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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法七年战争(欧洲列强北美殖民扩张)

英法七年战争简介

英法七年战争:有种说法,15世纪末的地理大发现,以及对殖民地的争夺给欧洲带来前所未有的繁荣与兴盛。英格兰和法兰西作为欧洲传统强国,自然也不会屈居人后,英法七年战争将展现双方在两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的布局开拓、明争暗斗。

英法七年战争过程分析——

1754年的7月4日,未来被称为“世界钢铁之都”的匹兹堡周围还是一片未被开发的荒蛮之地。悠闲的野生动物享受着平静的生活,尽管风雨中那代表着西方文明的枪炮声响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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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4年的7月4日,未来被称为“世界钢铁之都”的匹兹堡周围还是一片未被开发的荒蛮之地。悠闲的野生动物享受着平静的生活,尽管风雨中那代表着西方文明的枪炮声响了一天。伴随着整齐的鼓点,300多名来自英国北美殖民地弗吉尼亚的民兵和100名英国正规军手持武器,打着随风飘扬的军旗走出了自己的堡垒,而在他们的对面则是由法国军队和印第安部落组成的两倍于己的敌阵。如果您将这一场面解读为一场风云变色的大决战的前奏,那么“恭喜你……答错了!”在双方的士兵列队完毕之后,英方最高指挥官随即签署了一份由对手草拟的投降书,宣布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法王路易十五,所有参战的英国军人和民兵在未来的一年中都将解甲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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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困苦堡旧址和被称为“团属炮”的轻型火炮

在留下了两个倒霉的上尉作为人质之后,这位中校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部下向南撤退。而在他身后那座被称为“困苦堡”(Fort Necessity)的要塞中,不仅留下了5门法国人所没有的重武器——瑞典人发明的所谓“团属炮”的轻型火炮,还有25名伤兵陪伴着12具尸体。这位选择投降而不是血战到底的弗吉尼亚民兵中校正是未来赫赫有名的“美利坚国父”——乔治·华盛顿。和所有被打上“伟人”标签的政治明星一样,在后世所撰写的各种华盛顿传记中都会煞有其事地宣称:乔治·华盛顿,血统高贵,系出名门。其中最为普遍的说法是,乔治·华盛顿其实是英国诺曼王朝的创始人——“征服者威廉”麾下战功卓著的威廉·德·赫特伯恩家族的血裔。这种攀龙附凤的说法由于历史久远难以考证,而且早在13世纪之前威廉·德·赫特伯恩家族便已经因政权更迭而在英国本土失势。不过乔治·华盛顿这一兼顾英吉利海峡两岸的出身显然在以英、法移民为主的北美大陆颇为吃香,更对他本人未来的政治生涯大有裨益。

华盛顿家族和英法早期北美殖民史

最早率领家族成员移民北美的是乔治·华盛顿的祖父约翰·华盛顿。当时英国正处于大军阀——“护国公”克伦威尔的独裁统治之下,因此便有好事者附会说华盛顿家族之所以逃离英国,是因为在内战中支持过最终被送上断头台的查理一世而遭到了克伦威尔的残酷报复。不过据可靠的历史记录,约翰·华盛顿的父亲劳伦斯·华盛顿是个神父,但因为被清教徒指责“经常在酒馆厮混,不仅自己天天酗酒,还引诱别人陷入这种下流的罪恶”而最终被开除了神职,而约翰·华盛顿最终前往北美的动机更多的是想利用当时风靡英国的弗吉尼亚烟草渔利。

位于北美洲东部海岸中部的弗吉尼亚,比邻大西洋沿岸最大的海湾——切萨皮克湾。海湾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其在北美殖民史上常常扮演着桥头堡的角色,毕竟背靠大海既便于欧洲移民接收母国的给养,又能够有效地抵御当地土著的攻击。而利于船只停泊的曲折海岸线,更令海上贸易和渔业得到长足发展。有趣的是弗吉尼亚恰恰又是北美洲东海岸的一道“分水岭”。弗吉尼亚以北拥有众多适宜大型船只停泊的海湾和大河入海口,最终孕育出了众多世界知名的大都会;而弗吉尼亚以南的海岸线则相对平直,那里的堡礁和沙滩是今天美国的度假胜地,但在当时却是泛海而来的移民船只搁浅的噩梦。这种地理上的差异在未来另一场决定美国命运的战争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弗吉尼亚的命名者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宠臣——沃尔特·罗利。在当时英国文人的口中,罗利是一个西门庆式的花花公子。据说是为了向与自己关系暧昧的伊丽莎白一世表达某种暗示,罗利将自己于1584年发现的罗阿诺克岛命名为“处女地”,随后大张旗鼓地开发了起来。不知道是领悟到了自己宠臣的意思,还是为了对罗利在北美开疆扩土以示褒奖,伊丽莎白一世随即册封其为爵士,并调拨1500名士兵跟随这位罗利爵士再度前往北美,试图重现一个多世纪前西班牙人征服阿兹特克和印加的辉煌。可惜的是荒芜的北美既无黄金更无强大的政权可供颠覆,罗利爵士麾下的精锐部队终日无所事事,最终不得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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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的建立者——沃尔特·罗利

