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故事——克里特的米诺斯国王

公元前1720年至公元前1628年，克里特岛的米诺斯人祭拜海神。

尼罗河三角洲以北、地中海深处有一个狭长的多山岛屿，位于从欧洲大陆延伸出来的无名半岛的西南部。岛上的居民可能在很久之前就从小亚细亚迁移至此。在希克索斯王朝时期，他们也进入王权统治时代，并为他们不知名的君主修建了王宫。

这座宫殿位于克诺索斯（Knossos）的中心，克诺索斯恰好靠近北部海岸线的中心，是一个可以密切监视岛屿东西两端的战略要地。在它建成后不久，一些规模较小的王宫在其他要地拔地而起，其中包括同样位于北部海岸、克诺索斯以东的马利亚（Mallia），以及位于南部海岸的斐斯托斯（Phaistos）。

这些早期居民没有留下文字记录，我们无从知晓到底谁曾在这些王宫中居住过。王宫位于杂乱的城镇中心，四周街道纵横，房屋林立。城镇的居民还越过海洋，与其他文明进行贸易。附近的岛屿，甚至西闪米特人曾居住的尼罗河沿岸以及地中海沿岸，都曾出土过他们色彩艳丽的陶罐（可能用来存放用于贸易的酒和油）。

这里还实行人祭。地震也经常光顾这个多山的小岛；在一次地震中，建在尤克塔斯山上、面向北部海域的一座寺庙坍塌并掩埋了里面的人。他们的遗骨静静地埋在废墟之下近3000年，直到被考古学家发现，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幕：一名被绑的青年男子侧躺在一个由石头和黏土砌成的祭坛上，身上插着一把青铜剑，祭坛前有一名戴着礼戒、拿着印玺的40岁左右的男子，一个女子脸朝下趴在西南角的地上。人祭并不十分频繁。我们只在另一处发现了人祭的痕迹：在克诺索斯城西的一座房子里，两个孩子不仅被作为祭品，还被分尸和蜗牛一起烹饪作为某种仪式的大餐。这些遗迹没有告诉我们这种祭祀的意义，至于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困境迫使克诺索斯的男女祭司采取这种极端方式进行祭拜，我们不得而知。

但是，我们可以进行合理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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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720年左右，一场地震摧毁了克诺索斯的早期王宫。于是，人们在原址的废墟上重建了一座新王宫。这第二座王宫建得更为复杂精妙。恰在此时，克诺索斯人需要一位更具王室权威的国王。

希腊人称这个岛为克里特岛，他们认为，“第二王宫时期”，实力强大的国王米诺斯居住在克诺索斯。根据希腊神话，米诺斯是一位克里特贵族的继子。为了统治全国，他告诉克里特岛居民自己可以证明王权由众神所赐，众神会满足他所有的祈求。人们对此纷纷质疑，要他证明自己夸下的海口；于是，米诺斯便请求海神波塞冬送他一头用于祭祀的牛。顷刻间，一头健壮的公牛便从大海中一步步踏上克里特岛的海岸。那头公牛强壮又健美，米诺斯舍不得拿它去祭祀。他把它赶入自己的牛群中，又挑了一头稍小的公牛用来祭祀。

自此之后，克里特人便承认米诺斯为王。可波塞冬对米诺斯的贪婪极为不满，他对米诺斯的妻子帕西法厄施下毒咒，让她对那头公牛产生了欲望。帕西法厄找来传奇工匠代达罗斯，在他的帮助下她钻进一头内部中空、以轮代足的木制母牛腹中与那头公牛交媾。帕西法厄后来生下了一个可怕的人身牛头的怪物。米诺斯一看到这个孩子，便下令将他关进克诺索斯王宫的监狱。代达罗斯设计了这座监狱，作为对帕西法厄的惩罚。监狱内部布满错综复杂的曲折通道，那个孩子——母亲给他起名为阿斯忒里俄斯，但人们称他为弥诺陶洛斯——永远无法逃离。在迷宫监狱里，弥诺陶洛斯长大成人。米诺斯喂他人肉，在打败希腊本土的居民后，他还要求他们每年进贡童男童女各七名给弥诺陶洛斯食用。

