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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民史——欧亚的西半部

历史大观园 帝国时代 2020-06-29 22:42:34 0

中亚地区的纵向切割地形

接下来要叙述的是西半部,阿姆河及锡尔河两大河川从帕米尔高原向西流,两河之间形成一片大绿洲。这片绿洲是欧亚中部各势力兴起、灭亡时为之一决胜负的兵家之地,除了土地丰饶之外,还兼具东西南北、四通八达之枢纽,自古以来商业即相当发达,也是人来人往、物资情报、文化等传播集散处。

在古代,说希腊语的人曾称它为“越过妫水(Oxus,阿姆河)之地”,拉丁字源是“Transoxiana(阿姆河对岸流域)”。疆域东起阿姆河的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d Empire,波斯语Hakhamanish),以它“文明之地”的角度来看,阿姆河对岸就是“化外之地”。

当伊斯兰教东传之后,它的阿拉伯语名唤“Māwarā'an-Nahr(中文古称河中,今称河中地区)”,意思是“河对岸的地”。这里的“河”指的是阿姆河,因此可说还是从西方看东方的角度,并没有改变把阿姆河当作界线的意义。

粟特族(Sogdians)曾住在此区,在这里从商的人以此为据点向四方发展,并在各地建立腹地。他们是强势的民族,曾让打算并吞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大军东进时,花了三年仍一无所获。

6世纪时,短时间内成功建立横跨东西欧亚大陆版图的土耳其帝国,即所谓的突厥,于政经、外交及谍报交换等都与粟特人合作,这是草原军力与绿洲的商业、情资合作的典范。伊斯兰教人来了之后,伊朗系穆斯林商人也依循这样的传统,而且以此活跃商场。13、14世纪的蒙古时代,他们与蒙古结盟,足迹遍布欧亚大陆且不断扩张幅员。

若从历史地理两方面交叉比对,从河中地区为中心,范围广及帕米尔高原西侧的中亚和周边,可归纳有趣的事实:有别于联结东西的“横向”挪动,多重堆积而成、纵贯南北的大规模区域,是由大幅“纵向切割地形”所形成的。

从南到北,共有五段连贯结构:第一是锡尔河以北的草原,且延伸至天山北侧的绿色牧野。第二是河中地区,为撒马尔罕(Samarkand)、布拉哈(Bukhara)下方城市及聚落的肥沃绿洲,位于卡什卡塔尔里(Qashqadaryo)河附近的优良牧草地带。第三是阿姆河以南到兴都库什山脉的阿富汗·突厥斯坦(Afghan Turkestan)地区,在干燥的沙砾地上有绿洲点点。东侧昆都士(Qunduz)附近往上攀升的地方,利于游牧民以地形高低差异依季节迁徙。第四是从兴都库什山脉南边山麓经开伯尔山口(Khyber Pass)到犍陀罗(Gandhara)印度西北部。西亚与印度在此交错,看似分隔却又像是整体。接下来第五是北印度的中央平原,虽说已从干燥进入湿润地带,但从历史、政治角度来看,许多在此发生的关键事件是由中亚扩展而来的。

这五个地段在景观、环境、居民及生活形态等,都各有其特征,地理形势也有差异。在历史滚轮中,第二、三段及四、五段各连成一气并相互影响,虽然各段都有自己的角色,但又被某些政治权力系统牵连而休戚与共。

大月氏贵霜王朝(Kushan)及嚈哒(Ephthal,又称白匈奴),都是以兴都库什山脉北侧为根据地的游牧民型的军事政权,印度西北部也曾被其降服支配。10世纪时,中亚的突厥系伊斯兰教政治势力崛起,伽色尼王朝(Ghaznavid)是这一波的开端。接续的古尔王朝(Ghurid)以现在的阿富汗(Afghanistan)为根据地,疆域似乎曾扩及印度中央平原。紧接着在蒙古世界帝国崛起的13世纪初,德里苏丹国(Delhi Sultanate,以德里为首都的苏丹政权)成为北印度的主人。在其中虽然时间短暂,14世纪的图格鲁克王朝(Tughluq)曾建立史上第一个疆域几乎扩及整个印度次大陆的统合政权。

蒙古帝国的四大汗国之一、握有中亚的察合台汗国为了实现统治印度的梦想,经常从印度中央平原北方攻击德里苏丹国,但由于德里苏丹国和察合台汗国的蒙古人几乎都是与穆斯林同化的突厥军系,在印度上演的“蒙军入侵”自然常无功而返。

