏部、礼部、兵部尽快查开职务姓名,报告朝廷。二是遵奉遗诏,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有的按照“妄进药物致损圣躬”罪,命锦衣卫拿送法司,从重究问;有的以画符做法而滥叨恩赏,立即押送原籍;书造局、真人府聘用的道士,一律发还原先道观;太常寺授予的官职、名号,全部取消。三是遵奉遗诏,斋醮工作悉皆停止,因斋醮而形成的赋税加派,全部取消。其余各条大多涉及各种弊政的对策,兹选录几条于下:

——朝廷用人,惟求任当其才,若拘泥资格,使举人绝望于九卿(京官),岁贡不得为方面(地方官),殊非饬吏治、作士风之意。今后吏部用人,毋拘三途,但有才能卓异者,即便破格擢用,以示激励。

——各处府州县大小繁简、冲僻难易不同,或逸而得誉,或劳而速谤,既乖升黜之宜,遂起避趋之巧,士风日坏,吏治不修。吏部通将天下府州县逐一品第,定为上中下三等,遇该推升选补,量才授任。

——在外两司有司官贪酷恣肆,皆由巡按御史不能正身格物,及举劾不公所致。其御史失职,又由都察院徇情,将考核视为虚文所致。今后御史出差回道,都察院务要秉公持正,严行考核,如或隐护,该科即行纠劾,该科如敢扶同,事发一体重究。

——今后在京在外文武衙门大小官员,俱要励端慎廉静之节,去虚浮怠玩之私,上报国恩,下保名位。一应弊政,诏书开载未尽者,陆续自行查议奏革。其凡可以正士习、纠官邪、安民生、足国用等项长策,仍许诸人直言无隐。

这些政策举措,体现了徐阶在积重难返之际,力挽狂澜的治国方略,其中不少为张居正所汲取,在万历新政中付诸实施。

徐阶的治国方略,不仅体现在他代拟的即位诏书中,自他出任内阁首辅以来,日夜思考如何拨乱反正,整顿颓靡的政局。他在给同僚的信中感叹:“仆浅薄,叨冒天恩,踰溢涯分,犬马之齿亦遂六十……即日局面似有更新之机,但人心陷溺已久,非有重望不能转移;诸务废弛已极,非有高才不能整顿。而仆皆无之,此昔贤所以有‘有时无人’之叹也。”还说“天下事非一人所能为,惟是倡率则有所在。仆不肖,幸夙闻父师之教,朋友之切磨,又滥荷圣明之误眷,所谓倡率,不敢辞其责矣。”他的“整顿”“倡率”并没有停留在口头上,而是谨慎地采取了行动。

他推心置腹地敦请严讷(字敏卿,号养斋,苏州府常熟县人)出任吏部尚书,整顿吏治。严讷为了改变严嵩造成的“吏道污杂”局面,与同僚约法三章:

一,谈公事一律到吏部衙门,不得到他的私宅。

二,慎重选择吏部的郎中、主事等中层官员,要他们“务抑奔竞”,也就是杜绝开后门、通路子。

三,选拔人才不要拘泥于资格,即使是州县小官,如果政绩优异,就应该破格提升。

申时行对此有详细的描述:“亡何,吏部尚书阙,上手诏用公(严讷)。公自以荷上眷知,位冢宰(吏部),操群吏黜陟,宜矢心戮力以报。而又念向者柄臣墨吏相贸市为奸,浊乱海内,非苦身为天下率,吏治不清。乃下教诸以公事谒及攻吾阙者之待漏所,毋私第,吾不受私谒。又饬其家张具,若召客者实亡所召,而尽呼苍头饮食,劳苦之曰:‘若辈幸守吾操束,内迹毋外。’择谨厚吏守邸舍,而戒之曰:‘若幸视吾扄钥,外迹毋内。’有郡守使人上谒,公(严讷)以属吏而镌守三秩,曰:‘吾不爱一守以明吾志。’门庭晚明史——力挽狂澜的铁腕人物:徐阶、高拱、张居正然。然延接宾客,咨访人才,孜孜无倦,一时卓行异能之士,毋问乡举岁荐,皆骤得优擢,曰:‘祖宗朝兼用三途,奈何以资格限天下士!’异时名公卿屏田间,上所尝谴怒而不欲收者,乘间为请,次第推毂起家几尽。于时耆贤布列,吏治烝烝不奸,天下翕然以公(严讷)为知人能任职也。”

