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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萧之战(萧氏兄弟阋墙)

诸萧之战简介

诸萧之战:侯景虽平,形势却比侯景之乱时还要严峻,湘州陆纳再叛;萧氏兄弟相争,萧纪为了和梁元帝争夺帝位,称帝于成都,年号天正,受到西魏大将韦孝宽和梁元帝的讨伐。诸萧之战,荆益两州的互掐,是典型的亲痛仇快的惨剧。西魏付出极其轻微的代价全取蜀汉之地,而梁朝国土大片沦丧,数万军队在内讧中毁灭,再也无法抵抗北朝的威胁,事实上已经敲响了灭亡的丧钟。

诸萧之战过程分析——

承圣元年(552年)十一月,装模作样已久的梁湘东王萧绎终于接受部下的劝进之请,在江陵称帝。这位对皇位渴望非凡的湘东王,还来不及仔细享受皇帝之乐,便要应对四面八方的危险。侯景虽平,形势却比侯景之乱时还要严峻。

一、湘州之叛

就在萧绎称帝前一个月,湘州突然爆发叛乱。此时益州萧纪的部队已经沿长江东下,准备进攻荆州。形势如此危急之下,与荆州近在咫尺的大州突然叛乱,萧绎震惊万分。

这次叛乱的源头还要从王僧辩平定侯景叛乱说起。台城被梁军收复后,湘州刺史王琳自恃姊妹都被湘东王纳为妃子,平叛之战又立了大功,在台城内为所欲为,部下军士犯禁违法从不管制。王僧辩忌惮他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把情况上报萧绎请求按律杀之。不久后王琳便接到萧绎返回江陵的命令,他率本部兵东返荆州,走到巴陵时留了一手应急之计,他命长史陆纳率部停军不进,自己到江陵见萧绎,约定如果他回不来,陆纳便率军反叛。

王琳出身于兵家,手下招揽了万余兵马,这些人都是江淮间群盗,历来多行不法。王琳为人豪迈大气,倾身折节与部下将士交结,获得的赏赐之物大多散给部下,是以深得将士拥戴,所以他有底气以手下部队作为保全性命的资本。

王琳入江陵后,在晋见萧绎时被当场抓捕,而后投入狱中,随他一同晋见的副将殷晏被杀。萧绎任命儿子萧方略继任湘州刺史,又命廷尉卿黄罗汉、太府卿张载到巴陵陆纳军中宣布命令。陆纳心知王琳必然不免于祸,便按约定拒不受命,把黄罗汉和张载扣押在军中。萧绎闻讯又遣近侍太监陈旼到军中招抚陆纳,陆纳仍不受命,还当着陈旼的面把张载剖开肚子,把肠子拉出来系到马腿上,马跑起来把张载的肠子全都拉了出来,陆纳还不解恨,把张载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把心脏挖出来对着陈旼挥舞,残骸也被烧成灰烬。张载先前有宠于萧绎,嚣张跋扈,荆州士民痛恨万分,此时终于遭到报应。黄罗汉因为素来为官清廉、待人谨慎,而免于杀身惨祸。

后三国战争:诸萧之战——丧钟为谁而鸣

湘江今貌

陆纳自知闹得动静越大,王琳就越安全,他一不做二不休,率军南下进占长沙,复又发兵向东南攻占衡阳郡(治所在今湖南株洲县)。

萧绎素知王琳之能,生恐仅靠江陵的兵力不好制服陆纳,而且萧纪的兵马已逼近峡口,必须尽快解决这场叛乱,便发檄急召远在建康的王僧辩率军平叛。同时令刚从西魏释放回来的宜丰侯萧循、平北将军裴之横等率军进攻长沙。萧循本来镇守汉中,萧绎在郢州之战时曾下令割汉中之地与西魏,以求西魏帮助平乱。萧循拒不从命,后来西魏大将达奚武进攻汉中,萧循外无援兵,力不能支,遂降于西魏,西魏丞相宇文泰把他放归江陵(详细经过将在《梁益之战》一节中叙述。侯景之乱的前后几年,西魏、北齐、梁各国发生的事情错综复杂,若综而叙之容易混乱,故每节都专述一事,望读者理解)。萧循知道萧绎生性嫉刻,便把自己带回来的部曲僮客悉数上交萧绎,因此被萧绎所容。

