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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兰会战(南北双方对攻战)

马里兰会战简介

马里兰会战:1862年9月,邦联的李将军带领北弗吉尼亚军团入侵马里兰州,一场惨烈的对攻战就此拉开帷幕。为争夺马里兰,南北双方经历了美国内战中无比血腥的“一日战役”——安提塔姆战役!马里兰会战,将带你回顾这场促使林肯宣布《解放宣言》的大会战。

马里兰会战过程分析——

“小麦克”回来了

失败带来的阴郁气氛,如同夏末时节谢安多洛河谷的闷热天气,笼罩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海蓝色纵队。士兵们歪戴着平顶帽,头上缠着绷带,昔日漂亮的蓝军服如今沾满了血渍与污泥。大多数人的帆布背包在半路就被扔了,有的士兵甚至连武器都丢掉了。他们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一副十足的败兵之相。从森特维尔到华盛顿,公路和桥梁都被运送伤兵的救护车和马车堵塞。这般令人沮丧的场景,乃是弗吉尼亚军团在奔牛河附近吃了败仗之后,向首都华盛顿撤退。

1862年夏天,美国内战爆发一年之后,波托马克军团司令乔治·布林顿·麦克莱伦(George B.McClellan)少将发动的半岛战役未能攻占敌都里士满,联邦总统林肯对此十分不满。他未满足麦克莱伦的增兵请求,而是组建了一个新的军团——弗吉尼亚军团,由西线猛将、共和党人,同时也是好友之子——年轻的约翰·波普(John Pope)少将指挥,发动新的攻势。林肯还绕过麦克莱伦,通过陆军部直接下令,将波托马克军团的菲茨·波特(Fitz John Porter)第5军抽调给波普。麦克莱伦对此大为光火,抱怨自己“除了司令部的警卫,谁都指挥不了”。

新组建的弗吉尼亚军团由谢安多洛河谷和华盛顿附近的几支部队拼凑而成,这些部队本就良莠不齐,而他们的军团总司令也刚从西线调过来,对东线的情况并不熟悉。这样一支从上到下存在诸多问题的军团,对战北弗吉尼亚军团的虎狼之师,无怪乎最终被刚刚获得半岛战役胜利的罗伯特·李(Robert E.Lee)将军玩弄于股掌之间。8月底,在一年前奔牛河战役的旧战场附近,北方军再度遭遇惨败,部队仓皇向北溃逃。直到9月1日,在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中,联邦第3、第9军于距离华盛顿仅有25英里的尚蒂伊顽强阻击南军,付出了伊萨克·史蒂文斯(Isaac Stevens)、菲利普·卡尼(Philip Kearny)两位将军阵亡的代价之后,方才让弗吉尼亚军团趁机撤退到华盛顿周边的防御阵地中。在这个夏季,林肯把赌注压在波普身上,却输得一干二净。

◎第二次奔牛河战役后仓皇撤退的联邦军

就在尚蒂伊阻击战爆发的同一天,麦克莱伦接到林肯的口头任命,接管了华盛顿地区的防御及附近所有部队。这样,这位半岛战役前被舆论捧为“小拿破仑”的矮个子少将,在被闲置之后,重新得到重用。麦克莱伦深信,他是在“第二次拯救合众国”的舆论呼声中被拥立上台的。得到口头任命后,他立即带领几个副官和骑兵卫队,全力以赴投入拯救首都、拯救共和国的伟大战争中。他骑马赶上向华盛顿退散的败军,喝令他们就此止步,各就各位。沮丧的士兵们得知他们的老长官“小麦克”“咱们的乔治”回来以后,欣喜若狂。彼时正在第5军步兵第4团服役的威廉·鲍威尔上尉,在24年后依然记得那激动人心的场景:

沉默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随着(麦克莱伦复职的)消息沿着行军大道在一个又一个团、旅、师、军之间传递,士兵的欢呼也逐渐扩散到了远方。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无论是白日还是晚上,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这个人的出现始终令人振奋,甚至很少有人思考他为何得到大家如此的爱戴。

作为下属,你很难找到不热爱、不拥戴这个小个子的理由。麦克莱伦出身参谋,曾赴克里米亚战场考察欧洲战事,战前又担任过工程师。他办事一丝不苟、条理井然、注重细节,一贯关爱士兵又赏罚有度。第一次奔牛河战役惨败后,他花费了半年时间全身心打造波托马克军团。他为士兵提供最好的装备和军需物资,士兵蓝色军服上的每一颗纽扣都叫人擦得铮亮;他为各军组织一次又一次盛大的阅兵式,给予将士们信心与荣耀。因此,即使在之后的半岛战役中窝囊失利,士兵们也将失利的原因归咎于国会大厦里的那些官僚的指手画脚,而不是他指挥不当。何况相比随后输掉的第二次奔牛河战役,至少半岛战役给对手造成的伤亡远甚于己方。波托马克军团诸将中,菲茨·波特、威廉·富兰克林(William B.Franklin)为其一手提拔的死党,愿为其赴汤蹈火;正直诚实的枪械专家安布罗斯·伯恩赛德(Ambrose E.Burnside)将军乃其密友,不惜为他两次放弃总统授予的军团司令一职。总之,这个小个子仿佛是注定拯救联邦的盖世英雄。此次他重掌军权,在总统林肯、陆军部长斯坦顿(Edwin Stanton)等人看来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但在所有北方人眼中,这是众望所归的唯一选择。与其交恶的林肯总统也被迫对密友承认,没有别的人能够“把我们这些军队整顿得有他一半那么好……他虽不能亲自战斗,却擅长使别人乐于战斗”。

◎联邦军波托马克军团司令乔治·麦克莱伦与他的妻子。麦克莱伦在战役期间不断向爱妻寄信,在信里肆无忌惮地攻击总统林肯、总司令哈勒克、陆军部长斯坦顿等人。这些信件成为研究这位一贯自负的将军的重要史料

9月5日,弗吉尼亚军团正式被编入波托马克军团,败军之将波普被打发到西部边境对付印第安人,所有集结在华盛顿郊区的军队统一归麦克莱伦指挥。尽管陆军总司令亨利·哈勒克(Henry W.Halleck)认为麦克莱伦并不是对付李的合适人选,但此时已经容不得林肯慎重考虑了。因为在一天以前,李的北弗吉尼亚军团已经侵入马里兰州。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回到了熟悉的岗位上,但麦克莱伦自始至终未正式得到军团总司令一职的委任状,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在后来的行动中那么谨慎小心。他战后回忆道:

大军即将开拔,但我不仅没收到接管它的书面命令,反而被告知指挥官的人选尚未确定。我只能独自解决这一问题……事后,人们别有用心地指责我接受职务而不承担责任。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在南山与安提塔姆(Antietam)的战斗中,我如同戴上辔头一样。毫无疑问,如果战斗失败我却生还,即使没有任命,我也会为此担责。

麦克莱伦如同神奇的魔术师一样,在接手军队仅仅3天之后,便依靠他高超的组织管理能力与个人魅力,奇迹般地整合了被打垮的各支部队。他解散了弗吉尼亚军团,将其下辖的3个军改编为波托马克军团第1、第11及第12军。接着,他撤下了不得军心的第1军军长艾尔温·麦克道尔(Irvin McDowell)少将,改由金发碧眼、相貌英俊、嗜酒好色却好勇斗狠的约瑟夫·胡克(Joseph Hooker)少将担任军长;他将戍卫首都的任务交给原第12军军长纳森内尔·班克斯(Nathaniel P.Banks)少将,其手下的部队是海因策尔曼(Samuel P.Heintzelman)第3军与西格尔(Franz Sigel)第11军,而第12军新军长一职被交给了老将约瑟夫·曼斯菲尔德(Joseph K.Mansfield)。这样,参加马里兰会战的波托马克军团包括:第1军(胡克)、第2军(萨姆纳)、第5军(波特)、第6军(富兰克林,携第4军柯西第1师)、第9军(伯恩赛德)、第12军(曼斯菲尔德)及普利桑顿(Alfred Pleasonton)的骑兵师。麦克莱伦命令他的军团兵分三路,右路由伯恩赛德指挥,下辖第1军及第9军;中路由埃德温·萨姆纳(Edwin V.Sumner)少将指挥,下辖第2军和第12军;左路是富兰克林的第6军;第5军作为战略预备队。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一贯要求尽善尽美的麦克莱伦也不得不因陋就简,不顾装备、补给、弹药、新兵均未到位等诸多实际困难,提兵进入马里兰。

◎联邦第1军军长约瑟夫·胡克,绰号“好斗的乔”,是个有名的酒徒和色鬼。据称,俚语“hooker”的“一大杯威士忌或一个妓女”之意即源于这位将军的名字

◎参加马里兰会战的波托马克军团编制

相比本土作战、补给相对充足的波托马克军团,北弗吉尼亚军团整个夏天一直处于无休止的战斗中,显然更需要休整。在9月3日写给杰斐逊·戴维斯(Jefferson Davis)总统的信里,军团司令李将军承认,全军并没有为入侵敌方领土做好充分准备,目前缺乏大量的战备物资,士兵们不仅缺少制服,还有几千人光着脚,马骡等牲畜也损失了许多,运力匮乏。但他依然未让将士们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等到拉法耶特·麦克劳斯(Lafayette McLaws)和A.P.希尔(Ambrose Powell Hill)的步兵师、韦德·汉普顿(Wade Hampton)的骑兵及一些炮队从里士满赶来与之会合后,李便将病马及部分辎重、炮车留在利兹堡,率领灰衣健儿高唱《马里兰,我的马里兰》(今马里兰州州歌),渡过波托马克河。

尽管在夏季的一系列战役中连战连捷,但北弗吉尼亚军团丝毫没有“王者之师”的气派与风光,士兵们骨瘦如柴、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看起来更像是乞丐而不是军人。一个弗里德里克镇的居民回忆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腌臜污秽、气味浓烈的人,他们是我所见过的造物主最为粗糙的作品,他们的脸、毛发、衣服上全是污垢与泥渍,这些污垢给了虱子、跳蚤足够的繁衍空间。”尽管军容惨淡,但南军将士们士气高昂,装备也称得上精良,正如这个居民接下来所说,“这些半饥半饱、光着脚的士兵的武器装备十分精良,他们面对困境表现得如此坚韧,以至于对舒适的平民生活毫不关注”。在夏季的一系列战役里,邦联军缴获了数万条斯普林菲尔德线膛枪,替代之前使用的老式滑膛枪,而且南方人都是保养武器的好手,将枪膛擦得一尘不染,这无疑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战斗力。

邦联为何不顾师老兵疲,执意入侵马里兰州?原因之一在于东线指挥官李将军是一位极具主动攻击精神的统帅。在他看来,为了防止联邦军稳定阵线,再度入侵弗吉尼亚(李深爱的家乡,也是他领兵对抗联邦的精神支柱),就必须以攻代守,继续保持七日战役以来邦联军良好的进攻态势,并使这支饥肠辘辘的部队在秋收时节富饶的马里兰得到供养。

除此之外,李选择入侵马里兰还有深刻的政治原因。李在9月3日给戴维斯总统的信中指出:“如果要给予马里兰所需的实质上的援助,并提供给它一个摆脱目前所受压迫的机会,现在适逢其时。”在邦联政客看来,马里兰州是蓄奴州,必然存在大批南方政府的支持者,该州只是由于联邦军队的压制,才不得不归顺对手,只要李将军战无不胜的大军进入马里兰,该州将立即与联邦决裂,加入邦联。与李将军入侵马里兰相得益彰的是,在西线战场上,布拉克斯顿·勃拉格(Braxton Bragg)将军与艾德慕·史密斯(Edmund Kirby Smith)少将兵分两路,入侵“青草之州”肯塔基。此举同样是为了赢得当地居民的支持,加速该州与联邦分离。