严讷的整顿,改变了先前“吏道污杂”的状况,“铨政一新”——吏治焕然一新。严讷并不居功,上则归功于内阁首辅徐阶,下则归功于司属官员。他说吏部是一个特大部门,我掌管吏部两年,适逢徐阶主持内阁,大力支持,办事毫无阻力。确实如此。徐阶不仅全力支持严讷,而且尽量争取皇帝的默许,使得吏治整顿得以顺利进行。为此他经常向皇帝赞誉严讷,比如他说:“臣闻(严)讷在吏部殊有志,为皇上守法,但请托既绝,恐不免怨谤。此却仰赖圣明主张,乃能行其志也。”为了打破论资排辈的陋习,他向皇帝建议:“缘循资按格,其来已久。(严)讷初到部,未能即破旧套,今须仰仗圣明,特降一谕,使唯才是用,勿专论资格,庶(严)讷有所遵奉也。”为此,他尖锐地批判陈腐的人才观:“臣窃见士大夫以虚文巧适为有才,而诚慤者则诋以为拙;以怙势作威为风力,而敬慎者则笑以为懦;以怠安泄沓为得体,而勤励者则鄙以为俗流;以容奸庇恶为长厚,而明作者则谤以为生事。甚至以谋国为过计,以恤民为迂谈,以持法为苛刻,以秉公为乖僻。”但拨乱反正,谈何容易!所以请求皇帝下一道特别谕旨:“唯才是用,勿专论资格。”

徐阶不仅重用吏部尚书严讷,而且重用兵部尚书杨博(字维约,号虞坡,山西蒲州人)、工部尚书雷礼(字必进,江西丰城人)。他向皇帝谈到人才,特别表扬了这三位:“(严)讷为人畏慎,又肯留意人才,孜孜查访,今仕路颇清,实得其力。(杨)博之任未见有可代者……臣见(雷)礼每事皆亲干,面垢声哑……答云:‘工部官钱粮在手,第一要不贪,第二要任劳任怨,第三要知工作事宜,会调度。”他由此发挥关于人才的标准:“大抵用人须得心行才识俱好,若才识好而心行不好,则反以其才坏事,心行好而才识不好,则又干不得事。”

2.徐阶与高拱的嫌隙与倾轧

正当徐阶大展宏图之际,政坛高层的倾轧渐露苗头,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内阁中徐阶与高拱的矛盾明朗化。高拱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进入内阁,这得益于徐阶的推荐。徐阶的考虑是周全的,一方面,高拱先后主持礼部、吏部工作,办事干练,很有革新精神,徐阶希望得到他的协助;另一方面,高拱长期在裕王府邸工作,与当时的皇储(后来的皇帝)关系非同一般,徐阶希望他在皇位交替过程中起到沟通作用。

高拱此人性格刚直,自视甚高,入阁以后,颇为骄横,与其他阁僚对待徐阶的态度截然不同。李春芳在内阁中排名仅次于徐阶,却谦虚谨慎,见到徐阶,“侧行佝偻若属吏”。位居第三的郭朴,也是徐阶引荐的,很是谦恭。位居第四的高拱最不安分,经常挑战徐阶的权威,攻击徐阶“大假言路”“非大臣体”。徐阶非常不满,授意他的同乡、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弹劾高拱“不忠”。无非是说,高拱在内阁值班,嫌“直庐”(值班室)过于狭隘,擅自把他的家搬到西安门外,半夜潜回家中。皇上近来身体违和,他竟然把内阁直庐的器具搬回家中。胡应嘉认为高拱“不守直庐”“骤移器具”,是“不忠”,请求皇上“究斥”。高拱惶恐奏辩,幸亏此时皇上病重,没有理睬,事情不了了之。

