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故事——美索不达米亚的纷争



公元前2004年至公元前1750年间，拉尔萨和亚述的国王分别在南方和北方建立了王国，与此同时，巴比伦的汉穆拉比正在等待时机。

埃及踏上了重归繁荣之路，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仍是一片狼藉。埃兰人洗劫了乌尔，将俘获的伊比辛押回了苏萨城，他们占领了这座城市并加固了城墙，为征服更多的领土做好了充分准备。但是他们忽略了凶狠狡猾的伊什比-埃拉将军，那时他仍然牢牢控制着北部的伊辛城。伊什比-埃拉也需要控制乌尔，以便实现他的宏图大业，建立一个可与沦陷前的乌尔王朝相媲美的伟大的新苏美尔王朝。

当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对手。乌尔被洗劫之后，大部分曾经处于第三王朝荫庇之下的分散的城邦实力孱弱，没有宣告独立。他可能只有三个潜在对手：两个乌尔第三王朝解体后宣布独立的古苏美尔城邦和埃兰人。

其中，埃什努那远在北方，位于底格里斯河转弯处东侧。伊比辛刚刚陷入困境，埃什努那便立刻凭借远离都城的优势发动叛乱。这个城邦的确对伊什比-埃拉的权力构成威胁，但距离伊辛非常遥远（两地间还隔着亚摩利人）。此外，第二个独立的古苏美尔城邦拉尔萨正处于伊什比-埃拉觊觎已久的南部平原地带。它也曾经反抗过伊比辛的统治，但亚摩利人宣布对它拥有统治权。

与拉尔萨交战会削弱自己的力量，伊什比-埃拉选择去巩固自己的城邦伊辛，并加强自己军队的实力，准备夺取皇冠上的明珠：乌尔。

他耐心地等待时机。大约在他的统治即将结束的时候——或许是在埃兰人攻占乌尔十年之后——他从北方挥师而下，经过拉尔萨，发动了对埃兰统治者的进攻。一首零碎残缺的诗歌记录了他击败了埃兰人并从敌人手中夺得乌尔的事迹：

伊什比-埃拉靠近敌人，

在乌尔平原，他们无法逃脱他的力量。

他驾着一辆巨大的战车，

成功冲入城邦，

他掠夺了它的黄金和珠宝，

然后这个消息传到了……埃兰国王那里。

?

伊什比-埃拉一定对这颗皇冠上的明珠非常满意，他没有再去攻打拉尔萨或埃什努那。不久他便去世了。他的儿子接管了由伊辛、尼普尔、乌鲁克和乌尔这四座城邦组成的王国。

?

在接下来的50年里，伊什比-埃拉的伊辛王朝和拉尔萨的亚摩利王国在南部平原冲突不断。它们谁都没有占得上风。

在北方，曾处于乌尔第三王朝控制下的城邦开始重新宣告自己的独立。亚述是第一个在萨尔贡对外扩张时被纳入阿卡德的城邦，后来又被舒尔吉归入乌尔王朝；现在他们重建了城墙，并开始与地中海沿岸的西闪米特人贸易。亚述商人甚至在小亚细亚东部边境建立了若干小型商业殖民地。亚述以西、幼发拉底河畔的北部城邦马里也拥有自己的小型商业殖民地。亚摩利人游荡在亚述和马里之间，他们的部落分散于两河之间，大多从事农业耕种，部落首领间摩擦频发，势力范围变幻不定。

公元前1930年左右，南部势力均衡的局势开始发生变化。

亚摩利人冈古农（Gungunum）成为拉尔萨的第五位国王，他在兄长去世后登上了王位，开始创建自己的帝国。他一路打到了苏萨，并且留下了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铭文；他一路打到尼普尔，将其从伊辛的控制下夺了过来；然后又发动了对伊辛王朝的骄傲——乌尔的战争。战争期间，伊辛国王里皮特-伊什塔尔（Lipit-Ishtar，可能是伊什比-埃拉的曾曾孙）和他大将军之间的几封信件保存了下来，他们焦虑地商讨如何抵挡前来进犯的大军。大将军写道：“冈古农的600名士兵已经到达；如果我王不发援兵，他们很快就会建起砖砌的要塞；我王千万不可拖延！”