从外交角度来说,邦联政府相信,如同独立战争中萨拉托加大捷后法国、荷兰、西班牙等国开始给予大陆军实质性援助一样,一旦邦联军队在北方领土取得胜利,邦联合众国将会赢得欧洲列强的外交承认,届时国外的援助也将源源不断地抵达。而时任英国首相的巴麦尊子爵(Henry John Temple,3 Viscount Palmerston)确实一直在等待马里兰会战的结局,他对外交大臣罗素伯爵(John Russell,1 Earl Russell)说道:

如果联邦军遭遇惨败,(北部)可能出现更加理智的精神状态,并且会立即接受斡旋,届时我们就应该趁热打铁(承认邦联合众国)。另一方面,如果他们得胜,我们可以等候片刻,关注事态的发展。

总而言之,南方以虚幻的“棉花王”以及尚未到手的胜利作为赌注,风险巨大,但收益也会很大。

第191号命令

对邦联来说,马里兰会战一开始颇不顺利,主要原因在于新颁布的征兵法案。士兵们发现,根据该法案,不仅他们的服役期在不经本人同意的情况下自动延长了一年,而且富人可以用补偿金来免除服兵役的义务。“富人战争,穷人战斗”,不同阶级的天壤之别一览无遗。当然,古往今来,任何政府都不乏以国家、民族、文明、家园等大义为之开脱的能言善辩者,邦联总统戴维斯就是一位杰出代表。根据他的演讲,这场战争是一场捍卫南方文化传统与价值观念的卫国战争,但这显然无法解释邦联军为何主动入侵马里兰州。很多士兵为表明不参与入侵行动的立场,以及表达对征兵法案的抗议,做了逃兵,直到马里兰会战结束方才归队。

夏末的马里兰州闷热潮湿,在邦联军快速行军的道路上,尘埃扬起足足半尺有余。由于南方工业生产能力较差,鞋子供应紧张,很多士兵已经习惯光脚走路。在弗吉尼亚的土路上,在谢安多洛山谷里,这些“赤脚大仙”称得上来去如风,但到了马里兰,他们的脚被坚硬的石路磨破了,在路上留下斑斑血迹,很多人因此掉了队。另外由于后勤乏力,士兵们只能采摘路边的青玉米与生苹果填肚子。北弗吉尼亚军团第17团的一个列兵回忆道:

整整6天没有一片面包和肉落入肚子里,食谱只有苹果和玉米,我们用了一切烹调手段——煮、烤、煎、炸,甚至把二者放在一起烹饪,直到所有人都得了痢疾。

就这样,在入侵马里兰的前10天里,双方还未发生大规模冲突,北弗吉尼亚军团就由5.5万人减员至4.5万人,人数甚至不到李将军在七日战役前指挥的那支强大军团的一半。

9月9日,北弗吉尼亚军团全军在弗里德里克镇集合,在这里,李下发了“第191号命令”,详述各部在未来几天内的行动计划。其中,“石墙”托马斯·杰克逊(Stonewall Jackson)少将率领北弗吉尼亚军团主力——由麦克劳斯、R.H.安德森(Richard H.Anderson)、沃克(John G.Walker)、亚历山大·劳顿(Alexander R.Lawton)、约翰·琼斯(John R.Jones)、A.P.希尔率领的6个步兵师,从三个方向包围联邦军重兵把守的哈珀斯渡口。该渡口位于谢安多洛河与波托马克河交汇处,储存着大批南方急需的物资,而且可以自此开辟一条进入谢安多洛河谷的供应线。另外,詹姆斯·朗斯特里特少将率两个师——胡德(John Bell Hood)师、D.R.琼斯(David R.Jones)师向哈格斯顿挺进;D.H.希尔(Daniel Harvey Hill)步兵师则负责掩护全军右翼与后方。待杰克逊夺回哈珀斯渡口后,李计划继续北上,向宾夕法尼亚州的哈里斯堡前进,威胁巴尔的摩,若有可能,则直逼华盛顿。

李的计划十分大胆。他将全军2/3的兵力分配给了杰克逊,其他各军兵力不足且部署分散。显然,李又在拿杰克逊的机动速度冒险,在这场战争中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分别是半岛战役与第二次奔牛河战役)。根据李的判断,第二次奔牛河之战后,遭受重创的联邦军行动必然不会非常迅速。更何况他已经得知对方的总指挥是麦克莱伦,这是一个一贯谨慎小心,甚至有些怯懦的对手。李将军要求即将分散行动的各路指挥官都要收到手抄的“第191号命令”的副本,随后便命令汉普顿的骑兵旅断后,其他部队陆陆续续撤出弗里德里克镇,分头展开行动。

◎会战前的一系列行动

3天以后,在杰克逊开始围攻哈珀斯渡口的同一天,联邦第9军科诺瓦(即后来的西弗吉尼亚)师驱散了担任后卫的汉普顿的骑兵,率先进入弗里德里克镇。尽管小镇内还残留着火药的气息,镇里的女人们依然从街道两旁的窗户里热情地伸出手来,挥舞着手帕与国旗,男人们则举着新鲜的水果与蔬菜,往身穿蓝衣的小伙子们怀里塞。待到麦克莱伦率军团主力进城,欢庆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顶点。妇女们不顾矜持,手里抱着孩子,欢呼着冲出家门,拉着将军的坐骑,亲吻他的制服,并疯狂地把鲜花与花环献给将军,就连他的马鞍上也被插上了一面小国旗(这面小国旗后来被麦克莱伦寄给了妻子)。好大喜功的麦克莱伦显然把民众的拥戴看作最美妙的礼物,因此有意减缓了行军的速度。但此时他万万没想到,一份更大的礼物正等着他。

◎三面环山的哈珀斯渡口

9月13日,也就是第二天早晨,印第安纳第27志愿团的一名列兵在D.H.希尔师废弃的营盘附近,发现了一份“第191号命令”的副本。这份绝密文件当时正裹着三支雪茄。中午时分,麦克莱伦已经掌握了李的全盘计划。如此不可思议的大意马虎,或者说某个不知名参谋的有意背叛,带给麦克莱伦的情报足够他在邦联军兵力会合之前,将他们各个击破。他大喜过望,对部下说:“有了这张纸,如果我打不赢博比·李(李将军的昵称),我宁愿回家。”

但麦克莱伦并没有加快行动速度。在获取“第191号命令”的当晚,他竟未安排夜间行军。深夜里,几名狼狈不堪的骑兵撞进波托马克军团司令部,带来哈珀斯渡口指挥官迪克逊·麦尔斯(Dixon S.Miles)上校的求救信。信中说,守军如若48小时内得不到援助,将不得不举白旗投降。麦克莱伦十分震惊。事实上,早在哈珀斯渡口被团团围住之前,麦克莱伦已经建议麦尔斯上校趁早弃城突围,向波托马克军团靠拢。但陆军总司令哈勒克认为,这一任务对于1万多名全无作战经验的新兵来说太过艰巨,便拒绝了麦克莱伦的建议,并要求守军坚守到最后一刻。如今敌军占领了渡口三面的高地,守军已成瓮中之鳖,在劫难逃。麦克莱伦立即回信,称援军已经在路上,建议麦尔斯用其全部兵力殊死一搏,夺取渡口东北面的马里兰高地,坚守待援。同时,他命令富兰克林第6军尽快拿下克莱姆顿隘口,从后方袭击占据马里兰高地的麦克劳斯师,解哈珀斯渡口之围。此外,他又命令右路军总指挥伯恩赛德率第9军攻占位于克莱姆顿隘口北侧12英里的福克斯隘口,约瑟夫·胡克率第1军攻占特纳隘口,随后进入布恩斯伯勒,切断朗斯特里特与杰克逊之间的联系;而其他的联邦军将为伯恩赛德提供支援。从这一刻起,波托马克军团的战车开始急剧运转。

几乎在麦克莱伦收到麦尔斯求救信的同时,李终于从一名南方的支持者那里得知“第191号命令”已落入麦克莱伦之手,他不禁大惊失色。眼下,北弗吉尼亚军团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哈珀斯渡口尚未拿下,而麦克莱伦得知李的计划之后,必将急速杀过来。李立即向分散于各处的指挥官下令——全军撤过波托马克河,并命令朗斯特里特增援守卫南山(蓝山山脉延伸至马里兰的部分)山口——特纳隘口及福克斯隘口的D.H.希尔师。

中午时分,富兰克林少将的第6军抵达克莱姆顿隘口路南面的博凯茨维尔。把守这里的是威廉·帕海姆(William Parham)上校所率的R.H.安德森师马洪(William Mahone)旅的一些步兵,以及托马斯·曼福德(Thomas T.Munford)上校的骑兵,步骑兵共计2000多人,归霍威尔·库珀(Howell Cobb)准将负责,不过他通常待在后方,实际的一线指挥官是曼福德。曼福德于1853年从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毕业,战前一直务农,但在经过一年的战火洗礼后,已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的对手是两个齐装满员的联邦师,共计1.2万人。曼福德把丘上尉的弗吉尼亚炮兵连、8门火炮置于隘道以西半山腰的树林中,把弗吉尼亚第6、第12团布置在隘道之东、山脚下的一条石墙后面,其侧翼由下马充当散兵的弗吉尼亚第2、第12骑兵团掩护。

富兰克林少将命斯洛科姆(Henry W.Slocum)第1师向隘道东面的邦联军中央及左翼进攻,其中约瑟夫·巴莱特(Joseph J.Bartlett)旅在左,埃弗雷·陶伯特(Alfred T.A.Torbert)旅在右,约翰·牛顿(John Newton)旅负责殿后。威廉·史密斯(William F.Smith)的第2师奉命进攻隘道西侧,与斯洛科姆的行动相呼应,其中威廉·埃尔文(William H.Irwin)旅部署于道路一侧,威廉·布鲁克斯(William T.H.Brooks)旅在最左侧,温菲尔德·汉考克(Winfield S.Hancock)旅作为预备队。

巴莱特旅冒着对面山腰上敌军火炮精准的直射,以散兵开路,向对面的弗吉尼亚人发起攻击。联邦炮兵在参加过美墨战争的罗密恩·阿耶斯(Romeyn B.Ayres)上尉的指挥下,为其提供火力支援。在巴莱特旅遭遇顽强抵抗后,牛顿旅与陶伯特旅赶来增援。士兵们高声呼喊,大步向前,越过石墙,赶走敌军,并一直将其赶过山脊。与此同时,第2师的布鲁克斯旅也占领了路西的树林,南军炮兵纷纷撤退。一门12磅“拿破仑”榴弹炮的炮车轮轴损坏,被炮手丢弃。第6军宣称,他们共俘获了来自17个不同连队的400名战俘,缴获3面团旗、1门火炮、700条各式枪支,还埋葬了150具敌尸。曼福德在报告中声称,他的骑兵损失轻微,同时承认步兵的损失相对更大:“帕海姆上校的损失一定很重,因为他们抵抗时间很长,双方的枪炮响声之猛烈,闻所未闻。”但毫无疑问,曼福德完成了他的任务。他以约对手1/6的兵力将对手拖住整整3个小时。富兰克林,这位麦克莱伦的心腹爱将,颇与其伯乐相似。他将大量时间用于小心翼翼地布阵,正如一个邦联军官调侃的那样:“雄狮做好充足准备方扑向勇敢的小老鼠。”整整大半天,第6军除了夺取克莱姆顿隘口,一无所获。当麦克劳斯派出3个旅挡在前方时,富兰克林彻底泄了气。他不敢拿自己的1.2万大军与麦克劳斯的8000士兵硬碰硬,而是等待配属给自己的第4军柯西(Darius N.Couch)第1师前来增援。

正当富兰克林第6军在马里兰高地前畏缩不前时,在杰克逊的重炮轰击之下,哈珀斯渡口的联邦守军再也坚持不住了。14日早上8点,麦尔斯上校被炮弹击中之后,士气低落的守军对濒死的指挥官不管不顾,开城投降。随后,这些败兵有幸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南方战神——“石墙”杰克逊。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已成传奇的将军即使放在衣衫褴褛的南军中,也显得格外邋邋古怪,他头上腌臜油腻的军帽估计连北方的乞丐都不愿意戴。一名联邦军官说:“孩子们,他看起来不咋地,但我们要有了他,肯定不会在这儿被活捉了。”联邦军向“石墙”交出13000把各式枪支、73门大炮、200辆辎重车及无数物资储备。降兵人数共计12000多人,这一纪录在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巴丹半岛与科雷吉多尔岛战役才将其打破。

