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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卧儿皇位继承战争(沙贾汗4儿子皇位争夺战)

莫卧儿皇位继承战争简介

莫卧儿皇位继承战争:莫卧儿皇位继承战争,是莫卧儿帝国的第5位皇帝沙贾汗统治晚期在他的4个儿子之间爆发的皇位争夺战。一母同胞、性格各异的四兄弟为了不同的立场而结盟、厮杀、背叛、欺骗。

莫卧儿皇位继承战争过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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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卧儿帝国是南亚次大陆上最后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莫卧儿”(Mughal)是“蒙古人”的意思,因为莫卧儿皇室来自中亚,拥有帖木儿的父系血统和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母系血统,可以说莫卧儿帝国也是黄金家族建立的最后一个帝国,是黄金家族“最后的荣耀”。莫卧儿帝国在1526年由中亚贵族巴布尔建立;后来,阿克巴大帝(Akbar,1542—1605年)统一北印度,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贾汗吉尔(Jahangir)及沙贾汗(Shah Jahan)统治时期,帝国达到鼎盛;在奥朗则布(Aurangzeb)统治时期,帝国版图扩张到最大。当武功赫赫的奥朗则布于1707年去世后,莫卧儿帝国四分五裂,威势大不如前。到了19世纪,皇帝甚至变得有名无实,其政令不出首都德里,被戏称为“德里城主”。但是,印度民族大起义(1857—1859年)期间,末代皇帝巴哈杜尔·沙二世(Bahadur Shah Ⅱ)仍被各路人马推举为共同领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卧儿帝国的影响力可见一斑。直到英军攻陷德里城,俘获巴哈杜尔·沙二世并将其流放缅甸,莫卧儿帝国作为一个政治实体才正式消亡。

本文要讲述的,是莫卧儿帝国的第5位皇帝沙贾汗统治晚期在他的4个儿子之间爆发的皇位争夺战。一母同胞、性格各异的四兄弟为了各自的目的而结盟、背叛、欺骗、厮杀,最终,他们当中被命运选定的那个人,从累累尸骨里捡起了沾满血腥的皇冠,荣登至高无上的孔雀宝座,成为南亚次大陆的主宰。

腥风血雨的前奏

1657年3月7日,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刚刚结束了30年的统治,即将开启第31年。在莫卧儿皇室的习惯里,每3个10年称作“盖恩”(Qarn),被认为是最吉祥、完美的数字。值此承前启后之际,沙贾汗在离首都德里约100英里的行宫举办了盛大的庆典。在这场庆典上,来自伊朗萨法维王朝、中亚布哈拉汗国、土耳其和阿拉伯的使者,以及来自意大利和法国的旅行者纷纷到齐,冠盖云集,觥筹交错。此时的莫卧儿帝国正处于全盛时期,光是帝国的贵族们拥有的丰厚财富、奢华派头,就能使其他国家的国王都黯然失色。沙贾汗端坐在价值连城的孔雀宝座上,举世闻名的三大钻石——“光明之山”“光明之海”“沙赫”,以及无数珍贵宝石尽归他所有,他头上戴的帽子装饰着硕大的红宝石和鹭羽,身上穿的白色锦缎衣服有金银刺绣,他全身上下笼罩在令人目眩神迷的耀眼光芒中,恍若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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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贾汗与慕塔芝·玛哈尔

沙贾汗为他心爱的妻子慕塔芝·玛哈尔修建的陵墓即将落成,他不惜耗费巨资,用最纯净的白色大理石为材料,建造了后来闻名于全世界的“泰姬陵”。虽然莫卧儿帝国的两次对外战争失败,虽然为修建泰姬陵而财政吃紧,但是此时的帝国看起来国泰民安,一片祥和景象。大部分人深信,沙贾汗将会带领他们由一个辉煌的30年走向另一个辉煌的30年,黄金家族的荣耀将会继续庇佑北印度,帖木儿和成吉思汗的子孙将会一如既往地安宁统治这片土地。

但是,危机的种子已经悄然埋下,在帝国的裂缝里暗暗生长,只待一个时机便会破土而出。这些种子正是沙贾汗与慕塔芝·玛哈尔的爱情结晶,一母同胞的四兄弟——太子达拉·舒科、二王子舒贾、三王子奥朗则布、四王子穆拉德。

1657年4月底,沙贾汗返回德里。9月6日,他忽然病倒了,先是便秘了整整一周,然后病情急转直下,全身都肿胀起来,高烧不退。在此期间,沙贾汗滴水不进,宫廷医生们束手无策,救治无方,眼看着皇帝就要不久于人世——但是这场来势汹汹的重病并没有要了沙贾汗的命,而是带给他比死更痛苦的后果。

按照莫卧儿帝国的惯例,只要皇帝身在首都,每天早晨都应该在阳台上面会公众,但是他已经10天没有出现了。与此同时,太子达拉·舒科封锁一切消息,禁止任何人接近沙贾汗的病榻。一个谣言开始在德里流传,并且迅速传到各个行省,说沙贾汗已经死亡,而太子达拉·舒科封锁消息是为了做好部署,稳固根基,确保自己继承大统。

莫卧儿帝国历史上出现过多次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惨剧,如贾汗吉尔反叛父亲阿克巴,库斯鲁反叛贾汗吉尔、沙贾汗与沙尔亚尔争夺皇位,但是,沙贾汗统治时代晚期的皇位继承战争是最为惨烈的。正是这四位王子争夺皇帝的宝座,才断送了沙贾汗的统治,并且由于他们选择的不同道路,这一场战争成了决定南亚次大陆命运的战争。

沙贾汗与慕塔芝·玛哈尔一共生育了14个子女,没有在童年夭折而长大成人的只有7人,除了上述4位王子外,还有大公主贾汉娜拉·贝格姆、二公主罗珊娜拉·贝格姆和三公主高哈拉·贝格姆。高哈拉·贝格姆是他们的第14个孩子,出生于1631年6月17日。当时沙贾汗正远征德干高原,慕塔芝·玛哈尔在布尔汉布尔的军营生下了她,由于卫生条件恶劣,慕塔芝·玛哈尔死于产褥热,年仅38岁。

沙贾汗病重时,4位王子都正值盛年:达拉·舒科42岁,舒贾41岁,奥朗则布39岁,穆拉德33岁。他们都在各种军事和行政岗位上历练过,积累了丰富的政治经验。而且四人都是省督,麾下有大量常备军队。

达拉·舒科的名字意思是“雄伟、荣耀或辉煌”。在他28岁时,沙贾汗正式确认他为继承人,赐予其“幸运王子”的称号,并让他掌管2万人的军队和2万匹马。31岁时,他被任命为安拉阿巴德总督和古吉拉特邦省总督。38岁时,他被任命为木尔坦总督和喀布尔总督。沙贾汗病倒后,任命他指挥5万步兵和4万骑兵。但是达拉·舒科的军事和行政才能并不突出,他很少去地方上任职,大部分时间陪伴在父亲左右,与文人雅士互相唱和为乐,也因此备受父亲宠爱。他醉心于印度神秘的文化,学识渊博,与印度教教徒来往密切,曾组织把印度宗教典籍和诗歌翻译成波斯语。他还热心于赞助文学艺术,生活十分安逸,喜好美色,甚至有一些他和妻妾享乐的细密画流传后世。他的缺点也很明显,脾气火爆,举止傲慢,在贵族中树敌不少。另外,他在宗教问题上持宽容观点,并且与莫卧儿帝国的伊斯兰教逊尼派(“正统派”)长期不睦,被后者视为异端。

舒贾当时担任孟加拉总督,他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也是一个不错的省督,但不如三王子奥朗则布那么出类拔萃。他还另外有一个劣势,即宣信什叶派,从而激起朝中正统派的不满。谁也料不到他会第一个自立为帝,发动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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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拉·舒科的婚礼

奥朗则布的名字意思是“帝位之荣缀”。沙贾汗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成为帝国的忠实捍卫者、皇位上的荣耀点缀。然而,如果一个人的光芒太过耀眼夺目的话,他是不会甘于当一个配角的。奥朗则布幼年时期即才华出众,他熟读并能背诵《古兰经》,写得一笔好字。16岁时,他与沙贾汗和诸兄弟一同观看斗兽表演,一头发怒的大象突然冲向人群,他临危不惧,勇斗大象。危机解除后,沙贾汗为嘉奖他的勇气,曾奖励给他与身等重的金币。18岁时,他就被封为德干副王,主管相当广阔的国土,年收入约5000万卢比,这片区域后来就成了他的根据地。奥朗则布曾几度远征中亚,戎马倥偬半生。在1635—1657年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的足迹踏遍如今印度、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巴尔赫、坎大哈、木尔坦、古吉拉特、邦德尔坎德、德干高原等区域。他天性冷静,精于算计,战功赫赫,生活朴素,在宗教信仰上是最严格类型的穆斯林,深受帝国正统逊尼派贵族信任。

