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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纷争——英雄主一心求治世 文墨君专意赋新词

历史大观园 历史启蒙 2020-07-07 17:07:44 0


滋德殿上,郭荣与宰相范质、李谷一起议论国事。郭荣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文章,兴奋地说:“自朕出了《为君难,为臣不易》和《平边策》两个题目,命大臣们作文呈览之后,朕以为比部郎中王朴这篇《平边策》是写得最好的。你们看过了吧?”

范质说:“臣等看过了。”

郭荣点点头,说:“这文写得好,就好在言直理切。”他翻开手中的文稿,用手指指点着,“你们听:‘中原朝廷失掉幽、燕、吴、蜀、并等地,都是因为君主失道。今欲找到收复失地的策略,必先知道丢失的原因,这原因就是: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在内,悍将在外,因小失大,积微成著。朕看过这几句话,确实说中了自唐末以来,以至梁、唐、晋、汉几朝的弊病!天下分裂,不能一统,正是这些弊病所致啊。只有贤才被任用,百姓富足,政治清明,府库殷实,统一区宇才有望!他还建议先攻南唐,南唐一定,岭南、巴蜀传檄可定——这也说得很对啊。朕欲擢升王朴,二公当无异议吧?”

两位宰相齐说:“陛下明鉴!”

“那就着有司草制,拜王朴为谏议大夫,兼开封府尹。”“臣遵旨。”

“二公有何要奏的?”

“陛下,战乱以来,田园多荒,地广而人稀。许多百姓逃离乡井,如今渐渐归乡,但有许多为了避课赋的人躲入寺院做了僧、尼。”范质说到这儿,李谷接着说:“这人数不少。至今仍有建寺院,度僧尼的。”

“朕想起来了!朕在邺都时,曾见寺僧裸露其身,把带着小油灯的铁钩挂在皮肤上,挂得满身都是,而后点起小灯,灯火直烧他的肉体——这叫什么‘点肉身灯’,又叫‘挂灯’!”说到此,郭荣摇首叹息一声,“用这种办法,幻惑百姓,也太残忍了!听说许多佞佛的僧俗为了发愿,竟舍身跳崖、断足断手、油炸手指……嘘——此风不可使之蔓延了。范公代朕草诏,敕天下寺院非敕建者,一律废除,僧、尼还俗为民!”

“臣记下了。”范质答应。

“还有,朕闻民间多化铜钱以铸佛像。钱乃通货之用,近年来国家没有铸钱。而钱渐少,岂利于国?可令民间在五十天之内,把铜佛献纳官府,过期不缴者论罪!收回铜佛,一律熔化铸钱。”

范质看看李谷,李谷看看范质。李谷说:“陛下,这佛像不宜销毁吧?这佛……”

“佛不可触犯?”郭荣说出李谷要说的话,他看李谷、范质的脸上都显出不安,便说:“你们不必担心,佛是提倡行善的,据说为了行善,佛可以把自己的头、眼布施给人。如果朕之身体可以济民,朕决不惜献出身体。佛如果连铜像都舍不得用以利世济民,还说什么行善?况且,铜像不过是个铜铸的偶像,能说是佛吗?”

由于郭荣选贤任能,施行了利国的措施,周朝的实力很快得到加强。显德二年,他派兵攻克了后蜀北方的秦州、凤州、成州、阶州。当年十一月,又命李谷率十二员大将讨伐南唐。

南唐皇帝李璟是个擅长于填词,精通音乐的人。几年前,他发兵灭了楚国,地盘扩大,骄心顿生。江南的富庶,使他有一个弄管调弦的环境,时时在金陵宫中对酒当歌。有个叫王感化的伶人,嗓子极好,善唱歌,唱起来声韵悠扬,清润嘹亮。李璟作了两首《浣溪沙》,亲笔写在花笺上赐予王感化,令王感化在宴上歌唱。这天宴上,李璟君臣杯觥交错,看着一队队花枝般的女伎在席前翩翩起舞。大臣中,冯延巳是个作词高手,就问李璟:

“陛下近日有新作否?”

李璟即命王感化唱他的《摊破浣溪沙》:

菡萏(hàn dàn汗旦)香消翠叶残,

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

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

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

倚阑干!