几乎在富兰克林于克莱姆顿隘口展开行动的同时,伯恩赛德的右路军开始大举进攻特纳隘口与福克斯隘口。13日晚上,D.H.希尔的步兵师抵达南山山口出口位置的布恩斯伯勒,在此可见到4英里外的米德尔镇附近繁星一般的联邦军篝火。随后,D.H.希尔派出加兰德(Samuel Garland Jr.)旅把守地势较低的福克斯隘口,安排埃弗雷·柯尔奎特(Alfred H.Colquitt)旅占据特纳隘口中央,其余3个旅依然留在布恩斯伯勒,静观其变。加兰德出身名门,1849年毕业于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战前在林奇堡做律师。早在1859年约翰·布朗事件之后,加兰德就组建了志愿连。抵达福克斯隘口后,加兰德走在该旅的最后面,检查士兵们布阵。

联邦第9军刚刚在西弗吉尼亚执行完任务归来,其先头部队是科诺瓦师,师长为雅各布·考克斯(Jacob D.Cox)。考克斯与加兰德一样出身律师,却是坚定的废奴主义者,他同时也是欧洲教堂建筑学的权威,但在战前他没有任何军事经验。13日上午9点,科诺瓦师以第1旅在左、第2旅在右,穿过一片菜地,沿着陡峭的山脊,逼近加兰德的步兵。与此同时,考克斯命俄亥俄第23志愿团越过茂密的树林,绕到邦联军右侧,进行侧翼攻击。该团团长名叫拉瑟福德·海斯(Rutherford B.Hayes),团里还有一名叫威廉·麦金莱(William Mckinley)的年轻军需中士——这两个人分别是未来的美利坚合众国第19和第25任总统。海斯中校带领士兵,趁着对手不注意,成功抵达攻击位置。随后在线膛炮的火力支援下,考克斯率主力从正面进攻。与此同时,海斯高呼着——“送他们去死,送这些狗娘养的去死!”率兵从侧翼发起袭击。一发子弹击中了海斯的左臂,他被击倒在地,但仍继续指挥弟兄们作战。邦联步兵数次试图赶走海斯的俄亥俄人,重新占领山脊。枪林弹雨之中,一个又一个俄亥俄男儿倒下,海斯中校知道自己九死一生,便草草给妻子写了一封遗书,塞给躺在他身边的邦联伤兵,叮嘱这个敌兵,务必在战斗后寄给他妻子。正在这时,萨缪尔·斯特吉斯(Samuel D.Sturgis)第2师终于冲了上来。加兰德在战斗中阵亡,邦联军如同潮水般向后方撤退。考克斯回忆道:“叛军坚守不屈,保持着强大的火力。直到我军距其几步之遥,他们的阵线才出现裂痕,纷纷溃散,越过山脊逃入另一侧浓密的灌木丛中。”

◎马里兰会战期间北弗吉尼亚军团的编制。值得说明的是,邦联步兵师通常下辖4—5个步兵旅,因此师属作战人员往往多于联邦军。另外,邦联军的师、旅以现任或昔日的师长、旅长的姓氏命名

现在,第9军各师已经陆续赶到,从左到右依次是考克斯的科诺瓦师、斯特吉斯的第2师、奥兰多·威尔考克斯(Orlando B.Willcox)的第1师、伊萨克·罗德曼(Isaac P.Rodman)的第3师。右路军指挥官伯恩赛德少将也抵达了战场,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留着烈火一般的鬓角胡子,目光炯炯有神。但他并不清楚邦联军的实力,于是命令第9军停止进攻,等待第1军。这一等足足耽搁了两个小时。如果科诺瓦师继续向前推进,在下午早些时候,特纳隘口就会落入北军手中,这样联邦军将有充足的时间切断朗斯特里特军与杰克逊军之间的联系。而现在,轮到D.H.希尔大显身手了。他下令G.B.安德森(George B.Anderson)、里普利(Roswell S.Ripley)、德莱顿(Thomas F.Drayton)这3个旅长率所部沿着隘道向加兰德之前把守的福克斯隘口进发,与位于加兰德旅右后方的托马斯·罗瑟(Thomas L.Rosser)上校的弗吉尼亚第5骑兵团会合;柯尔奎特旅坚守待援;而罗伯特·罗德斯(Robert E.Rodes)的阿拉巴马旅则部署于阵线最左侧。

联邦第1军的先头师——第3师于下午1点半抵达战场,师长乔治·米德(George G.Meade)奉命佯攻敌军阵线最左翼,掩护第9军前进。米德出生在西班牙,脾气暴躁,人称“老鳄鱼”。他的步兵师被称为“宾夕法尼亚后备师”,共有13个来自宾夕法尼亚的志愿团,是波托马克军团最骁勇善战的步兵师之一。美国内战爆发后,宾夕法尼亚报名参军的志愿者人数远超需求,州长古尔丁并未将落选的热血男儿遣走,而是用该州的财政收入将他们组织成团。尽管这些团已经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但依旧冠名以“宾夕法尼亚后备团”。麦科内尔上校的宾夕法尼亚第13后备团,官方的正式番号为宾夕法尼亚第42志愿团,但士兵们郑重地告诉陌生人,他们由宾夕法尼亚负责装备训练,是宾夕法尼亚后备师一部。宾夕法尼亚第13后备团作为第1军第3师的先头部队,从下午2点开始向罗德斯的阿拉巴马旅发起进攻;特鲁曼·西摩尔(Truman Seymour)的第1旅紧随其后,从左侧迂回邦联军;阿尔伯特·马吉尔顿(Albert L.Magilton)上校率第2旅沿着大道,从正面进攻敌军左翼;托马斯·加拉赫尔(Thomas Gallagher)上校则率第3旅进攻敌军防线中央。“罗德斯令人钦佩地操纵着他势单力孤的旅,”D.H.希尔在战报中写道,“与人数远超于己的敌军鏖战数小时。”

朗斯特里特奉李将军之命,又派了胡德师与D.R.琼斯师的4个旅前来支援D.H.希尔。早先第二次奔牛河战役结束后,约翰·贝尔·胡德由于和“长杆”纳森·埃文斯(Nathan G.Evans)准将争吵,被李留在后方反省。当胡德师途经布恩斯伯勒时,全师向李将军高呼:“还我胡德!还我胡德!”李顺水推舟,命其再度掌军。下午3点,士气高涨的胡德师抵达战场,稳住了阵脚。现在,柯尔奎特旅依旧死守隘道中央,阿拉巴马旅也顶住了米德的攻势。

这时,麦克莱伦、胡克及联邦第1军其余部队陆续赶到战场。第1军第1师在约翰·哈彻(John Hatch)准将的指挥下,向阿拉巴马旅与柯尔奎特旅之间的缝隙进攻,在邦联军阵线中央打开了一个缺口。但D.R.琼斯将军的几个旅于下午4点抵达后,从邦联阵线后方杀了过来,及时将缺口堵住了。随后,詹姆斯·里基茨(James B.Ricketts)第2师占据了哈彻与米德中间的阵线。第1师第4旅在约翰·吉本(John Gibbon)准将的指挥下,冒着敌方散兵的狙击,沿着狭窄的山路攻击柯尔奎特旅的佐治亚人,并以伤亡318人的代价将对手赶到山脊另一侧。观战的麦克莱伦问胡克:“在山脊上战斗的是哪支部队?”胡克回答道:“吉本将军的西部汉子。”麦克莱伦不禁感叹:“他们必是由钢铁打造的。”“铁旅”的威名从此传遍天下。

◎南山战役后,“铁旅”一战成名

◎邦联步兵。虽然依照规定,邦联军服为灰胡桃色,但其军服布料由羊毛、棉花混合织成,再由洋苏木染成灰色,时间一长便掉色成褐色,而一些士兵更是直接穿平民服装,因此其军容很难做到统一一致

在崎岖不平的山地进行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夜间。混乱中,第9军副军长、来自弗吉尼亚的雷诺(Jesse Reno)少将在侦察敌情时,不幸被己方士兵误杀。第1军第1师师长哈彻腿部受伤,由道布尔迪(Abner Doubleday)准将接替其指挥。在漆黑的深夜里,联邦士兵奉命守在原地,手持武器就寝;而邦联军则不敢恋战,丢下死者和大批伤员,与李将军和朗斯特里特会合之后,向夏普斯堡方向撤退。这样,南山的几个隘口终于被联邦军控制。联邦军取得了战术胜利,但是从战略角度上看,麦克莱伦的行动完全被对手迟滞,未能达到阻止朗斯特里特与杰克逊会合的战略目标,落入他手里的“第191号命令”变成了一张废纸。

玉米田的搏杀

9月15日,李抵达夏普斯堡镇之后,得知杰克逊以伤亡289人的微小代价拿下了哈珀斯渡口。李十分清楚,再也无人可以阻挡杰克逊行动如飞的“步骑兵”赶来与自己会合了,他心中已经熄灭的战斗火焰再度燃起。在勘察了夏普斯堡附近的地形后,李将军认为此地背靠连绵不绝的丘陵,东侧有安提塔姆溪,可以沿丘陵列阵,打一场防御战。于是,他撤回了全军撤过波托马克河的命令,转而下达新的指示:由其侄子菲茨休·李(Fitzhugh Lee)的骑兵负责迟滞对手,全军向夏普斯堡集中,与麦克莱伦决一雌雄。

◎杰克逊与他的“步骑兵”

这个大胆的决定一直为许多历史学家所质疑。尽管南山战役后,李已经摆脱了“第191号命令”泄密导致的恶果,但一旦在决战中失利,那么波托马克河将成为这支败军无法逾越的障碍——撤过波托马克河的唯一通道是距离夏普斯堡3英里外的浅滩。而且双方兵力对比实在悬殊,当下比较稳妥的做法莫过于见好就收,待杰克逊将哈珀斯渡口的物资洗劫一空后,全军撤回弗吉尼亚。但是,正如朗斯特里特所说,李是“全军最有攻击性的人”。而且这位老人心怀侥幸地认为,麦克莱伦一向过于谨慎小心,这个特点必将束缚他自己。

李决心背水一战的另一重要原因是,从政治角度上看,此前的行动完全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在弗里德里克地区,大多数居民是德意志移民的后裔,是拥有小份土地的小康家庭,他们的政治倾向更接近北方的宾夕法尼亚州。至于马里兰南部,分裂主义的铁杆拥趸早在战争爆发时就已经逃到南方,所以从马里兰会战爆发到现在,总共只有不到200个马里兰人参加邦联军。邦联政府的幻想——马里兰人云集响应、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场景,近乎破灭。特别是在南山战役中,邦联军被对手一再击退,因此他们迫切需要一场完胜来鼓励其支持者,并赢得欧洲列强的承认。

却说“石墙”杰克逊在攻占哈珀斯渡口后,留下A.P.希尔的“轻装”师负责接收,杰克逊师、尤厄尔师、沃克师则星夜兼程强行军向李靠拢,许多身经百战的老兵因疲劳过度而掉队。16日下午,“石墙”终于抵达夏普斯堡。此前李已将朗斯特里特部署在布恩斯伯勒大道至夏普斯堡镇东南侧石桥之间的最右翼,阵线中央是D.H.希尔师,胡德步兵师被部署在邓卡德教堂附近的树丛处,防御通往哈格斯顿的通道。杰克逊赶到后,命士兵紧靠胡德师,将战线进一步向左侧延伸,由部署于尼库德穆斯山脊的斯图尔特(J.E.B.Stuart)所部轻炮兵掩护。此时,战场上的邦联军队共计2.5万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麦克莱伦取得南山战役胜利后,留下第5军的汉弗莱(Andrew A.Humphreys)第3师戍卫弗里德里克,命令其他部队向安提塔姆溪方向移动。在“石墙”抵达夏普斯堡的前一天,整整6万联邦军与区区1.2万邦联军隔河对峙,然而没有一名联邦士兵越过安提塔姆溪,攻击李的孤军。16日早上,麦克莱伦抵达战场。正如李所料,他没有果断展开进攻,而是把全部精力集中于勘察敌情与制定作战计划上。

