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玛雅的血腥祭祀

关键词：祭祀仪式／刺血／文明悲剧

公元9世纪

无疑，用活人祭祀是玛雅文明中最骇人听闻和难以理解的一点，但这点却是解开玛雅文化秘密、理解玛雅人价值观的最关键一环。尽管这种行为让人感到厌恶和不寒而栗，但是在玛雅文明探究的路途中，血腥祭祀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

刺血敬神

比起欧亚大陆上的大河流域，条件恶劣的中美洲热带雨林并不是一个十分适合文明发端和成长的环境，生活在这里的玛雅人生产力水平一直徘徊在一个相对比较低的位置上就是明证。而为了在这严酷的环境中求得温饱平安，玛雅人比起其他文明地带的人们，对信仰中能带来丰饶和健康的众神便有了一份额外的虔诚。

这份虔诚的体现，就是玛雅一年到头会有各种纷繁复杂的祭祀仪式，勤劳的农人会一次又一次地捧出自己的劳动果实，献给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各路神仙妖魔，以求换得健康和丰收。同时玛雅还供养着一个纯粹为祭神而诞生的，上至祭司长，下至普通球赛运动员的庞大的神职人员阶层。

研究显示，玛雅人可能会把多达1/3的收获都填在这个无底洞里，但是在玛雅的神学理论中，鲜血才是最贵重、最虔诚的祭礼，这可能与玛雅人认为创世之初，羽蛇神以自己的鲜血洒满大地让世人复活的信仰有关。所以作为羽蛇神的子孙，理当用自己的鲜血来回馈大神，方显信仰的虔诚。

这种用鲜血来表达诚意的做法，在世界上并非个例，中国古史常记载团伙之间要歃血为盟，近代的帮派分子入伙时还讲究喝血酒，在玛雅文明发轫之初，以血祭神具体到行动上，也并不是那么恐怖与不可理解。

话说在当时祭典的现场，流程是这样的：先是一群农民背着贡品（主要是玉米、南瓜、凤梨之类的农产品，而这也占了祭礼的大头）在很早就出发，赶在仪式开始前把礼物献上，因为农民地位低下，是没资格进入正式献礼的队伍的。神庙的祭司看礼物堆得差不多了，献礼仪式就正式开始，大祭司领着本地的达官贵人和大商人们排队站好，依次上前献礼，商人进贡的大多都是珠玉之类的珍宝，贵族则随便意思一下。最后是由一个地位比较高的大贵族（有时干脆就是国王）来做总结发言，汇报这次给神一共献上了多少贡品，顺便把账目清明的礼单一并奉上，白纸黑字表示没有骗神。总而言之，这祭典其实是祭司阶层借助神的名义明目张胆搜刮民财，并与贵族瓜分利益的秀场。

可能有人要问了，血祭呢？

有，但是不常见。因为这血来自贵族。

农民的地位已经低到连正式祭典都不得参加，更不可能拿他们的血来祭神了，要出只能出权贵的血！显然这是祭司编了个筐，然后把贵族装进去了。虽然同属于统治阶级，但是在利益分配上难免会有冲突矛盾，所以祭司喜欢借助各种机会来打压掌握世俗政治权力的贵族，这就是上层社会内部的争斗。

被坑苦了的贵族老爷们很无奈，在共同剥削平民这一大前提下也不好公开和控制神权的祭司翻脸。只好在一些比较隆重的场合，勉强用鱼刺之类扎破舌头或者耳垂，挤出一两滴血来作为“贵重”的祭礼献给大神，在这种场合下满身涂满油彩，头上遍插羽毛的祭司则站在一旁看着贵族的苦脸心里得意地笑。

这是玛雅文明的古典期，也就是发展的最繁盛的时候献礼的真正本质。彼时的玛雅文明如日中天，考古证据显示当时的玛雅社会一切都显得庄严堂皇，高贵平和，那种动辄血流满地的类似末日的景象在这时候并未出现。

血腥祭祀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后来血腥的变异呢？

原因很简单，八个字：生存危机、文明蜕化。

玛雅人的玉米农业一直是采用原始的刀耕火种、毁林开荒的方式来维持的，这种原始而脆弱的经济一旦遇到人口增多，生态的恢复速度跟不上人类索取的时候，会迅速崩溃。而这个可怕的景象大约就是在玛雅人于公元9世纪达到古典期的辉煌顶峰之后开始出现的，主要特征表现为作为玛雅文明支柱的玉米开始减产。