最能展现这种纵横南北联盟爆发力的,即是帖木儿王朝(Timur),它是史上第一个将根据地设置于河中地区的大帝国,也是最后一个,开国的帖木儿以这里为中心,将势力范围大规模横向挪移。

接着是巴布尔(Babur)出场,身为帖木儿五世孙子,是位于撒马尔罕的帖木儿王朝末代皇帝,与从锡尔河北方南下的乌兹别克(蒙古帝国的一部分,金帐汗国的后代)苦战之后,退至兴都库什山中的喀布尔(Kabul),将其当作据点保留小王国政权实力,便往印度南方发展新天地。

继承中亚权势的巴布尔后来也成为印度的皇帝,这个出现于16世纪初,其后被英国占领并成为其殖民地的帝国,一般称蒙兀儿王朝,波斯语称蒙古为“mughūl”(蒙兀儿),或许它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印度人也许将它当作北方来的蒙古族,但其实是第二个帖木儿王朝。

蒙兀儿王朝占据了印度中央平原北方及克什米尔(Kashmir),克什米尔是个高海拔、干燥但富饶之地,“居,唯克什米尔”是印度人普遍的愿望,但事与愿违,从第一代巴布尔开始,有很长的时间军队仅停留在兴都库什山北方的巴达赫尚(Badakhshan)。

若单纯地将蒙兀儿王朝当作印度帝国,则无法窥其全貌:蒙古人不只从中亚进入印度建国,还难以割舍思乡返家的想望。这些记录都载于巴布尔以端正书法亲笔写的回忆录BABUR-NAMA中(《巴布尔之书》,原书仅名为“事迹录”,因大众多不识原文,故以拼音“BABUR-NAMA”通称)。

该书是当事人亲书的最佳历史见证,也是相当棒的文学作品,日文版由间野英二先生以察合台原文最原始的校订教科书誊本为基础,用最高水平的现代日文翻译、研究,并按序持续印行(BABUR-NAMA的研究I、II,1995、1996年,松香堂出版),这是足以在世界夸耀的重大功业,在此推荐大家阅读。

其实巴布尔的儿子、第二代的胡马雍(Humayun)也曾一度失去印度,借由取道中亚并寄身萨非王朝(Safavid Dynasty),从中亚发动攻击而再取印度,蒙兀儿帝国势力即在父子两代两度征讨下确立。

一般描述蒙兀儿王朝的历史,与事实相差甚远,很容易以西方角度的“亚洲旧式大帝国”来定位,与清朝及奥斯曼土耳其帝国(Ottoman Empire)类似,将它当作“印度最后的帝国”。当然,以上的表现方式没错,然而事实并非全然如此。那是从海洋的观点来看,也可说是以西欧为基础的近代视野。

若以宏观的欧亚世界史来俯视整体脉络,范围就会变大。将视线放在“时间”面向,在10世纪初巨大的“突厥·伊斯兰时代”潮流中,就会看到中亚·印度版的归结有帖木儿王朝以及第二次帖木儿王朝的蒙兀儿王朝。而若将眼光转到“空间”面向,直通中亚·印度的“纵向切割地形”静静矗立在历史长河中,且赋予人类及历史极大的发展动能,而最佳的例证即是两个帖木儿王朝。

这个南北贯连的陆路贯穿欧亚大陆东西向之正中处的重叠构造,后来也得以和海洋联结。其中隐含更巨大的布局,16世纪中叶频繁出没印度海域的葡萄牙即是以此自然地理为背景展开其故事。

内陆有帖木儿南攻,海路有葡萄牙出没,在这块“纵向切割地形”中,“陆上的弓箭时代”及“海上的枪炮时代”其实同步交错,世界史上的巨大转变,在环绕着蒙兀儿王朝的辽阔双重交会地区引发。

这个“纵向切割地形”的地理效应也存于蒙兀儿王朝之后,如英国占领印度次大陆,为了防卫该地的北方攻击而与打算南下进攻的俄罗斯对峙,多次阿富汗战争,作为缓冲国所建立的阿富汗王国(阿富汗王国以兴都库什山南北为国境,其代表的意义相当明显)等,都发生在其后的历史中。