陆纳相继攻破湘州以南数个郡县,但他的叛乱行为不得人心,因此附近州县多有举兵对抗者。萧循驻兵于巴陵,与衡州刺史丁道贵、营州刺史李洪雅进攻陆纳。

陆纳此人也是诡计多端,他见诸军合围,自忖不能硬碰硬地打消耗战,便遣使请降,萧绎派受降使者到陆纳军中,一军将士都伏地哭泣,声称只是因为王琳获罪,众军暂时在湘州逃避,并没有其他想法。陆纳还把妻儿老小交给使者作为人质,以示诚意。萧循感到事情不对头,认定这是陆纳的缓兵之计,便令诸军严加戒备。陆纳果然派轻兵袭击巴陵城,若不是萧循预有准备,陆纳之计几乎得手。

陆纳攻巴陵不成,又转而攻李洪雅与丁道贵。王琳的部队本就剽悍善战,经过平侯景之战又得到很大锻炼,李、丁二部根本不是对手,都被陆纳击破。丁道贵被杀,李洪雅则因为一则诗谶,被陆纳供起来号称大将军。梁天监年间,僧人宝志写了首神秘莫测的诗:“太岁龙,将无理。萧经霜,草应死。余人散,十八子。”十八子就是李字。时人都以为萧氏当亡、李氏当兴。

承圣二年(553年)二月,王僧辩率大军西返巴陵。王僧辩在巴陵与侯景苦战,一举逆转整个平叛之战的形势,甚为时人所称道。萧循自以资历、威望都不如王僧辩,便让都督之位于王僧辩。王僧辩生恐威望太过引起萧绎的猜忌,推辞不受。萧绎欲用王僧辩之力,便分任二人为东西都督,共同率兵攻长沙。

陆纳在长沙大治水师,其中一艘大舰名曰“三王舰”,“三王”意指被萧绎害死的邵陵王萧纶、河东王萧誉、桂阳王萧慥(按,此说出自《南史·王僧辩传》,不甚准确,萧纶虽被萧绎逼迫,但并非死于萧绎之手,而是被西魏大将军杨忠所擒杀)。陆纳立3个藩王的木像于船上,每次出战前都祭祀以求福。陆纳造反本就不是什么正义之举,拿这种恶心人的做法来给萧绎添堵,正像是二狗互搏,都没有什么光彩。

王僧辩很熟悉陆纳部队的特点,不急于硬碰硬地对攻,而是慢慢筑连城向长沙城下推进。陆纳同样也知道王僧辩的厉害,不敢出兵进攻,在王僧辩的不断进逼之下退守长沙城。此后虽然发生过一些小的战斗,王僧辩还因为过于轻敌被陆纳部将吴藏、李贤明打了个偷袭,但总体上是王僧辩占据绝对优势,攻下长沙是迟早的事。

如果按王僧辩的战略,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活活磨死陆纳是上上之选,但此时荆州的外部形势越来越危险,益州大军即将突破峡口东下,陆法和快要抵挡不住,数次告急于萧绎。如果湘州迟迟拿不下来,便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情急之下萧绎命王琳到长沙劝陆纳投降,王僧辩把王琳放到攻城楼车上升起来给陆纳看,陆纳众军都感动泪下,声称只要放王琳入城就投降。王僧辩想以武力彻底解决陆纳,但架不住萧绎心急如焚,最终还是把王琳放归长沙城。湘州叛军果然归正,并接受萧绎的命令,承圣二年(553年)六月,全军西上进攻萧纪。

二、兄弟阋墙

湘州事平的时候,正是荆、益二州决战的关键时刻,萧绎、萧纪亲兄弟两个,正在三峡打得如火如荼。在权力面前,父子相残、兄弟相杀并不少见,南朝宋齐梁陈四代,代代皆有。但唯独梁朝皇室之间的残杀尤为剧烈,诸萧的表现也特别愚蠢。我们姑且把时间回溯一下,看看诸萧氏子弟无耻而愚蠢的残杀史。