群臣听了,齐呼“万岁”,赞扬李璟的词。李璟便笑着问冯延巳:“卿有何新词?写出来叫王感化一歌。”冯延巳就讨了纸笔,写了一首《谒金门》,给王感化唱。这首词的第一句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王感化刚唱起这一句,李璟发现许多大臣不约而同地表现出赞赏的样子,有的摇头晃脑地品味,有的点头咂舌,有的冲旁人竖起拇指……李璟也觉得这句词写得极佳。但一看群臣的表情,心里就产生一股忌妒,他可不愿臣子的词竟比他的词好!他傲慢地睨着冯延巳,问:

“风乍起,吹皱了一池的春水,碍着卿什么了?”

狡黠的冯延巳立即察觉了李璟的心思,在席上忙俯首,大声说:“臣此句,远不如陛下的‘小楼吹彻玉笙寒’!”听了这句恭维话,李璟快活地哈哈笑了。

就在南唐君臣沉湎于轻歌曼舞中的时候,周军进入淮南的消息传来了。

唐兵先败于寿州城外,再败于寿州东山山口镇。

翌年——显德三年正月,周帅李谷又败唐兵于上窑。李璟派出抵挡李谷的大将刘彦贞,有勇无谋,在正阳(安徽寿县西正阳关)与李谷军遭遇,李谷诈败,刘彦贞轻易追击,结果中了李谷的埋伏,全军尽没!刘彦贞战死,许多将领被捉了去。这时候,周主郭荣已亲征,攻到了寿州。

这寿州,即今安徽省寿县,是当时淮南重镇。郭荣调集宋、亳、陈、许、蔡等数州兵马,号称三十万,昼夜不停地攻打寿州城。同时,周兵在盛唐(安徽六安)、滁州、涡口(涡河入淮河的河口,今安徽怀远境内)等地连连大破唐兵。更使李璟吃惊的是:周兵攻克东都扬州!

李璟急坏了,顾不上作词听歌,忙派人向契丹求援——去的人一过江,就被周军捕获,连个回音也没有。偏偏吴越王钱弘俶奉郭荣之诏,从背后来攻宣州、常州。李璟在宫中急得眼泪在眶中直打转!

“罢了,罢了!”李璟捶着腿叹道,他召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入宫,说:“周兵势盛,已占淮南,今命你二人去见郭荣,上表请他休兵。”

钟谟、李德明走了之后,又传来天长、泰州失守的消息。三月间,李璟不见钟谟、李德明回报,又派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去见郭荣,表示愿向周称臣。

驻跸下蔡(今安徽风台县北下蔡镇)的郭荣接连收到李璟两道称臣请和的表章,又收到李璟先后送来的金两千两、银十万五千两、锦绮绞白一千匹、罗绮两千匹。他把表章置之一边,把贡物全赏给将士,不答应李璟的请求,并督促人马攻下舒州、蕲州、和州。被困在寿州的唐将士,今儿跑了一个,明儿又跑了一个,纷纷投降周营。

李璟原来富态的脸,近两月变瘦了,他寝食不宁。四月底,前两次派去的李德明、王崇质回来了。

“怎么样?周主可答应讲和?”李璟急不可待地问。

李德明呈上郭荣的诏书,李璟展开看过,就急了:“称臣不行,非要献出所有郡县才成?”

“是的。”李德明嗫嚅(niè rú聂如)地回答。

“你,怎么当面回答他的?”

“臣应允割地给周,周主才放臣回来。”

“该死!”李璟大怒,“割地?割地不行!你竟敢私自答应他?来人——”

武士们上殿来了。

“把、把李德明,押到十字街口,杀!杀!杀!”李璟气得声也颤,手也颤了。

斩了李德明,李璟命四弟齐王李景达挂帅抵抗周军。

这时,淮南的唐屯田兵,纷纷以农器为武器,与周兵展开战斗,骚扰周军后方。李景达的大军又向周军发起反攻,周军因作战日久,郭荣在范质的劝说下回转开封,唐军就趁势又收复了扬州、舒州、蕲(qí祈)州、滁州等几座城池,只有寿州仍处于周军包围之下。

寿州为什么久围不克呢?守寿州的南唐将领很有才能,此人名叫刘仁赡,字守惠。他轻财重士,法纪严明,所以部下将士都拥戴他。郭荣亲自到寿州城下,坐在椅子上指挥周兵攻城。周兵架云梯,挖地洞,昼夜不休,轮番进攻,刘仁赡身披甲胄,日夜守在城上,亲自开弓射箭,几次都几乎射中郭荣。由于天气变化,又下雨,又下雹,周兵攻城日久,士气渐退,李景达又引兵来援,郭荣才回銮。