第一次殖民北美的失败并不能动摇罗利爵士的雄心壮志,1587年英国人卷土重来,向弗吉尼亚运来了首批117名移民。可惜的是罗利爵士梦想中规划的英属北美殖民地尚未建立起来,西班牙“无敌舰队”便已经逼近了不列颠群岛。面对强敌,伊丽莎白一世不得不集中全国的资源用于战争,罗利爵士原定运送补给品和新移民前往北美的船只自然也在征召之列。而等到英国皇家海军好不容易击败了西班牙人,确立了大西洋的海权,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当英国舰船重返弗吉尼亚时,位于罗阿诺克岛的殖民点早已人去楼空。尽管后世西方史学家从各个方面对早期殖民者的失踪做出了解释,但最终好事者还是更愿意相信“消失的弗吉尼亚”是一种神秘莫测的超自然现象,以之为背景的恐怖、惊悚题材作品也颇有市场。

在北美殖民的失利或多或少地影响了罗利爵士的仕途。1591年,他因为未经女王的许可便与女王的侍女秘密结婚而被醋意大发的伊丽莎白一世投入了伦敦塔,一度淡出了海外殖民的舞台。弗吉尼亚的开发权转到了伦敦的殖民公司手中。好不容易获得了女王的谅解而重获自由的罗利也对荒芜的北美失去了兴趣。1595年,他率领一支探险队前往南美洲寻找黄金,结果无功而返。1603年伊丽莎白一世驾崩之后,罗利被以意图颠覆王位的罪名再度送入了伦敦塔。不过鉴于他本人的社会威望,英国王室对他颇为优待,他不仅能将妻儿接来监狱小住,在自己的花园里种植烟草,还把一个鸡舍改成化学实验室。闲暇之余,他甚至写出了一部《世界史》。不过好出风头的性格让年过不惑的罗利坚持要再去新大陆碰碰运气,最终他因为在圭亚那焚毁了一处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而引发了国际纠纷被送上了断头台。

有趣的是,沃尔特·罗利在弗吉尼亚早期的殖民活动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却意外地给英国带回了烟草的种子,而当时方兴未艾的欧洲烟草市场正处于掌握着主要烟草产地的西班牙帝国的控制下。沃尔特·罗利不愧是声色犬马方面的行家,在他的推动下,英国贵族们很快也学会了“吞云吐雾”,成了“冒烟的时髦男子”,甚至连伊丽莎白一世的继任者国王詹姆士一世亲自撰文力劝“控烟”也收效甚微。而英国与西班牙之间时好时坏的外交关系,更令弗吉尼亚成为英国烟民唯一的货源地。“处女地”从此成为风靡世界的烟草名牌之一,烟草也逐渐成了拯救罗利爵士一手缔造的弗吉尼亚殖民地的经济杠杆。1616年弗吉尼亚出口了2500磅烟草,到1620年这一数字已经飙升至11.9万磅,而烟草在北美殖民地甚至成了可以流通的货币。1619年,弗吉尼亚的单身汉们以每人120磅烟草的价格向英国本土“订购”了自己的妻子。不过直到此时,整个弗吉尼亚的粮食生产依旧无法自给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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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云吐雾”的罗利爵士