八十年前，面对伊什比-埃拉发起的进攻，伊比辛感到无比绝望，如今里皮特-伊什塔尔深有同感：“我其他的将军比你更加效忠自己的国王！你为什么不尽早汇报？我已紧急为你增派了2000名长矛兵、2000名弓箭手和1000名斧手。将敌人赶出他们的营地，守住附近的城邦迫在眉睫！”

可能援军到得太迟，或者数量太少，拉尔萨的军队最终攻占了乌尔。不久，冈古农宣布自己是古城的保护神，并作诗（虽然他的亚摩利祖先从未这样做过）向月神承诺他向往恢复古风：“你，南纳，深受国王冈古农的钟爱。”“他将为你重修你的城市，他将为你召回离散的苏美尔人和阿卡德人，你的乌尔古城拥有至高无上的神权、永不减少的房子，愿冈古农长存！”他宣称有权重修他人遗迹的策略后来为多位征服者所用。

冈古农的继任者继承了拉尔萨和乌尔，并决定将尼普尔城邦纳入他的版图。当伊辛国王（一个篡位者，伊什比-埃拉的后人在乌尔沦陷后便丢掉了王位）表示明确反对后，两座城邦重返过去的敌对状态。拉尔萨和伊辛再次进行了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在此期间，时运不佳的尼普尔至少八次易主。与此同时，平原上的其他城邦——伊辛、拉尔萨、乌鲁克（现由另一个亚摩利首领控制）、埃什努那、亚述和马里——几年来彼此保持着高度警戒，但都凭借强大武力实现了各自的中立。

一座新兴城邦也加入了它们的行列。另一位亚摩利人首领在巴比伦河岸的村子安顿下来，决定把它变成自己的大本营。这位名为苏姆-阿布姆（Sumu-abum）的首领在村子周围修筑了城墙，并将其扩建成一座城市，自己称王，他的儿子则成了王储。他还留下了纪念自己统治的铭文，称自己（就像古时的吉尔伽美什）为城邦伟大的缔造者，他统治的第二年被描述为“修筑城墙的那年”，他统治的第五年被称为“建起伟大的南纳神庙的那年”。

除了苏姆-阿布姆，其他城邦都没有如此杰出的领袖。那些接二连三的小国王没有留下多少历史痕迹。伊辛面临着实力变化的尴尬局面，当地的神谕宣称：伊辛王室的第九位王伊拉-伊米提将遭遇尴尬的权力更替。为了躲过即将来临的灾难，伊拉-伊米提决定根据亚述惯例举行一个替罪仪式：他从王宫中选定一个园丁作为自己的替身替自己当一天国王，在规定期限结束时，伪国王会被仪式性地处死。这样就可以实现神谕，使真正的国王逃过一劫。

地图20-1　美索不达米亚的纷争

不幸的是，留存下来的编年史告诉我们，这名园丁刚被加冕，伊拉-伊米提在喝了碗汤后就死了。汤不大可能使人噎死，很可能是王宫中有人下毒。国王死后，园丁拒绝退位，他又统治了24年。

此时伊辛与拉尔萨还在作战，由于连年征战，拉尔萨的势力逐渐被削弱，成为埃兰人反攻的目标。公元前1834年左右，一位来自埃兰西北部的战争领袖组织了一支军队，跨越了底格里斯河。他将拉尔萨据为己有，不久之后，又横扫乌尔和尼普尔。他把拉尔萨的王位传给了小儿子瑞姆辛（Rim-Sin），让他代为统治。