周显德四年二月,郭荣再次亲征南唐。这次,郭荣在汴水训练了一支水军,造战船数百艘,命右骁卫大将军王环率领,沿闵河南下,直入淮河。三月的一个夜里,郭荣渡过淮河,来到寿州城下,对寿州又发起了猛攻。

寿州城里,刘仁赡升了堂,部署守城。忽有巡逻将士押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个人低着头,穿一身军卒衣服。

“回大帅:末将在淮河南岸巡哨,捉住一乘小舟偷渡向北的军卒。”

“军卒偷渡,分明是去降敌,斩!”

“不,大帅,他是——”

“嗯?是谁?”

“是公子。”

“啊!”刘仁赡一愣,“带过来!”

士卒把那被抓回的兵推到帅案前,刘仁赡一看,嘿,果然是他幼子刘崇谏!刘仁赡气得苍眉倒竖,老眼圆睁,花白胡子都奓开了!他一拍帅案:

“奴才!你要做什么去?”

刘崇谏咕咚跪下,哭道:“儿见父亲年迈,怕城池一旦失守,全家性命难保,才要过淮去——”

“投降?”

“父亲,儿子是为父亲、母亲着想啊!”

刘仁赡霍地站起来,怒吼一声:“推出辕门,杀!”

军士们上前,把刘崇谏拖出帅府。堂上众将一边冲外喊:“刀下留人!”一边呼啦跪倒一片,同声请求:“请宽宥(yǒu有)公子!”

刘仁赡一摆手,叹口气坐下,说:“诸位请起,逆子叛逃,军法难容啊!”

众将只得站起来,监军周廷构悄悄溜出堂,跑到后宅去见夫人:“少将军欲降周,就要处斩,请夫人快到大堂去救他吧!”说着,失声哭了。夫人听了,大惊失色,她刚站起来要迈步,又慢慢坐下了。

“夫人!夫人快去吧!”

“不。崇谏虽是我的爱子,但军法无私。周监军请回吧。”

周廷构踉踉跄跄跑回大堂时,刘崇谏的人头已被提回来了。

刘仁赡执法无私,辕门斩子,大大激励了寿州的唐兵。

五代纷争——英雄主一心求治世 文墨君专意赋新词

这时,唐齐王李景达引大军驻在寿州城外的紫金山,与周军对峙,双方阵列延亘数十里。郭荣先命大将李重进进击,夺了唐军两座营寨,命赵匡胤击破唐营在山北的一寨,切断了唐营,使其首尾不能相呼应。他又命赵晁引三千水军封锁淮河,阻止唐军从水上来援。而后,郭荣全副戎装,指挥全军攻打唐紫金山的主营。

就在双方势均力敌,要展开一场血战的时候,唐营中大将朱元,因与别人争功,违背李景达的将令,李景达要夺他的兵权,他就率本部人马,串通唐先锋朱仁裕一起,临战前投降了郭荣。这一来,周军气势大壮,唐军士气顿衰。郭荣下令:“攻山!”

周军众将各引本军,争先恐后合击唐军紫金山大寨,从早杀到过午,唐军全线崩溃。唐军重要将领边镐、杨文忠等多人被擒。李景达率兵溃退,唐败兵想夺船从淮河逃去,又遭到周水军的阻击。郭荣率一千禁军,一马当先沿淮河岸追杀,唐兵死的死,降的降,溺水而死的、战死的、投降的,不下四万!

刘仁赡在城里听到李景达的援军惨败,自己又被困城中不得出,他急得抓住自己的喉咙,落下了泪水,他本来得了病,这一急就卧床不起了。

郭荣击败了李景达,就陈兵寿州城下,命人传诏给刘仁赡,促刘仁赡归降。刘仁赡病得人事不知,他部下监军使周廷构知寿州不守了,就同刘仁赡之子刘崇让写了降表,开城到周营投降了。

郭荣陈兵列阵,受降于寿州城北。这时,周廷构命人把病昏昏的刘仁赡抬到郭荣马前。郭荣亲自下马,到担架前抚慰刘仁赡,说:

“老将军忠于职守,守节不亏,前代名臣也没几个能比的。朕讨伐叛逆,今得老将军实是大幸!愿老将军安心养病,病体恢复后,朕再加封。”