徐阶瞒过内阁同僚,与张居正起草“遗诏”和“登极诏”,高拱极为不满,抓住“遗诏”中先帝表示悔悟的词句,攻击徐阶把先帝的过错公示于天下,诋毁先帝,大逆不道。他的同乡郭朴在朝堂上扬言,徐阶诽谤先帝,可斩。高拱与他一唱一和。由此,徐高两人之间的嫌隙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愈演愈烈。一天,内阁成员会餐,高拱突然对徐阶发问:我经常半夜不寐,多次按剑而起——你在先帝时,带头写青词以求媚,皇上晏驾,就一夕变脸;如今交结言路,全力驱逐藩邸心腹之臣,为什么?徐阶惊愕语塞,良久才回应道:你错了,言路口舌很多,我哪里能够一一交结,又怎么能够指使他们来攻击你?而且我能交结言路,你就不能交结?我并非违背先帝,而是想为先帝收拾人心,使恩惠由先帝发出——你说我带头为先帝写青词,归罪于我,难道你忘记了当初在礼部的事情?先帝写了密札问我:高拱愿意效力斋醮事宜,可许否?这份密札还在我手上。这一席话说得高拱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李春芳出面打圆场,拉着高拱向徐阶谢罪。两人撕破了面皮,都向皇帝引罪,坚卧不出,皇帝只得再三挽留。

隆庆元年(1567)正月,新任吏部尚书杨博主持京官的考察工作,罢黜了言官郑钦、胡维新,而杨博的山西同乡都不在罢黜之列。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弹劾杨博“挟私愤”“庇乡里”,为郑钦、胡维新鸣不平。高拱因胡应嘉曾经弹劾他“不忠”,乘机报复,说胡应嘉作为吏科都给事中,辅佐吏部考察京官,公然批评考察工作,显然自相牴牾,应该处以重罪。皇帝把胡应嘉交由内阁议处,高拱一脸怒气,以为应该严惩。徐阶主张宽容,为了避嫌,不敢力争。郭朴奋然说:胡应嘉无人臣礼,应当革职为民。于是内阁就按照郭朴意见拟旨“斥为民”。此举引来言官们极大的不满,谴责高拱“以私怨逐应嘉”,一时间舆论哗然。兵科给事中欧阳一敬上疏,说高拱奸险无异于蔡京,声称胡应嘉的奏疏他事先与闻,罢黜胡应嘉不如罢黜自己。给事中辛自修、御史陈联芳也上疏力争,为胡应嘉求情。徐阶拟旨,胡应嘉降调为建宁县推官。言官们还不解气,不断攻击高拱。高拱要求把一二个带头的言官抓起来,实施“廷杖”酷刑,徐阶不同意。高拱在内阁中当面斥责徐阶,徐阶从容不迫为之辩证,使得高拱理屈词穷。高拱仍不罢休,写了语气粗鲁的奏疏,攻击徐阶“专权蠹国”,诬蔑徐阶曾反对以裕王为皇储,还附带指责李春芳“声势相倚”。他自己不出面,由他的门生御史齐康署名,弹劾徐阶。言官们认为齐康受高拱指使,群集朝门外,对他责骂唾弃。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时任大理寺丞的海瑞也公开支持徐阶,谴责高拱、齐康,他说:“(徐)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而(齐)康乃甘心鹰犬,搏嗜善类,其罪又浮于(高)拱。”又说:“徐阶在先帝朝不可不谓之容悦之臣,其在今日不可不谓社稷之臣。”皇帝采纳了海瑞的意见,谴责齐康“妄言”,把他降二级外调。

舆论依然汹涌,言官们弹劾高拱无虚日,送到皇帝御案上的奏疏堆积如山,有几十份之多。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高拱无可奈何“引疾乞归”,得到皇帝批准,黯然离去。郭朴因与高拱关系密切,惴惴不安,也“引疾乞归”。