彼时的玛雅人当然还无法完全理解这是人地矛盾所导致的生存环境恶化，他们开始惶恐，认为这是天神发怒，于是不顾一切开始想尽办法讨好天神，祭祀愈加隆重而频繁，有违人道天伦的人祭也开始粉墨登场。

以活人为祭品，将其剖腹剜心，任鲜血涂满神灵偶像的面目，浸沃神圣的庙堂。这想来就令人发指的一幕缘起于更早于玛雅的奥尔梅克文明。玛雅的前古典期和古典期，偶尔也会在祭典上把奴隶和战俘作为贡品祭祀。但大规模的流血到了玛雅古典期的末叶才开始盛行，甚至有以杀人数的多寡来衡量祭典是否隆重的趋势，末世的焦虑和绝望在此尽显无余，而过后不久，曾经辉煌灿烂的玛雅古典期文明就衰亡了。

此后一支来自北方的蛮族托尔特克人入侵了玛雅人所在的地域，并维持了五百多年的统治。在这统治与被统治的漫长历程中，两股文明完成了融合，托尔特克人勇武的基因被注入玛雅的文化，脱胎换骨的玛雅人后来赶走了入侵者，并在尤卡坦半岛一带完成了玛雅后古典期文明的复兴。但这后古典期的玛雅文明却始终未曾达到他们先辈的辉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与托尔特克人的同化在提高了玛雅武力的同时又造成了玛雅人文明程度的极大退步。

托尔特克人带来了北方墨西哥高原落后的偶像崇拜和人牲制度，还有一种在现代人听来绝对是扭曲而可怕的世界观：他们认为只有流足了鲜血，伟大的羽蛇神才会有能量跟黑暗之神战斗，才能保证每天太阳都走上正常的运行轨道。也就是说，为了维持日升日落，人祭已经不是祭典上偶尔为之，而是每天都要进行的惯例。而后来取代托尔特克人在墨西哥高原上称雄的强盛帝国阿兹特克，之所以频繁发动战争，目的就是为了猎取足够多的作为祭品的战俘。

后古典期的玛雅人就是在这种难以理解的价值观指引下开始了大规模的血腥祭祀，而且也像阿兹特克人一样通过战争来猎取“人牲”作为祭祀的储备资源，直到最后被西班牙殖民军彻底毁灭，这种骇人听闻的活动才彻底从历史上消失。

文明的悲哀

起码在当时人眼中，这种大规模的活人祭祀行为给了白种人绝好的借口来杀戮印第安人，他们振振有词地宣布“玛雅文明是一团黑暗”，本质上的残暴程度其实丝毫不亚于那些玛雅祭司。西班牙殖民军似乎可以理直气壮地举起手中代表“上帝和文明”的正义之剑，毫无心理负担地消灭这些野蛮愚昧的异教徒。因为在任何受过文明洗礼的外人眼中，印第安人搞的这些大规模的血腥祭祀都是违反人道、不可饶恕的极端罪恶。

即使今天来看，关于玛雅人血腥祭祀的描述都会让读者本能地感到惊恐和厌恶。但是如果放平心态深究下去，我们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文明的悲剧，是一个在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先天不足的文明在对抗严酷的大自然的时候所产生的无奈与疯狂。

翻阅不同文明的演进史，我们都会在其幼年期读到有关活人祭祀的描述。甲骨文中记载商朝贵族动辄屠杀奴隶来安抚祖先神灵，被罗马毁灭的迦太基人也有焚烧童男童女来祭神的传统，甚至《圣经》中也会记载亚伯拉罕拿长子以撒做牺牲来取悦上帝，只不过最后是用羔羊代替孩子的喜剧结局。而这个故事其实也可以这样理解，随着文明的进步，人类开始用牲畜代替活人作为“牺牲”，表达对神的敬意，比如现在中国人过春节还习惯买一个大猪头来当祭品。

而玛雅人，或者说整个中美洲印第安文明，就缺了那么一只滑稽的大猪头，这并不是开玩笑，热带雨林的环境除了让玛雅的农业极端脆弱外，也使玛雅人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缺少畜牧业的文明，雨林中没有可供驯服的大型动物，也就没有其他文明惯常作为稳定肉食来源的猪、牛、羊等牲畜，客观上造成了玛雅人一直无法完成这一步文明的跨越。而后期尤卡坦半岛干旱的自然环境又迫使他们频繁求雨祭神，这造成了无数可怜的冤魂被送上金字塔，玛雅人就在这种先天不足中陷入了恶性循环，最终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悲剧。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先天不足的文明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