1979年12月底以苏联军装甲部队占领喀布尔开始的近代史,后续将如何发展?目前还看不出走向。即使苏联军队撤退,阿富汗几乎整片国土都变成地雷区。一但失去中央政权,便难以回复太平,然而,将混乱的阿富汗地区概括进硕大的“纵向切割地形”中,依稀可见最底层处的地理影响。

原苏联境内的中亚穆斯林各国,还有巴基斯坦的动向,都是可能的发展形态,就如曾发生过的诸段历史,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目了然,因此我们也无法否认这类发展可能再度重现。

两个伊朗

从河中地区以西往西南或西北走,有两个世界。绕向南走,先渡过阿姆河,再经过木鹿(Merv),横越喀拉库姆沙漠(Karakum,土耳其语黑沙之意),就会抵达科佩特山脉(Kopet-Dag Range),从这里开始,就是广阔的伊朗高原。若以帕米尔高原一脉相连而言,即是从兴都库什山西麓开始,直接向前接到伊朗高原。

高原的北边与厄尔布尔士山(Alborz Mountains)的高岭相接,从西开始到南,壮观折曲的札格罗斯山脉(Zagros Mountains)以其宽达300至400千米、具相当深厚的山脉皱褶绵延其间,这两个山脉,就是支撑起伊朗高原的大骨架。

大型袋状盆地的内侧,是极干燥的卡维尔盐漠(波斯语Dasht-e Kavir)及卢特盐漠。原本在波斯语中,“Kavir”意思是冒出盐的土地,也就是盐漠的意思,从两个山脉流入的众微细河流,总在瞬间化无。

人类无法长居于干透了的巨大洼地,只能住在两大山脉的山麓或是山谷间(即使这么说范围也相当广),并采畜牧与农耕混合的生活方式。特殊地下运河“坎儿井(Kariz)”,孕育出伊朗悠远历史,创造了人工绿地、农地及聚落。就像字面的意思,它本是生命之水。

由岩石、沙砾及干透了的土地所构成的伊朗高原,是块被忽略的土地,但却开出了可与东方中国媲美的文明之花:干地与绿洲的文明。

札格罗斯山脉与厄尔布尔士山在伊朗西北部的阿塞拜疆(Azerbaijan)的高原交会,绿意盎然的山及溪谷、草原及湖水,就从此地衍展。

蒙古帝国时代在伊朗地区设立的蒙古政权——旭烈兀汗国(俗称伊利汗国)在这里牧野扎营而成形。作为游牧民的天地,这里是绝佳的地点。

专栏


人工极致的展现——坎儿井

蒙古以来在伊朗高原及其周边地区,居民广设称为“坎儿井”的人工地下运河。

在山麓间挖凿深深的直立坑穴,在与地下水相接处挖掘横向穴道,便成为地下运河。从地下水的源头到让水涌出地面的居地和农地为止,大约间隔20至30米处,以相等间隔距离依序挖凿直立坑穴,再交互重复直立坑穴及横向穴道的挖掘工作。

这是耗费庞大人力及资金、精巧测量、徒手挖掘技术的产物。从空照图可发现,从山脚有条以点相连的线,接连到末端就是聚落,有时距离甚至长达数十公里。

坎儿井所形成的线也不局限于直线,有时在途中遇到岩块也不得不转弯再前进。挖掘者有相当高的技术,在几乎不会失手的情况下,以简单的铲锹工具挖出横向穴道。

当完工时,也不能到这里就了事,因为不知道横向穴道会在哪时崩落,故需持续修补。由这个地下水道支撑起的村落及城镇、农地及绿地,都可说是人工智能的极致展现。为了防止人类或家畜掉落坑穴,在直径约2至3米的直立坑穴周围,会以土堆砌出较地面高的土墙。

在地下水道终于露出地表的地方,会涌出清冽的水,冰凉爽口,真的好喝。

在历史上,据说是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时代开始大规模推广这种做法。王朝认为应该要将持续燥化的土地改造成绿野而进行“国土建设”,这也再次让人见识到以大流士为首的阿契美尼德王朝之伟大。

波斯语将这种地下水道系统称为“卡利兹(Kariz)”,阿拉伯语则称为“Qanāt(坎井)”,而在北非地区又叫“活加拉(Foggara)”。

建置坎儿井需要相当的资本及技术,在中亚地区较罕见。清末才开始将帕米尔高原以东地区纳入吐鲁番盆地,但在《汉书》中已有与坎儿井类似的地下水道系统记载。因此结论是,应有再详加调查思考的必要。现在的新疆取其发音翻译为“坎儿井”,意为“洞井穴”。