梁的宗室子弟众多,梁武帝萧衍兄弟有10余人,后人多有在武帝朝封王封侯者。萧衍本人有子八人,到梁武帝晚年,仅剩三子太子萧纲、六子邵陵王萧纶、七子湘东王萧绎、八子湘东王萧纪,孙子辈已经成年的也有不少,血缘最近的当属故昭明太子的两个儿子河东王萧誉、岳阳王萧察。由于梁武帝寿命超长,威望超高,萧氏宗室虽互有嫌隙,但武帝在时谁也不敢有异动。侯景之乱突然敲掉梁朝中枢神经系统,在外拥兵的藩王们突然之间失去精神和政治上的双重领袖,宗脉较远的宗室各据州郡观望形势,梁武帝的直系子孙们压抑许久的对权力的渴望一夜之间爆发出来,酿成一场场残酷的骨肉之争。

梁宗室之间的战争主要围绕争夺皇位继承权展开,其中最主要的是萧绎与昭明太子的两个儿子的战争。

梁武帝嫡长子昭明太子萧统早有贤名于本朝,是梁宗室子弟品行最端正、才能最突出的一位,只可惜天不假年,他在梁武帝普通三年(522年)病逝。所遗诸子尚未成年,梁武帝没有立萧统的儿子为皇太孙,而是立年长的皇子萧纲为太子。立嫡不立长是传统的宗法制度,萧衍的立储行为有悖传统,虽是出于稳固社稷的考虑,但内心颇觉有愧,因此昭明太子的诸子都超格封为郡王,并授以大州之任。

萧誉、萧察兄弟抱怨武帝不立其长兄萧欢为皇太孙,一直耿耿于怀。武帝晚年朝政逐渐紊乱,时任雍州刺史萧察在州中积聚财货,招诱勇士,渐渐与中央离心。太清二年(548年),梁武帝似乎对萧察的不臣之迹有所察觉,便进行了一系列人事调整,改授张缵为都督雍梁诸州诸军事,取代萧察,以萧察之兄萧誉接替张缵任湘州刺史。张缵是当时名士,甚为梁武帝赏识,同时还与荆州刺史萧绎过从甚密,任他为雍州军事长官,有巩固北部边防的用意。张缵虽然文才著称于一时,但品行却不甚高。他看不起年轻的诸王,认为他们无法与己相提并论,萧誉到湘州接替他时,张缵应接礼仪甚薄,让萧誉十分不快,于是故意留住张缵不让其到雍州上任。

太清三年(549年)二月,侯景叛军围攻台城,萧绎、萧察、萧誉和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各率本州军马准备赴援,张缵对萧誉怀恨在心,便跑到江陵骗萧绎说萧誉在长沙整治水师已毕,马上就要乘虚袭击江陵。萧绎大惊失色,他本就不愿下江东打侯景,顺坡下驴地把部队撤回江陵。桂阳王萧慥当时部队还停在江陵未还,萧绎生恐萧慥与萧誉合谋,便设计把萧慥杀掉。而后立即派兵进攻长沙,意图吞并湘州。

萧绎和萧誉兄弟之间的矛盾实际上是对继承权的争夺,如前节所述,梁武帝被贼所困,中央实际上丧失了安排继承人的话语权,这么一来在外的皇子皇孙都有可能继承皇位。萧誉兄弟由于是皇嫡长孙,法统地位比庶出的萧纶、萧绎、萧纪更正,是以萧绎迟早会与萧誉有一战,张缵挑拨只不过是催化了矛盾的进度。

萧绎长子萧方等率军进攻湘州,萧誉率军逆战,击败荆州军,萧方等落水而死,两家仇越结越深。萧绎又遣鲍泉、王僧辩进攻湘州,王僧辩深恐兵力不够,便想等待本部兵马集合完毕后再南下。萧绎生性气量狭窄,又多疑忌,以为王僧辩有异心,便命令鲍泉拘捕王僧辩,萧绎当面质问王僧辩,气极之下又执剑乱砍,王僧辩大腿中剑,血流满地,昏晕在地。萧绎仍不解恨,下令将王僧辩的家人全部投入狱中治罪。鲍泉独自率兵进攻湘州,此人就是后来在郢州之战中被侯景叛军生俘的那位才能平庸的大胡子文人。鲍泉进军于石椁寺,萧誉自恃骁勇率军逆战,结果被鲍泉击败;稍后荆州军进至橘子洲,萧誉再战又败,遂退守长沙。

