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发展史——王冠下的长袜子皮皮

在17世纪的欧洲，一些王室崇拜路易十四的专制统治，然而真正具有进步意义的发展却出现在另一些王室，而且拥有完全有别于太阳王式的威严高贵。

尤其与众不同的是瑞典的克里斯蒂娜女王。这位女性拥有坐落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强国的王位继承权，与路易十四生活在同时期。虽远没有他的巨大影响力，但她以自己的方式留给人们独特的印象：她就是君王身份掩盖下的长袜子皮皮。

克里斯蒂娜有着非常低沉粗犷的嗓音，行为举止豪放不羁。她会穿男式鞋、男式外套，从来不梳头发。做一位精致漂亮的女士并不是她的理想。她这样描述自己：“我反感一切在女性卧室进行的、谈论的事情。我也无法忍受她们那些紧身烦琐的长裙。我不关心我的肤色、身材或是我看起来如何。除了高尚的品行和得当的举止，我蔑视一切所谓的属于我性别的特征。我觉得长裙不堪忍受，我只愿穿着短裙。”

克里斯蒂娜不喜欢奢侈生活。她不想结婚，不想生下王位继承人，梦想过单身汉般的自在生活。她被加冕成为瑞典女王，后来却选择退位，她在欧洲许多城市居住过，所到之处她都用自己作为皇室成员拥有的财产推动文化活动。罗马第一个公共剧院就是她资助修建的。

克里斯蒂娜游历欧洲时，正是欧洲动荡不安的时期。1648年，她20岁时，三十年战争刚刚结束。除了三十年战争，在这一年结束的还有八十年战争，这是信仰新教的荷兰人民发起的战争，他们的目的是从西班牙统治下重新夺回自主权。战争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们不愿再缴纳沉重的赋税。

在漫长的解放战争中，荷兰人民坚持到最后，赶走了西班牙人。战后他们获得了佛兰德（今比利时）的统治权。荷兰人成立了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这个共和国由商人建立并执掌大权。商人组建地方和城市议会，在会上争论和商讨事务，就像在小型的国家议会上一样。

17世纪，荷兰也建立了一个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类似的早期股份公司，这个公司和来自全世界的生产商进行贸易。荷兰人最重要的产品是艺术。富有的城市邀请伦勃朗和弗兰斯·哈尔斯等艺术家作画，再在这些画上印上该城市议会的标志。画作的内容经常是团体像，这表示，所有议会成员原则上拥有平等权利。静物画也开始流行，如昂贵的餐具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水果、奶酪、火腿和海鲜，再配以盛在晶莹透亮的酒杯中的红酒。富裕的商人借着这样的油画表明自己的生意运转红火。

这一商品交易和艺术领域都繁荣发展的时期被称为“荷兰黄金时代”，经济得以繁荣发展，但是繁忙兴旺的贸易偶尔也会出现问题。1637年，一种本身无害且美丽动人的花卉——郁金香——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骚乱。

郁金香原本产自东方，荷兰富人圈开始流行拥有这种异国花卉，郁金香爱好者协会应运而生。它浓烈饱满的花瓣色彩在当时的欧洲独一无二。人人都想拥有郁金香，特别是那些带有精致花纹的品种。郁金香的价格一涨再涨，一些商人在种子和球根上投入大量资金。

在当时，某些郁金香球根价值等同于一整车粮食、几头公牛、上千升啤酒和高级衣物。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株名贵的郁金香身价已堪比一个手工业者一年的收入。越来越多的投机分子进入市场，高价收购郁金香，然后获得注明郁金香球根数量的票据。由于郁金香的需求量非常大，人们可以在拿到货品前甚至在球根还没栽培前，以更高的价格转卖票据。这样的票据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的股票，也同样在固定的交易所进行交易。今天全世界的股票通过金融中心的计算机系统就可以任意流通，当时人们则拿着票据到酒店进行交易。

1637年2月，价格突然暴跌。发生了什么？太多人抱着能够赚得一笔的希望购买郁金香票据，直到到达一个临界点，没有人再对此感兴趣。许多人恍然大悟，这到底是多么疯狂，竟然在花上投入这么多钱。花固然美丽，却很快凋谢，实质上并没有实用性和真正的价值。许多人开始甩卖票据，以挽回损失。这就造成市场上郁金香球根供大于求，找不到买家，价格跌入谷底。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在于，不少荷兰人投资在郁金香上的钱是借贷来的，他们必须支付利息。有些人为了拿到贷款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就如今天许多人一样，是负债投资。要是不能还清贷款，就会失去房子。许多郁金香投机分子因此破产，甚至失去房子。

我们现在定义发生在17世纪的这起事件为经济泡沫，资产价值就如泡沫一样破裂，迅速下跌，最终导致破产。郁金香危机是世界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大型经济泡沫事件。因为许多人都将自己与郁金香的收益绑定，完全不顾隐藏的风险，这一事件也被称为“郁金香狂热”。这次危机带来的教训和警示意义重大。因为这是违背市场基本原则的，如同后来的楼市和金融危机，大量民众在其中失去财富。