穆拉德当时是古吉拉特省总督,他虽然也作战勇敢,但是有勇无谋,放荡不羁,而且头脑简单,容易受骗。舒贾在孟加拉称帝后不久,他也在艾哈迈达巴德自立为帝。

虽然这四兄弟是一母同胞,但是他们之间没有兄弟之爱,顶多是其他三人都对太子达拉·舒科抱有嫉妒。在贾汗吉尔皇帝统治晚期,当时还被称为“胡拉姆王子”的沙贾汗曾被父亲猜忌,被迫携妻带子流亡,后来又不得不返回德里,并将达拉·舒科和奥朗则布充作人质。这两兄弟尽管经历过同为人质的两年岁月,但是并没有共患难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斗争在整个莫卧儿帝国是公开的秘密,沙贾汗不得不把奥朗则布远远调离德里,希望能缓和两人的冲突。达拉·舒科和奥朗则布两人在性格和作风上完全不同,他们互相蔑视,也互相嫉妒。达拉·舒科嫉妒奥朗则布的战功和行政才能,奥朗则布嫉妒达拉·舒科拥有太子之位、父亲的宠爱和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能见面的时候,达拉·舒科经常尖刻地讥讽奥朗则布是“伪君子”“苦行僧”,而奥朗则布常常保持沉默,一副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样子,但是他打心眼儿里认为这位大哥“可耻、愚蠢又不公正”,甚至是一个“卡菲勒”(异端)。

这两兄弟之间较大的冲突有两次。1644年,大公主贾汉娜拉因一次意外火灾被烧伤,奥朗则布从德干行省前往阿格拉(Agra)看望姐姐,路上延误了日程,被沙贾汗认为不关心长姐,引来了不满,而后他又仓促地身穿军装、佩带武器觐见沙贾汗,被沙贾汗认为是大不敬,遭到怒斥。在达拉·舒科的挑拨下,奥朗则布被免去职务、军衔,并遭到软禁。在贾汉娜拉的劝说下,一年后沙贾汗又赦免了他。后来奥朗则布先后出任古吉拉特总督,受命远征中亚坎大哈,并于1653年重新回到德干行省担任总督。

1656年1月,沙贾汗命令德干省督奥朗则布兴兵讨伐南印度的高康达王国和比加普尔王国。在奥朗则布即将兼并两王国之际,又是达拉·舒科阻挡了他。达拉·舒科向沙贾汗进言道:“奥朗则布本就据有德干行省广阔之地,若是又征服两王国,势必自立为王,裂土而立。”沙贾汗又考虑到这两个王国可以起到战略缓冲的作用,阻挡南部山地的马拉塔人,于是命令奥朗则布退兵。奥朗则布无奈之下,与两国签订和约,撤兵返回。1657年1月,南印度的比加普尔王国陷入内乱,奥朗则布认为这是控制南印度的大好时机,一边请示沙贾汗,一边趁机挥师南下。沙贾汗又百般忧虑,担心儿子拥兵自重,于是强迫奥朗则布与比加普尔国王签订和约。奥朗则布再次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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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朗则布的肖像

事实证明,奥朗则布并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性格,两度被挫后,他耐心等待,一有机会就会以最残忍、最坚决的方式复仇。

帝国境内纷扰的流言让二王子舒贾坐不住了。人们纷纷传言沙贾汗已经死了,出现在皇宫阳台上的人只是一个长得与沙贾汗有几分相似的奴隶,而达拉·舒科的伎俩是一个缓兵之计,为的就是稳住这几个手握重兵的弟弟,暗中积蓄兵力,待到他登基成为莫卧儿皇帝、几个弟弟不得不入朝拜贺之时,达拉·舒科就会威逼他们交出手中的兵权,把他们带到阿格拉刺瞎眼睛囚禁起来——或者毒死、溺死。这种流言并非无稽之谈,在莫卧儿帝国历史上夺位相残的事多着呢!在得到沙贾汗病倒的消息后,舒贾如坐针毡,他横下一条心,干脆就在1658年1月自立为王。2月中旬,他带领一支大部队离开孟加拉,向沙贾汗和达拉·舒科所在的阿格拉进逼。他刚到达恒河中游的贝拿勒斯附近,便遭到了达拉·舒科最倚重的长子苏莱曼·舒科和最信任的将军、拉吉普特酋长米尔扎·拉贾·贾伊·辛格率领的帝国军队的袭击。这支军队中大多是拉吉普特人,堪称虎狼之师,他们在米尔扎的率领下,给舒贾以致命打击,迫使他退回孟加拉。

天性冷静而精明的奥朗则布没有仓促行动,在二哥和弟弟相继称帝之时,他悄无声息地进行了一系列部署。他在纳巴达所有渡口布防,并与二姐罗珊娜拉保持联系,以便知晓首都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接着,他诱骗头脑简单的弟弟穆拉德达成协议:战利品的三分之一归穆拉德,三分之二归奥朗则布;征服整个帝国后,旁遮普、阿富汗、克什米尔和信德归穆拉德,他可以在这些地区称王,以国王身份发行货币。在写给弟弟的信中,他这样说道:“这人世充满了尔虞我诈、变幻无常,因此我丝毫无心掌握权柄,唯一的愿望是去麦加朝圣。但是,若你有心惩戒我们的不义兄长(达拉·舒科),阻止其种种愚蠢偏私行径,你可以将我视作诚挚之友与牢固之盟。”

两兄弟现在各自向阿格拉推进。1658年4月13日,奥朗则布抵达迪巴尔布尔,得知穆拉德在他西边几英里处,随后二人会合。他们一路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直到4月15日在乌然尼附近的达尔马特遭遇效忠于达拉·舒科的军队。这支军队由马尔瓦尔的马哈拉贾·贾斯万特·辛格和卡西姆·汗率领,可是二人在指挥上出现了分歧,这给军队带来了恶果。虽然马哈拉贾的拉瑟尔先遣队拼死战斗,但帝国军队被彻底打垮,只有五六百人落荒而逃,其余全被杀死。两位得胜的王子迅速前进,占据了通往昌巴尔河的通道。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通往阿格拉的大门的钥匙。

萨穆加尔之战

穆拉德和奥朗则布的军队继续前进,于4月20日占领了瓜廖尔城堡,气势汹汹地向阿格拉逼近。

达拉·舒科现在内心十分焦虑。舒贾称帝后,接到消息的他已经派遣了一支22000人的强大军队前去贝拿勒斯迎战二王子舒贾。虽然2月14日这支军队击退了舒贾进犯的势头,但是,分兵削弱了他防守阿格拉的军事力量。

帝国军队在达尔马特的失败大大出乎达拉·舒科的意料,而两个弟弟急行军的速度又使他震惊。他的父亲和朋友们劝他加强防守,等待米尔扎·拉贾·贾伊·辛格和苏莱曼·舒科王子从贝拿勒斯返回。但是,他急躁鲁莽、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劝告。他现在所掌握的军队,特别是穆斯林军队,可能更认同奥朗则布而不是他,他急需一场胜利来凝聚人心。

一些穆斯林宫廷贵族劝说沙贾汗让儿子们议和,把战争限制在家庭纷争的范围内。沙贾汗动了心,但是达拉·舒科却嘲笑他们是懦夫,并且宣称要把奥朗则布赶走,就像猎人撵兔子那样。这样的举动加深了宫廷贵族与他的隔阂,使他们更加倾向于奥朗则布那一方。

达拉·舒科很快组建了一支新的部队。由于莫卧儿帝国财力雄厚,他不难从阿格拉城里找到足够的盔甲和武器,况且还有很多枪支和大象在他手里。短短几天时间,大约6万名士兵被武装起来,但是这支军队只是看上去令人畏惧,实际上内部矛盾重重。这支军队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他们来自不同的阶级和地方,就这样匆匆聚在了一起,没有经过统一训练,协同性堪忧。这支军队的许多指挥官是绣花枕头,从未上过战场。达拉的主要依靠是信仰印度教的拉吉普特人和希兹人的军队,由穆斯林组成的另一部分帝国军队已经靠不住了,大多与他离心离德,或者对他的事业漠不关心。他很快将发现,这一点会给他带来致命影响。

达拉·舒科率领大军前去截击奥朗则布与穆拉德,他于5月22日到达达乌尔布尔,在此地建筑碉堡,在路口设伏,忙得不亦乐乎。他要把奥朗则布和穆拉德的大军拖在此地,等他儿子苏莱曼带兵回来跟他会合,一同消灭敌人。好几天后,他才震惊地知道一个消息:奥朗则布的大军绕过了达乌尔布尔,取道达乌尔布尔以东40英里的巴道尔,直扑阿格拉。达拉·舒科急忙率军赶往阿格拉。

久居深宫、习惯安逸生活的达拉·舒科缺乏实战经验,这使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在他认为的奥朗则布前往阿格拉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伏兵。拿破仑说:“永远不要让敌人知道你在想什么!”拥有多年实战经验的奥朗则布料到达拉·舒科会有这手,遂舍近求远,选择了一条让达拉·舒科想不到的路线。正如同二战时期,纳粹德国的军队绕过固若金汤的马其诺防线,取道比利时进攻,直取巴黎。

亚穆纳河从东边流经阿格拉城和泰姬陵,在离河岸9英里处坐落着一个名叫萨穆加尔(Samugarh)的小村庄。在这个村庄东南边,有一片开阔的原野。这个地方很适合作为决定命运的舞台,让各个角色在舞台上角逐,决定阿格拉的主宰该是谁,莫卧儿的主宰该是谁。

1658年5月28日,率军回援的达拉·舒科与奥朗则布—穆拉德联军在离阿格拉几英里的萨穆加尔相遇。

达拉·舒科赶在了奥朗则布前面,比他早一天到达此地。达拉的部队与突然出现的敌军短兵相接,但没有讨到太大便宜,当听到奥朗则布本人就在不远处的消息后,达拉·舒科停下来,不再前进。因为他深知奥朗则布诡计多端,生怕前面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他决定静观其变。而在原地等着让敌人进攻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达拉的部队虽然以逸待劳,但是他们在犹豫要不要参与战斗。他们的对手奥朗则布已经取得了达尔马特战役的胜利,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行动迅速如闪电,在战败者中不留一个活口。而他们自己虽然有5万人马,但是没有得到系统的训练。士兵对达拉失去了信心,而奥朗则布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心理战的胜利。