与此同时,雍州刺史、岳阳王萧察与萧绎的矛盾也激化起来。此前萧察会兵东下援建康,先派司马刘方贵出发,刘方贵与萧察有矛盾,却与萧绎关系较好,于是倒戈与萧察对抗,萧察攻灭刘方贵后,去雍州接替萧察的张缵也在萧绎授意下发动兵变,稍后也被萧察扑灭。这两起事件令萧察极度痛恨萧绎,等到鲍泉二次进攻湘州时,萧察举兵二万南攻江陵。

一时间从雍州到荆州再到湘州战火遍地,梁武帝本意是巩固荆雍一带边防,却不料自己身陷重围之时,几个担负边防重任的儿孙却不管不顾地自相残杀起来,个中之惨,令梁武帝不得不反思自己对待宗室的政策。

萧梁宗室的内讧早有祸根,就是梁武帝对宗室子弟的过分放纵。从梁武帝萧衍第二子萧综事变时就已有端倪。萧综母亲吴氏原本是南齐皇帝东昏侯萧宝卷(因其被废杀,故齐皇室不敢追谥为帝)的妃子,东昏侯被杀后,吴氏成了梁武帝的妃子,然后在7个月后生下了萧综。人们传言萧综是东昏侯遗腹子,但萧衍为了显示其宽宏大度,坚定地表示这个儿子是自己的,对待萧综和自己的亲儿子没有什么两样。萧综长大后听到流言蜚语,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身世,终于有一天叛逃到北魏去投奔原南齐宗室萧宝寅。

临川王萧宏是萧衍的弟弟,一贯懦弱无能,但却被萧衍委以重任。梁天监四年(505年)萧宏率兵北伐北魏,在初期已经获胜的情况下却畏惧不前,深恐遭到失败,他闻听北魏有援军便弃军而逃,诸军找不到主帅也溃乱南逃,梁朝数年积累的粮草器械损失殆尽,导致梁朝规模最大、准备最充分的一次北伐荒唐地流产。对此萧衍也没有怪罪,只是象征性地免掉他的官职,不久便又官复原职。萧衍并非不知道他的弟弟无能,例如他有一次数落萧宏说:“我的才能比你强过百倍,但坐这个皇帝的位子仍然战战兢兢,你却这么恣意妄为。我不是不能废你或杀你,只是顾念兄弟情分,不忍对你这个愚笨的人下手。”后来萧衍听人传说萧宏在自家仓库私存武器铠甲,意图谋反,实地查看后发现原来30余间大仓库装的全是金银财宝。萧衍大笑说:“六弟的生活过得真是好。”后来对萧宏宠信如故,仍然让他做扬州刺史(京师建康地区的军政长官)这样重要的官职。

这种没有底线的放纵带来的危害是相当深远的。在开国一代功臣名将相继去世后,萧氏皇族的后辈逐渐走上权力的前台,他们纷纷被委以方镇重任。长期过于宽松的政治环境让这些皇族们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无视法纪约束,他们手中掌握的军政大权成为彼此争权夺利的工具,这与萧衍分封子弟以拱卫中央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使得梁朝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西晋末年八王之乱的老路。

对于这种局势,萧氏皇族中人也有人比较清醒。例如萧衍的第六子萧纶。他是梁武帝诸子中比较有良心的一个,侯景之乱当上游诸萧不肯全力解围之时,他率本部兵马一直浴血奋战与侯景死拼,但因为实力不济,部下兵力损失殆尽。后来湘东王萧绎与河东王萧誉发生冲突时,他又出面调解矛盾,但因为自身力量弱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萧纶便整顿军马准备东下再攻侯景,不料湘东王萧绎丧心病狂地趁乱兼并萧纶,萧纶猝不及防,被打得溃不成军,后来走投无路被西魏大军在汝阳擒杀。萧纶在调停荆湘之争时,曾给七弟萧绎写过一封信,大意是:大敌仍在,父仇未报,我们在外镇守的三个兄弟(指六子萧纶、七子萧绎、八子萧纪)理应先报大仇,至于我们内部的矛盾,应该先放一放。如果自己先打起来了,岂不是反遂了侯景的意。况且兄弟叔侄内战,即使打胜了也是很残酷的事。