这个故事出自《书库》（Library），一本成书于公元前2世纪左右的希腊故事集。透过神话的迷雾，我们或许能够稍微窥见米诺斯文明的样子，关于这个文明，没有其他记载流传下来。

米诺斯很可能并不是某个传说中统治者的名字，更可能泛指所有统治过克诺索斯的国王，人们用他们的名字命名了克里特岛的早期文明。而随着城邦间的贸易往来，弥诺陶洛斯的故事反映出米诺斯人曾进行过海上国际贸易。第二王宫遗址中所发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物品也能证明这一点。克诺索斯出土的一个白色罐子盖上刻有第三位希克索斯国王的名字，阿瓦里斯的希克索斯王宫的彩绘壁画带有浓郁的米诺斯风格。米诺斯人常与地中海东岸进行往来，他们甚至可能已将生意做到了美索不达米亚。有些绘画（主要是封印）描绘了吉尔伽美什与天堂神牛角斗的故事——这则故事最早出现在一块公元前1800年至公元前1500年间的黏土板上，那时正是米诺斯文明的鼎盛时期——画中的吉尔伽美什正在和一个身着摔跤带的半人半兽怪物肉搏。这个怪物是人头牛身，与弥诺陶洛斯的人身牛头正好相反。这两个怪物之间的相似性表明，米诺斯和美索不达米亚的水手在港口相互给对方讲过不少故事。

地图24-1　米诺斯

尽管米诺斯曾强迫希腊本土居民每年有组织地向他进贡的说法应该是一个时代错误（在那么早的时候，半岛上仅零散分布着一些定居点）。然而，米诺斯能够要求外邦进贡也能够反映克里特在第二王宫时期的军事实力。《书库》写道，米诺斯是“第一个控制了海洋的国王，周边几乎所有的岛屿都处在他的统治之下”。克里特岛附近的几座岛屿——包括米洛斯岛、基亚岛，以及不稳定的小岛锡拉——都曾发现过米诺斯时期的城镇。这些城镇不仅是贸易据点，还用作军事基地。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曾提到，米诺斯是第一个拥有海军的古代国王。修昔底德说：“那时的米诺斯掌管着当今的希腊海域，统治着基克拉泽斯群岛（位于爱琴海南部），在那里建立了第一处殖民地，驱逐了卡里亚人（从小亚细亚西南部迁来的定居者），并交由他的儿子统治。为了保证自己的财政收入，他还尽力消灭了这些水域的海盗。”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卡里亚人作为米诺斯的属民依旧在岛上生活。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水手，一旦米诺斯需要，便会应召为他驾船。因而，米诺斯帝国是一个海上帝国。

到了公元前1680年左右，米诺斯的势力发展到顶峰。地中海的海盗活动十分猖獗——修昔底德解释说克诺索斯最初之所以建在内陆而非近海，“正是由于海盗猖獗”——但米诺斯的海军至少消灭了克里特岛周围海域的海盗。在这新的和平时期，岛上和沿岸的居民能够“更容易地积累财富，过上更稳定的生活”。随着贸易的蓬勃发展，各种新建筑拔地而起，绘画和雕塑艺术更加成熟。

但那个关在王宫下面的怪物始终是米诺斯国王的故事中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虽然那个恶魔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海神波塞冬的诅咒一直存在。它不仅威胁到那些向米诺斯纳贡的人，而且威胁到米诺斯本人。那个怪物拥有一种无法驾驭、吞食一切的力量，正在破坏他的王宫并不断要求祭品。

克诺索斯王宫饰有精美的湿壁画：壁画使用色彩艳丽的颜料，这种颜料从碳、黄赭石、铁矿石和其他矿物中提炼出来，直接涂在未干的湿石灰墙上。壁画上圣牛压低双角，似要发起进攻，而朝圣者用手支撑跳过牛角跃到牛背上，然后又借助牛背跃回到地面。克诺索斯遗址中挖掘出的最为著名的青铜雕塑也展现了相似的戏牛舞，戏牛者的动作就定格在那最危险的一瞬间。