至于,“伊朗”(Iran)这个词汇有两种大小范围的定义。一般使用的“伊朗”,是近代在欧俄等列强的外力侵压下,疆域不断地被缩小再缩小而成的“近代国家”伊朗,其幅员甚至无法完全涵盖自然环境中的伊朗高原。

另外一个泛指更大空间的“伊朗”,范围远远地超越了伊朗高原。这是历史上的概念,其起源可追溯至遥远古代“伊朗之地”(Iranzamin)的概念,所指的地区为“从阿姆河到埃及”之间的土地。

这样广阔的面积,相当于古代波斯帝国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疆域。王朝将其统辖的“文明区域”称为“伊朗”,而将阿姆河对岸的“蛮族之地”称为“图兰(Tūrān)”。这是以“文明观”为标准来区分己者与他者,其中内涵了某种价值观,与中国自古在“文明”底下的“华夷思想”类似,也和古代希腊的“Helen(译注: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希腊人也以此称呼自身民族)”及“Barbaroi(译注:不会说希腊话的人,意指蛮族)”的观念雷同。

至少在目前所知的情况下,阿契美尼德王朝是世界上第一个将军事、行政、征税、交通、运输制度及组织等各方面整合的庞大帝国。因此有历史学家认为,在这之后的“帝国”及“国家”或多或少都受到它的影响,“伊朗”这个词汇即包含了先驱者的荣耀。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因为觊觎阿契美尼德王朝管辖丰饶且广阔的“亚洲”地区,曾企图全面征服这个庞大的帝国,只要他到达的地方,就成为其“版图”,但这“大领域”的梦想随着他的逝世理所当然成为泡影。

与现在甚为通行的希腊化文化(Hellenism)的印象相反,亚历山大大帝所建立的“帝国”以及之后传到东方的希腊文明,在包括伊朗等的地区几乎都没有留下任何残影。若将范围聚焦在这异乡东方,希腊化文化的影响虽并非完全没有,但接近于“虚幻”,甚至可说是欧美人的梦幻产物。若要讨论希腊化文化,反而应该研究它对西方和罗马等地区的影响才对。

随着“伊朗”这个词汇一同被神话化,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印象在伊朗人心中被深刻记忆。虽然萨珊王朝(Sassanian)的疆域并未达到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版图,但它的范围仍远较今天的伊朗和地理环境中的伊朗高原宽广。

即使进入了伊斯兰时代,“伊朗”的概念仍旧为人乐道。先前提过的旭烈兀汗国也是以阿姆河为东界,西边则是持续朝埃及推进,因而与马木路克王朝(Mamluk Sultanate)对峙。“伊朗之地(Iranzamin)”这个概念,在蒙古帝国统治时代虽然尚未完全达到理想,但已在相隔数百年的萨珊王朝首度实现,旭烈兀汗国境内的居民,也再度深刻地自觉是“伊朗”人。在以广义的伊朗为中心的“东方伊斯兰地区”里,若有皇帝或君主在自身的称号冠上“阿契美尼德王朝”时代的“沙阿(Shāh)(译注:波斯语,王、皇帝之意)”之称谓,就代表他们虽在伊斯兰体制外,但对伊朗传统十分重视。

1979年,被伊朗伊斯兰革命推翻的巴列维王朝(Pahlavi Dynasty)就曾经自喻为“伊朗的沙阿”,并追求恢复古代伊朗帝国荣耀的梦想,因此巴列维的改革被称为“沙阿的改革”。

朝着阿塞拜疆高原往北前进,就会到达高加索山脉(Caucasus Mountains),这是座隔离南北的硕大屏障。朝西走,就连到安纳托利亚高原(Anatolia),若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Bosphorus Strait)和达达内尔海峡(Dardanelles Strait)就可抵达欧洲。

此外,若从札格罗斯山脉(Zagros Mountains)西麓往下走,经过底格里斯河及幼发拉底河可达叙利亚并进到东地中海地区。从黎巴嫩、巴勒斯坦、汉志(Hijaz)、也门再到埃及,这个区域的风土民情,在人类史中堪称最古老的地区,大多数的城市文明类型都是发源于此。