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意料之中。在5月份的印度,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似火骄阳在头顶炙烤,脚下的沙质平原尘土飞扬,达拉的军队十分疲惫,许多人因中暑、口渴却缺乏饮用水而死亡。达拉·舒科的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他的马匹因炎热而倒下许多,大象也被极端的热浪折磨。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们所有的盔甲都是滚烫的,我们就像被烤干了一样站着。我们的脚不能移动,那片场地对我们来说,仿佛是一个炽烈的地狱。”日落时分,双方各自扎营。

5月29日,正式战斗打响,奥朗则布率先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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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萨穆加尔之战的画作,17世纪中叶,现藏于哈佛艺术博物馆

听到奥朗则布进攻的讯号,达拉·舒科也迅速组织起阵形,他的队伍在辽阔的平原上摆好阵势,大约有2英里长。其军队骨干由拉吉普特人和达拉自己的家臣构成,因为他们有着共同利益,是可以信任的;另有将近一半的人是属于皇帝的军队,达拉·舒科认为这些人不够可靠,于是把他们放在了不重要的位置。他所有的大炮被连成一排,沿着他的整个前线排布。在大炮之后是一个密集的火枪手团队,人数数以千计;在火枪队后面是500头骆驼,负载着旋转枪;再后面是一群包覆着带倒钩的铁甲的大象组成的方阵;然后是大量的骑兵,这是印度最传统的兵种。

在前锋位置的是拉吉普特人的特遣部队,这些酋长是整个作战过程中最勇敢的人。在前锋和中场之间有一个预备队,任务是乘胜追击或救援遇险的前锋部队,它由1万名士兵组成,主要是拉吉普特人和部分达拉·舒科的穆斯林家臣。这支预备队的指挥官是库马尔·拉姆·辛格(斋浦尔的首领)和穆斯林军官赛义德·巴哈杜尔·汗。在大阵中央,达拉·舒科本人端坐在大象背上的轿子里,高高在上,居中调度,从原野的四面八方都可以看到他。其他大象紧紧围绕着他,负责保卫。组成中军的是达拉自己的家臣,有4000名阿富汗人雇佣兵,另外还有3000名最精锐的皇家骑兵,都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左翼是由达拉·舒科的次子西皮尔和穆斯林军官鲁斯塔姆·汗指挥的皇家护卫队的士兵,他们的总人数在1万到1.5万之间。右翼十分重要,由拉吉普特酋长拉姆·辛格·拉扎尔和穆斯林哈利勒·汗指挥。哈利勒·汗是一个帝国老臣,曾任大维齐尔,是宫廷第一等级的尊贵贵族,但是他注定要背负可耻的恶名,因为在这一天他背叛了达拉·舒科。右翼大部分是来自中亚的雇佣军,还有少数拉吉普特人。这五个部分组成了达拉的军队。

从表面上看,达拉的军队规模宏大,音乐嘹亮,旗帜飘舞,大象和马匹威风凛凛,战士们穿着崭新的盔甲;但作为一架战争机器,它有着致命的缺陷。首先,他的军队不团结。除了之后哈利勒·汗的背叛外,军队的其他部分也相互嫉妒、缺乏合作。他的军队部署是很奇怪的组合,左右翼都是各有一个穆斯林将领和一个印度教徒将领,他们往往互相不服,各行其是,达拉也没有能力把自己的追随者和莫卧儿帝国部队熔铸成一个整体,在一个旗帜下奋力作战。拉吉普特人是一支至关重要的力量,他们总是有自己独特的作战风格,但是他们太过桀骜不驯,不能长期服从首领,也不能长期坚持下去,指挥官很难对他们保持至高无上的权威,使他们按照指令迅速、有效、准确地行事。其次,达拉·舒科的军队的机动性远远不如奥朗则布的军队。他的马匹和运输牲畜不合格,许多高头大马是从皇家马厩中牵出来的,平日里养尊处优,更适合进行炫耀性的游行,而不是担负严峻的战争任务,在炎热的天气里急行军数十天,许多牲畜已经半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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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拉塔巴德堡的大炮

然而,奥朗则布和穆拉德的部队却十分顽强,久经战火考验。奥朗则布的军队更是有绝对的统一指挥。在他的军队里,所有军官都被教导要毫不犹豫地服从命令,从不抱有任何疑问。奥朗则布还有一个撒手锏,那就是他有一支火炮部队。这支火炮部队由他的心腹将领米尔·朱木拉(Mir Jumla)一手打造,引进了欧洲的先进技术。

米尔·朱木拉在这段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原是珠宝商人,后成为雇佣军首领,然后开启了政治生涯。他于1591年出生在伊朗的一个商人家庭,曾因从事钻石业而与印度南部高康达王国产生联系,后来为经营钻石贸易而来到高康达王国。在17世纪40年代,米尔·朱木拉拥有自己的舰队,在印度洋和红海沿岸诸城市进行贸易,并且他拥有南亚次大陆最强的雇佣军。他还与西欧商人、传教士保持密切关系,曾使不少西欧商人取得在印度经商的王室特许。因为为高康达国王服务,他被任命为维齐尔。后来,由于他手握重兵,引起了高康达国王的猜疑,国王欲削弱其力量,收编其部队,于是米尔·朱木拉转而投靠莫卧儿帝国的德干副王奥朗则布,被奥朗则布任命为首相,并指挥6000名步兵和6000名骑兵。在这场莫卧儿王位继承战争中,他成为奥朗则布的左膀右臂,但是他没有出现在这场战役里,而是留守德干。

奥朗则布的前锋由约1万名士兵组成,都是穆斯林,由他的长子穆罕默德·苏丹指挥,经验丰富的将军纳贾巴特·汗做他的顾问。前锋部队受到炮兵火力掩护,炮兵的指挥官是米尔·哈利勒。右翼由穆斯林军官伊斯兰·汗指挥。穆拉德负责左翼,即他自己的部队,大概不到1万人。在军队的中央,奥朗则布坐在大象上,指挥全局。他的侧翼,指挥官分别是巴哈·汗和达伦·汗。

在印度的战争中,大象经常扮演重要角色。高大而凶猛的大象,全身披挂铁甲,上面有令人畏惧的倒钩。它们就像中古时代的坦克一样,防御、进攻能力一流。奥朗则布同达拉·舒科一样,也使用了战象。好钢用在刀刃上,达拉·舒科用战象防御,而奥朗则布把战象用来进攻,而且和步兵协同作战。但是不管在哪一方,战象附近都是黑压压的一群人,身披铁甲的大象看上去就像是人海中升起的钢铁巨塔。

到早上8点时,队伍的调度工作已经完成,奥朗则布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军队向达拉·舒科那一方逼近。当奥朗则布大军的新月军旗从地平线上出现时,他和他乘坐的战象不久也出现在达拉·舒科视线以内的地平线上。达拉·舒科急忙命令己方全部大炮开火。巨大的声响震动整个原野,带来滚滚烟尘,就像黑夜的披风一样覆盖住空气。但是这样做没收到什么效果,因为那时的火炮在很远的距离上无法对敌人造成什么伤害。

奥朗则布让部队保持沉默,他要节省自己的弹药和武器。1个小时的炮击过去了,对方还毫无动静,达拉·舒科感到迷惑了。他错误地判断了情况,以为自己的火炮威力巨大,奥朗则布和穆拉德那帮叛军被吓住了。由于被假象迷惑了,或者说,由于对战争的无知,他决定停止炮击,对“胆怯的”敌人发起进攻。在震耳欲聋的乐声中,在大象的怒吼声中,达拉·舒科命令部队开始进攻,战斗正式打响。此时已经过了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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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朗则布王子曾勇斗大象

西皮尔·舒科和鲁斯塔姆·汗率领着达拉的左翼猛冲向前,正中奥朗则布下怀。突然,两军之间弥漫起一片烟雾,同时爆发出耀眼的火光,如同一千把剑被旋风裹挟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鲁斯塔姆·汗的军队袭来。这是奥朗则布做出的回答。一阵炮击后,炮兵后面的火枪手站起来,向敌阵放枪。鲁斯塔姆·汗所率左翼部队阵脚大乱,不仅速度变慢,而且阵形也被打乱。鲁斯塔姆·汗掉头向右,向着奥朗则布疾驰而去,企图冲破炮兵部队,直取中军。预备部队的巴哈杜尔·汗也赶到中路,这反而切断了鲁斯塔姆的路径。

现在他们面临着一场近距离的战斗——与奥朗则布的长子穆罕默德·苏丹的部队短兵相接。赛义德·巴哈杜尔·汗摔倒受伤,两个部下希德迪·劳威尔和哈迪·汗被杀,他眼看着要被击溃,现在一切都要指望鲁斯塔姆·汗了。他的部队疯狂地射击和放箭,向前、向左、向右进攻,但仍然无法突破敌阵。一颗子弹击中了鲁斯塔姆的胳膊,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很快把他的大象换成了一匹战马,他决心参加最后一次进攻。然后,他与其他十几个绝望的骑兵被敌人团团包围,他在一堆被杀的人中间被俘虏。对于一个身经百战而最后伤痕累累的老兵来说,这是一次光荣的战斗。奥朗则布的右翼指挥官伊斯兰·汗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并且掷到奥朗则布面前,以此证明自己的胜利。西皮尔·舒科指挥着左翼的部分残兵败将逃走。

与此同时,更残酷的战斗在拉吉普特人与穆拉德指挥的奥朗则布的左翼部队之间爆发。穆拉德保持了他一贯的悍勇作风,猛冲向前。达拉·舒科这一方的哈利勒·汗似乎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是应付性地发动了几次进攻,但是拉吉普特部队却是忠于达拉·舒科的。拉吉普特军官恰尔特拉·萨尔的部队突破火炮屏障,以激烈的攻势攻击穆拉德,遮天蔽日的箭雨使天色都变暗了。他们像打入的楔子一样,把穆拉德和奥朗则布的军队切割开来。拉吉普特人天生就是战斗的种族,在战斗中,他们一身盛装,就好像要参加婚礼的新郎一样。拉吉普特部队的首领拉姆·辛格·拉扎尔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他一身鲜艳的黄色衣服(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从马背上翻身跃上穆拉德乘坐的大象,指着他尖声嘲笑道:“就凭你,居然还想篡夺太子的宝座?”