麦克莱伦花费半天时间制定的计划如下:联邦军右翼率先开始梯次进攻,胡克第1军做先锋,紧随其后是曼斯菲尔德第12军,然后是萨姆纳第2军,从对手的左翼向中路逐次展开进攻。这种梯次进攻的要点是:攻击一方要持续不断地投入新部队,从不同方向对敌军防线施压;随着战事的发展,战斗的范围越来越大,而敌人将不得不投入预备队应对;当进攻者瞅准了突破口,将生力军投放在这个地段时,敌军大多数机动部队都已被调去支援其他区域,此时进攻的最高潮方才拉开帷幕。这一锤定音的角色,麦克莱伦选定由伯恩赛德的第9军担任。在他的设想中,此时李已经抽调大多数部队支援左翼与中路,因此伯恩赛德面临的抵抗将微乎其微,他只需渡过安提塔姆溪,向夏普斯堡挺进,就可以切断敌人后路。随后,麦克莱伦将派出预备队——波特第5军与富兰克林第6军,彻底摧毁试图逃过波托马克河的李。二者皆是他的嫡系,由他们摘取胜利的果实,再好不过了。

◎联邦步兵身上背着沉重的帆布背包、毯子、水壶、饭盒等物件,如果加上步枪和弹药,全部装备超过50磅,而他们的对手——邦联步兵的装备才30余磅,这也是波托马克军团行动迟缓的重要原因之一

总的来看,麦克莱伦的计划显然模仿了英国的马尔伯勒公爵(the Duke of Marlborough)在布伦海姆战役中的杰作。这一计划过于理想化,需要各军配合得天衣无缝,需要十分精确地把握攻击时间,并持续不断地对敌人施压。但事实上,麦克莱伦的操控能力与波托马克军团诸军的协同能力显然并未达标。因此在实战中,李在大部分时间里可以从容应对联邦军的每一次攻势。

16日下午2点,联邦第1军在胡克少将的指挥下率先渡过安提塔姆溪,继续向西行进。在黄昏时分与胡德师的前哨线交火之后,第1师停止前进,正对敌军阵线的最左翼,枕戈待旦。半夜时分,第12军也渡河成功,在第1军后方1英里处过夜。“前些日子的战斗,只不过是开胃菜,”来自罗德岛的埃德温·斯通中尉在日记中写道,“一方为捍卫宪法与神圣的国家统一者,另一方为叛乱者的大战,即将打响。”

第1军的动向明确提醒了邦联军将领对手率先攻击的位置,因此杰克逊早早起来,调整防御阵形。其阵线的左侧是杰克逊师(即他在谷地战役中亲自指挥的师),现任师长为约翰·琼斯准将;右侧是尤厄尔师,现任师长是亚历山大·劳顿准将,两个师从西面的灌木丛沿米勒家的玉米田后方列阵;胡德师只有两个旅,但是骁勇过人,作为预备队在邓卡德教堂待命。清晨时分的安提塔姆溪畔被蒙蒙雾气笼罩,随着旭日东升,薄雾很快散去。进入金秋之后,天气相比前几日凉爽许多,真是个厮杀的好日子。17日早上5点45分,联邦第1军全军启动,沿着哈格斯顿大道向南面的邓卡德教堂进发。由于在第二次奔牛河战役中遭遇重创,该军目前只有8600人,远少于纸面上的14000人,但全军皆为老兵,一个个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在弗吉尼亚的炎炎夏日里,他们被晒得黝黑,脸上胡子拉碴。胡克命令部队穿过北面与东面的灌木丛,其中道布尔迪第1师正对杰克逊师,里基茨第2师对着尤厄尔师,米德第3师作为预备队。步兵交火之前,双方首先用大炮展开了火力试探。第1军的9个炮兵连装备的均是20磅帕罗特线膛炮,这种火炮的射程与精准度皆胜过邦联军中的“拿破仑”滑膛炮,因此联邦军在双方炮兵对垒中占据上风,邦联军炮兵指挥官斯蒂芬·李(Stephen D.Lee)形容其为“炮火地狱”。随后,联邦第1军杀入玉米田,发现翠绿的“青纱帐”中有刺刀在朝阳下透出森森寒光,原来玉米田后方都是身穿灰衣的邦联士兵。胡克命令步兵们暂时停止前进。随后,安提塔姆溪东岸的联邦炮兵开火,炮弹准确越过联邦军的头顶,倾泻在隐蔽在玉米田后的敌军中央。伴随着炮弹的爆炸声与邦联士兵的惨叫声,双方士兵开始向对方射击,并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扑向玉米地,用枪托和刺刀展开搏杀。双方的指挥官骑马奔走于阵前,声嘶力竭地下达着命令。但在嘈杂的战场上,无人听清他们在吼什么。一些士兵的火枪多次射击之后,由于枪管过烫或过脏,无法再继续使用。

◎清晨在散兵掩护下整队前进的联邦军,可以看到近处匍匐射击的散兵与右方深蓝色的阵线

双方交战正酣时,作为预备队的米德师宾夕法尼亚第1旅在西摩尔准将的指挥下向东侧树林前进,与其交锋的是詹姆斯·沃克(James A.Walker)上校的旅。在斯蒂芬·李的炮兵支援下,沃克刚刚勉强将西摩尔旅逼退,里基茨第2师就杀入了玉米田,但他们在邦联军的火力面前寸步难行。该师的乔治·哈萨夫(George L.Hartsuff)旅长被弹片击伤,另外一个旅长威廉·克里斯蒂安(William A.Christian)在恐惧之下,竟临阵脱逃。激战中,该师马萨诸塞第12步兵团损失率高达67%,居联邦军此日折损之冠。衣着华丽的路易斯安那猛虎旅在哈利·海斯(Harry T.Hays)准将的指挥下,大发虎威,将对手赶回东侧树林,但随后联邦军很快调来威力强大的3英寸火炮,并将其直接拖入玉米田,从猛虎旅侧翼发起猛烈轰击。狂野善战的路易斯安那人死伤惨重,500人中有300余人死于此地。

在双方争夺焦点的几百码外,联邦军取得了一定的进展。约翰·吉本率领“铁旅”从哈格斯顿大道一侧进入玉米田与西侧树丛。“铁旅”大多数步兵团来自苦寒之地威斯康星州,士兵们头戴黑色宽檐帽,身穿及膝的长款深蓝军服。“铁旅”的战力无愧为联邦军中之冠,他们轻松击退斯塔克(William E.Starke)旅的阻拦,重创斯塔克旅长,并将杰克逊的防线切为两半。在联邦军持续不断的攻击下,杰克逊的阵线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投入胡德师进行反击。该师接到命令时,正在吃三天以来第一顿像样的早饭。德克萨斯的壮士扔下饭盒,捡起步枪,把怒火全部发泄到对手头上。早上7点左右,胡德的两个旅已经把联邦军赶出了玉米田,重新撑起了左侧阵线。“在这里,”胡德回忆道,“我目睹了迄今为止最为恐怖的白刃相接。”德克萨斯团长,战前曾是律师、编辑和种植园主的威廉·沃福德上校赞美英勇的部下:“他们殊死战斗着,他们的成就无人可超越。”在第1师第1旅及第2师第3旅的协助下,“铁旅”毫不示弱,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联邦军的火炮不断地怒吼着,炮弹飞到敌人近处才爆炸,四散的葡萄弹把大片敌人打得血肉模糊。约翰·加里斯(John B.Callis)率威斯康星第7团趁机从“铁旅”阵线中猛然冲出,扑向胡德左侧。胡德的士兵猝不及防,短时间内出现了混乱,但军官们很快便重整军阵。此时阵线中段的D.H.希尔将军也派来3个旅助战,玉米田的血腥厮杀仍在继续。邦联佐治亚第18团的卢弗中校回忆道:“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在接到相关命令之前,没人有丝毫的动摇、撤退或在敌人面前退缩之意。”

◎杀入玉米田的“铁旅”,其标志是黑色宽沿软帽

◎胡德的“孤星壮士”德克萨斯步兵在玉米田与联邦第1军搏杀

早上7点20分,胡德师狂热的攻势终于熄火了。尽管他们对玉米田的控制相当短暂,但最终还是稳住了杰克逊一侧的阵脚。然而短短几十分钟之内,该师伤亡率已高达60%。不久之后,纳森·埃文斯准将询问正在啃苹果的胡德战况如何,胡德悲伤地回答道:“均战死沙场。”如此血腥残酷的厮杀,自内战爆发以来,前所未有,奠定了当日的血色基调。仅仅这片230码长、400码宽的玉米田,在这个早上就反复易手15次之多。胡克回忆道:“敌军的尸体正如他们几分钟前布阵时一样,成排而列,命运之神从未令我目睹如此血腥、凄凉的战场。”当然,他的第1军损失也不小。这个联邦的王牌军苦战两个小时,损兵折将2500人,几乎一无所获。撤退的士兵纷纷在炮队附近集中,或跑到正在挺进的第12军处寻找庇护。

根据麦克莱伦的计划,胡克之后,早上7点30分,左侧的第12军将继续开展攻势。第12军算得上杰克逊的“老朋友”了,该军曾在谢安多洛河谷战役中被杰克逊多次痛击。相比久经战阵的第1军,该军的战斗力无疑差了很多,全军只有两个师7200人,而且半数是新兵。第12军军长曼斯菲尔德已为合众国服役40年,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他从未指挥过大兵团作战,而且正式接手班克斯将军的第12军仅仅两天。在会战之前,这位老将曾对参谋说:“我已经是个老兵了,我希望为保卫首都而死。”曼斯菲尔德知道手下的小伙子们未经战火洗礼,担心他们在敌军炮火下进行队形转换会导致溃散,因此要求全军继续保持行军纵队前进。结果纵队在炮火轰击下,还未进入战场便损失惨重。

直到胡克本人赶来求援,曼斯菲尔德方知第1军先前的进攻并不如预期那么顺利。胡克夸张地对他说,邦联军的反扑已经击破第1军阵线中央,曼斯菲尔德应拿他的两个师在东面树林设防。这显然与麦克莱伦的作战计划相悖,但是性格强势的“好斗的乔”还是说服了曼斯菲尔德。

为亲自传达在东树林设防的命令,曼斯菲尔德骑马奔向作为先锋的缅因第10团,该团正在越过东树林与开阔战场之间的一道栅栏,即将投入战斗。这时传来了一阵排枪响,曼斯菲尔德以为所部正在向撤退的第1军部队射击,急忙命他们停止射击。事实上,对面赶来的是邦联军佐治亚第20团。他试图纵马跃过栅栏,但未能成功,于是不得不牵马绕过栅栏,赶到缅因团的队尾。忽然,一连串炮弹袭来,气浪将他掀飞,随后士兵们发现军长躺在地上,整个前胸浸满鲜血。他气喘吁吁地对缅因团的副官麦克古德中尉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被自己人击中了。”他试图再次找到战马,继续指挥战斗,但他的坐骑也受了重伤。曼斯菲尔德试图骑上勤务兵的马,却因伤势严重,不得不放弃努力,嘱咐勤务兵照顾好坐骑之后,他由部下抬下战场,最终于当天傍晚死去。他战前所说的“为保卫首都而死”,一语成谶。