虽然在此先将西奈半岛(Sinai Peninsula)作为西亚的界线,但在“旧约圣经”时代也无法将相连的埃及与这个地方脱离开来,而在伊斯兰时代当然也是如此。

埃及以西之地、与其相连的北非地区,也是相同的情形。阿拉伯语其称为“马格里布(Maghrib)”(意指“西”),欧亚与非洲,终究还是连成一气的。

研究伊斯兰的学者对简称有所困惑。“西亚、北非”这个简称不只长且不安定,故在无可奈何之下选用了“中东”这个词汇,而“中东(Middle East)”是以欧洲为中心命名这一点,是大家早已知道之事。

专栏


波斯与伊朗

有一种说法是:波斯是他人给的称呼;伊朗则是自称。波斯(Persia)是西方的称法,历史悠久,起源与阿契美尼德王朝有关。

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发源地在札格罗斯山中,今为伊朗法尔斯省(Fars Province)的地方,而其西方称法就是波斯。若要打个比方,就如日本古代王朝的起源地是在大和(ヤマト,读作Yamato)地方,因此其他国家就以大和(ヤマト)而称呼日本。

欧美一贯使用“波斯”,只有在称呼现代政权、国家时才会使用“伊朗”,这是政治方面的共识。

在日本,一般只在说明有相对事实的古代波斯时,才会用“波斯”这个词,至于其他时候全都用“伊朗”。或许可说是尊重其民族自称的适当用法。

唯有“波斯语”例外,若称为“伊朗语”,则难以和各伊朗语系有关联的语系加以区别,必须要小心避免这种误解。尽管如此,解释史实或是事物时,又不另外区别,例如“伊朗人”“伊朗文化”“伊朗文明”等,实在有必要再重新思考,胜藤猛先生曾针对这一点讨论过。

确实,7世纪时伊斯兰教徒进入这个区域;10世纪始则是突厥·蒙古系人建立政权。无论如何,这地区都因此混沌不明。那么要以何为标准将它称为“伊朗”呢?要以哪个范围界定“伊朗”呢?这些都具有相当难度。

此外,中文自古以来称它为“波斯”,这是与Fars,也就是Persia相对应,“伊朗”则是近年的音译。

关于其用法,如最近中国、欧美、日本等,不同的人有各式各样的见解。

西北欧亚大草原

前一段是关于欧亚大陆西半部“南方世界”的说明,北部面积几乎是南方的两倍,极为平坦的大地一直延伸至俄罗斯、东欧。

“楔形三角地带”的西边、锡尔河北边是辽阔的哈萨克斯坦大草原(Kazakh Streppe)。整片草原延展至伏尔加河畔(Volga River),说不定将它看作蒙古草原的延长线也不错。它还跨过伏尔加河,直到顿河(Don)、第聂伯河(Dnepr)及多瑙河(Danube)河口。大草原南边则将从高加索山北麓到黑海北岸一带完全涵盖,延伸至喀尔巴阡山脉(Carpathian Mountains)东麓,这真是一座大草原。

这个地区孕育了许多游牧民集团及国家,是继蒙古高原之外游牧国家的“第二个摇篮之地”。在蒙古帝国时代,波斯语将这里统称为库曼尼亚(Cumania),意指“钦察草原(Dasht-I Qipchâq)”。波斯语是蒙古时代的国际通用语。

以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为首的家族及其领域,泛称为术赤王朝。一般称为“钦察汗国”,缘自当时国际语言的“库曼尼亚”,这是由于术赤王朝将根据地设置在这片西北欧亚大草原。

在这片广阔草原的北侧,森林呈带状广布,土地相当贫瘠。在更北边,曾是“鲁塞尼亚(Ruthenia)”的农民小世界。当这里以俄罗斯之姿从蒙古300年的统治中浮出时,世界史便不得不大幅改变。一般将俄罗斯当作欧洲的观念,这不论在地理环境或历史事实上都有疑问,俄罗斯帝国从一开始很明确地就是以欧亚国家的形态出现的。

之前提到的哈萨克斯坦大草原还越过喀尔巴阡山,一直涵盖到匈牙利大平原,该平原宽广的范围约有现今匈牙利三倍大,是相当优良的牧草地。

让罗马帝国处于恐惧状态的匈人阿提拉王就于此设置根据地,之后,匈牙利人(Magyar,又称马扎尔人)果然从东方进入此地,这就是现在匈牙利人的祖先,所谓的匈牙利就是“Hungaria”,即匈奴之地的意思。