隆庆二年(1568)七月,徐阶由于遭到兵科给事中张齐弹劾,心灰意冷,萌生去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皇帝乞休,皇帝一再挽留不成,终于批准他致仕,以高于当年杨廷和的优厚待遇荣休,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令人奇怪的是,在徐阶与高拱互相倾轧之时,张居正选择了中立、沉默,没有像海瑞那样挺身而出为“师相”讲几句好话。为此他感到内心有愧,给乡居的“师相”写信请罪:“捧读台翰,涕泗交零,以不肖之浅薄,猥辱老师甄陶引拔,致有今日,恩重于丘山,报微于毫末。元年之事,选愞中立,不能昌言以树正帜,一罪也。及谗言外哄,中人内搆,不能剖心以明老师之诚节,二罪也。”这一席话,清楚地表明在隆庆元年徐高二人互相攻击时,他懦弱地选择了中立,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徐阶一边,也没有对各种谗言进行反击,更没有对高拱予以批判。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张居正为自己预留了后步,他预判皇帝会敦请高拱再度出山。事实上正是他促成了此事。他对内阁的李春芳、赵贞吉充满了失望与不满,暗中和司礼监太监李芳等人密谋策划,鼓动皇帝重新召用高拱入阁,并且兼任吏部尚书,来扼制赵贞吉,削夺李春芳的权力。

徐阶虽然荣休回乡,却难以优游林下,怡然自得。隆庆三年(1569)十二月,皇帝召回了高拱,以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高拱大权在握,首先想到的是打击报复徐阶。张居正也想到了这一点,在给朋友的信中多次提及。一则对徐阶的家人说,高拱不至于如此:“中玄(高拱)再相,未及下车,区区即以忘怨布公之说告之。幸此翁雅相敬信,近来举动甚惬舆情。区区在位一日,当为善类保全一日。”再则对主管松江地区政务的应天巡抚说,请他出面慰藉徐阶:“存斋老先生以故相家居,近闻中翁(高拱)再相,意颇不安,愿公一慰藉之。”

高拱自己也写信给徐阶,信誓旦旦,捐弃前嫌,决不报复。信中写道:“仆不肖,昔在馆阁,不能奉顺公(指徐阶)意,遂至参商,狼藉以去。暨公谢政,仆乃召还。佥谓必且报复也。而仆实无纤芥介怀,遂明示天下以不敢报复之意。天下之人固亦有谅之者,然人情难测,各有攸存。或怨公者,则欲仆阴为报复之术;或怨仆者,则假仆不忘报复之名。或欲收功于仆,则云将甘心于公;或欲收功于公,则云有所调停于仆。然而皆非也,仆之意盖未得甚明也。古云无征不信,比者地方官奏公家不法事,仆则恻然谓公以元辅居家,岂宜遂有此也!且兔死狐悲,不无伤类之痛,会其中有于法未合者,仆遂力驳其事,悉从开释,亦既行之矣,则仆不敢报复之意,亦既有征可取信于天下矣。盖虽未敢废朝廷之法以德报怨,实未敢借朝廷之法以怨报怨也……今以后,愿与公分弃前恶,复修旧好,毋使借口者再得以鼓弄其间,则不惟彼此之幸,实国家之幸、缙绅大夫之大幸也。丈夫一言,之死不易,皇天后土,所共鉴临,惟公亮之不宣。”口口声声“决不报复”“不敢报复”,表示要和徐阶“分弃前恶,复修旧好”,而且发誓“丈夫一言,之死不易,皇天后土,所共鉴临”。其实是在释放烟雾,暗地里指使地方官以“横行乡里”的罪名,把徐阶的三个儿子逮捕入狱,把徐家数万亩田产充公。难道是“修复旧好”?