老将军达成了自己马革裹尸的夙愿,但他的第12军在整个战役的关键时刻因失去指挥官而陷入混乱。现在,第12军的指挥权传至该军第1师师长阿尔甫斯·威廉姆斯(Alpheus S.Williams)准将手里。尽管收到胡克要求防御的指令,但威廉姆斯当机立断,命萨缪尔·克劳福德准将替自己指挥第1师,而他则率第12军的两个师向第1军靠拢,并决心不顾第1军损失惨重的情况,继续进攻。于是,在疲惫不堪的第1军的有限协助下,第12军的两个师走出了东树林。此时当面的胡德师已得到D.H.希尔的支援。第12军第1师进展甚少,伤亡惨重,但随后乔治·格林尼(George S.Greene)准将的第2师从侧翼击垮了D.H.希尔师的加兰德旅(现任旅长为麦克雷),并将胡德赶回了西树林。早上8点钟之后,第2师拿下了地标性建筑邓卡德教堂及其附近区域,并赶走了布设于此的斯蒂芬·李的炮兵。

◎邦联斯蒂芬·李的炮兵向冲出东树林的联邦第2军塞吉威克第2师开炮,可以看到塞吉威克第2师以旅为单位,排成三道漫长的阵线。注意最左侧的白色小房子,那就是邓卡德教堂

“好斗的乔”胡克将军试图再接再厉,继续推进左路的攻势。他骑在一匹漂亮的白马上指挥作战,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古罗马神话中的战神马尔斯。但胡克过于显眼漂亮,因此成为邦联狙击手完美的靶子。随着一声枪响,胡克足部中弹,不得不离开战场。第1军副军长里基茨也受了伤,第3师师长米德不得不接管第1军。现在,第1军与第12军军长非死即伤,两个军群龙无首,而先前取得重大进展的格林尼第2师,也在西树林火力的打击下,被迫从教堂附近撤退。

早上8点30分,联邦第2军的先头部队——第2师抵达战场。一马当先的师长留着上翘的八字胡,样貌慈祥如同邻家大叔。他就是波托马克军团中最受士兵爱戴的,被称为“约翰大叔”的约翰·塞吉威克(John Sedgwick)少将。“不久以后,”威廉姆斯回忆道,“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火。”之后,他将第12军第1师撤回了北树林。

一股泛着血污与黑火药的味道弥漫在战地四周。短暂的沉寂之后,联邦的第三波攻势即将爆发。麦克莱伦此前给第2军军长萨姆纳下令,让他在战斗当天早上7点就率全军渡过安提塔姆溪,当第1军及第12军进攻邦联军左路时,第2军负责提供支援。塞吉威克第2师与威廉·弗兰奇(William H.French)第3师早早动身,但第1师师长伊瑟尔·理查德森(Israel B.Richardson)直到当天上午9点30分才得到军令,因此被远远甩到其他部队之后。

◎安提塔姆战役简图

萨姆纳是美国内战期间年纪最大的军长,比曼斯菲尔德还要年长6岁。他虽然年过花甲,但依然腰杆笔挺,目光炯炯,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因声若洪钟而得到“公牛”的绰号。由于理查德森第1师尚未到达战场,萨姆纳只能投入手里的两个师,塞吉威克第2师在右,弗兰奇第3师在左。塞吉威克第2师以旅为单位,排成三条阵线,每条阵线的间隔为60米左右,士兵们肩并肩前进。当他们经过玉米田时,看见玉米秆被炮弹齐刷刷打断,田地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密密麻麻无处下脚。如此惨烈的景象,即使是百战老兵也感到触目惊心,两股战战。塞吉威克第2师穿越树林,进入一大片开阔地,依然以邓卡德教堂为目标。弗兰奇第3师则向D.H.希尔师的防区进发。但是,由于在战前并未详细勘察地形,萨姆纳军长没有意识到,在两个师行进的路程之间有一条沟壑。随着他们与邦联军的距离越来越近,沟壑也越来越宽。因此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这两个师根本无法协同一致,而是完全被割裂在两个战场厮杀。

◎时年65岁的联邦老将、第2军军长艾德温·萨姆纳,早在他的总司令麦克莱伦出生的7年之前,就已经为合众国军队服役。麦克莱伦一直担心他的年龄与健康,劝其告老还乡

此时是上午9点,第1军和第12军依然在与对手厮杀,第2军的两个师马上将投入战斗。“我的旅很快就将加入激烈的战斗,”塞吉威克第2师的戈尔曼(Willis A.Gorman)旅长回忆道,“双方以命相搏,为我前所未见。”从3个小时前开始,邦联军的左翼便一直遭到对手猛烈攻击,有的地段已经被冲开了缺口,许多步兵团支离破碎,仅仅师级指挥官就有两人无法坚持战斗(劳顿师长受了重伤,约翰·琼斯师长被爆炸的气浪击晕)。但在邓卡德教堂后边树林里指挥的杰克逊,依然顽强地打退了敌人一次次的进攻。联邦将军们坚持使用添油战术,杰克逊每次需要对付的敌人都不算很多,故能组织有效的防御,应对敌军的每一次攻势。

李将军在第二次奔牛河战役结束后,因意外坠马而双手受伤,只能吊着绷带,勉强骑在“旅伴”上,由勤务兵牵马徐行,故未亲临一线指挥。如今他驻足于夏普斯堡东侧的高岗上,清晰地俯瞰着全局。此时他很清楚,面对战力颇佳的联邦第2军,必须给予杰克逊足够的支援,方可避免防线崩溃。而麦克莱伦一贯保留大量预备队的作风,与目前为止敌军拙劣的协同作战,让李下定决心豪赌一把,掏空阵线的右翼来填补左翼。于是李从阵线最右侧抽调沃克师的两个旅支援杰克逊,这就意味着一旦联邦军从其阵线最左翼发起猛攻,邦联军右翼只有一个图姆斯旅硬撑。除此之外,李又给杰克逊派去当天黎明刚从哈珀斯渡口急行军赶来的麦克劳斯师。该师下辖4个步兵旅,此前一直在夏普斯堡附近休整,这也是李最强大的预备队了。得到沃克师与麦克劳斯师6500多人的生力军后,杰克逊终于有了反攻的本钱。他立即安排这两个师在10点30分左右向联邦军反击,欲将塞吉威克第2师彻底赶出西树林。

麦克劳斯的4个旅呈一字展开,从左到右各旅旅长分别为:保罗·赛米斯(Paul J.Semmes)准将、威廉·巴克斯戴尔(William Barksdale)准将、约瑟夫·克肖(Joseph B.Kershaw)准将、霍威尔·库珀准将。麦克劳斯师身后是沃克师,其中朗森(Robert Ransom Jr.)旅在左,曼宁(Van H.Manning)上校指挥的沃克旅负责掩护全军与朗斯特里特部队之间的空隙。战斗中,沃克师的实际攻击路线比杰克逊计划的偏右,这样该师在攻击时跑到了麦克劳斯的右侧,而本该负责掩护的曼宁,甚至冲到了全军最前方。他们一边开火射击,一边发出刺耳的“叛嚎”声,很快肃清了树林。根据麦克劳斯的报告,他的部队“轻松横扫这片树林,给对手带来巨大损失”,如同赶羊一般驱逐着敌军。

由于塞吉威克第2师的阵线拉得太长,侧翼十分薄弱,因此在麦克劳斯与沃克的猛攻下,立刻陷入混乱。马萨诸塞第15团的一个列兵回忆道:

敌人开始后撤,我们追了上去,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后方有人喊:“快撤,我们的左面被攻击了,敌人已杀到我们后方了!”上帝作证,这不可能,但我发现这不是玩笑,子弹确实是从后面飞过来的。上帝啊,全军陷入混乱之中,所有的士兵都在逃命,叛军像魔鬼一样追赶我们。但是除非该死的叛军一小时能跑29英里,否则没有人能抓到我。

绝望的联邦军官们试图重新把士兵集中到一起,但直到部队狂奔到200码之外,才总算稳住了阵线。第2军塞吉威克第2师损失了2225人,其中355人阵亡,仅仅戈尔曼旅的马萨诸塞第15团及纽约第34、第82志愿团就损失过半。“约翰大叔”本人也腿部、腕部与肩膀三处受伤,几个月后才重新投入战斗。

却说富兰克林第6军攻占了克莱姆顿隘口,之后该军一直在马里兰高地前无所事事。直到16日晚上,麦克劳斯师撤出马里兰高地后,富兰克林才命令柯西第1师占领马里兰高地,并率第6军的两个师于次日清晨出发,4个半小时内行军12英里,在麦克劳斯与沃克大败塞吉威克第2师的时候赶到了战场。第6军第2师的汉考克旅驱走已渗透到第2军炮兵阵地前的邦联散兵,从而遏制了对手的反扑,避免了灾难进一步蔓延。接下来的时间里,邦联左路小规模冲突不断,但再无大规模战斗发生。安提塔姆之战的第一阶段就此结束,双方伤亡13000余人,其中联邦军两名军长一死一伤。

血腥小径

第2军弗兰奇第3师由于被一道沟壑隔断了与军长及塞吉威克第2师的联系,于是行军路线向南偏移,沿途驱散敌军散兵。这时,萨姆纳的副官(也是他的儿子)找到弗兰奇,对其描述了西树林的惨烈战斗,并转达父亲的命令——向邦联阵线中段进攻。

◎坚守血腥小径的邦联步兵。此役邦联军并未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因此伤亡甚至高于进攻的联邦军,在3个月后的弗里德里克堡战役中,邦联军吸取了教训

邦联阵线中段由D.H.希尔把守。希尔的步兵师刚经历了南山恶战,再加上自马里兰会战以来不断减员,实力遭到严重削弱,眼下全师兵力不足2500人,而且就在当天早晨杰克逊的防区风雨飘摇时,D.H.希尔还派了加兰德旅、里普利旅、柯尔奎特旅一道去支援对方,此去损失亦是不小。在D.H.希尔师正前方的山坡果园后,有一条小径,由于过往马车长年累月的碾压,小径的路基已经严重凹陷,而在小径前方的斜坡上有一道栅栏,于是这条小径就成了一条天然的堑壕掩体。D.H.希尔命柯尔奎特旅沿着这条凹陷的小径布防,其左侧延伸至哈格斯顿大道,右侧则依次是罗德斯的阿拉巴马旅和G.B.安德森的北卡罗来纳旅,其中阿拉巴马旅兵力最多。在这条道路右侧,D.H.希尔得到了“长杆”纳森·埃文斯准将的独立旅支援。这些南卡罗来纳人代表了“蒲葵之州”最为悠久的上层阶级血脉。再右边则是朗斯特里特的D.R.琼斯步兵师,该师负责的阵线很长,一直到石桥一带。

弗兰奇起初效仿塞吉威克将自己的师按旅列成三排阵线,但得知塞吉威克师的灾难之后,他及时调整阵形,令后方的金贝尔(Nathan Kimball)旅向前,布置在威伯尔(Max Weber)旅的第一排阵线左侧。威伯尔旅最先遭到栅栏后方邦联军的火力齐射,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大片扑倒在地。该旅特拉华第1团的一名列兵双目被打瞎,趴在地上祈求战友“看在上帝的面上”结束他的痛苦,附近的一个中尉认真向他确认后,用左轮枪对准他的耳部,扣动了扳机。“这样确实好一点。”话音未落,一发实心弹飞了过来,打中了中尉的脖子。在对手的强力压制下,大多是新兵的威伯尔旅很快就被打退了。

随后上来的是莫里斯(Dwight Morris)旅的康涅狄格第14团,该团此前从未在战场上发过一枪。尽管进攻不力,但该团成功打退了阿拉巴马旅的反扑。“我们的旗帜在连天炮火中飞舞,参谋们伤亡惨重。”团长桑福德·珀金斯(Sanford H.Perkins)中校骄傲地回忆道,“如你所知,我们的人匆忙整编,没有训练,却表现得如同老兵一样,全然捍卫了联邦与我州的荣誉。”联邦第三波攻击由金贝尔旅发起。金贝尔旅的步兵团尽管久经战阵,但除了留下满地尸体,也未取得太大成果。“我们每一名士兵均可作为模范,”金贝尔在报告中提到,“士兵们下定决心,为祖国而战或为祖国而死。”