1242年席卷鲁塞尼亚和东欧地区的术赤次子拔都打算进一步攻击西欧时,就决定于这片草地设营。遭追击的匈牙利王贝拉四世(IV Béla)是匈牙利人,当年自己祖先曾经拥有的广阔疆域,却即将被蒙古践踏。

然而,当拔都接到大可汗窝阔台(元太宗)逝去的消息后,立即将军队缓缓往东边返回伏尔加河的本营。西欧及匈牙利都因此在灭亡的边缘获救。之后,贝拉四世开始反省并整合国家,是为“匈牙利的第二个建国者”。

而这般地理环境下的西北欧亚南边,有个不可忽视的焦点,就在对面的伊朗、中东之间,有来自西方的“水”直接渗入内陆深处。

西北欧亚草原的低平大地,在南边与伊朗高原的坚固地壳之间也创造出了里海(The Caspian Sea)、咸海(Aral Sea)等一大一小两个“内陆的海”。里海面积甚至可将日本列岛整个淹没,为世界第一大咸水湖;咸海则曾是世界第四的大湖。

锡尔河与阿姆河两大河灌入咸海,而伊斯兰史料中称为“哈扎尔海(Khazar)”的里海,则有伏尔加河及乌拉尔河等河从北方流入。汇聚内陆河且充当为河口的这两个湖泊,当然也成为咸分较多的咸水湖。

高加索西边是黑海,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Sea of Marmara)和达达内尔海峡,就会连到爱琴海(Aegean Sea)及地中海。

在黑海和里海之间,经过黑海向北弯入的亚速海(Sea of Azov),再沿着于注入该处的顿河稍微向上走,就会在短短的距离间与伏尔加河相接(现在这两处有伏尔加—顿运河相连),而且,阿姆河也曾注入里海。

若自西边缓缓沿着以上的大小内陆湖、河川走,甚至有可能几乎不用陆路就可以水路向东行至帕米尔高原山麓。若由欧亚西半部整体来看,水域刚好将这里隔离成南北两个大区。

在蒙古时代,将伊朗旭烈兀汗国当作共敌的术赤汗国及埃及马木路克王朝,也曾一同信奉伊斯兰教且缔结同盟。这个“伏尔加河—尼罗河同盟”,正可以说是此种侵入式水路所形成的结果,老天爷的赏赐。

在约290年后,莫斯科大公伊凡雷帝相继于1552年攻进伏尔加河中游的喀山(Kazan),1556年进攻下游地区的阿斯特拉汗国(Astrahan)。不论哪一个都是流有术赤王室血统的“汗国”。在这里,俄罗斯帝国开始向东方扩张。

如前述,俄罗斯扩张便是始于北方西伯利亚向东进。哈萨克斯坦大草原并不容易进入,由大、中、小三个哈萨克斯坦斡尔朵(译注:Ordo,意为宫帐)形成的游牧联合组织,有不可轻视的力量。俄罗斯沿着草原北方边界建筑了高大的额尔济斯河上的奥伦堡(Orenburg)防线要塞〔今哈萨克斯坦共和国(Kazakhstan)的北边国界几乎与此重叠〕,再由此缓缓南侵蚕食。从19世纪中期开始镇压哈萨克斯坦大草原及高加索山脉,接着更进一步踏入河中地区,将近19世纪末的1881年,俄罗斯广阔疆域里的中亚地区已接近全然掌握。

如同清朝灭了准噶尔后采取的政策般,俄罗斯也将它的农民移入哈萨克斯坦以南。哈萨克斯坦大草原上的游牧民遭到压制,土地也被强制征收。

苏维埃革命以后,压制体系也仍旧持续,苏联并不放弃对宽阔内陆殖民地的统治帝国之姿。就在未知会当地草原居民的情况下,在哈萨克斯坦大草原其中一部分、塞米巴拉金斯克(Semipalatinsk)试爆核弹,片面地持续进行。在最近50年中有超过200次的试爆。无可否认地,这是将草原当作领土边境,且将游牧民及穆斯林视为“异族”的观念影响下的作为。