这个拉吉普特人拿利刃对准穆拉德,自以为此战必胜无疑,但是,他的大喊大叫使大象受惊,大象跪倒在地,他失去平衡掉落下去,穆拉德马上用箭射死了他。这段看似滑稽实则十分凶险的插曲,体现了穆拉德目前的处境。他脸上被箭矢擦出三个伤口,他乘坐的大象也中了许多箭,就像只长满刺的豪猪,驭象的人也被杀了。穆拉德奋勇作战,但是仍然腹背受敌,他的军官纷纷被杀,部队也被打散了。

拉吉普特人捍卫了他们种族的传统,他们很快打败穆拉德,向奥朗则布冲去。奥朗则布正在调遣部队加紧援助穆拉德,不料却得到了拉吉普特人突入中军的消息。奥朗则布与他们正面交锋了。这两股力量都是强大而可怕的。不少拉吉普特首领与奥朗则布本有旧怨,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定要将这个企图篡夺帝位的场近距离的战斗——与奥朗则布的长子穆罕默德·苏丹的部队短兵相接。赛义德·巴哈杜尔·汗摔倒受伤,两个部下希德迪·劳威尔和哈迪·汗被杀,他眼看着要被击溃,现在一切都要指望鲁斯塔姆·汗了。他的部队疯狂地射击和放箭,向前、向左、向右进攻,但仍然无法突破敌阵。一颗子弹击中了鲁斯塔姆的胳膊,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很快把他的大象换成了一匹战马,他决心参加最后一次进攻。然后,他与其他十几个绝望的骑兵被敌人团团包围,他在一堆被杀的人中间被俘虏。对于一个身经百战而最后伤痕累累的老兵来说,这是一次光荣的战斗。奥朗则布的右翼指挥官伊斯兰·汗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并且掷到奥朗则布面前,以此证明自己的胜利。西皮尔·舒科指挥着左翼的部分残兵败将逃走。叛逆王子斩杀于阵前;但奥朗则布的部下也同样坚决地捍卫自己心中的英雄。拉吉普特人在与穆拉德的战斗中力量已经大大受损,这个时候人数已经减少很多了,弹药也不够充足,而且哈利勒·汗的援兵迟迟不到。他们以一种“完全蔑视生命”的态度在战斗,连后来奥朗则布时代的宫廷史学家都赞扬他们“作战非常英勇”,但是他们却无法扭转局势,一个个地被打落下马。拉吉普特王公拉贾·鲁普·辛格鲁莽大胆地跳下马来,向奥朗则布乘坐的大象跑去。大概是受到刚才穆拉德事件的启发,他想用刀砍断大象的腿,好让大象摔倒,把奥朗则布从象轿里抛出去。他成功地砍到了大象的腿,但是却被奥朗则布的卫兵一拥而上砍成了碎块,尽管奥朗则布十分钦佩他的英勇,曾想让卫兵们刀下留人。拉吉普特人的进攻,如冰消雪融般被瓦解了。

事已至此,达拉·舒科的左翼和右翼都被消灭了,而他自己,犯了一个足以葬送一切的大错误。战役刚打响时,听闻鲁斯塔姆·汗受挫的消息,他就急忙乘着大象穿过他的火炮部队,去奥朗则布的右翼支援鲁斯塔姆·汗。这是一个致命错误。在尘土和烟雾中,在密集嘈杂的骑兵队里前进,在敌人的火力范围内,他放弃了自己的全军统帅地位,只作为一个普通的支援部队指挥官发起进攻。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统领全局并密切关注战斗的变化了,他的军队一下子群龙无首了,这对战局产生了关键影响。

每一件事情都陷入了混乱。首先达拉·舒科不能够得知由拉吉普特部队奋力拼杀而取得的进展——击溃穆拉德的部队并攻入奥朗则布中军,也就不能派出援军,因而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其次,他在炮兵前面前进,挡住了他们的炮火,而奥朗则布的炮火继续向他的部队袭来,没有任何火力与之对抗。当达拉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疯狂地向炮手发信号让他们把大炮交给他指挥时,已经太迟了。几乎所有的炮兵都放弃了他们的阵地,分散到各处,因为现在战线后面没有力量来惩罚这些行为。运输大炮的牲畜因炎热和疲劳而死亡,没有人能把沉重的大炮往前拖。

意大利人曼努奇在这场战役里是他部队里的一个上校,负责一小支火炮部队的指挥。他后来回忆道:“达拉·舒科既不懂战争规则,又缺乏指挥经验。在鲁斯塔姆·汗陷入困境后,他紧随其后,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同样参与这场战役的莫卧儿军官阿给勒·汗的评价更不客气:“达拉就像一个门外汉一样,在战场上瞎捣乱,他居然跑到自家大炮前头去了!”

达拉·舒科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犯的错误,但是他只能孤注一掷,向奥朗则布发动进攻。他命人把所有的战鼓敲响,仿佛之前的胜利者是鲁斯塔姆·汗,而他要跟随鲁斯塔姆去消灭剩余的杂碎敌人似的。但他很快就遭到迎头痛击:奥朗则布的炮兵以逸待劳,等着他们像猎物一样进入射程之内,然后,奥朗则布的炮兵突然发射炮弹、火枪,击毙了很多人。达拉遭受了严重损失,被迫向右掉头,以躲避敌人的炮火,并急忙调集他的部队进行反攻。

奥朗则布调动侧翼部队增援前方,他周围的防御很空虚,有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没有任何守卫。这是达拉·舒科的第二次机会,如果他能够突破侧翼,那么胜利就会属于他。但是,由于作战困难和疲惫,他做了一个短暂的停留。在进攻过程中突然止步,速度和攻势的猛烈程度都会大大减弱。黄金时机稍纵即逝,再也无法挽回了。期间,奥朗则布在他的队伍里穿梭,做出了新的部署。达拉·舒科放弃了继续前进的打算,转向自己的右翼以支援溃败的部队。由此,达拉最终走向了他的末日。

之前,在达拉的整个阵线,他从最左边到最右边做了漫长的移动,而且是在两边的大炮之间。此时正是下午两三点钟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在炽热的阳光下,在令人窒息的灰尘里,漫长而辛苦的行动使他的人马筋疲力尽、大汗淋漓,全身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而且没有一滴水可以解渴。当他回到自己的阵地前沿时,他的部队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他们被一支新的敌军袭击了。在战役的早期阶段,奥朗则布的前锋严格遵守纪律,待在应在的位置,尽管左翼和右翼打得热火朝天,他们还是没有投入战斗。看到达拉·舒科的左翼、右翼和前锋部队都被击败,指挥奥朗则布军前锋的穆罕默德·苏丹立即行动,向达拉·舒科发起进攻。此时,达拉·舒科的其他部队自顾不暇,况且没有预备队可以投入,因此他只能率领残部独自应对了。

这是战役结束的开始,也是达拉·舒科的政治生涯结束的开始。他接到消息,自己几个部队的指挥官大都已经阵亡,他决定由自己来制止这场灾难。尽管他现在对胜利完全不抱希望,但他还是坚定地站了出来鼓励他的部下。然而,奥朗则布的军队像海浪一样无穷无尽,在他们面前步步逼近。敌人的火力十分猛烈,6磅和2磅的炮弹从空中飞过,每过一分钟,达拉·舒科都损失惨重。有几枚炮弹落到了达拉·舒科所骑大象周围,他的朋友和随从们担心他的安危,大声喊道:“从已经成为目标的大象上面下来!”可怜的达拉·舒科急忙从大象上下来,骑上了一匹马。

在现代,关于莫卧儿帝国的历史研究中,流传着这样一种错误的说法:在战斗开始的时候,达拉·舒科占上风,眼看着就要击败奥朗则布了,他的大象却受了伤,于是他听从了一个叛徒的劝告,把大象换成了一匹马,他的军队看不到他,便陷入惊慌失措之中,纷纷逃亡,达拉·舒科就这样把他的胜利变成了溃败。人们往往愿意相信这样的故事,就像英格兰的国王理查三世“一匹马换一个王国”,如果达拉·舒科“一头大象换一个帝国”,可能会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兴趣。这个故事是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著名史学家伯尼尔也相信这个说法,爱德华兹和加勒特合著的《莫卧儿帝国》里也采取了这个说法。