短短一个小时的战斗如同绞肉机一般,收割了弗兰奇师1/3的兵力,他们最终只占领了山坡上的果园,在此能够俯瞰拥挤在小径中死守的灰衣士兵。双方精疲力竭,无力再战,都在苦等援兵。李把最后的预备队——R.H.安德森步兵师交给了D.H.希尔,而弗兰奇最终得到了姗姗来迟的理查德森第1师的增援。联邦军的第四次攻势由该师的爱尔兰旅发动。该旅旅长托马斯·马尔(Thomas F.Meagher)在1849年曾被英国当局以从事煽动性活动为由流放塔斯马尼亚,后于内战爆发前逃到美国。他很快成为纽约城中爱尔兰裔移民的领袖,并从纽约及各大城市征集志愿者,组建爱尔兰旅。在绣有金色竖琴的草绿色战旗下,爱尔兰的壮士们大步向前,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一名随军牧师骑马奔走于阵线之间,大声朗诵《圣经》,给这些为了生存和自由背井离乡,眼下或将成为异域之鬼的天主教徒赎罪。“(随着我们)逐渐接近,厄运也终将降临在敌军头上。”马尔回忆道,“官兵们挥舞着军刀与手里的帽子,用尽全力为他们的总司令乔治·麦克莱伦欢呼。”在D.H.希尔师连续不断的射击下,骁勇善战的爱尔兰人损失惨重,伤亡540多人,却毫无进展,连他们的旅长马尔都由于战马被击中而坠马摔伤。最终,爱尔兰旅不得不在卡德威尔(John C.Caldwell)旅的掩护下撤到后方。

◎向小径冲锋的爱尔兰旅

罗德斯在稳住阵脚后,抽出几个团攻击金贝尔旅与卡德威尔旅中间的缝隙。金贝尔旅得到了约翰·布鲁克斯(John R.Brooke)上校第3旅的支援,布鲁克斯命令宾夕法尼亚第53团发起反击,将阿拉巴马旅赶回了原位。接下来,联邦第2军第1师师长理查德森命令卡德威尔旅进攻,他们成功将R.H.安德森师中的赖特旅和科明旅赶出右侧阵地,阿拉巴马旅的情况立刻危急起来。此时邦联军的将校伤亡十分惨重,R.H.安德森师师长受伤脱离战斗,由普约尔(Roger A.Pryor)旅长接任;另一位安德森——G.B.安德森(与R.H.安德森没有亲戚关系)身受致命伤,而特尤(Charles C.Tew)上校顶替他几分钟后就头部中弹,战死沙场;罗德斯本人腿部受伤,坚持指挥战斗;罗德斯手下的阿拉巴马第6团团长乔治·戈登(John B.Gordon)上校面部受伤,失去知觉,由莱特福特(James N.Lightfoot)接替指挥。

卡德威尔旅继续向前,其中年仅27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弗朗西斯·巴罗(Francis C.Barlow)上校率纽约第61、第64志愿团的合并团杀到莱特福特的侧翼,发起了排射。罗德斯命令莱特福特立即回击,将敌人赶出小径,但是莱特福特经验不足,错误理解了旅长的命令,竟然让该团向后转,撤离小径。位于其侧翼的阿拉巴马第5团团长埃德温·胡伯森(Edwin L.Hobson)十分震惊,询问该命令是否针对整个旅,得到莱特福特的肯定答复后,胡伯森也带着自己的团离开了。就这样,在旅长罗德斯震惊的注视下,他的5个团全部放弃了阵地。联邦军金贝尔旅乘虚而入,占领了这段小径,仅巴罗上校的部队就抓到了300多名俘虏,缴获数面战旗。普约尔旅长麾下的R.H.安德森师残部本可以阻拦联邦军,但他们也随着其他邦联军撤退,未对联邦军进行实质性的抵抗。

◎联邦军突破小径后,继续向对手纵深推进,但遭到火炮打击,功亏一篑

◎战后堆满尸体的小径

联邦军在控制小径之后,试图穿越小径后方的果园,登上山脊,结果遭到了更为猛烈的抵抗。D.H.希尔亲自组织200多人进行反击。首当其冲的联邦军新罕布什尔第5团团长爱德华·克劳斯(Edward E.Cross)上校回忆道:“我立即下令,对准敌人阵线中央发起短距离的排枪射击。敌人如同遭到当头一棒,纷纷后撤。”克劳斯的士兵缴获了北卡罗来纳第4团的团旗,而警觉的巴罗上校则阻止了邦联军针对卡德威尔旅右翼的一次进攻。随后,朗斯特里特的“战争之神”终于发威,他的军属炮队正对着卡德威尔旅及金贝尔旅展开炮轰。在炮火中,理查德森师长受了致命伤,巴罗也身受轻伤,第2军第1师不得不撤到山脊北面,来自第6军的温菲尔德·汉考克接替了师长的职务,从此“卓越的汉考克”开始崭露头角。此时,邦联军防线中段已经门户大开,倘若联邦军再投入生力军,完全可以把李的军团从中央切为两半。事实上,联邦军有足够的兵力完成这一行动:波特第5军的1万多精兵与普利桑顿的骑兵师自始至终在1英里外观战;富兰克林倒是摩拳擦掌,但“公牛”萨姆纳似乎被塞吉威克第2师的突然崩溃吓到了,失去了一个小时前的蛮勇无畏,这位中路军指挥官坚称,在总司令的计划里,第6军的任务仅仅是与对手谨慎接触,作为预备队使用。最后,麦克莱伦亲自赶来拍板。他认为上午的战事总体还算顺利,不值得贸然投入预备队。因此,他要求富兰克林与汉考克坚守原地,不得妄动。就这样,大早上急行军匆忙赶来的第6军,在战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战场边缘,担任武装观战团。

从上午9点30分到下午1点,双方围绕这条长达700米的乡间小径展开殊死争斗,最终留下5600多具尸体与奄奄一息的伤员。联邦军付出3000余人的代价,成功将对手驱逐出小径,但邦联军依旧牢牢控制着战场中央。安提塔姆战役第二幕行将剧终,从现在开始,惨烈的战斗蔓延至联邦军的左路、战线的最南端。

“伯恩赛德桥”

在先前的战斗中,联邦第1、第12、第2军先后给予李重创,迫使李投入他所有的后备部队。因此麦克莱伦认为,由伯恩赛德主导,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时机已到。按照他的计划,伯恩赛德将攻占一座长达38米的三跨石桥,越过夏普斯堡,占领波托马克河畔的波特勒浅滩,切断敌人撤过波托马克河的唯一后路;接着,第5、第6军也立即投入战斗,对北弗吉尼亚军团进行围剿。依照该计划,伯恩赛德应该在中午之前就做好前进的准备。谁知道,一向踏实稳重、做事认真负责的伯恩赛德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竟闷闷不乐,行动迟缓,十分反常。

◎第9军军长伯恩赛德在马里兰会战后接替麦克莱伦担任军团司令,但他指挥的弗里德里克堡战役及“泥泞行军”堪称灾难,最后在彼得斯堡悲剧般的火山口战役后淡出军界。相比毁誉参半的军旅生涯,伯恩赛德在枪械领域更有建树。他设计出了广受好评的伯恩赛德卡宾枪,并担任全国步枪协会首任主席

原来在马里兰会战初期,麦克莱伦曾命这位好友担任右路军总指挥,掌管第1军及第9军。在南山战役中,他还表现得比较称职;但随后,或许是麦克莱伦得知陆军部曾两度邀请伯恩赛德就任波托马克军团长之事,这两位好友的关系迅速冷淡下来。当麦克莱伦在16日宣布作战计划时,伯恩赛德吃惊地发现,在这个计划里,胡克第1军被安排在最右翼,而他的第9军竟在最左翼。因此在这场决战中,他真正能控制的依旧只有第9军。也就是说,他由一路军总指挥实际上又降为一军之长。据其声称,在雷诺少将于南山战役阵亡之后,第9军暂时由考克斯师长负责。在战报中,伯恩赛德也写道:“考克斯将军依旧临时管理第9军——彼时唯一在我掌控之下的军队。大多数时候,我的军令都直接下达给他。”但在心怀怨恨的伯恩赛德时不时怒目以视的情况下,考克斯并没有掌管第9军的信心。高级将领之间的私人恩怨,对即将开始的战斗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在战后的回忆录中,麦克莱伦宣称他在17日上午8点给伯恩赛德下令,命其“夺取这座桥,然后占据前方高地,沿着山脊向夏普斯堡进发”。如果像他说的那样,伯恩赛德在9点30分之前就应接到命令,在中午之前完全可以准备就绪。麦克莱伦接下来提到,当他发现伯恩赛德那边没有丝毫动静后,便派出一个副官去一看究竟。副官返回后说伯恩赛德进度十分缓慢,于是麦克莱伦派出第二个副官去催,但依旧如此。最后,麦克莱伦不得不派出军队总监威廉·萨克特中校监督伯恩赛德,直到他终于执行军令。而伯恩赛德在回忆录中坚称,他在当天早上确实收到了麦克莱伦的命令,但这份命令提到“在进攻之前等待进一步的指示”。接下来的命令要求他在上午10点展开进攻,但直到下午1点,他的先头团才上了桥,下午3点全军才准备向夏普斯堡挺进。伯恩赛德如果两个小时前就向夏普斯堡进攻的话,此时刚刚遭遇恶战的邦联军左路及中央,很难再抽出兵力阻挡一个军的进攻。

在今日的游览者眼中,安提塔姆不过是一条小溪,完全可以赤脚趟过。但试想一下,决战当天,整整一个军冒着敌军火力,携带沉重的武器装备,泅渡一条深度未知的溪流,再爬上陡峭的河岸,这一系列行动事先如果没有制定详细方案的话,将会造成十分可怕的灾难。麦克莱伦的工兵虽然提前找到一个可以泅渡的地点,但当伯恩赛德派人查看时,却发现那里的河岸过于陡峭,不得不放弃这个渡河点。

现在,第9军斯特吉斯第2师正对河桥,科诺瓦师的克鲁克(George Crook)第2旅为其提供支援;罗德曼第3师抽调了康涅狄格第11团,作为散兵布设在第2师前方,第3师其余部队在灌木丛中艰难前行,试图寻觅下游可以泅渡的河滩。按照计划,该师泅渡过河后,将袭击敌军最右翼。科诺瓦师的第1旅部署在第3师后方略微靠右的位置,威尔考克斯第1师被当作预备队。全军共计1.2万人。第9军在接近石桥时,可以得到50门火炮的火力增援。但是,通往石桥的道路与溪流平行,河对岸处处是步兵壕和石头、树枝垒成的胸墙,隐蔽着敌人的狙击手,因此不断有士兵挨了对手冷枪而倒地。

守在河对岸的邦联军,只有隶属于D.R.琼斯师的罗伯特·图姆斯(Robert Toombs)准将的一个旅。图姆斯是一名令双方职业军人都鄙视与头疼的“政治将军”。他在战前没有指挥过任何军队,而是先后供职于联邦众议院与参议院,是佐治亚州的分裂主义领袖。值得一提的是,在邦联第一次总统选举中,图姆斯距邦联总统的宝座曾仅有一步之遥。输给了戴维斯之后,他被后者任命为国务卿,但他放弃了这一职务,选择投笔从戎,指挥一个旅的佐治亚子弟兵。图姆斯将佐治亚第20团置于桥附近,佐治亚第2团及第50团(来自德莱顿旅)向右延伸,阻止敌人从河滩过河。战斗打响后,他的佐治亚第15、第17团,以及乔治·安德森旅的佐治亚第11团也前来支援。尽管这样,他的兵力与火力仍不足对手的1/4。