完全不管地理环境条件的不足,打从一开始就将游牧传统及游牧民视为次等,将农业过度视作万能的错觉,已经造成许多不幸。胡乱地在中亚扩大棉花栽培,就是其中一个范例。

现在,咸海的燥化持续扩大中。咸海曾是面积约与北海道相同的大湖,但为了在阿姆河、锡尔河两河中游地区种植棉花而大规模灌溉,结果流入咸海的水量变少。咸海的蒸发与汇入速度失衡,水位大幅下降13米,湖面也急速缩小。湖水的咸度极度浓缩,渔获也变成不可能的事情。其周边地区则持续沙化中(以上咸海的内容,是以1992年11月由石田纪郎发表的“哈萨克斯坦大草原紧急报告”演讲为基础撰成)。

据称咸海在21世纪前半期就会消失,俄罗斯帝国曾积极迁移农民进入开垦的七河之地,巴尔喀什湖也在缩小中。由国家主导的犯罪,不只是压制或迫害个人及群体,甚至也会经年累月地在大地刻画出破坏环境和改造自然的痕迹。

若只把它当作“人性是恐怖的”这样的事,像一般人叹口气就算了是无意义的。关键在于,必须思考这类归因于某种“文明意识”所导致的偏见或傲慢。若真如此,所谓的“近代文明”及“近代精神”到底是什么呢?当然无可否认地,有既好也有益的部分,以及本身所具备的绝佳事物,但不全然都如此这一点也是事实。而且,其衍生的“不幸”,与其说是偶然演化,看起来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会随其扩张、发展而更加显著、扩大。

我们对这一个半世纪以来袭卷世界的西式文明和以它为基准而构建的价值体系,是否已经到了应该就其影响而来评论整体、回顾检讨的时刻呢?

专栏


从高加索山脉看世界

在黑海及里海之间,有座广阔的白色墙壁横跨东西,即是高加索山脉。高加索山脉以北是俄罗斯的领域,在遥远的那一边就是俄罗斯本土。往南则马上可以接到伊朗、土耳其和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俄罗斯与中东的距离,令人意外地接近。

在高加索山脉东西两侧,有两个“内海”,若往东走可以到中亚地区,往西则到达欧洲大陆。这两个地区其实也不远,仿佛是世界与世界史的十字路口。高加索山脉拥有相当深的腹地,北麓是草原,南边山脚有深刻溪谷及森林交错,在史料中,是个仿如“隐秘之乡”的地方。奥塞梯族曾奔驰于北边山麓的山野间,现在则在该地建立了小小的北奥塞梯共和国。然而,在古代可是以勇猛闻名的阿兰族(东汉三国时的称呼)和蒙古时代的匈奴阿速族。更进一步地还有述说他们是否为远古时代斯基泰人(Scythia)子孙的著名“纳萨加神话(Nart Saga)”之流传。这是类似于日本古代神话“山幸彦和海幸彦”的故事。

其中一部分阿速族在蒙古时代往东进,并成为忽必烈帝国,即“大元”的常备军团。明清时组成蒙古群族之一的“阿苏特”(绿睛回回),或许也是其子孙。若真是如此,那么阿速族子孙至今仍残存在欧亚东西之间。

北边山麓的数个小共和国已被并入俄罗斯联邦,南边山麓的格鲁吉亚共和国(Republic of Georgia)、亚美尼亚共和国(Republic of Armenia)及阿塞拜疆共和国等三个国家则拥有独立主权。

格鲁吉亚及亚美尼亚自古以来都是基督教国家,亚美尼亚更是信仰坚定,因此也有人认为此地是亚当与夏娃的伊甸园。诺亚方舟抵达的亚拉拉特山(Ararat),现在属于土耳其的疆域。这两国之间的苦难历史,多到几乎数不完。

居民多为土耳其裔穆斯林的阿塞拜疆,致力于与伊朗境内的阿塞拜疆群族重新团聚。19世纪中期,由于俄罗斯进攻伊朗,让阿塞拜疆同胞分居两地,他们分离至今也接近一个半世纪了。

若观察高加索山脉南北一带,会让人不禁想起所谓的“国界”和“国家”到底是什么议题,至于“民族”,也相当复杂微妙。若将高加索山脉当作中心来俯瞰,不论在过去或现代,都更容易看清世界历史的样貌。围绕高加索山脉的人与物的动向及战争与和平,都可视为巨细靡遗映照出各个时刻下欧亚状况的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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