但是,正如贾杜纳斯·萨卡尔教授所说,这是一个颇为戏剧化的说法,却不符合真实的历史,更不符合常识。根据当时处于不同阵营的亲历者的书信和回忆录,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达拉·舒科的确更换了坐骑,但是这个举动并不是失败的主要原因,他因为缺少实战经验而犯下了致命错误,以及他的部队不团结,这两点才是失败的原因。更换坐骑的确加速了他的溃败,但失败的结局是早已经注定的。

有一些帝国军队指挥官,比如哈利勒·汗等人,本来就不忠于达拉·舒科,他们一看到战况急转直下,便望风而逃了。现在,达拉·舒科的象轿空了,剩下的部队散布在原野上,看见他的大象在独自游荡(并没有受伤),认为他早就溜之大吉了,那么,他们还为谁而战呢?他们已经半死不活,昨天在田野里徒劳无功地忙活半天,今天的行军更加艰苦,在烈日下,在尘土里,从黎明到太阳下山,一直在战斗。一阵阵灼人的热风吹来,击中了达拉所部士兵的脸,让他们几欲晕倒。大部分人都干渴到没有力气来射箭或挥舞长矛。继续待在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帝国军队只是在等待一个当逃兵的正当借口出现。达拉·舒科从大象背上失踪,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实际上,都给了他们一个恰当的理由。全军立刻变成了乌合之众,混乱不堪地逃离了战场。

达拉几乎成为光杆司令,一个人傻愣愣地站着,除了几个忠实的追随者和朋友外,所有人都遗弃了他。就在此时,一个随从被火枪击中,在他身旁挣扎着死去了。如果再拖延下去,他们也会像这个随从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达拉心不在焉,他的儿子西皮尔·舒科在伤心地哭泣,几个忠心的随从把两人扶上马背,把他们的马头转向了阿格拉。

逃亡的太子一行疾驰了四五英里,然后在一棵大树旁跌下马背,瘫坐在阴凉的树荫下。达拉·舒科取下已经被晒得滚烫的头盔,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但是他注定无法得到休息。他们听到了一大串水桶的响声,那是附近村落的人在运水,但是侍从们以为是追兵赶来了,顿时惊慌了起来,劝他重新上马,并说,如果他想躲避被俘的命运,就赶快逃走。达拉完全不为所动,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说:“现在就让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发生吧。有谁能比敌人更好地使我从羞愧中解脱出来呢?”最后,他还是上马了,并且于晚上9点到达阿格拉。

达拉·舒科最开始的计划很简单:派优势骑兵穿透敌人的防线,直取中军,袭杀奥朗则布,使敌军不战而溃。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杀死了敌军统帅,这支由穆拉德和奥朗则布各自的军队组成的叛军,就会分裂成两部分。再者,他内心十分惧怕、憎恨这个弟弟,盼望着杀死他。平日里,达拉·舒科总是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实际上他深知奥朗则布是他最大的对手,是他的太子宝座上时刻悬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以他发动了连续的骑兵冲锋,所以他急不可耐地带兵救援受困的左翼鲁斯塔姆·汗,所以他把战争失败的原因归结为右翼指挥官哈利勒·汗的背叛——在拉姆·辛格·拉扎尔率领拉吉普特骑兵冲进敌阵中央、袭击穆拉德并险些取下奥朗则布性命时,哈利勒·汗却按兵不动,使得拉吉普特人的进攻成为强弩之末。在后来的日子里,达拉·舒科一次又一次地抱怨:“哈利勒·汗真是个让人不齿的叛徒!”

与达拉马特之战不同,这次奥朗则布没有主动出击,而是像滑铁卢之战中的威灵顿那样:严防死守,耐心而又坚定地保持自己的优势,等待对手耗尽力气,再给予致命一击。奥朗则布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是不亚于威灵顿的伟大统帅,然而达拉·舒科却不是拿破仑,他一开始的部署就有着太多错误。

当达拉·舒科离开他的大象时,奥朗则布命人演奏起代表胜利的欢快音乐,而士兵们从四面八方传来欢呼声。达拉的剩余部队立即向胜利者投降或者逃跑。尽管敌人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奥朗则布并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们自己也筋疲力尽了,就像在那漫长的仲夏日被他们征服的死者和生者一样。

现在,奥朗则布和穆拉德的大军距离阿格拉不到5英里了。

亡命的太子

德里从公元前6世纪就存在了,而阿格拉首见于记载是在公元1080年。阿格拉在德里的东南方向,位于亚穆纳河西岸,东去恒河平原,西接旁遮普平原,南通马尔瓦高原,是交通要冲之地。这两个城市如今都在印度的北方邦。

5月29日,对于阿格拉的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来说都是异常漫长的一天,他们很焦虑,因为战场离他们如此之近,从中午起,远处就有炮声隆隆作响。武装冲突的结果是什么?帝国的继承人证明了他的实力并了断了他最大的麻烦?或者,他们的城市会被他得胜的对手屠戮蹂躏?

下午2点,有人从战场上返回了,不过那是逃回来的残兵败将。一开始,人们并不相信他们带回来的坏消息,但是坏消息越来越多:有的逃兵说,拉吉普特酋长们已经全军覆没了;有的逃兵说,达拉·舒科扔下部队不管,从战场上溜之大吉;甚至有的逃兵说,奥朗则布已经大获全胜,把达拉·舒科和其他战俘统统砍了脑袋。

126-01

◎阿格拉红堡

大约在晚上9点时,一小群骑着马的气喘吁吁的人跌跌撞撞地穿过黑灯瞎火的街道,穿过匆匆打开的大门,进了达拉·舒科的宅邸。这是达拉和他剩下的全部追随者。他走进房间,关上了门,内心爆发出强烈的哀伤。这令人沮丧的消息立刻传开了,全城都惊慌起来。沙贾汗和大公主贾汉娜拉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弟弟)要大祸临头了,都悲痛不已。

达拉·舒科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他只带了几个随从匆匆逃走,把所有的火炮辎重留给了敌军。他倚重的拉吉普特人军队和阿富汗军队遭受的损失尤为严重,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被杀了,部队也被打散了。

当天夜里,他带上妻子儿女、大批随从和金银珠宝,来不及和父亲沙贾汗告别,就匆匆逃离了阿格拉,前往德里。他们逃得可谓惊险,在他们逃走后不久,奥朗则布的部队就封锁了从阿格拉到德里的全部道路。因此,随后出发的沙贾汗和贾汉娜拉就被困在了阿格拉城里。

奥朗则布一方的损失很轻,高级将领中只有米尔·哈利勒因中暑而亡,穆拉德虽然受了三处伤,但是伤势不重。而且他们缴获了达拉·舒科扔下的所有辎重和财物。

当天晚上,奥朗则布下令在阿格拉城外扎营休息。接下来的10天里,他住在努尔·曼济勒园林里,每天都有许多文武官员前来向他宣誓效忠,甚至包括达拉·舒科麾下的许多将领。那些从奥朗则布与穆拉德手中逃脱并踏上逃亡之路的军官,大部分不愿意继续效忠达拉·舒科,而是选择自顾性命。这样,奥朗则布收编了达拉·舒科的势力,实力大大增强。

奥朗则布宣称,他和弟弟穆拉德从南方赶来只是要“清君侧”,以便更好地效忠父皇沙贾汗。他还说,太子实在是不仁不义,残害手足,放荡奢侈,扰乱国家,他这次前来就是要拨乱反正,让帝国回到原来的轨道,绝对不能算是犯上作乱。

大公主贾汉娜拉替沙贾汗写信答复,说:“如果你针对的只是达拉·舒科的话,倒也不算是犯上作乱,但是你必须面见父皇,面对面地把我们之间的误会解开。如果你看重自己的名声,就应该听从父皇的旨意,并且停止军事行动。”

沙贾汗十分盼望与奥朗则布见面,希望他能和达拉·舒科和谈,兄弟之间不再手足相残。但是奥朗则布对自己的父亲有着深深的怀疑和不信任,甚至是怨恨。谁都知道,沙贾汗最宠爱的是太子达拉·舒科和大公主贾汉娜拉,他俩长期住在都城,陪伴在沙贾汗左右,而奥朗则布无论做得多好,立下多少功勋,都不如他俩朝夕相处的陪伴分量重。据说,在1657年,沙贾汗病倒后,深深忧虑身后之事,为了让达拉·舒科稳坐皇位,解决掉手握重兵并与达拉·舒科交恶甚久的奥朗则布,沙贾汗计划以“和平解决家庭危机”为由,把奥朗则布召回德里,然后囚禁在监狱里,二公主罗珊娜拉得知这一消息,立即派人向奥朗则布通风报信,警告他远离德里。此后他对罗珊娜拉提供的消息深信不疑。他认为,这次也不过是一个圈套,父亲只是在欺骗他,父亲心里只有他的大哥和大姐。或者说,奥朗则布已经触到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的边缘,是不会轻易罢手的。所以,他不愿意去见老皇帝。他派人接管了阿格拉,并把沙贾汗居住的阿格拉红堡围困起来,然后就从城外启程去追击达拉·舒科了。

6月8日,沙贾汗派人打开阿格拉红堡的大门,向自己的孙子、奥朗则布的长子穆罕默德·苏丹投降。沙贾汗随即被剥夺一切权力,软禁在这座城堡里。

穆拉德的结局

从阿格拉到德里大约有200公里,但是奥朗则布和穆拉德却走得很慢,因为他们各怀鬼胎。

在萨穆加尔之战后,穆拉德对奥朗则布的嫉妒越来越强烈。虽然奥朗则布称赞说:“全靠穆拉德和我的士兵们的勇敢,我才有幸赢得这场战役。”奥朗则布还许诺把西部领土划给他,让他自称国王,但是每个人都把奥朗则布当作主角,而把穆拉德看作陪衬。在穆拉德为了养伤而躺在营地时,帝国的每个达官显贵都跑去向奥朗则布宣誓效忠。自从沙贾汗投降后,奥朗则布实际上已经是帝国的主宰,只差一个“皇帝”的名号。这个事实让穆拉德难以接受,他妒火中烧:为什么他哥哥能拥有这些,而他不可以?