英属北美殖民地早期的饥馑源于土地开垦面积的不足和与当地印第安部落的敌对状态。弗吉尼亚当地的土著部族联盟的领导权掌握在颇具才干的印第安领袖波瓦坦手中,对漂洋过海而来的欧洲殖民者,波瓦坦素无好感。在充满敌意的印第安猎手的环伺之下,早期的弗吉尼亚殖民者被迫龟缩于詹姆斯河入海口的沼泽地带。虽然依托名为詹姆斯敦的堡垒,英国移民不至于被赶下海,但是恶劣的生存环境也不断消耗着当地的人口。特别是1609年的冬天,500名定居者中最终苟延残喘到来年春天的仅有区区60人而已。但就在弗吉尼亚前景暗淡之际,一个名为宝嘉康蒂的印第安少女的出现令局势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宝嘉康蒂是弗吉尼亚印第安联盟首领波瓦坦的女儿,按照欧洲人的理解,拥有这样一个有钱有势的父亲,宝嘉康蒂自然可以戴上公主的桂冠。但事实上波瓦坦拥有12位妻子,宝嘉康蒂的母亲只是其中之一,何况印第安部落的婚俗是波瓦坦的每位妻子都会在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后被送回到原部落,由部落首领供养直到找到新的丈夫。因此宝嘉康蒂在当地印第安部族中并没有所谓“公主”般的地位。虽然西方史学家竭力渲染宝嘉康蒂对英国殖民者的友好和同情,却无法改变她在1613年被绑架的事实。当时弗吉尼亚殖民政府刚刚与当地印第安人大战一场,英国人诱捕了这位不谙世事的少女以便向其父亲索要被俘的英国人和被缴的武器。波瓦坦同意释放俘虏,但拒绝归还武器。因此在双方谈判陷入僵局的情况下,宝嘉康蒂不得不长期滞留在詹姆斯敦。

英国人口口声声称宝嘉康蒂受到了特殊的礼遇,但这位少女在英国人的拘押下到底境况如何却无从考证。总之,1614年4月5日宝嘉康蒂“心甘情愿”地嫁给了年长她10岁的英国商人约翰·沃尔夫。弗吉尼亚和当地印第安部落之间的战争也随着一桩“和亲”而暂时画上了句号。为了彰显弗吉尼亚在英国本土的影响力,1616年约翰·沃尔夫带着自己的妻子前往伦敦“招商引资”。早年曾在北美驻留过的一干探险家随即蜂拥而至,鼓吹自己也曾与印第安部族结下过深厚的友谊,其中最无耻的莫过于曾在奥地利军队中服役的英国雇佣兵约翰·史密斯。由于曾在弗吉尼亚工作且被印第安人俘虏,约翰·史密斯吹嘘说他曾被印第安武士拖拽着摁倒,头被放置在两块巨大的石头上面。正当周围的人举起木棒要敲击他时,宝嘉康蒂冲了出来,将他的头抱在手中,冒险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他的安全。随后经她斡旋,史密斯重获自由。和许多喜欢自作多情的欧洲人一样,约翰·史密斯还暗示说如果不是1609年他因伤不得不离开弗吉尼亚,“深爱”着他的宝嘉康蒂本应成为他的新娘。

对于约翰·史密斯的这番一面之词,宝嘉康蒂没有来得及反驳便因感染了欧洲大陆的病毒而逝世于回家的船上。这一段充满了暴力和欺骗的历史,经过一番妙笔也成了家喻户晓、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以之为蓝本的各类改编作品层出不穷,其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好莱坞的动画电影。有趣的是这部以《宝嘉康蒂》为名的动画电影在引进时被翻译为《风中奇缘》,似乎颇有吐槽和暗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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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画家臆想中宝嘉康蒂以身体保护约翰·史密斯的场景 美化后的宝嘉康蒂画像

宝嘉康蒂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其影响却在日后持续发酵着。她在英国的短暂驻留为弗吉尼亚乃至整个英属北美殖民地披上了一层暧昧的面纱,一时间英国本土各路寻找机会和自由的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大西洋的彼岸。他们中固然不乏渴望一夜暴富的投机者,但更多的是不满英国本土信仰和政治氛围的“清教徒”。所谓“清教徒”,顾名思义便是希望清除英国宗教体系中不如自己意愿部分的族群。

“清教徒”之所以能够在英国出现并发展壮大,很大程度上缘于英国王室摇摆不定的宗教政策。自亨利八世为了改变自己的婚姻状态,摆脱罗马教廷对英国的控制而发动宗教改革以来,英国本土的宗教信仰可谓“三易其主”。亨利八世去世之后,他的长女玛丽一世曾重新确立了天主教在英国的主导地位,并因镇压新教徒而得名“血腥玛丽”。玛丽一世之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伊丽莎白一世拨乱反正,扶植英国新教作大。而伊丽莎白一世终身未嫁,死后无嗣,导致英国贵族力邀苏格兰国王詹姆士一世君临伦敦。詹姆士一世是个天主教信徒,因此登基之后展开了对英国新教徒的清算。不过鉴于英国新教早已深入人心,因此詹姆士一世并没有采取玛丽女王那般激进的政策,而是准许新教徒们“用脚投票”,移民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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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原后的“五月花”号