多年征战让瑞姆辛得到的城市残旧破败，民不聊生；瑞姆辛尝试着恢复拉尔萨昔日的辉煌。我们不知道早期他是如何统治的，但我们知道公元前1804年，也就是他登上拉尔萨王位十八年后，其他三个城邦都对拉尔萨势力的发展感到担忧，它们放下彼此间的历史分歧，联合起来对抗这个共同的威胁。伊辛的国王、乌鲁克的亚摩利统治者和巴比伦的亚摩利首领派遣了一支讨伐瑞姆辛的联合军。

瑞姆辛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军队，并挥师杀进乌鲁克，报复性地将其占有。巴比伦和伊辛的国王只好先选择撤军，再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此时，埃什努那的国王决定利用南部动乱之机，向北扩展他的领土。他率军杀到底格里斯河，将亚述的亚摩利王赶下了王位，然后委派自己的儿子管理这座城邦。但在他筹划进一步的进攻之前，一位入侵者突然出现在亚述已遭破坏的城墙之外。

这位名为沙姆希-阿达德（Shamshi-Adad）的斗士与当时很多军事首领一样，很可能也是亚摩利人。亚述王表（记录了亚述的历代君主，类似于苏美尔王表）告诉我们，沙姆希-阿达德在巴比伦待了几年，然后从那里撤出，征服了小城埃卡拉图姆（Ekallatum）。这座城堡位于底格里斯河对岸，很有可能是亚述的军事前哨。他在那里待了三年，筹划夺取王位。然后，他继续向亚述行进，废黜了埃什努那的统治者，自己登上了王位。

此后，他开始在北部建立一个可与南部瑞姆辛的拉尔萨王国分庭抗礼的帝国。沙姆希-阿达德把埃卡拉图姆和亚述西北部交给长子伊什美-达干（Ishme-Dagan）管理，自己牢牢控制着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区域。他向西推进，一直打到马里，击溃了马里的防线，处决了马里的国王；不久后，沙姆希-阿达德的一位官员曾写信请示如何操办那位被处决国王的葬礼。

国王的儿子也被处死，只有一位年轻的王子齐姆里-里姆（Zimri-Lim）逃过这一劫。齐姆里-里姆向西逃到了迦南北部西闪米特人的城市阿勒颇（Aleppo）；不久之前，他娶了阿勒颇国王的女儿，所以在沙姆希-阿达德入侵之时，他到岳父那里寻求庇护。沙姆希-阿达德把小儿子亚斯马-阿达德（Yasmah-Adad）送上了马里的宝座，让他作为总督掌管马里。

沙姆希-阿达德不仅用铭文记录他的胜利，还与他的两个儿子有很多书信往来。这些发现于马里废墟遗址的书信告诉我们，沙姆希-阿达德不仅控制了西部平原，还把底格里斯河以东的某些土地纳入版图——有些地方远在扎格罗斯山脉，甚至远至埃兰人的地盘——并向北征服了埃尔比勒（Arbela）和尼尼微。至此，沙姆希-阿达德掌控了上底格里斯河和下扎卜河之间的三角地带，亚述、埃尔比勒和尼尼微分列于三个顶点，这片区域第一次被称为“亚述”：一个帝国的中心。

除了埃及，这已经是其他君主所能统治的最大版图，沙姆希-阿达德立即开始为自己歌功颂德，为了感激众神之爱，他修筑了许多精美的神庙。“我沙姆希-阿达德是天下之王，”一座新建神庙上的铭文写道，“是亚述神庙的建造者，我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倾注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土地……我用雪松搭建了神庙房顶，用雪松装饰了神庙的大门并贴上了银子和金子。我在神庙墙壁的地基放上了银子、金子、青金石和石块；在神庙的墙壁上涂抹了雪松油、蜂蜜和奶油。”