萧纶有这样的见识难能可贵,但无奈萧氏皇族长期积累的恶劣风气已经难以挽回。诸皇子、皇孙之间大打出手,更加刺激了本就心怀观望的地方实力派的野心。在起兵勤王、讨伐侯景的幌子遮掩之下,各地州郡长官和豪强纷纷招合流散,各霸一方,进一步把梁朝推向分裂的深渊。

视线还回到荆、雍、湘三州大战上。萧察率军进攻荆州,萧绎前后受敌一时无计,想起能征善战的王僧辩,便又厚着脸皮到狱中询问对策。王僧辩详细地策划了应对方略,萧绎大喜,当场赦免王僧辩,命令他率兵抵御萧察。萧绎这种刻薄的驭下之术,难免不令属下寒心。

萧察的部众对内讧本就不赞同,攻江陵时因为萧绎抵抗甚烈,加上天降大雨,萧察远道来攻十分不利,杜氏诸将杜岸、杜幼安、杜龛(后多被萧绎所用)举族叛归萧绎,萧察狼狈败还,尽杀杜氏的家属老小,挑起荆湘祸端的张缵也被萧察下令处死。约在西魏大统十五年(梁太清三年,549年)十月左右,萧察自感力不能敌荆州,遣使请降于西魏。宇文泰纳萧察之降,不过当时颍川之战刚刚结束,西魏在荆州方向(西魏荆州在穰城,今河南邓州)的部队遭到东魏毁灭性打击,一时无力遣军对襄阳进行实质性增援。

解除北面威胁后,萧绎改任王僧辩为征讨都督前赴长沙。事实上鲍泉率军攻战湘州颇有起色,已把萧誉围困在长沙城,但为讨好王僧辩,萧绎仍公开宣称鲍泉有十条大罪,让王僧辩带人抓捕鲍泉回来治罪。这种做派自然是给王僧辩台阶下,鲍泉以文才颇受萧绎宠信,不久后便免罪重新起用。王僧辩免于一死已是万幸,他只管接过军权继续进攻长沙,对萧绎的矫揉造作哪敢置一言。王僧辩本事强过鲍泉何止一点半点,他主持部队进攻长沙,很快便打破城池,生擒萧誉。萧誉被斩首处死,死前他哀告说:求一见七叔,当面诉说张缵这个奸贼的罪过。只可惜无人搭理。

三、荆益决战

承圣二年(553年)六月,梁元帝萧绎平定湘州之叛后,命诸军相继西上峡口,与益州军决战。梁武诸子,世上仅存二人,可这二人却丝毫不顾血肉之情,彼此都恨不得平吞了对方。继一系列的侄攻叔、叔杀侄的骨肉相残丑剧之后,梁朝顶级的宗室内讧终于上演。

萧纪字世询,萧绎的异母弟弟。萧纪在几个兄弟中文才不够突出,但因为幼子的缘故,梁武帝极其宠爱。天监十三年(514年)萧纪出任扬州刺史,梁武帝亲自修改中书省拟制的任命诏书,足见寄望之深。大同三年(537年),梁朝在南郑击败西魏入侵之军,益州、汉中形势大为改观,萧纪以幼子之地出镇益州这个最边远的大州,朝野群臣都揣测梁武帝是否会把皇位传给他。他在益州专制17年,政绩斐然,史称:“开建宁、越嶲,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功,外通商贾远方之利。贡献方物,十倍前人。”他还养马8000匹,加强川中武备。他本人武艺高超,尤其善于舞矟,每九天带队出去练兵,自己亲领部队操练。梁武帝为嘉奖他的功绩,加授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誉。

侯景围困建康时,萧纪考虑到如果发兵,路途非常遥远,而且要经过萧绎的防区荆州,况且即使打到建康,也未必打得过侯景,为保存实力,萧纪只遣其子萧圆照率3万名士兵出峡,受萧绎的统一节度指挥。但萧绎为了独揽平侯景的大功,不让萧圆照东下。蜀中之军本就对救建康不感兴趣,于是顺水推舟在巴东屯驻下来。梁武帝驾崩的消息传到蜀中后,萧纪又欲起蜀中之兵东下讨伐叛军,彼时平叛之战的形势渐渐为萧绎掌握,萧绎不愿萧纪来争功,便又报书给萧纪说:“蜀中斗绝,易动难安。弟可镇之,我自灭贼。”萧纪情知萧绎真实目的在于独揽大功,但对方既已表露出不同意自己出兵,如果硬要举兵东下,势必会提前引发战争,是以不敢发兵。