“清教徒”们最初选择的栖身地是通过宗教战争摆脱西班牙天主教统治的荷兰,但是向来重商的荷兰人并没有能力给予“清教徒”所迫切需要的土地和工作,而随时可能与西班牙重启战端,更令这些寄居者惶惶不可终日。1620年,“清教徒”们尝试与英国政府谈判,以准许他们前往北美发展。支持弗吉尼亚殖民地运行的英国公司认定“清教徒”是一群理想的移民,因为他们头脑清醒、勤劳刻苦、精于农业,而詹姆士一世对这种“浪子回头”也给予了充分的支持。于是乎,1620年9月6日,102名“清教徒”挤上了三桅帆船“五月花”号,开始了为期六十六天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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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定公约的“五月花”号乘员

“五月花”号的这次远航由于期间所制定的颇具社会契约精神和民主萌芽意味的《五月花公约》而享誉一时。但平心而论,船上的“清教徒”们既不博爱,又无所谓的“历史责任感”,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更为讽刺的是,由于风暴“五月花”号最终未能抵达弗吉尼亚,而是在更为偏北的马萨诸塞州沿海登陆。如果不是船上一个曾经沦为西班牙人奴隶的印第安猎手——斯宽托的引领和第二年春天当地印第安部族的无私帮助,这些“清教徒”根本无从立足。但当马萨诸塞州的印第安部族由于“五月花”号所带来的欧洲病毒而大量病死之时,“清教徒”们竟然弹冠相庆地欢呼道:“上帝用他奇妙的智慧和爱大批清洗着野蛮人,那尸骸堆积的场景如此壮观,以至于看起来像新筑的山地。”而“马萨诸塞”这个名字在印第安语中便是“山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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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刻画“詹姆斯敦大屠杀”

就在“清教徒”们在马萨诸塞州呼朋唤友地招揽更多英国同道前往北美之时,弗吉尼亚地区却爆发了英国移民和当地印第安人之间最大规模的武装冲突。这场战争的直接导火索是宝嘉康蒂的父亲波瓦坦去世,新任印第安部族联盟领袖主张以武力驱逐英国殖民者。但深层次的矛盾却是随着西方移民的日益增多,印第安人原有的生存空间不断遭到蚕食和压缩,而民风古朴的印第安部族完全没有解决纠纷的政治和外交手段,唯有拿起武器试图给越界者一个教训。

印第安部族采取其认为合理的不宣而战的模式冲入弗吉尼亚地区的白人定居点。不分男女老幼的杀戮,使这场原本具有一定合法性的军事行动最终演变成野蛮的“詹姆斯敦大屠杀”。印第安人发现攻击行动结束后的几个月里英国人始终没有反击,他们以为英国人将记取这次教训,不再忽视他们的力量,便停止发动进攻。英国人也主动向印第安部族伸出了橄榄枝。1622年的夏天,弗吉尼亚当地的印第安部族以酒会的方式庆祝与白人兄弟重归于好。恰恰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200余名印第安部族首脑饮下了英国人预先准备的毒酒,命丧当场。显然文化上的差异令印第安人错误地估计了殖民者的报复欲和野心。

“詹姆斯敦大屠杀”之后,虽然弗吉尼亚地区乃至整个北美地区,西方殖民者与印第安部族之间的冲突仍时有发生,但基本模式却已然成型。西方殖民者步步蚕食印第安人的生存空间;迫于生计的压力,印第安武士向来自欧洲的移民发动进攻。然而他们在西方的武器和物资优势面前最终败北,不得不接受苛刻的和平条约向内陆迁徙。因为西方殖民者不仅要求拥有开垦的土地,更要求印第安人与他们之间保持足够宽广的缓冲地带。而所谓的“缓冲地带”往往又将成为下一次冲突的导火索。因为烟草种植需要大量肥沃的土地,英国殖民公司又以之为噱头吸引更多移民到来:任何自费前往弗吉尼亚并住满3年的移民都可以获得50英亩的土地,一家之长还有权为每个家族成员和随行仆人申请50英亩的土地。而来自英国本土的白人雇工和从荷兰人、西班牙人手中购买的黑人奴隶进一步填补了弗吉尼亚人力的不足。

约翰·华盛顿漂洋过海之时,英国在弗吉尼亚的殖民地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时期,而约翰本人也不是“赤手空拳捞世界”的“穷光蛋”,因此尽管烟草贸易因为不谙航海之道最终没有做成,但是精明的约翰在沃野千里的弗吉尼亚获得了一片土地,开始经营种植园。从此华盛顿家族在美丽的新大陆开枝散叶,一步迈入了“新大陆贵族”阶层。弗吉尼亚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加上廉价的劳动力,让种植园经济蓬勃发展起来。而新大陆也没有英国本土那些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因此富有的约翰很快便成了弗吉尼亚当地的名流,他不仅本人多次担任市民议会的议员和地方行政长官,甚至连他所生活过的教区也被更名为华盛顿教区。