这使得张居正陷入尴尬境地,他声称要“为善类保全一日”,并且关照地方官“慰藉”徐阶,如今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依然不相信出于高拱的指使。在给蔡国熙的信中如是说:“乃近闻之道路云,存翁相公(徐阶)家居,三子皆被重逮,且云吴中上司揣知中玄相公(高拱)有憾于徐,故为之甘心焉。此非义所宜出也。夫古人敌惠敌怨,不及其子,中玄公光明正大,宅心平恕,仆素所深谅,即有怨于人,可一言立解,且中玄公曾有手书奉公,乃其由衷之语,必不藏怒蓄恨,而过为已甚之事者也。且存翁以故相终老,未有显过闻于天下,而使其子皆骈首就逮……”其实蔡国熙是策划其事的主要人物,松江人李延昰揭露了实情,蔡国熙原本是徐阶门生,为了讨好高拱,仰承他的旨意,下此辣手。李延昰说:“方新郑(高拱)之入也,对士夫曰:‘华亭(徐阶)于我有旧恩,后小相失,不足为怨。’及柄用久,情志稍露,门下士各务效奇博宠。广平蔡国熙者,故华亭门下士也,且以讲学事华亭。至是,请行抵吴郡邑,刺华亭苍头不法,文致其三子,皆论戍边。三子者,一为太常,二为尚宝。华亭子孙牵衣号泣,华亭曰:‘吾方逃死,安能相活耶?’即既跳杭之西湖避之。平湖陆五台亦华亭门人,皆号为入室,因往为华亭求解,冀以门情故谊动之,而终不可得。”蔡国熙一手策划此事,平湖人陆光祖以同门的身份,请求蔡国熙看在“门情故谊”份上,从宽发落,遭到拒绝。

事情总算有了一点转机,高拱迫于舆论压力,把这个案子暂时搁置下来。其中的缘由,请看张岱的记载:“(徐)阶从困中上书(高)拱,其辞哀,拱心动,居正亦婉曲为解。蔡国熙所具狱,戍其长子璠、次子琨、珉,其少子瑛,家人之坐戍者,复十余人,没其田六万亩于官。御史闻之朝,拱拟旨谓太重,令改谳。(蔡)国熙闻而色变曰:‘彼卖我,使我任怨而自为恩。”从蔡国熙所说“彼卖我”一句,足以证实高拱幕后指使的勾当。所以李延昰说:“华亭(徐阶)受谤,无所不至”,“新郑(高拱)不免以怨报德”。高拱以怨报德,手段毒辣,正如王世贞所说:“诋媒翕晚明史——力挽狂澜的铁腕人物:徐阶、高拱、张居正,顷刻万状”,“而爪牙吏横出,为郡邑守令,至号召奸黠创狱以拟,太常君兄弟(指徐阶之子)几不免”。

不过,高拱的“改谳”没有来得及,他就被张居正、冯保联手打倒。在张居正关照下,徐阶儿子得以昭雪,长子、次子官复原职,徐氏家族逃过一劫,徐阶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他八十寿诞之际,张居正向万历皇帝进言:“(徐)阶辅相世庙,承严嵩之后,矫枉以正,澄浊为清,一时朝政修明,海内治安……今八十,宜有优典。”皇帝接受这一请求,派遣使臣前往松江存问,赏赐白金蟒币,任命少子为中书舍人。徐阶每每告诫儿子:“无兢之地,可以远忌;无恩之身,可以远谤。”可谓久经政治风波之后的经验之谈。

3.“期于周召夹辅之谊”

张居正与高拱的关系一向很好,尊称他为“师相”。隆庆五年高拱六十大寿,张居正写了两份祝寿词。一份以翰林名义的祝寿词写道:“今少师高公起家词林,已隐然有公辅之望,公亦以平治天下为己责。尝与余言,大臣柄国之政,譬之提衡,与之轻重,与之低昂,而己无与焉。在皇极之畴曰无偏颇,无作好恶,无偏党反侧,而后人无有比德,民无有淫朋,是谓平章军国之理。余深味其言,书之座右,用以自镜。其后与公同典胄监,校书天禄,及相继登政府,则见公虚怀夷气,开诚布公,有所举措,不我贤愚,一因其人有所可否,不我是非,一准于理;有所彰瘅,不我爱憎,一裁以法;有所罢行,不我张弛,一因于时。无兢兢以贬名,无屑屑以远嫌。身为国相,兼总铨务,二年于兹,其所察举汰黜,不啻数千百人矣,然皆询之师言,协于公议。即贤耶,虽仇必举,亦不以其尝有德于己焉,而嫌于酬之也。即不肖耶,虽亲必斥,亦不以其尝有恶于己而嫌于恶之也。少有差失,改不旋踵,一言当心,应若响答。盖公向之所言,无一不售者,公信可谓平格之臣已。”称赞高拱为政“开诚布公”,“一准于理”,“一裁以法”,“一因于时”。