除了像“郁金香狂热”这样的倒退，荷兰的经济总体发展良好。一些经济创新，如贸易繁荣和股份公司的建立都是其他国家的榜样。

17世纪不只在经济方面，在政治方面同样有对后世意义重大的进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1688年在英国发生的光荣革命。其过程曲折，跌宕起伏。

17世纪上半叶，英国先后由詹姆士一世和他的儿子查理一世统治。他们不像法国的“太阳王”一样实行专制统治。即使如此，他们同样自大嚣张，招致臣民不满和愤怒。自14世纪在伦敦就有了议会，除了贵族人士，出身市民阶层的商人也能加入——早在1215年，贵族就曾抗议过此事。相关文献规定，国王只能在贵族同意的前提下提高赋税。英国国王的权力以前是受到限制的，然而在17世纪查理一世却打破了这一传统。他下令议会不能再参与决议。他还娶了一位法国天主教徒，法国以前可是英国的敌对国家。他就这样将自己置于信仰新教的广大英国人民的对立面。

1642年，不满的议会成员招募士兵，并打响了与国王的军队对抗的英国内战。议会军的领袖是奥利弗·克伦威尔，一位极其虔诚的新教徒，也就是所谓的禁欲者。他带领议会赢得了内战，并做出了闻所未闻的决定：于1649年1月30日公开处决英国国王查理一世。这是西方历史上头一次，人民处决自己的君王。这是相当令人震惊的事，因为在当时朝臣、民众可是将他们的君王视为上帝一般的存在。

国王查理一世被斩首后，英国成为共和制国家，整个体制就类似于皇帝奥古斯都统治下的古罗马帝国。虽然表面上英国是共和制国家，但是根本上是克伦威尔独掌大权，因为他手握最强大的军队。他建立了一种军事独裁制度。可笑的是，在他死后，斯图亚特家族复辟，其男人们又重新掌握大权。首先是查理二世，接着是詹姆斯二世。在克伦威尔的铁血政策的对比之下，他们的统治对于民众而言显得就没那么糟糕。

然而在1688年，议会内仍然再次爆发了反对君主政体的运动。为了彻底废除国王，这次国会人员设想了一些特别的行动。因为他们不希望再出现像克伦威尔一样专制的革命领袖，便邀请荷兰执政奥兰治的威廉三世入主英国。威廉虽在荷兰长大，但他的母亲是一位英国公主。在荷兰他早已熟悉共和自由政体。收到邀请后他率领军队渡海抵达英国。接下来因为彼时的英国国王詹姆斯二世并不想落得和他的前任查理一世一样被送上断头台的结局，决定投降弃城。就这样荷兰君王威廉加冕成为新任英国国王。然而他必须做到尊重议会，与之合作执政。他几乎可以算是英国人民聘用的国王。

英国议会的权力得到扩大，并以法案的形式确定下来，即《权利法案》，这在当时是非同寻常的。《权利法案》明确声明，议会有权驳回国王的法律提案；如需调查议员，必须先在议会内得到投票同意。《权利法案》保障了司法独立。虽然英国仍保留君主制，但是议会在国家事务上拥有话语权。通过《权利法案》，国王和王后的权力受到约束限制。最终英国宪法确立英国国家政体为君主立宪制。

这一政体形式是历史上的一个重大突破，是经由光荣革命争取而来的。这一革命并没有经历流血，因而不同于后来的法国大革命（这一革命会在后面的篇章中提到）。但是在之后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不到5%的民众拥有选举权，也就是仅限于最富有的英国人，议会里也只有贵族和富人的身影。但是在一个欧洲大部分国家都还处于专制君王统治下的时代里，这绝对是民主方面的重大进步。

除了在政治方面，17世纪在科技方面也取得了相当成就。我们已经看到，一个世纪以前像达·芬奇和哥白尼在有关自然、行星和人类的领域产生了许多新的认知。他们摆脱老旧的宗教束缚，代之选择相信自己的观察，在实验中验证真知。相信科学的趋势继续发展，同时也加入了一些新气象：科学家们用更精准的仪器、测量工具、天平以及配有先进精准镜片的望远镜。以此他们总是考量各种细节，进行实验，做出准确的估计。这样科学家就可以最终证实，前人仅凭观察得出的猜测是否正确。这样做的科学家有伽利略、莱布尼茨和牛顿。他们做的甚至更进一步：以各项测量和猜测为基础提炼出自然规律。其中一个最著名的自然规律，就是牛顿提出的万有引力定律。

然而新的认知和自然规律往往引起对世界、对生命的讨论。如果存在不可动摇的自然定律，那是不是连上帝本身也服从于此，还是说万能的上帝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科学家和哲学家越来越频繁地提出这样的问题。数学家、哲学家莱布尼茨甚至提出这样的疑问：如果上帝能控制万物，为什么他不将人世的罪恶与不幸都消除？比如战争、犯罪、事故和地震这样的自然灾害。莱布尼茨自己的回答是，这个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世界。这应该如何理解？就是说，莱布尼茨认为，在极端困难的状况下，上帝也束手无策。

基于这样的情况，当时的人们开始怀疑上帝并非万能的，但没人认为上帝不存在。宗教被视为人们感受幸福和维护所有美好品德的基础原则，这一信念在18世纪有一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