刘仁赡从昏迷中醒来,看看笑容可掬的郭荣,又看他儿子,叹息一声,闭上了眼。当天晚上,刘仁赡就死了,年五十八岁。

攻下寿州后,周军又四处作战,重新攻克淮南诸州后,郭荣返回开封。

到了当年冬十月末,郭荣三下淮南,直克泗州,先锋赵匡胤追击唐兵,擒唐保义节度使陈承昭,彻底消灭了淮南的唐兵。郭荣又亲自破濠州,攻楚州,夺泰州。

显德五年三月,江北淮南大片土地归了周朝,唐主李璟绝望了。他坐在宫中,唉声叹气,兵部侍郎陈觉侍立一旁,低声问:

“陛下,周主就在江北,如果渡江来攻,我军刚败绩,士气未复原,将如何抵挡?”

“唉,江北只有卢、舒、蕲、黄四州还在坚守,其他地方尽归周人,朕……唉,朕不能奉表去帝号向郭荣称藩!”

“那,陛下欲如何?”

“禅位给太子吧。”

“这……”

“让太子去做郭荣的藩臣吧,朕不能受此耻辱!”

陈觉奉李璟降表,来到江北,见郭荣。郭荣说:“不必让你主禅位,只要今后削去帝号,称‘江南国主’就是。再有,交出江北的卢、黄、蕲、舒四州,划江为界,朕便不发兵渡江了。”

陈觉回到金陵,把郭荣的话一说,李璟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便又派使臣过江见郭荣,上表称“江南国主”,并愿献江北四州,每年进贡十万钱。

郭荣三次下南唐,至此,尽得江北之地,共十四州、六十县。

郭荣的皇后符氏,是位贤惠而美丽的女子。郭荣性情是急的,要办什么,只要主意一定便急办而期速成。符氏常常在他急于成事之时,劝解他,提醒他,让他周思密想一下再采取措施。郭荣第二次发南唐,攻寿州不下,后来因天气不好,无功班师的时候,符皇后听到消息,担心郭荣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由于本来体弱,再一急,便病死了,年仅二十六岁。她死后,郭荣立她妹妹为皇后,这位小符皇后也是位丽人,聪慧贤淑。郭荣得胜还朝,小符后把他迎入宫中,郭荣怜爱无限地望着这娇小的皇后,见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描金绣凤的袍子,越发衬出她那桃花般的面颊光艳照人。小符后被看得羞涩地侧过脸,回眸一笑,说:

“陛下,不认识妾吗?只管这么看?”

郭荣微笑着拉住小符后的手,并肩坐在御榻上,说:“朕在军中,每当想起你,却不知何故,总不能在心中清晰地现出你的模样。只有此时,面对着你,才真真切切、完完整整、丝毫不差地看清楚!”

小符后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注视着郭荣,良久,才抿嘴一笑,说:“陛下在宫中日少,在军旅日多,妾未能朝夕侍奉,自然想象不出妾的丑样儿了。”她垂下头,羞态可掬,“陛下这次平定江北,该好生休息些时候了吧?”

“怕不行啊?”

“啊,还要出征?”

“辽和北汉一直不断扰我北边,朕已命张永德带兵巡边去了。朕打算让士卒休息一段时日之后,亲征辽国。”

“还要亲征?”

“燕云十六州是我中朝之地,现在辽国手中,怎能不收回来呢?要知道,朕的心思无一日不牵挂着燕云十六州啊。而且,并州还在刘崇占据下,也是必以兵收复不可的。你说,朕能不趁年富力强之时,了却这些心愿吗?”

小符后点点头,她深知郭荣的抱负是远大的,作为郭荣的皇后,她感到满足,感到骄傲!

“陛下之意,妾尽知之。只愿陛下万机之暇,注意保重,妾心方安。”“好。只不过,寰宇一日不统一,朕一日便不能有暇。”郭荣说罢,双手握住小符后的手,深情地说,“待天下统一之后,朕一定陪你巡游四方。好吗?”

小符后恬然地笑了。

显德六年三月下旬,郭荣下诏亲征,要收复河北北部的幽州。

又要出征了,小符后把郭荣送到禁城门口,她为他把披风的襻(pàn盼)重系了系,轻声说了声:“珍重!”便忙低下了头。郭荣知道她难过了,也低声说:

“哭了?”

“不。没、没有。”

“你听朕的捷报吧。”

“嗯。”小符后盈盈拜下去,“祝陛下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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