另一份以个人名义的祝寿词对高拱的政绩讲得更加具体:“今少师中玄高公相肃皇帝及今天子有年矣。入则陈王道之闳,启乃心纳乎圣听;出则兼冢宰之重,鸠众材庀乎主职。……虏从庚子(嘉靖十九年)以来,岁为边患,一旦震惧于天子之威灵,执我叛人,款关求贡,中外相顾,骇愕莫敢发,公独决策,纳其贡献,许为外臣。虏遂感悦,益远徙不敢盗边,所省大司农刍粟以巨万计。曹沛淮徐间数苦河决,公建请遣使者按视胶莱,河渠修复,海运故道又更置督漕诸吏,申饬法令,会河亦安流,舳舻啣尾而至,国储用足。是时方内乂安,四夷向风,天下翕然称治平矣……即余驽下,幸从公后,参预国政,五年于兹,公每降心相从,宫府之事,悉以咨之,期于周召夹辅之谊,以奖王室,此神明所知也。”

其中不免有次辅对首辅的恭维之词,但也并非无根之谈。两人长期相处,了解至深,大多是由衷的赞扬。其中最重要的是末尾一段话,张居正跟随高拱五年,虚心学习处理宫廷与政府事宜的经验,相期以周公、召公辅佐周天子为楷模,重铸天朝辉煌。

王世贞对高拱有这样的评价:“(高)拱为人有才气,英锐勃发,议论蜂起。而性迫急,不能容物,又不能藏蓄需忍,有所忤,触之立碎。每张目怒视,恶声继之,即左右皆为之辟易。既渐得志,则婴视百辟,朝登暮削,唯意之师,无敢有抗者。”对高拱个性的描摹刻画可谓入木三分,栩栩如生。但是,他说“拱刚愎强忮,幸其早败,虽有小才,乌足道哉”,未免过于武断,过于轻描淡写。

高拱颇有政治眼光,精明干练,敢作敢当,和张居正的性格颇为相近,互相之间也颇为欣赏。朱载垕封为裕王之后,高拱就进入裕王府邸,成为裕王的侍讲官,深受裕王信赖。张居正成为裕王侍讲官以后,和高拱有了同事关系。高拱以太常寺卿兼任国子监祭酒,张居正是国子监司业,成为高拱的副手。张居正比高拱小十几岁,资历也浅得多,以下级对待上级、晚辈对待前辈的姿态,希望得到高拱的提携。两人都对当时朝政的颓靡腐败深表不满,希望有所整顿,有所改革,在这一点上两人是有共同语言的。

从隆庆三年(1569)十二月第二次入阁,到隆庆六年(1572)六月下台,高拱掌权达两年半时间,已经展示出骄人的政治业绩。例如与北方的蒙古达成“隆庆和议”,也就是张居正所说的“公独决策纳其贡献,许为外臣,虏遂感悦,益远徙不敢盗边,所省大司农刍粟以巨万计”。又如开凿山东新河,也就是张居正所说的“胶莱河渠修复”,“河亦安流,舳舻啣尾而至,国储用足”,如此等等,很难用“无足道哉”一笔抹煞。

王世贞对高拱以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颇有非议,他说:“故事,居内阁者不当出理部事,理部事不当复与阁务。拱称掌,不言兼,当为部臣矣。”为了使自己不过分突兀,怂恿阁僚赵贞吉兼掌都察院,任左都御史。王世贞说:“拱绾绶历年两司内外考察,至居首揆,尚握铨柄,出而启事,入而条旨,尤为异闻。”从中可以看到高拱的权势欲,但也可以看到他企图凭借权势大力整顿的愿望。他的整顿,首先从吏治入手,先后撰写《论考察》《再论考察》,详细论述先前有关“考察”的弊端,以及今后的改进措施。