投身军旅的乔治·华盛顿和英法两强在北美的博弈

当约翰·华盛顿将产业交到自己的儿子奥古斯丁手中时,整个华盛顿家族所拥有的地产已经超过了1万英亩(换算成中国的标准约6万亩,按土改时的标准是不折不扣的大地主)。除此之外,华盛顿家族还拥有一个铸铁翻砂厂以及货运码头。乔治·华盛顿的生父奥古斯丁有过两段婚姻,众多子嗣之中长大成人的有六子一女。奥古斯丁不仅是一个农场主更是一个商人,他常年奔波于北美和英国本土之间,因此根据乔治·华盛顿本人的说法,他对自己的父亲印象单薄,只是依稀记得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待人亲切的人”。

乔治·华盛顿童年时的“樱桃树事件”的真伪已经被热议过无数次了。事实上,在小乔治11岁时去世的奥古斯丁对这个未来的伟人的影响力,远不如年长他14岁的同父异母的长兄劳伦斯·华盛顿。为了让自己的子嗣得到更好的教育,奥古斯丁很早便将自己的长子从弗吉尼亚当地所谓的“烂牧场小学”直接送往英国本土留学。从英国学成归来的劳伦斯成了乔治的良师益友,而回到故乡不久的劳伦斯更响应英国政府的号召,弃商从军成了一名皇家海军的上尉。他的这一决定对当时年仅8岁的小乔治可谓是起到了表率作用。

劳伦斯所参加的军事行动在历史上被称为“詹金斯的耳朵战争”。起因是1731年英国商船“丽贝卡”号的船长罗伯特·詹金斯宣称自己在加勒比海海域遭到西班牙“海岸警卫队”强行登船搜掠,对方更将他的一只耳朵割下。詹金斯的身份长期以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他自己声称是一个合法的商人,但西班牙人则说他是英国海军的上校,综合这两个身份,在仗剑行商的时代,罗伯特·詹金斯很可能是得到英国政府特许经营的“海盗”——私掠船主,同时可能还兼营某些走私生意。

詹金斯成为“一只耳”之后,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他本人多次奔走向英国政府和王室申诉,但始终没有成为舆论的焦点。直到1739年英国政府才旧事重提,向西班牙宣战以讨回“迟到的正义”。由英国海军上将爱德华·弗农所率领的舰队先发制人,夺取了巴拿马沿岸出产银矿的西属贝约港。英国军队轻松夺取贝约港的消息在1740年传回英国后,引发一片欢腾。后世作为英国国歌的《天佑我皇》一曲便是在伦敦的一个庆祝晚会上首次在公众场合演奏。英国人将贝约港更名为波特贝洛,似乎西班牙帝国在美洲的殖民地体系已经成为历史,而劳伦斯·华盛顿正是受这种盲目乐观情绪的影响,加入了英国政府在北美殖民地所组建的辅助部队。

根据一些史料中的说法,劳伦斯·华盛顿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神勇,“多次荣立战功,深得上司和战友们的器重”。但事实上英国海军在夺取贝约港之后便在加勒比海四处碰壁。毕竟西班牙人在当地经营多年,早已将所有的据点都建成了易守难攻的要塞,而来自英国本土的士兵又不适应当地炎热潮湿的气候,纷纷感染上了黄热病而失去战斗力。因此劳伦斯·华盛顿在“詹金斯的耳朵战争”中所谓的“功劳”更多的只能理解为“苦劳”。

随着欧洲列强因奥地利王位继承权问题而大打出手,英国军队也中止了在加勒比海的军事行动。劳伦斯和大多数来自北美的殖民地官兵一样被遣散回家。据说他的上司爱德华·弗农曾有意将他留在皇家海军,但劳伦斯已经与同乡的安妮订婚,而父亲奥古斯丁又突然离世,最终不得不回到弗吉尼亚组建家庭,料理自己父亲留下的丰厚产业。而劳伦斯还是颇为感激地将自己所打造的新居命名为“弗农山庄”以纪念这段袍泽之情。

作为长子,劳伦斯·华盛顿获得了父亲在波托马克河两岸的庄园和翻砂厂的大部分股权,而对于其他当时未成年的子女,奥古斯丁生前也在遗嘱中分别进行了安排。其中乔治·华盛顿在成年后可获得在纳帕赫诺克河岸的4400英亩土地、10名奴隶和其他部分不动产。站在“长兄如父”的立场上,劳伦斯也为自己的三弟进行了一番事业规划,他希望乔治可以进入英国皇家海军军官学校学习,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军旅生涯,不过这一安排却遭到了乔治·华盛顿的生母玛丽的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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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弗农山庄