◎联邦军在火炮掩护下准备上桥,图画右侧可以看到被抓获的邦联战俘

斯特吉斯命令部队向石桥挺进,作为散兵的康涅狄格第11团在前方不断射击,为该师提供掩护。15分钟之内,该团就伤亡了1/3,他们的团长、西点军校1861届高才生亨利·金伯利(Henry Kingsbury)上校身中四枪,其中最后一枪击中肺部,要了他的命。考克斯在战报中写道:“为他们的士兵尽职尽责而感到振奋。”而本应紧随其后的克鲁克第2旅,由于不熟悉地形,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桥上游400米的河滩,并在那里与邦联军隔河对射数小时之久。这样,斯特吉斯不得不组织新的攻势。马里兰第2团与新罕布什尔第6团被选中执行任务,他们给来复枪上了刺刀,快步向前,但佐治亚人井然有序的排射让他们寸步难行。“他们做出了完美的努力,”斯特吉斯回忆说,“但是面前的火力太过强大,他们不得不退回去。”此时已是中午时分,麦克莱伦第四次派人催促伯恩赛德:“告诉他,即使需要损失1万人,也必须开始行动。”伯恩赛德冷漠地对这位副官说:“麦克莱伦似乎以为我并未尽力夺桥,你是第三位或者第四位向我传达类似命令的人。”

斯特吉斯接下来将夺桥任务交给了爱德华·费列罗(Edward Ferrero)第2旅。该旅以宾夕法尼亚第51志愿团为先锋,纽约第51志愿团居中,其余步兵团则紧随其后。费列罗向士兵们承诺,一旦夺桥成功,就为他们提供早已在军中禁绝的威士忌,因此士兵们如同打了强心剂一般斗志昂扬。而对岸的佐治亚人,尽管已经让对手伤亡了500余人,但自身也损失了160人,而且弹药将尽。图姆斯在得知罗德曼第3师已从下游浅滩过河后,担心腹背受敌而全军覆没,便命令士兵们撤出阵地。下午1点左右,身穿蓝衣的士兵终于将星条旗插到了安提塔姆溪对岸,战场上所有目睹此景的联邦官兵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随后,斯特吉斯剩余的部队——威尔考克斯第1师和科诺瓦师的一个旅也陆续过桥,在河对岸建立桥头堡。

伯恩赛德需要时间来整理阵形,而苦战许久、弹药耗尽的战士们也在等待弹药补充——伯恩赛德并未让第9军辎重部队及时跟上。直到下午3点一切就绪之后,伯恩赛德才继续向夏普斯堡发动进攻。之前担任主攻的斯特吉斯第2师,由于精疲力竭、损失惨重,被留在石桥附近休整;而威尔考克斯第1师与罗德曼第3师各得到科诺瓦师一个旅的支援,之后两个师左右开弓,分路出击。威尔考克斯派出两个团——纽约第79团及宾夕法尼亚第100团布成散兵线,接近小镇外围,并夺取火炮数门。在此地防御的D.R.琼斯师已被抽调一空,不堪一击,纷纷向小镇逃窜。而罗德曼的先头部队——穿着红色灯笼裤的纽约第9志愿团祖阿夫兵,除了遭到一些炮队的轰击外,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敌军。此刻,夏普斯堡镇的街道上挤满败兵、战马、炮车、辎重及躺在担架上的伤员,乱成一团。李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变出预备队来应对联邦第9军的凌厉攻势。邦联合众国建国之基、里士满的捍卫者、荣耀的北弗吉尼亚军团,覆灭在即!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又一支身穿蓝色军服的部队出现在了战场,似乎是联邦军的生力军,这意味着系在李军团脖子上的绞索将进一步勒紧。但等该军行至近处,邦联一方依靠指挥官所穿的鲜艳红衫与士兵们口中发出的尖锐“叛嚎”声,辨出此乃A.P.希尔的“轻装”师。原来在当日清晨6点30分,A.P.希尔收到李要求其火速赶往夏普斯堡的命令后,便留下一个佐治亚旅继续处理哈珀斯渡口的事务,率其余将士沿着大路强行军17英里,在最为紧要的关头抵达战场,从而拯救了战局,拯救了军团,拯救了邦联合众国。下午2点半左右,希尔的3000名先头兵已经抵达夏普斯堡附近。但军官们需要时间把行军纵队调整为战斗横队,因此直到下午4点左右,全师才可以投入战斗。

◎在对岸火力狙击之下伤亡惨重的联邦军

◎大战之后,胳膊上缠着吊带的李将军视察“血腥小径”

根据李与D.R.琼斯的指示,A.P.希尔骑马引领全军增援岌岌可危的邦联军右路,此时D.R.琼斯的部队已纷纷后撤。A.P.希尔抵达战场后,安排左翼与D.R.琼斯的右翼相接,阵线自左向右排列为:阿彻(James J.Archer)旅、格雷格(Maxcy Gregg)旅、布兰奇(Lawrence O.Branch)旅、潘德(William D.Pender)旅、布洛肯布罗(John M.Brockenbrough)旅。后两个旅构成了邦联军的最右翼;其余三个旅一边发出“叛嚎”声,一边前进。为了迷惑对手,他们甚至还高举一面联邦国旗。A.P.希尔的进攻目标是罗德曼第3师左翼的哈兰德旅,该旅最右侧的康涅狄格第8团由于推进速度过快,已经与康涅狄格第16团、罗德岛第4团脱节。康涅狄格第16团的士兵都是1862年7月1日之后加入的新兵,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战斗,当他们看见一群身着蓝色联邦军服,高举星条战旗,却像南方人那样怪叫着向他们冲来的步兵时,很多人都迷惑了,不敢轻易射击,因此遭到A.P.希尔师的沉重打击,士兵们纷纷溃逃。哈兰德明白对面的蓝衣部队是邦联军后,命令康涅狄格第8团回身向对手射击,并试图重新调整阵形。但位于最左侧的罗德岛第4团眼看身边的康涅狄格人跑路,己方侧翼已经完全暴露,顿时也土崩瓦解。这样,哈兰德旅全军后撤。罗德曼师长知道,该旅位于全军最左翼,不得有失,因此赶到第一线试图制止士兵溃退,不料被一发子弹击穿了肺部,于13天后不治身亡。好在科诺瓦师第1旅及时顶上,方才稳住阵脚。随后李将军赶到前线,与A.P.希尔师的旅长们攀谈,一名联邦狙击手见到几百米之外邦联军将星云集,便对着人群开了一枪,正好击中了布兰奇旅长的面部。不久后,他就死在参谋的怀里,成为9月17日当天双方死亡的最后一位将军。

伯恩赛德见A.P.希尔师来势凶猛,一边急调在桥边休整的斯特吉斯第2师前去稳固联邦阵线,一边要求麦克莱伦支援更多的步兵和火炮,结果后者只拨给他一个可怜的炮兵连,并冷冷地说:“我可没有步兵。”事实上,麦克莱伦手里还有整整两个军的预备队——波特第5军与富兰克林第6军,但他一直攥在手里,直到战役结束。第5军第2师师长西克尔斯(George Sykes)建议麦克莱伦对敌军已受重创的中路发起总攻。麦克莱伦本人似乎有点心动,但波特回应道:“将军,我指挥的可是共和国最后一个军团的最后一支预备队!”这位以优柔寡断著称的将军再次怯懦地退缩了,从而失去了他军旅生涯中最后一次扭转乾坤的机会。

直至黄昏时分,第9军终于顶住了对手的反击,守住了付出无数生命方才夺占的石桥。这座石桥战后被称为“伯恩赛德桥”,与其说是为了纪念第9军及他们军长的丰功伟绩,不如说是对这位行动迟缓导致大批部下伤亡的指挥官的莫大讽刺。

日落西山,硝烟散去。黄铜大炮咆哮终日之后,发烫的炮管终于渐渐冷却;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开始休息进食,但战场上已有成千上万身着灰衣或蓝衣的士兵永久长眠。清晨时分尚且翠绿清新的玉米叶与果树,早已血迹斑斑,布满了被弹头与弹片肆意凌虐的痕迹;田地在金属炮弹持续不断的锤击下,像是被铁犁深耕过一般,千沟万壑,狰狞恐怖;秋日的晚风本该十分清爽,但小麦与三叶草的清香却完全淹没在火药味、血腥味与无数人的呻吟哀号中。天暗了下来,上帝展开黑色的天幕,为自相残杀、受尽苦难的子民们提供可供喘息的隐蔽之所。17日夜里,双方尽管依然有阵阵摩擦,但安提塔姆战役的第三幕,也就是此次大战的最后一幕,就此完结。

当天夜里,李将军召集高级将领们开会,询问各部情况。朗斯特里特宣称:“不能再糟了。”D.H.希尔说:“我的师已经支离破碎。”胡德情绪激动地说,他已经没有师了。除杰克逊沉默不语外,其他人均建议在黎明之前撤过波托马克河。但李坚持要求诸军各就各位,他派军官收拢残兵,称如若麦克莱伦在次日发起进攻,那就再度决战。

当夜,陆陆续续有5000名被打散的士兵返回各自的部队。18日,双方大军对峙了整整一天,均未发一枪一炮。李已经精疲力竭;麦克莱伦则一边用第5军莫雷尔(George W.Morell)师替下损失惨重的伯恩赛德军,一边不紧不慢地等待第5军汉弗莱第3师及第4军柯西第1师赶来增援。当日黄昏时分,“石墙”杰克逊提议集中火炮猛攻联邦军右翼,夺回战役主动权,但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过于大胆的方案,并开始为北弗吉尼亚军团撤回弗吉尼亚做准备。19日,大军将死者和无法行走的重伤员留给了联邦军,从波特勒浅滩渡过波托马克河,A.P.希尔师殿后。负责追击的第5军两个师——西克尔斯第2师和莫雷尔第1师,由于与骑兵部队的配合十分糟糕,在A.P.希尔的反击下,损失惨重,仓皇退过波托马克河,河里到处漂浮着联邦士兵的尸体。随着联邦军追击失败,历时半个多月的马里兰会战就此结束。

决战之后

1862年9月17日,安提塔姆战役当天,被称为美国内战中“最为血腥的一天”。这一天里,双方伤亡总数堪称空前绝后。根据历史学家托马斯·利弗莫尔(Thomas L.Livermore)的统计,波托马克军团共计有2108人阵亡,9549人受伤,大约753人失踪,总计损失约12410人;邦联军则有2700人左右阵亡,9024人受伤,超过2000人失踪,总计损失13724人。双方损失共计26134人。如果再加上之前南山战役中联邦军损失的1813人及邦联军损失的2685人,以及克莱姆顿隘口战役中联邦损失的533人(邦联军战损未知),则整场马里兰会战中,双方至少损失了31165人,远远超过了1846—1847年整个美墨战争的损失。而且在美墨战争中,联邦军队的损失大多数源自热带疾病,实际的战场伤亡不到6000人。

控制战场的联邦军担负起了救治双方伤员、掩埋尸体的任务。阵亡的将士们被土葬;死马则被推到挖好的沟里,然后浇上煤油烧掉。一些埋葬尸体的部队从宪兵司令部取得了买酒的许可,因为只有在喝醉的情况下才能执行这一命令。很多南军的尸体被草草处理。在一个废弃的农夫院子里,一小队精疲力竭的联邦士兵把58具邦联军尸体扔在一口井里。战争结束一周后,一名联邦军医报告说:

死者几乎全都没有被埋葬,尸体释放的恶臭甚至可能引发一场瘟疫……至少1000具尸体沿着一条直线排开等着下葬,他们变黑、浮肿,血液与气体从每一个孔窍冒出,蛆则在他们的脑袋上狂欢作乐。

战后一个月内,夏普斯堡及其周边地区的居民每家每户都收留了伤员,而会战当天的重要地标——邓卡德教堂则被改造为野战医院。整个安提塔姆地区成为一个大坟场。即使一年之后,一些邦联军因李发动宾夕法尼亚战役而经过安提塔姆旧战场时,可怕的场景依然令这些百战老兵触目惊心。弗吉尼亚第23团的一个士兵写道,安提塔姆战场是他“目睹过的最为恐怖的景象”,数百具仓促掩埋的尸体“已经露出土外,猪狗将他们的腿脚拖出来撕咬,而一些尸体被晾在地上,血肉已无,只剩下白骨”。