沙姆希-阿达德独揽帝国大权，无论是他的官员还是被征服的臣民都处于他的严控之下。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王国：“我在各处都安排了总督，我在各地都驻守了军队。”他很担心自己的臣民会造反；他的帝国也受到埃兰人的威胁，埃兰人正在他的东侧聚集军队。负责监视沙姆希-阿达德帝国东侧边界的官员不止一次警告他，埃兰国王拥有12 000名士兵，随时准备进犯。沙姆希-阿达德征召了更多的臣民加入驻军并加强了防御力量，埃兰人不得不推迟进攻。

在南方，瑞姆辛终于成功地征服了拉尔萨近200多年来的宿敌伊辛。随着伊辛王朝的终结，他成为南部无可争议的统治者，而沙姆希-阿达德在北方称霸。公元前1794年，两位霸主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南北割据称雄。

?

公元前1792年，巴比伦的亚摩利人首领去世，他的儿子汉穆拉比继承了王位。

根据巴比伦王表，汉穆拉比是那位首先在巴比伦筑起城墙的亚摩利人苏姆-阿布姆的曾曾曾孙。他甚至可能是沙姆希-阿达德的远亲，因为巴比伦王表所记载的巴比伦统治者的先祖中，有12个人的名字也出现在沙姆希-阿达德的王表中，他们被称为“住在帐篷里的国王”；两人拥有来自亚摩利游牧部落的共同祖先。

汉穆拉比的巴比伦就夹在瑞姆辛和沙姆希-阿达德的帝国之间，像一个手拿弹弓的小人，面对着前后两个巨人。不过巴比伦的中心位置也是一个优势。城邦离亚述南部还有些距离，不会成为沙姆希-阿达德的后顾之忧，距离拉尔萨北部也很遥远，瑞姆辛也不觉得受到了威胁。汉穆拉比开始谨慎地去控制美索不达米亚中部几个邻近的城邦。他登上王位后不久，就在古苏美尔城基什和幼发拉底河南侧的博尔西帕（Borsippa）城中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若想继续扩张地盘，汉穆拉比就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北方或是南方。权衡再三，他选择了南方；伊辛被瑞姆辛征服后，城市的防御系统已形同虚设。公元前1787年，也就是即位的第五年，汉穆拉比攻打伊辛，并从拉尔萨的驻军手中夺取了对伊辛的控制权。他还率军跨过底格里斯河，夺取了埃兰西部边境上的马尔吉乌姆城（Malgium）。

但他并没有试图征服瑞姆辛王国的中心地带。那时，他根本没有准备好去挑战北方的势力。在其统治的第九年，他与沙姆希-阿达德正式结盟。一块巴比伦刻板记下了两人的誓言；虽然两者结为同盟，但汉穆拉比承认沙姆希-阿达德拥有较高的地位。他一定清楚自己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挑战亚述国王，生存下去是第一要务。但可以想象，他能看到未来。两年后，沙姆希-阿达德去世；也许他是因年迈而亡，不过他的出生日期（就像他的身世）仍然是一个谜。

即便如此，汉穆拉比也没有立即北上入侵亚述的领土。他还在等待时机，同时修建运河和寺庙，加固城墙，提高军事实力。他甚至与沙姆希-阿达德的儿子、马里国王亚斯马-阿达德以及巴比伦北方的埃什努那国王建立了或多或少的友好关系。他与两位君主达成友好条约，向他们的王宫派遣官员作为大使（或间谍）；在同两边周旋的同时，他也向阿勒颇做出了友好的姿态，迎接了阿勒颇国王的使者，那位国王正是当年流亡在外的马里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毫无疑问，南方的瑞姆辛意识到美索不达米亚中部的力量已逐渐成为自己的威胁。汉穆拉比还没有行动，但他是个危险人物。瑞姆辛也开始结盟。他给埃兰、巴比伦东部的马尔吉乌姆、巴比伦北部的埃什努那，甚至埃兰北部的古提人都送去了消息：希望能够像钳子一样，南北夹击，围困汉穆拉比。

与此同时，在相对和平的时期，汉穆拉比还在等待，不断加强自己王国的核心实力，以应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