为了同他哥哥竞争,他开始扩编军队,诱惑奥朗则布身边的许多最近加盟的帝国部队到自己这边来,承诺支付更高的价码,甚至截获和转移要进入奥朗则布阵营的部队。他宽松的纪律和鲁莽的慷慨使他被某一类士兵青睐——如果我是莫卧儿的雇佣军,想要胡作非为的话,肯定想拥有一个宽大而对我放任自流的主人。许多人很乐意抛弃又严格又吝啬的奥朗则布,转而投靠穆拉德,以便获取更高的等级和薪水。短短几天时间里,穆拉德的军队迅速膨胀到了2万人。他的追随者把他称为“审判人”,他俨然以国王自居。许多雇佣军一加入他麾下,便沿途大肆抢掠,他也放任不管。最后,他不再拜见奥朗则布,而公开与之对立。

穆拉德不是他哥哥的对手,他哥哥早有了计划。奥朗则布一路上走走停停,冷眼观察着他的举动,还秘密贿赂了他的贴身侍从奴鲁·德·丁,因此这个弟弟在奥朗则布面前不存在什么秘密。

奥朗则布再次声明他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并且邀请穆拉德前往他的营地,他将摆宴席庆祝穆拉德伤愈康复,并且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6月25日,当穆拉德打猎回来时,奴鲁·德·丁诱使他进入奥朗则布的营地。奥朗则布在军营门口迎接穆拉德,将他带到自己的帐篷里。虽然穆拉德手下的军官劝他不要前往,但是他并未过多防备。奥朗则布的态度异常亲切,他对弟弟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把穆拉德都弄糊涂了。丰盛的晚餐已经为兄弟俩摆好,饥饿的猎人大吃了一顿,奥朗则布连连向穆拉德敬酒,说:“经历了这么多风波,现在你也该开怀畅饮了。”吃完晚餐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人往往是吃饱了就困。穆拉德逐渐感觉到困倦,打了好几个哈欠。奥朗则布命人给他搬来一张床,让他打个盹儿,自己则离开帐篷。穆拉德解下剑和匕首,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瘫倒在床上。一个仆人跪在床边给他揉腿,一个漂亮的女奴走进帐篷给他洗头。这个年轻的女孩用柔软的手掌抚摸着穆拉德的头发,把他带入深深的睡梦中。穆拉德一睡着,她就起身离开帐篷,把他扔在枕头边的武器也拿走了。

这位不幸的王子醒来后发现自己戴上了沉重的锁链。他先是试图拿起武器反抗,然后发现枕头旁边空空如也,于是他大声谴责他哥哥对一位客人兼盟友背信弃义,并且诅咒他哥哥将来会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但是,进一步抵抗是无望的。

奥朗则布站在屏风后面,对他弟弟发表了一通长篇演说,这段演说真可谓是典型的奥朗则布风格,大概内容是:“亲爱的弟弟,你最近的胡作非为(纵容手下抢掠)可能会造成干扰、麻烦,伤害百姓和国家。你心中充满了傲慢自大的感情,任何人都劝不动你。我作为哥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必须小心地把你看管起来,否则你将一步步地走向毁灭。”

穆拉德的追随者对他们主人的命运毫不知情,他们以为奥朗则布还在和穆拉德商讨机密事宜。第二天早上,奥朗则布接管了穆拉德的2万人马。他们当中许多人是被名爵利禄吸引过来的,不愿为救穆拉德而与奥朗则布的军队发生冲突;至于穆拉德的老部下,他们曾经劝他不要前往奥朗则布的大营,穆拉德却不听劝告,所以他们认为穆拉德是咎由自取。因此,穆拉德的士兵、仆人和财产都被奥朗则布据为己有了。

130-01

◎今天的瓜廖尔监狱

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这位不幸的囚徒被送往萨里姆加尔城堡的土邦监狱。1659年1月,他从那里被转移到瓜廖尔城堡。1661年,他曾经试图逃离瓜廖尔城堡,但是被守卫发现。他逃跑未果的消息使奥朗则布下定决心除掉他。

这时,穆拉德曾经犯下的一桩罪行成了他脖子上的绞索。几年前还在艾哈迈达巴德做总督、谋划起兵的时候,穆拉德曾怀疑其税务总管阿里·纳奇的忠诚,以为他暗中投靠达拉·舒科,遂亲手将他杀死,但事实上阿里·纳奇是无辜的。

得知了穆拉德逃亡未果的消息后,阿里·纳奇的两个儿子认为奥朗则布对穆拉德的忍耐肯定到极限了,他一定对穆拉德动了杀心,所以,他们为父亲报仇雪恨的时机到了。他们前去觐见已经是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奥朗则布,要求讨回父亲的血债。奥朗则布来了个顺水推舟,趁机下令以谋杀罪处决穆拉德。1661年12月4日,穆拉德在瓜廖尔城堡被处决,他的尸体被就地埋葬在瓜廖尔监狱。

如文森特·史密斯指出的,奥朗则布与英国国王亨利八世很相似,他们天性残忍但又很虚伪,绝不会给别人留下话柄,于是用各种法律来处置他的受害者,力求“名正言顺”。

舒贾的最后一搏

5月29日晚,达拉·舒科惊险地逃脱了。奥朗则布只是封锁了全部从德里前往阿格拉的道路,而没有追击他。占领阿格拉时,奥朗则布的当务之急是巩固权力,于是他只是派人跟踪达拉·舒科的动向,后来他发现穆拉德成了新的危险,故没有急于前往德里,而是停下来亲自解决这个微妙的麻烦。当奥朗则布于7月5日抵达德里城郊时,得悉达拉·舒科已经逃往拉合尔。于是,他将追击的任务交给赛义德·巴哈杜尔·汗,他自己在德里又停留了大约3个星期,好让军队在长途行军之后休整一下,同时也利用这个间歇为他在皇城举行加冕典礼做必要的准备。7月21日是星相家确定的日子,在这天,他登基为“帕德沙”(意为帝王、国王),称号为“阿拉姆基尔”(即“宇宙征服者”),又加封号“加齐”(即“纯洁的战士”)。6天后,他继续向拉合尔进军。

达拉·舒科于1658年5月29日在萨穆加尔之战中被打败后,便逃往德里。虽然大部分旧下属投降了,但是还有一些人对他保持忠诚,一路上不断有人赶上并加入他的行列。当6月5日到达德里时,他已经有了5000人马。当他得知阿格拉投降和父皇被俘的消息后,便离开德里向西逃去,前往拉合尔。他在拉合尔拥有大量财产,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帝国军火库。他也寄希望于勇敢好战的旁遮普人,从他们中间,他能够招募到大量雇佣军。他于7月3日抵达拉合尔,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招募新兵,完成迎战奥朗则布追兵的准备工作。他一共招募了大约2万士兵,并派人守卫萨特累季河的所有渡口,以阻止奥朗则布渡过此河进入旁遮普。由于雨季已经到来,旁遮普的许多河流和泥泞道路会拖延奥朗则布一段时间,他希望雨季能阻止奥朗则布尾随他进入拉合尔。

如贾杜纳斯·萨卡尔教授所说,“这只是达拉·舒科的一厢情愿罢了,他没有考虑到奥朗则布的能力和意志力,在他面前,所有人类和自然界的障碍都会让路”。奥朗则布所部在大雨中稳步前进,在达拉·舒科抵达拉合尔仅仅1个月之后,奥朗则布的先头部队就渡过了萨特累季河。8月14日,奥朗则布本人和他的大部队也渡过萨特累季河。

达拉·舒科发现抵抗无望,被迫离开拉合尔,于8月18日带着他的家眷和他在拉合尔城堡得到的所有财产匆匆赶往木尔坦。奥朗则布仍然穷追不舍,达拉·舒科再次被迫离开木尔坦,于9月13日沿印度河而下,前往塔塔要塞。然而,奥朗则布现在被迫将追击任务交给他信任的军官,他本人则从木尔坦折返,去对付来自孟加拉的新的危险——舒贾在那里再次制造了麻烦。

在此之前,舒贾得知沙贾汗病重的消息后,便在孟加拉加冕,并向阿格拉进发。达拉·舒科派遣他儿子苏莱曼和拉贾·辛格率领大军前去迎击舒贾。两军在贝拿勒斯附近的马哈杜尔普尔相遇,舒贾被打败。于是,舒贾退回孟加拉。但是后来达拉·舒科被奥朗则布打败,被迫召回他儿子苏莱曼的军队,放弃追击舒贾。这个时候,奥朗则布给舒贾写了一封深情款款的信,答应给他统治的孟加拉增加领土:“你以前经常向沙贾汗乞求得到比哈尔省,因此我现在将它加到你的版图里。花些时间和平地治理它,修复你破碎的政权。我处理完达拉·舒科的事回来后,将努力满足你的其他愿望。作为一位真正的兄弟,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愿望,不管是土地还是金钱。”