当年10月,纽约的摄影师马修·布兰迪(Mathew B.Brady)在他的摄影棚举办了名为“安提塔姆的死者”的照片展览,展示加德纳等摄影师在战后拍摄的一幅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照片。这些尸体全部属于邦联军人,或许是加德纳等人赶到战场时,控制战场的联邦军已经优先处理完战友的遗体,但更大的可能则是联邦当局担心公布己方战死者照片会影响后方士气,而事先对其进行了筛选。远在后方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狰狞与恐怖。1862年10月20日的《纽约时报》刊登了一位同情南方的读者的来稿:

布兰迪先生将战争可怖的一面真实地展示给了我们。虽然他并未将尸体直接摆在我们的门口与大街上,但效果也差不多了。这幅画卷已非摄影技术所能描绘,(我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还有孤儿与寡妇们的身影。他们的家庭已经破碎,数千颗心的生命之光已经永远消逝。所有这些绝望的景象只有通过画笔来描述,因为依靠摄影无法照出破碎的心。

从南方的角度来看,马里兰会战自有可圈可点之处。如,杰克逊重新夺占哈珀斯渡口,缴获大批战争物资;至少在一段时间内,邦联军将战火烧到外线,缓解了内部压力。但邦联的政客发现,其支持者并不如想象的多,加入邦联军的马里兰人少得可怜。在肯塔基也是类似的情形。随着李从马里兰撤退,勃拉格在佩里维尔战役之后从肯塔基撤出,加上战后林肯颁布《解放宣言》使北方牢牢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邦联合众国基本上失去了获得欧洲列强承认的机会。正如英国首相巴麦尊在当年10月所说:

整个事态困难重重,只有敌对的两军之间再发生一些决定性事件……形势才会明朗化……我们只能继续旁观,直到战争发生决定性的转折。

南山战役之后,李并未撤过波托马克河,而是坚持在安提塔姆溪决战,凭借他对麦克莱伦的了解,押上邦联最大的赌注——北弗吉尼亚军团豪赌一把,这无疑令南方支持者惊出一身冷汗。其实在短短的一个月里,李赢得第二次奔牛河战役,把战争扩散到马里兰并夺占哈珀斯渡口,已经干得足够好了。何况,南方要想赢得这场战争,只需在1864年总统大选之前不被联邦军击垮即可,而不需要打垮对手。退一步讲,即使李出于政治原因选择决战,但他选的战场背靠波托马克河,只有一处浅滩可供撤退,这无疑具有极大的风险。如果联邦军司令官是一个更为大胆果断的将军,或者指挥能力比麦克莱伦强上哪怕一点儿,那么李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显然,李并未完全吸取教训。一年之后,潜伏在这个老人基因里的进攻精神,在宾夕法尼亚的葛底斯堡给邦联军带去了更大的灾难。仅就安提塔姆战役而言,李凭借手中有限的兵力,打了一场成功的防御战。他得心应手地调动预备队,将其精确地派至合适的位置,完全掌控了北弗吉尼亚军团的每一个旅,表现出大师级的指挥艺术。但是,由于众寡悬殊,战至最后,邦联军的形势依然惊险万分,多亏A.P.希尔及时赶到,才避免了最后的崩溃。

◎负责掩埋双方尸体的联邦士兵

◎摄影师亚历山大·加德纳(Alexander Gardner)拍摄的狰狞战场,血淋淋的战场实景第一次传到后方,给战争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决战后第三天,即9月20日,麦克莱伦写信给妻子:“我认为我已完成所有任务,第二次拯救了国家。”他还得意扬扬地说:“我所信赖的那些有判断力的人对我说,这一会战我打得太好了,他们还说这是一种艺术的杰作。”麦克莱伦确实击退了敌人的入侵,成功保卫了华盛顿,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是他未能抓住战机彻底歼灭敌人,这也是难以辩驳的事实。13日之前,麦克莱伦匆忙上任,主要任务是阻挡李进攻华盛顿,保卫联邦首都,这一任务他完成得着实不错。但“第191号命令”的缴获如同天降馅饼,只要麦克莱伦的行动足够迅捷,那么将李兵分数路的军团各个击破易如反掌。在9月13日当晚,他应当安排夜间行军;而在南山及克莱姆顿隘口战役打响之后,他应该立即赶赴战场,催促各军持续进攻。结果在克莱姆顿隘口击退库珀的部队后,富兰克林第6军不但未能继续进攻麦克劳斯,解哈珀斯渡口之围,反而自作主张就地休整到决战那天早上。在特纳隘口,伯恩赛德也耽搁了大把时间。16日,在安提塔姆溪附近,他本该直接用手头的军队向对手发动进攻,结果却足足浪费半天时间来制定计划。尽管这一次他的理由确实比七日战役时充分,如部队刚经历急行军,急需休整,一些部队尚未抵达战场,指挥官们不熟悉地形;但是,北弗吉尼亚军团也面临相同甚至更大的困难。正如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前所说:“泥泞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在9月16日,伯恩赛德本可以轻易消灭北弗吉尼亚军团一部,但是他错过了。

麦克莱伦用整整一个笔记本来写他那复杂的作战计划。这个作战计划看起来十分精妙,确实是“一种艺术的杰作”,但需要精确的时间控制及各军密切的配合。结果,第1、第2、第12军衔接配合并不好,第6军的进攻被他本人制止。即使这样,麦克莱伦的计划也几近实现。在麦克莱伦卓越的管理下,波托马克军团训练有素、补给充足,因此在旅团级的战斗中表现不错;但是联邦高级指挥官的水平,与李、杰克逊、朗斯特里特等人有较大差距。麦克莱伦本人在整个会战期间,一直在大后方指挥,其几个军长分散在广阔的战场上,互不协同。当8万多装备精良、吃饱穿暖、补给充足的联邦士兵,对付3.5万衣不遮体、饥寒交迫的“灰胡桃人”时,却有整整2.7万人一直在战场上“看热闹”。决战后的第二天,李继续留在战场上,此时南北双方的可战之兵比例几乎是1∶4;但麦克莱伦还要等待两个师的援兵,最终让煮熟的鸭子彻底飞掉。此外,联邦军中有15%的士兵是从未参加过战斗的新兵,他们的训练相当简单肤浅,尽管在短时间内,他们对战斗充满热情,甚至十分狂热,但实事求是地讲,这些新兵对全军的作用更多是帮倒忙。基于上述原因,邦联军才勉强未全军覆没,并于19日撤回弗吉尼亚。

由于麦克莱伦的过度谨慎,安提塔姆战役本身除了让双方各损失上万条人命外,真正的军事意义并不大。北弗吉尼亚军团一瘸一拐地撤回了弗吉尼亚,在温暖的故乡安然舔舐着流血的创口,并迅速恢复了战斗力。但从政治意义上来说,这场会战令美国内战由一场单纯制止联邦分裂的战争升华为解放黑人奴隶的战争。早在那一年夏天,林肯便告诉同僚,他准备发布解放黑奴的法令,但国务卿威廉·西华德(William Henry Seward)告诉他,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匆忙发布该法令,会被民众视为狗急跳墙,将愈发动摇民心;所以,待一场胜仗之后将其发布最为合适。9月22日,安提塔姆战役结束后的第5天,林肯终于趁机发布《解放宣言》。该宣言宣布,自1863年1月1日起,所有叛乱州内的黑奴永远获得自由。尽管上至麦克莱伦、菲茨·波特等高级将领,下至波托马克军团的许多士兵对其一时难以接受,尽管解放的对象不包括支持联邦的各蓄奴州内的奴隶,但从这一刻起,内战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战后,麦克莱伦似乎被双方惨重的伤亡惊呆了,他除了组织善后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当华盛顿一次次催促他尽快动身彻底歼灭李时,他的每一次回复均是索要马骡、鞋子、军装、军毯以及多多益善的部队。他还一再坚称,对面的敌军比他强大数倍。

10月1日,林肯亲自来到安提塔姆战场,视察部队,并再三恳求、劝说、命令麦克莱伦前进。返回华盛顿后,林肯又通过哈勒克向麦克莱伦下达最后通牒:“渡过波托马克河并袭击敌军,趁着道路良好,必须马上开始行动。”麦克莱伦依然不为所动。10月10日—12日,斯图尔特的骑兵再次发威,横穿宾夕法尼亚与马里兰,以伤亡2人的代价掠夺钱伯斯堡,绕着波托马克军团行进整整一圈,带回1200匹马和几十名俘虏——联邦军再度遭受奇耻大辱。当麦克莱伦再次重申,他的进军必须继续拖延,直到把不堪再用的马匹都换掉为止,林肯愤然发出讥讽的复电:“请原谅,试问自从安提塔姆战役把一切都弄得疲惫不堪以来,你军的军马究竟干了些什么?”

◎安提塔姆战役后,林肯前去视察战场,并与麦克莱伦会面,后者嘲讽长相有些丑陋的总统为大猩猩,而林肯则把波托马克军团称为“麦克莱伦的卫队”

麦克莱伦终于缓缓挪动他的军团,单单是渡过波托马克河就费时近一周(李将军在安提塔姆战役后仅仅一天就完成了渡河任务),第二周勉强向南“爬行”50英里。当他们抵达沃伦顿后,能攻善守的朗斯特里特已翻越蓝山,部署在前往里士满必经的库尔佩珀;而神出鬼没的杰克逊也已偷偷溜到麦克莱伦侧翼的谢安多洛河谷之中:李又一次依靠机动优势占据了主动。指望麦克莱伦直捣黄龙结束战争是完全不可能了,林肯就此对他彻底死心。

11月,天降暴风雪,狂风卷起大片雪花。波托马克军团的士兵们裹着毯子蜷缩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堆堆的雪。勤务兵、哨兵、警卫兵及执勤军官们都换上天蓝色双排扣罩袍大衣(带披风的双排扣大衣),在营帐内外来回巡视。在第9军的营地里,忽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斯坦顿的副官凯瑟尼斯·白金汉将军。他来传达陆军部的命令,第9军军长伯恩赛德得知,自己第三次得到了担任波托马克军团司令的机会。尽管伯恩赛德十分清楚自己并不胜任这一要职,但还是极不情愿地做出服从命令的决定。随后,二人一起来到麦克莱伦的司令部。

麦克莱伦平静地接受了解除其指挥权的命令。尽管他很清楚当下战事是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也很清楚他的老朋友伯恩赛德更适合率领一个团冲锋陷阵。在此后的几天里,他依然留在司令部,一面与伯恩赛德交接工作,一面平息了一些将士向华盛顿进军、为总司令讨回公道的呼声。随后便告别了他呕心沥血打造的军团,前往特伦顿待职。

一年前的夏天,混乱中组建的联邦军犹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稚嫩绵软、柔弱无力。经历第一次奔牛河战役的惨败后,这个婴儿茫然无措,号啕大哭。这时,麦克莱伦适时出现,如同年轻强壮的父亲,用他工程师的严谨耐心、对士兵无私的关怀与赏罚有度,以及军中稀缺的职业军人经验,将这支纯粹的民兵武装打造成战力不俗的波托马克军团。他们一同经历了一年的风雨沉浮、兴衰荣辱。但在马里兰的血腥考验中,与他一手调教出的士兵英勇善战、舍命相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父亲指挥失策、优柔寡断、怯懦不前,已经成为限制军团战力进一步施展的沉重桎梏。尽管他仅仅34岁,却已老气横秋。对于愈挫愈勇的蓝衣小伙子们来说,是时候挣脱父亲虽然温暖却愈发无力的怀抱了。他们要寻找更为强势、果决、富有进取精神,同时也更为冷血无情的领军者,让其引领波托马克军团成为一股不可阻挡的蓝色铁流,倾泻在南方叛乱十一州的广袤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