萧绎对萧纪的图谋洞若观火,他便把平定侯景之乱抓获的战俘给萧纪送过去几个,意思是东边的叛乱已经被平定,你萧纪如果敢东下,将面对整个江南的抵抗。

萧纪的世子太子萧圆照镇守巴东(今重庆奉节),侯景战俘送到巴东,萧圆照为了坚定其父进攻萧绎的决心,把侯景战俘全数扣留并藏起来,而后派人到成都报假信说,侯景之乱还未平定,听说荆州也已经被侯景攻破,请蜀中立即派大军东下,趁乱吞并荆州。

彼时西魏趁南梁内部散乱,以达奚武、王雄为首将拿下汉中和梁州(具体细节在《梁益之战》一节有详述),川北失去屏障,形势十分危险。但萧纪仍决定东下进攻荆州,虽然知道汉中的豪强纷纷起兵反抗西魏,却不派一兵一卒北上支援。

在梁朝宗室集体癫狂的洪流中,不管是谁都难以独善其身。舍外敌而搞内讧,这是梁宗室最愚蠢最丑恶的行为。

萧绎初闻萧纪盛兵东下,甚为恐惧,他让人画出萧纪的肖像,在其肢体上钉上钉子以魇镇萧纪。彼时湘州未平,益军又至,萧绎恐慌之下向西魏求救。西魏丞相宇文泰眼光何等敏锐,闻讯立即决策乘虚进攻益州(战争过程详见《梁益之战》),这直接导致南朝失去益州重镇,给国防形势造成极大被动。

承圣二年(553年)五月,萧纪大军开到巴东,这才知道侯景之乱已经平定,他颇有些后悔。已册封为太子的萧圆照劝其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消灭萧绎,以成皇帝之实。其时西魏大将尉迟迥率大军已破剑阁,蜀中危在旦夕。益州将士无心东下,日夜思归,不少部将都劝萧纪早点班师,还救成都根本之地。

然而大军又岂是随便撤来撤去的,事已到此,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荆州,萧纪下令:再敢言退者死。益州大军进至西陵峡,旌旗千里,舳舻蔽空,声势十分浩大。萧绎部将陆法和在峡口拒守,由于荆州军主力都在湘州平乱,守在峡口的兵力十分寡弱,只能依托地利防守。陆法和在江岸两边到处筑城,往江里填上大量土石,还在江面上拦起铁锁,阻止船只通行。

萧纪也在江岸上起连城进逼荆州军,用大船撞断拦江铁锁,陆法和连连向萧绎告急。萧绎情急之下接连起用俘虏的侯景旧将任约、谢答仁为将军,令其率军西上救援陆法和。

萧绎自以势弱,便写信劝萧纪退兵,信中说:“甚苦大智,……以兹玉体,辛苦行阵。……吾年为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傥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代之期;让枣推梨,长罢欢愉之日。”写信的口吻仍是兄弟家信,刻意避开了两人都称帝而不能相下的尴尬。但萧纪自恃兵力尚强,希望通过一战消灭萧绎。

六月,王琳率湘州军也进抵峡口,荆州军兵力大增,双方形势陷入胶着,萧纪既无法迅速突破江防,更何谈攻灭江陵的远期目标。荆州军也无法一时间击败萧纪,只能凭险阻击,慢慢扭转劣势。

但是双方后方的形势却有天壤之别。荆州方面刚刚平定湘州叛乱,又与西魏暂时讲和,对江陵威胁最大的襄阳萧察也不敢贸然进攻,王僧辩所部军队据史料推断还留在荆州大本营,可以说萧绎几乎没有后顾之忧。益州方面却越来越糟糕,西魏尉迟迥大军突破剑阁,在带路党杨乾运的引导下攻克潼州(今四川绵竹),西魏军的前哨很可能已经抵达成都城附近,由于萧纪东下时把主力全都带走,成都附近的防守兵力极度薄弱。萧纪如果继续在峡口僵持下去,老巢被西魏端掉是毫无疑问的。无奈之下,他派将军谯淹分一部分主力驰援成都,同时遣度支尚书乐奉业去向萧绎请和。孰料这个原本被萧纪寄予重望的人——能够借其口辩恫吓萧绎退兵讲和——却转脸向萧绎送款,他一五一十地告诉萧绎,益州军粮草告罄,将士思归,崩溃是迟早的事,千万不可议和。