玛丽之所以反对自己的儿子报考军校,据说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不过考虑到后世英国首相丘吉尔描述18世纪英国海军风气时所说的“朗姆酒、鸡奸和鞭打”,乔治·华盛顿最终没有加入英国海军倒也不失为一大幸事。但是玛丽对乔治生活的种种干涉最终令这对母子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在16岁时乔治最终搬出了自己的家,跑去弗农山庄和大哥劳伦斯住在一起。此时的劳伦斯已经成为弗吉尼亚当地的社会名流。劳伦斯的岳父威廉·费尔法克斯本身也是弗吉尼亚的大地主之一,同时他还是一个博学多闻的英国绅士。应该说对于教育经历并不完整的乔治而言,威廉·费尔法克斯和劳伦斯这对翁婿显然扮演着极其重要的家庭教师的角色。

威廉·费尔法克斯和华盛顿家族的发家史并不相同,费尔法克斯是英属北美殖民地地道的“贵族”,其堂兄托马斯勋爵凭借着与英国王室的关系得到了大片封赏的“无主土地”。而威廉·费尔法克斯在代其兄打理已有财产之余,自然还要不断勘测那些可以被划入自己家族名下的“蛮荒之地”。乔治·华盛顿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和大哥劳伦斯的小舅子乔治·费尔法克斯一起策马翻越蓝岭,将其家族领地扩大到波托马克河的上游地区。蓝岭是美国东半部的最高峰,复杂的地形、密布的森林使其自古便是印第安部落的天然猎场。当时年仅16岁的乔治敢于深入不毛之地已经算是一项壮举了,而据说他在与印第安人接触时表现出非凡的勇气,一度在弗吉尼亚传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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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早年的手绘地图

为期一个月的测量工作结束后,乔治·华盛顿不仅轻松地获得了每天1枚西班牙大金币的丰厚收入,更成为英国政府认可的注册测量员。作为高级职业人才,他受聘于获得英国政府特许开发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50万英亩土地的俄亥俄公司。“公司”这一名词在18世纪有着相对特殊的含义,就如同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一样,所谓的“俄亥俄公司”实际上是一个获得英国政府支持的半官方殖民机构。华盛顿家族在俄亥俄公司拥有相当多的股份,以至于公司主席托马斯·李因病去世之后,劳伦斯·华盛顿顺利地成了俄亥俄公司的掌门人。而劳伦斯不久也死于肺痨,年仅21岁的乔治·华盛顿不得不继承了华盛顿家族在俄亥俄公司的所有股份以及包括弗农山庄在内的劳伦斯的大部分遗产。

年轻的乔治·华盛顿身兼“富二代”和“青年企业家”双重光环,自然不缺钱和女人,但此时英、法在北美的殖民地争夺已经日趋白热化,其中与华盛顿家族的利益休戚相关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地区便是双方明争暗夺的核心区域之一。针对法国政府收买当地印第安部落并在安大略湖部署炮舰、修筑要塞的举动,英属弗吉尼亚采取划分军区、组建民团以对应。为了巩固自身的利益,乔治·华盛顿通过各种关系为自己谋得了弗吉尼亚北峡民团少校副官的职务,积极地准备投身英法之间即将围绕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俄亥俄河流域的广袤土地所展开的血腥厮杀。

事实上欧洲列强对北美大陆殖民地的争夺由来已久。除了英国之外,西班牙、法国、荷兰、瑞典也都曾雄心勃勃地加入到在大西洋彼岸“开疆扩土”的行动中去。不过由于国力的限制,瑞典和荷兰首先于17世纪中期退出了这场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大国游戏。其中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曼哈顿岛建立的据点——“新阿姆斯特丹”更被英国人以武力占据,英国军队以战场指挥官约克公爵詹姆斯(即后来的英国国王詹姆斯二世)的封号将其改名为“新约克”,而在中国它的音译——“纽约”显然更为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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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阿姆斯特丹时期的纽约地图

在淘汰了实力稍逊的两位“参赛选手”之后,欧洲列强在北美的角逐呈现了西班牙、英国和法国三足鼎立的局面。作为“新大陆”的发现者,西班牙一度在争夺美洲的殖民地中处于领跑的地位,除了在大半个南美洲建立了空前庞大的殖民帝国之外,环墨西哥湾的佛罗里达、密西西比河流域以及比邻太平洋的加利福尼亚也都在马德里的掌握之中。但是守旧的西班牙人只是将富饶的“新大陆”看成取之不尽的金矿,除了大量引进黑人奴隶以促进种植园和矿山经济之外,西班牙对来自其他欧洲国家的移民进行了严格限制。因此辽阔的西属美洲4个总督区真正可以动员的力量屈指可数。