舒贾并不相信奥朗则布,但这封信给了他喘息的时间,为他提供了重新部署的机会。既然奥朗则布前往旁遮普追击达拉·舒科,舒贾便恢复了野心,他决定为夺取皇位再赌一把。于是,1658年10月,他带领军队走出巴特那。罗塔斯、楚纳尔和贝拿勒斯全都向他打开大门,到12月的第3个星期,他已经前进到阿拉哈巴德。但是,也许没有哪个兄弟曾经正确地研究过奥朗则布,他具有孜孜不倦的精力、无穷无尽的智谋,他一接到他兄弟调兵遣将的消息,便立刻从旁遮普赶回来,日夜兼程,抵达阿拉哈巴德附近的哈吉瓦,并做好一切战略部署,准备于1659年1月3日与舒贾一决雌雄。

奥朗则布的军队约有5万人。侦察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是精锐,由阿卜杜拉·汗指挥。这些人平时就是优秀的猎手,习惯于追踪飞禽走兽,能够觉察到周围的每一个细节。前锋部队由祖尔菲卡尔·汗和奥朗则布的长子穆罕默德·苏丹率领。右翼部队由伊斯兰·汗指挥,左翼部队由埃多兰·汗和库马尔·拉姆·辛格(米尔扎·拉贾·贾伊·辛格的儿子)指挥,这两支部队分别有1万名步兵,并装备大量火器。另有约3000名骑兵,两支骑兵分别由达乌德·汗和舒·扬·辛格王公指挥。中军至少有2万人,奥朗则布本人和他的第3个儿子穆罕默德·阿扎姆坐在高大的大象上。在靠近他的位置,米尔·朱木拉坐在另一头大象上,随时准备在任何危机中帮助他。

舒贾的军队大约有2.3万人,前锋9000人,侧翼各2000人,中军1万人。奥朗则布比起他大概有2:1的优势。

1月3日上午8点,两军爆发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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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贾阵营里全副武装的大象(大约创作于1650年)

战斗一开始,火炮就给双方造成了很大破坏,舒贾的左翼指挥官是他的长子扎因丁,他的大象被一颗炮弹击中,驾驭大象的人和仆人都死了,他则被大象甩了出去。两方的前锋部队冲得离对方太近,很快便缠斗在一起。接着,赛义德·阿拉姆指挥舒贾的右翼向奥朗则布的帝国军队左翼发动进攻。由3头已经发狂的大象开道,每头大象的身体被一个两头削尖了的巨大铁棍穿透,无论是人还是任何野兽都不能阻挡它们。帝国军队的左翼无人能招架,很快便溃败了。恐慌蔓延到中军,士兵们在一片混乱中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逃命。更糟糕的是,一个流言传来:奥朗则布已经被击毙在军中。

这个噩耗传遍了战场,使军心大乱。奥朗则布军中有许多人逃走了,甚至包括一些从德干战争时期就跟随他的老兵。舒贾阵营里高喊起口号,有些人就像亲眼所见一样,说篡位逆贼奥朗则布已死,战争的胜利者舒贾将挺进阿格拉,释放老皇帝沙贾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阿格拉一定很像滑铁卢战役之后的布鲁塞尔。

但是,这不是真的。战斗还在进行,在中军大阵中,奥朗则布还安然无恙地坐在大象上。发狂的3头大象继续前进,它们身上巨大的伤口使它们比平时更厉害了,其中一只冲到了奥朗则布的大象前面。这是这场战斗的关键时刻。如果奥朗则布摔落在地或掉头逃跑,他的整个军队都会逃跑;但他岿然不动,把大象控制得牢牢的。在他的命令下,一个卫兵贾拉拉·汗一枪射中冲来的大象,然后一群帝国军队的大象围住了它,一个勇敢的皇家驯兽师敏捷地跳到它背上,把它牢牢地控制住。另外两只大象在朝来的方向——舒贾军队的右翼方向逃跑,导致其阵脚大乱。现在奥朗则布有喘息之机了,他转过身去帮助他的右翼,他的右翼在这段时间里承受了很大压力。

这在当天的行动中是决定性的举动。帝国军队的右翼得到加强后,发起了一次反冲锋,把敌人从他们面前赶走,并追杀过去。在此期间,舒贾左翼的将军哈桑·克希奇被杀。奥朗则布的帝国军队前锋成功地击退了进攻,他们动摇了敌人的前线,随即包围了他们。而在舒贾那一方,孟加拉人塔霍尔·汗等人英勇作战,从包围圈中逃走。但奥朗则布军队的炮弹、子弹和飞石呼啸袭来,没有人能抵挡,舒贾的前线开始溃败。

现在整个帝国军队有了全面的推进,无论是前锋、右翼、左翼,还是中军。像一团乌云一样,他们包围了舒贾的军队。由于舒贾的左翼和右翼都溃败了,他从两边被包围了,他的许多贴身卫兵在他的眼皮底下死于帝国军的炮火。炮弹袭来,沿途的人不是被炸掉脑袋,就是被炸掉一半身子,血肉横飞。从6磅到20磅的炮弹无所不有,都在舒贾残部头上乱飞。因此,舒贾的将军劝他从大象上下来,换乘战马。

就像达拉·舒科在萨穆加尔遭遇的溃败那样,这标志着战斗的结束,现在舒贾也失去了一切。看到他的象轿空空荡荡的,最大程度的恐怖击中了他手下战士们的心脏,整个军队也一哄而散了。舒贾徒劳地叫喊着,训斥逃兵,但是无人理会他,他在战场上成了一个“无奈的旁观者”。

舒贾的军队被彻底打垮了,他落荒而逃。米尔·朱木拉被奥朗则布派去追击溃退的军队,最终王子被赶出孟加拉,进入德干,于1660年10月从那里越过阿拉干边界。此后,再也没有关于舒贾的确切消息,据说他和他的家人被阿拉干人杀了。

尘埃落定

达拉·舒科从塔塔要塞折向东,前往古吉拉特,并在那里获得了穆拉德留下的大量财富,他的军队扩编到了2.2万人。现在他有机会逃往德干,在那里,他可以依靠高康达王国和比贾普尔王国苏丹的帮助。两年之前,两国曾被奥朗则布两度进攻,割地赔款,他们与达拉·舒科可谓是同仇敌忾。达拉·舒科曾经为他们向沙贾汗说情,为他们争得了宽大处置,并让奥朗则布退兵。

有他们的帮助和支持,达拉·舒科本可以成为他弟弟的危险对手。但是,他感情用事,在危急时刻不能保持沉着镇定,加之缺少一个有组织、有效率的情报系统,不能做到对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这些缺陷导致了他的悲剧结局。

1659年1月,他听到了一个虚假消息,说奥朗则布在孟加拉被舒贾打败。在这个谣言的诱惑下,达拉·舒科放弃了前往德干的想法,他决定利用奥朗则布东征的机会,从西部对阿格拉实行打击,使沙贾汗复位。

由于阿季米尔是达拉·舒科的必经之路,他便与拉吉普特酋长拉贾·贾斯万特·辛格联系。这个酋长答应帮助他,他相信了酋长的话,于1659年2月向那个方向前进。然而,拉贾·贾斯万特·辛格在别人的调解下,重新得到奥朗则布的宠信,他背弃了他所属种族的武士精神,出卖了达拉·舒科。达拉·舒科到达阿季米尔附近时,才得到拉贾·贾斯万特·辛格倒戈的消息,他大为震惊:拉吉普特部族非常重视名誉和信用,而这位酋长竟然食言!

这时,达拉·舒科处于进退维谷的悲惨境地,返回艾哈迈达巴德(在古吉拉特)已经不可能,因为这几乎有1个月的路程;而奥朗则布也已经到达阿季米尔附近。战争一触即发。

达拉·舒科在离阿季米尔约4英里的狭窄山口德奥拉伊布阵,希望能在这里用他的小部队抵挡敌人的强大部队。实际上,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避免与人数占优的奥朗则布军队在开阔平原进行决战是正确的。从1659年4月12日到14日,连续3天,敌人一次又一次试图夺取达拉·舒科的阵地,但都被击退。达拉·舒科在第4天才最终失败。

达拉·舒科只得逃往古吉拉特的艾哈迈达巴德,但是,这次这个要塞对他关上了大门。于是,他南下逃往塔塔要塞,而这个要塞也让他吃了闭门羹。他本来可以绕道坎大哈投奔波斯,像他的亡命祖先胡马雍一样,在那里,他很有可能会得到波斯什叶派统治者的帮助,因为他们是反对正统逊尼派的奥朗则布的。但是,很不幸,达拉·舒科没有选择这条路线。他转而向北,进入波伦山口附近的达达尔酋长马立克·吉万·汗的领地。就在这个时候,不幸的王子失去了他忠实的妻子娜迪拉·贝加姆,在他所有颠沛流离和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她一直陪伴着他。如今,她的去世使达拉·舒科不知所措、悲痛欲绝,现在他已经生无可恋,任凭命运摆布了。

马立克·吉万·汗背叛了达拉·舒科,将他交给了他的追击者。1659年6月23日,达拉·舒科连同他的次子西皮尔·舒科、两个女儿被交给了奥朗则布的将军巴哈杜尔·汗。2个月后,这一行人抵达德里城外。1个星期之后,这位皇室囚徒被带到德里集市游街示众。