大概参加这种仪式的人多为年轻人，他们身形矫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弥诺陶洛斯的故事很可能记录了一种古老的人祭活动，那些被献祭的人没有被放在圣坛上，而是在公牛面前被释放。挖掘出土的所谓的公牛堂即克诺索斯宫殿的中央大厅，戏牛舞就在此进行。那着实是一个迷宫：门洞、阶梯和走廊纵横交错，将之与周围的各处建筑大厅连通起来。弥诺陶洛斯的故事与克里特宗教习俗的联系不止于此。据说弥诺陶洛斯吃掉了14个人，而克诺索斯祭祀现场的种种迹象显示了某种吃人仪式的存在。

图24-1　戏牛舞者

米诺斯青铜器，身形矫健的舞者从牛背上一跃而过。大英博物馆，伦敦。图片来源：HIP/艺术资源，纽约

到底是怎样的神怒要求人们以这种方式进行祭祀？

后来，在希腊有关弥诺陶洛斯的故事中，海神波塞冬被称为撼地神，而公牛就是他的圣物。克里特岛及其周围海域地震、海啸频发。米诺斯人相信，只有不断地向撼地神献祭，才有可能消除这来自海底的威胁。

公元前1628年左右，锡拉岛附近的地震越发频繁。锡拉岛是一座活火山，喷发过不止一次。但在某段时间内这里相当平静，锡拉岛唯一的大型城镇阿克罗蒂里（Akrotiri）便繁荣壮大起来。

地图24-2　锡拉岛火山爆发前和火山爆发后

当地震第一次加剧时，阿克罗蒂里的居民重建了被毁的城墙。可是随着震级增强，居民们开始四散逃跑。遗址的发掘现场没有发现尸骨，在整座城市中也没有发现任何珠宝和银器等贵重物品。

不久，位于锡拉岛中央的火山开始喷出轻石。覆盖在废墟表面上的轻石已经硬化，这意味着它（在被最后喷出的火山灰覆盖之前）暴露在空气中已有一段时间，时间跨度可能为两个月至两年。锡拉岛上隆隆作响的地质运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附近岛上的居民恐慌不已。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随时可能到来的灾难，漫长的等待让他们把摆脱灾难的希望寄托于祭祀。

毫不夸张地说，后来的火山大爆发几乎颠覆了整个岛屿，城市被掩埋在4.6米厚的火山灰下。火山深处飞出巨石，它们夹带着火山灰，犹如大块的冰雹倾泻而下。岛屿的一侧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海水涌入了火山口。等火山最终平静后，锡拉岛已不是一个中央有火山的圆形岛屿，而是成为一个中间被海水淹没的环形岛屿，其内海就是巨大的火山口。

这便是米诺斯古城阿克罗蒂里的结局，它被掩埋在火山灰下，直到20世纪60年代才得以重见天日。我们没法弄清这次火山大爆发对克里特岛的米诺斯造成了怎样的破坏。锡拉岛火山爆发之后，米诺斯文明照常发展，后来，这里的人口开始减少，房屋也变得破旧不堪，对外贸易逐渐萎缩，直至中断。

米诺斯的衰败可能与火山的爆发有关。锡拉岛的种种迹象表明，火山爆发发生在6月末或是7月初，恰逢丰收的季节。伴着海风，火山灰飘过克里特岛西部，落在了岛屿东部，并毁坏了那里的庄稼。锡拉岛海岸的火山灰遗迹表明，火山爆发引发了海啸，淹没了附近的岛屿，火山爆发25分钟后，高达10米的巨浪就冲上了克里特海岸。厚重的火山灰遮天蔽日，紧随而来的是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以及气温的骤降。一连数月，落日都是深深的血红色。

即使火山并未直接导致米诺斯文明的衰败，就像尼罗河水位下降一样，这些怪异的自然现象也对米诺斯造成同样的影响。这些征兆表明，波塞冬发怒了。这是众神对王室不满的表现。已发生的灾难可能只是前兆，众神的滔天怒火预示着以后会出现更大的灾难。撼地神是不可触怒的。他潜伏在海底深处，伺机而动，随时都能毁掉这脆弱的繁荣。为了躲避他的暴怒，他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