英国和法国在北美开展殖民行动的步伐大致相当,1535年受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刺激,被称为“骑士国王”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在派出南美探险队的同时,也资助众多雄心勃勃的航海家们向北大西洋进发以寻找直接通往富饶东亚的“西北航线”。出生于法国圣马洛的雅克·卡蒂埃正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个热衷于开辟通往东方新航路以追求无尽财富的探险家,雅克·卡蒂埃的一生或许只能用“时运不济”来形容。他满心欢喜地沿圣劳伦斯河逆流而上,但最终却止步于今天的蒙特利尔。当地印第安人引导法国探险队所开采的“黄金和宝石”也被巴黎的珠宝商鉴定为铜、黄铁和云母矿石。由于雅克·卡蒂埃沿用当地印第安语中意为“群落”或“村庄”的“加拿大”一词来向法国政府进行报告,“像加拿大钻石一样虚假”一时成为法国社会的流行语。雅克·卡蒂埃本人也在讥笑声中黯然谢幕,不得不提前退休。

雅克·卡蒂埃的远航虽然没有发现贵金属矿藏,但仍给法兰西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法国人很快发现加拿大沿海便是昔日一度被斥责为“骗子”的威尼斯探险家乔瓦尼·卡博特所发现的纽芬兰渔场。大量的鳕鱼资源以及生活在附近的海豹和海象群,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法国探险家踏上雅克·卡蒂埃开辟的道路,而其中最为成功的莫过于萨缪尔·德·尚普兰。吸引法国人深入北美大陆的是在欧洲售价不菲的海狸皮毛,因此甚至有“海狸打开了加拿大的地图”这一说法。萨缪尔·德·尚普兰便是跟随着一支皮毛贸易考察队抵达北美的。尚普兰本人是一个优秀的探险家,但他更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和政客。在完成了对圣劳伦斯河流域的勘探之后,尚普兰选择在圣劳伦斯河与圣查尔斯河汇合的峭壁之上修筑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这座后来被赞誉为“北美直布罗陀”的据点,被法国人根据印第安语中“河流变窄处”一词命名为“魁北克”,而由尚普兰以魁北克为中心建立起来的殖民地则被称为“新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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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在北美殖民地的奠基人——萨缪尔·德·尚普兰

在萨缪尔·德·尚普兰之后,得到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支持的拉萨尔于1682年从密歇根湖出发沿密西西比河一路南下,最终抵达了墨西哥湾。拉萨尔随后宣布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为法国所有,并将其命名为“路易斯安那”(意为“路易的土地”)。至此法国和西班牙在北美的殖民地连成一片,形成了对英属北美殖民地北、西、南三侧的包围之势。仅就殖民地的面积而言,法国在北美可谓是三方势力中的翘楚。但作为欧洲的人口大国,法兰西在北美殖民地的常住人口却只有区区6万人左右(法国王室仅在凡尔赛宫便常年维持着3万多名工作人员)。然而与居民数量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法国政府在魁北克等地长期部署一支颇具战斗力的正规军。正是由于这支精锐武装力量的存在,法国在北美洲一度成功压制了具有人口优势的英属北美殖民地。

西班牙、英国和法国在欧洲大陆的角力往往会直接影响到北美的局势,殖民地成为欧洲竞技场的延伸。英属殖民地的民众往往以英国当时在位君主的名字来命名那些发生在身边的战争。乔治·华盛顿的长兄劳伦斯所参加的“詹金斯的耳朵战争”便被归入了“乔治王的战争”(当时执政的英国国王是乔治二世)。鉴于英国在北美殖民地的人口和经济优势,西班牙和法国在北美战场上往往不得不并肩作战。但即便如此,历次北美殖民地之间的交锋也往往以英国的胜利告终。在1740—1748年的“乔治王的战争”中,英属北美殖民地当地的民兵以游击战打得法国正规军狼狈不堪,并且有力地支持了英国军队攻占扼守重要航道的要塞路易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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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新大陆的法国正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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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阿巴拉契亚山脉进入西部的新英格兰移民

在英国政府还未决定下一步行动之前,殖民地的民众便鼓噪着要北上远征新法兰西。对于英国政府最终与法国人签署《亚琛条约》,并将路易斯堡归还给法国以换取法国在孟加拉湾的马德拉斯的交易,英属殖民地的民众更是骂声一片。民众之所以对战争如此积极,并非因为他们天生就有好战的基因,而是因为在“鸡犬相闻”的北美大陆之上,英属殖民地的人民觊觎邻近土地上的财富很久了。纽约的毛皮商人渴望效仿法国人深入西北与当地的印第安部落进行交易,而南卡罗来纳的种植园主们则希望在佛罗里达地区建立自己的庄园。