侮辱性的游街发生在8月29日。达拉·舒科坐在一头满身污秽的小母象背上的一乘敞开的象轿里,旁边是他14岁的次子西皮尔·舒科。他们后面坐着监狱看守,一个名叫纳扎尔·贝格的奴隶,他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剑。这位囚徒曾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皇位继承人,是最辉煌的“伟大莫卧儿人”沙贾汗最宠爱的儿子,现在他穿着粗布衣服,戴着只有最穷的人才戴的暗黑色头巾,没有项链,没有珠宝饰物。他的双脚戴着锁链,双手倒是没有戴手铐。在8月灼热如火的阳光下,他被带着通过当年令他荣耀、显赫一时的地方。他沉浸在耻辱的痛苦中,既不抬头,也不旁视,而是“像一根被压垮了的嫩枝一样坐着”。叛徒马立克·吉万·汗骑着马,走在达拉·舒科的旁边。这一情景激起了民众的愤怒,第二天爆发了针对马立克·吉万·汗的民众暴乱。

奥朗则布已经在考虑了结他哥哥的生命,民众暴乱促使他下了决心,他的二姐罗珊娜拉也极力怂恿他杀死达拉·舒科,免得夜长梦多。根据穆斯林法学家的主张,他颁布了敕令,以背弃信仰和背离伊斯兰教正统的理由,判处达拉·舒科死刑。8月30日晚,刽子手把西皮尔·舒科从父亲的怀抱中拉走,在达拉·舒科猛烈挣扎之后将其斩首。为了向奥朗则布证实他确实已经死亡,斩下来的头被送到奥朗则布处。

罗珊娜拉久居德里和阿格拉,但是她在沙贾汗的宫廷里并不如哥哥达拉·舒科和姐姐贾汉娜拉那样有地位,她在皇位继承战争里选择站在奥朗则布这一边,正是为了扳倒贾汉娜拉,取得宫廷第一夫人的地位。女人有些时候是比男人更加冷酷的,她决心在奥朗则布与沙贾汗之间再扎上一刀,让他们一刀两断。在奥朗则布验看过达拉·舒科的头颅后,她用金色的头巾把血淋淋的头颅包起来,放进精心准备的盒子里,送到父亲沙贾汗那里,作为奥朗则布和她给他的礼物。

被软禁在阿格拉红堡的沙贾汗,尚不知道达拉·舒科已经被抓住并且被处死。看守告诉他:“你的儿子奥朗则布皇帝和女儿罗珊娜拉公主送来了这件礼物,只要你看一眼,就会永生难忘。”这位老人很高兴,以为他的儿女终于记起他了,但是他打开盒子之后,发现里面是自己大儿子的头颅,便惊恐万分地倒在地上,一下子昏了过去。

根据奥朗则布的命令,达拉·舒科的尸体被放在一头大象身上第二次沿街示众,然后草草掩埋在胡马雍陵墓中的一个墓穴里。

达拉·舒科的长子苏莱曼从孟加拉返回后,一直在寻找他父亲,由于局势恶化,他率领的军队与他分道扬镳,他不得不过上流亡生活。后来,奥朗则布逼迫苏莱曼投靠的印度王公迈德尼·辛格将他交出,并押往德里。奥朗则布虽然在接见苏莱曼时很客气,亲口许诺不会杀他,但是却命人将他押往瓜廖尔城堡监狱。1662年,苏莱曼·舒科被慢性毒药罂粟酒毒死。

沙贾汗在失去了皇帝的宝座后又活了8年。他晚景凄凉,被囚禁在阿格拉红堡里,终日祷告,以泪洗面,唯一的慰藉就是遥望远处的泰姬陵。可能是为了逃避囚禁生父的愧疚,奥朗则布从来没有去看望过他,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大女儿贾汉娜拉。1666年,沙贾汗去世,尸体被装进棺材顺亚穆纳河运往泰姬陵,和他心爱的妻子慕塔芝·玛哈尔埋葬在一起。

印度斯坦大皇帝

奥朗则布打败了所有的对手,成了孔雀宝座的新主人、莫卧儿帝国无可争议的主宰。

也许有人会说,1628年沙贾汗皇帝的登基典礼是壮观的,是伟大的莫卧儿人中最壮观的。但是他当时还没拥有孔雀宝座,也没有成为举世闻名的三大钻石的主人,更没有纯洁的白色大理石建筑——泰姬陵。也许有人会说,1628年沙贾汗皇帝的登基典礼是盛大的,但是他儿子奥朗则布的第二次加冕典礼比他的还要盛大。奥朗则布试图以一场热闹的庆典冲淡往日的血腥记忆。登基典礼集合了所有的盛况——东方式的金碧辉煌和罗马式的庄严宏伟。穆斯林君主盛装登基,头上戴着华贵讲究的头巾,钻石和珠宝在头巾上闪闪发光,一根白鹭羽毛装饰在它的前部。新君主的名字在讲坛上公开宣布(呼图白),新铸造的钱币上则印有他的名字。在大多数情况下,其称号和当王子时的不一样。贵族和军官慷慨地赠送礼物,新君主则授予他们头衔或晋升官职、发给赏金。大量的善款捐给学者、圣人和乞丐。晚上的音乐、舞蹈和灯光使庆祝活动圆满结束。

奥朗则布的正式登基典礼定在1659年6月5日,1年之前他曾在德里登基,但是当时太过匆忙,一切都是草草了事,所以,所有的庆祝和欢乐都留给了眼下。

在5月12日他返回德里时,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尽管在街上游行并不是穆斯林加冕礼的必要组成部分。一大早,游行开始于德里的郊区科伊拉巴德。乐队开始卖力演奏,接下来是一长队披金戴银的巨象,它们的外衣由金线织成的布做成,装饰有刺绣和丝绒,缀着数不清的宝石,金色的铃铛和银色的链子在它们身上飘荡。一队由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组成的威武骑兵紧随其后,他们的马鞍上装饰着金子,头上戴着的花环里镶嵌着珠宝。再往后是密集的步兵队列和炮兵队列,他们全副武装,亮出武器。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贵族和官员。最后,皇家兽苑里最威风凛凛的大象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王座绑在它背上,上面坐着他们无可争议的征服者和统治者——印度斯坦大皇帝奥朗则布·阿拉基姆尔·加齐。

再过几个月他就40岁了,长年征战四方的经历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不少,但不像东方国家常见的达官显贵那样油腻腻地挺着大肚子。他的身躯看起来有点单薄,但是又高又匀称。他长着一张严肃的不苟言笑的长脸,鼻子和下巴还没有老年时那么突出,脸颊也没有那么瘦削,眉毛也没有下垂,也没有那么灰白的大胡子,尚不是30年后西方旅行者拜谒他时见到的样子。在那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冷漠锐利的眼睛,没有任何危险或恐惧能打破它们的平静,软弱和怜悯的感情也不能做到。

在他的右边、左边、后面,跟着他的部队,各部队保持适当的距离。道路两旁的臣民们惊奇地注视着那些打败了毕加普尔王国和高康达王国,并且深入敌境击败了达拉·舒科和舒贾,占领阿格拉并囚禁沙贾汗的老兵。在队伍行进时,从大象的背上,一把把金币和银币被不断地抛到左右人群里。科尔特将军指挥这个队列穿过德里的集市,由拉合尔门进入德里红堡。皇帝在公共议事厅和私人会客厅里各坐了一会儿,接受贵族们献上的丰厚贡品。最后,他回到后宫。

看来,奥朗则布是被命运眷顾的人,得到了神的全部奖赏:荣耀、权势、强大的国度。在漫长的49年统治中,他立下了赫赫武功,被征服者名单可以列一长串,他兼并了东部库奇比哈尔王国和阿萨姆王国,消灭了南部毕加普尔王国和高康达王国,征服了西北部阿富汗部落,平息了拉吉普特部落叛乱,剿灭了葡萄牙海盗,打败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征服了马拉塔部落。

但连年的战争耗尽了莫卧儿帝国的国力,奥朗则布的穷兵黩武和苛政又引得民怨沸腾,甚至他的亲人也与他离心离德。他把二姐罗珊娜拉视为救命恩人,但是她却仗着权势过着放荡奢侈的生活,卖官鬻爵,搞得声名狼藉。他不得不软禁了自己的二姐。后来他的儿女也背叛了他。1681年,他的三儿子小阿克巴和拉吉普特部族首领联盟发动叛乱,而大女儿安·妮萨里应外合,为叛军传递信息。他诡诈的头脑又一次挽救了他,他成功地离间了儿子和拉吉普特人的关系,使拉吉普特人撤兵,而小阿克巴成了光杆司令,仓皇逃走。小阿克巴先是逃到孟买,再坐船前往波斯,后来差不多与奥朗则布同时去世。而奥朗则布的大女儿被终生幽禁,直到死去。

1674年,马拉塔人领袖西瓦吉自立为王,控制了西部大片地区。此后,南亚次大陆的老牌霸主莫卧儿帝国与迅速崛起的马拉塔之间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奥朗则布晚年的大部分时间消耗在与马拉塔人的拉锯战中。他在89岁时死去,在临终前给儿子的信中,他写道:“我孑然一身地来到这世上,又将独自离去。我是谁?我的命运是什么?我对此茫然不知。荣华富贵转瞬即逝,只余悲伤悔恨。我未曾使帝国海清河晏、江山永固,而是虚掷光阴,徒劳无功。我知道,在冥冥之中自有神庇护,然而我黯淡的视线却触不到他的荣耀之光。”奥朗则布在极大的懊悔和迷茫中死去,留下了一个四分五裂的帝国,在他死时,一场暴雨下得正酣。最后一位伟大的莫卧儿人,于1707年3月3日在艾哈迈德纳格尔踏上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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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的奥朗则布画像 奥朗则布的坟墓,位于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奥兰加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