萧绎大喜,便回书不和,分命诸将加紧攻势。不久后,益州军在双重压力下终于崩溃。巴东的豪强发动叛乱,杀了峡口守将公孙晃。任约、谢答仁攻破蜀军的陆上营垒,引发益州军沿江两岸十四座城池的一连串投降。

萧纪心中忧虑万分,不知如何是好。他初出益州之时,曾令人把黄金铸成一斤一个的饼子,共铸了1万斤,银饼则铸了5万斤,还有数量极其庞大的绢帛。每次出战前,萧纪都把金银财帛拿出来给将士们看,以鼓励他们死战,但拿出来许多次也不舍得分发一丝一毫,士卒们颇有怨言。宁州刺史陈智祖请萧纪把金银分赏将士以提振士气,与荆州军作最后一搏,萧纪这个守财奴说什么也不愿意把他的钱发下去。这之后萧纪众军更加离心,有将军请见萧纪商量军情,萧纪统统不见,一个人闷在船里,以手捶床发泄郁闷。

荆州陆法和抓住战机,令湖阳(今河南唐河)人樊猛率3000人,乘坐轻便的小船,溯江而上直捣萧纪舟师中军。樊猛出身雍州,与其兄樊毅都是勇悍能战之辈,太清三年(549年)台城激战时樊氏兄弟与叛军血战整日全身而退,足见其勇。樊猛率军靠近萧纪的中军时命士卒擂鼓呐喊,乘着威势向益州船舰发起冲击。萧纪军连日进攻峡口江面没有进展,士气很是低迷,被樊猛这么突然一击顿时大乱,诸军不能列阵,被樊猛杀得七零八落,许多人都弃舟登岸逃命,死者多达数千人。萧纪带着心腹数百人逃命,峡口之西的江面都被荆州军截断,便顺流向东逃命。樊猛穷追不舍,追杀萧纪部众殆尽,最后带人登上萧纪的座船。萧纪绕床而躲,手持金囊扔给樊猛说:“以此雇卿,送我一见七官。”七官就是萧绎,萧纪毕竟是萧绎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兄弟,樊猛不敢造次杀人,便把萧纪看守起来。

萧绎听闻萧纪已被擒获,虽想立刻杀之以绝后患,但他又不愿背上杀弟的恶名,便给樊猛送去密令:“生还不成功(必须当场格杀,活着带回来就是失败)。”樊猛心领神会,在舟中杀死萧纪。萧纪的儿子萧圆照被生俘,与先前被萧绎囚禁的萧圆正关在一起。萧圆正见到哥哥哭着说:“你何苦去挑拨父亲和七伯的关系,弄得我们都这么悲惨。”萧圆照说:“我计划错了。”萧绎不给两兄弟送饭,把他们饿得啃自己胳膊充饥,13天后都饿死在狱中。萧纪伪政权就此灰飞烟灭。

萧绎明面上虽未下令杀两个侄子,但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又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江陵人听说萧纪二子死得这么惨,都为之叹息。稍后萧绎下诏开除萧纪一门的族籍,赐姓饕餮氏。这种刻薄的做法,实在令天下人寒心。

消灭益州军主力后,荆州军趁机西上略取巴东郡,但也就止步于此。西魏尉迟迥已攻下成都,控制今重庆以东的广大区域,荆州军不敢绝其盟好,停军固守已占领的州郡。

荆益两州的互掐,是典型的亲痛仇快的惨剧。西魏付出极其轻微的代价全取蜀汉之地,而梁朝国土大片沦丧,数万军队在内讧中毁灭,再也无法抵抗北朝的威胁,事实上已经敲响了灭亡的丧钟。

天下形势,斗转星移。公元6世纪中叶的中国,天下气运的权柄,已然悄悄转移到北方那个曾经最弱小的鲜卑政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