高拱在《论考察》中提及官员考察的弊端:其一是,不照规章制度办事,照理京官三年考察一次,每次三轮考察,之后才谈得上升级或降级,但是有不到三年而升官的,又有升官不满三年又升、再升的,四五任都没有考察一次,哪里谈得上“三考”!其二是,地方官六年考察一次,但是,以六年之官而由二三人考察,又以二三日来考核六年之事,哪里能够得到善恶之真?其三是,每次考察所淘汰的名额是固定的,天下岂有六年之间不肖者皆有定数!考察原本为了淘汰不肖者,如果不肖者多,不妨全部淘汰;如果没有不肖者,不妨全部保留。其四是,考察之时,不肖者造谣生事,煽风点火,陷害好人。被淘汰者不需答辩,言官纠劾不公,遂使权奸乘机忮害。为此他主张,今后官员淘汰之事,令吏部考功司、都察院河南道在三、六、九年考满之时进行,比较合理。原因是“考察”简略而“考满”详细,“考察”暧昧而“考满”明白。他主张把以前的考察标准“略”“粗”“暧昧”“匆剧”,改变为考满标准“详”“精”“明白”“从容”。考察也不可无,但不必定在六年,偶一为之,去其太甚者数人以示惩戒。如果有被害亏枉者,许人申诉,审查核实后予以昭雪,以期小人不得施其溷,蜚语不得遂其谗,奸人不得终其毒。

在《再论考察》中,对于在京五品以下文职官员,以及在外布政司、按察司官员的考察,有所谓“八法”(即八项标准)——一贪;二酷;三不谨;四疲软,冠带闲住;五老;六疾,致仕;七才力不及;八浮躁浅陋,降调外任——都有细致规定,但是具体执行者往往含糊其辞,暧昧不明。比如说“贪”,不列举贪污的具体情况,徒有其名目,没有列举事实,难以压服人心,原因就在于察访不确,所知不真,不但含糊其辞,而且以无作有,以轻作重。所以他主张,今后在考察时,吏部、都察院务必核名实,如说某官贪,必须列举贪污事实。其余皆然,一概明指直言。

有关官员考察,他还有一系列具体规定,例如官员赴任或回籍,有严格的时限:“将见任者的限文到三月以里,回籍者的限文到半年以里,俱要依期问结回奏。过限不到,听本部该科参降,并容臣等通将以前提勘未报各抚按查催,分别罚处。”再如官员调动,务必到任支俸,并以到任支俸之日起始,计算考满日期:“京官以命下之日为始者,谓其身未出京原无旷日云尔。若乃自内而外,如部院之为督抚;自外而内,如督抚之回部院。自此而彼,如某督抚升调某处督抚,虽皆系京官,然必到任支俸,乃作实历,非谓命下之日即实历之日也。近来法纪渐废,朦胧弊多,遂有命下为始之说,不必到任支俸,皆作正日而计以考满者,非唯以虚为实,事属欺罔……以后或自内而外,或自外而内,或自此而彼,俱以到任支俸之日为始,总计考满,其在途在家日月,不许一概朦胧扣算。”

日本学者樱井俊郎认为,高拱是和张居正一样的铁腕首辅,都力图以法治国,以法治吏,在革新吏治方面都引入了强化管理的制度化手段,因此,从高拱的考课法到张居正的考成法,有着内在的有机联系。在嘉靖到万历初的历史转变时期,独断专行型的首辅政治是必要的,在共同的时代背景之下,他们两者之间的连续性是不言自明的。这是很有意思的政治现象。从徐阶到高拱,从高拱到张居正,都为了最高权力而互相倾轧,正如张岱所说:“新郑(高拱)狠躁自用,屡中奇祸,亦是其性气使然。而华亭(徐阶)一言不协,用成仇隙,两虎相争,遂无已时。乃新郑再正揆席,鱼肉华亭,政用自快,而又岂知江陵(张居正)之议其后乎!”然而作为政治家,他们的形势判断,以及政策取向,竟然惊人的一致,因此从嘉靖末年到万历初年,政策的连续性始终没有被打断。高拱无情地打击报复徐阶,却继承了他的整顿吏治政策;张居正无情地打倒高拱,却继承了他的考课政策。对于张居正而言,徐、高两人都是他尊重的“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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