不过英国政府并没有给予北美战场太大的关注,毕竟除了欧洲的主战场之外,在伦敦的政治家和国王眼中,辽阔的新法兰西和路易斯安那还不如加勒比海上那些盛产蔗糖的岛屿更有经济价值。因此在北美大陆上的历次交锋中,英属殖民地的军事行动大多由利益相关的当地总督和富商们自行组织,母国政府只给予有限的支持。

与大西洋海岸线基本平行、绵延1600公里的阿巴拉契亚山脉算得上英国移民北上的天然障碍。阿巴拉契亚山脉地势险峻,悬崖峭壁之间到处是喷涌而出的湍急河流,因此又有“瀑布线”之称,在高山峻岭面前,英国在北美最初的13个殖民地不得不建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与大西洋之间的狭长地带上。但是任何自然环境都无法阻止人类追逐利益的脚步,随着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的人口增长,越来越多人的开始尝试通过冰川岩屑阻塞的峡谷。

弗吉尼亚居民很快便发现了一条翻越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康庄大道”。在山脉西侧有一片未经开发的辽阔平原,那里草木茂盛、绿野无边,英国殖民者将其称为“大草原”。不过尽管这一地区雨量充沛、土地肥力极强,但是在18世纪中期之前,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居民还没有能力深入这一地区。英属弗吉尼亚的最高军政长官——总督罗伯特·丁威迪也是俄亥俄公司的股东之一,他热衷于捍卫英国在当地的权益,这其中多少也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不过俄亥俄公司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只是初步完成了土地的测量,还没来得及修建任何定居点和军事要塞。这片土地上还生活着众多仰天长叹的印第安人:“法国人说俄亥俄河一边的土地是他们的;英国人说俄亥俄河另一边的土地是他们的——那么我们的土地在哪里?!”

俄亥俄军事冲突和华盛顿糟糕的初战

为了通过外交手段阻止法国人的“入侵”,罗伯特·丁威迪以总督的名义授权自己在俄亥俄公司的共同投资者——乔治·华盛顿少校出使俄亥俄河流域的法国军事据点。之所以选择缺乏外交经验,并且行事有些鲁莽的乔治·华盛顿,丁迪威的考虑是他多年从事土地勘测,可以暗中谋取当地印第安部落的支持,同时也对未来战场的地形地貌进行详尽的侦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伯特·丁威迪没有选错人,尽管乔治·华盛顿翻越蓝岭、穿过大片无人区,最终送达法军前沿要塞的外交信函只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但乔治·华盛顿还是与被印第安人称为“亚王”的易洛魁六部联盟首领成功地会晤了,获得了其所在的印第安部落对英国的支持。

易洛魁人在美国历史上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这是一个由六个部族组成的政治联盟,和此后出现在美国历史上的其他印第安部族相比,易洛魁人的文明程度并不高,也谈不上特别骁勇善战,只是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较早地与英国、法国、荷兰殖民者接触,并通过皮毛贸易获得了包括火药武器在内的工具,易洛魁人才最终崛起为北美东北部地区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易洛魁人与欧洲人接触的最初一两百年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中立地位。但是由于热衷于皮毛的法国人不满易洛魁人垄断猎杀海狸所产生的高额利润,时常与之发生摩擦,因此易洛魁人对英国人相对友好。不过乔治·华盛顿似乎并不清楚易洛魁六部联盟内部的政治架构。在这个超越了语言和血裔的政治联盟中,发动战争的权力掌握在由50位部落领袖组成的联盟议会上,而与乔治·华盛顿达成同盟意向的“亚王”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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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洛魁人长期与英国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与外交上自认为取得的“重大成果”相比,乔治·华盛顿对俄亥俄河谷一带的地形倒是了然于胸。针对预定战场的环境,乔治·华盛顿返回弗吉尼亚之后便推翻了此前俄亥俄公司主张在阿勒格尼河、蒙诺加拉河与俄亥俄河的交汇处修建军事据点的计划,建议将要塞选址转移到俄亥俄河的分岔口处。乔治·华盛顿的这一设想被后世的很多军事学家推崇为神来之笔。但事实上在对俄亥俄河流域的争夺之中,法国方面拥有绝对的优势。从法国在北美的核心据点魁北克和蒙特利尔出发,法国军队的士兵和重型装备可以轻松地搭乘舰艇顺圣劳伦斯河而下进入安大略湖,直达俄亥俄河上游的战场。与之相比,弗吉尼亚民兵则要通过大片未经开发的山区和森林。以乔治·华盛顿北上出使为例,尽管包含了一些会商的时间,但往返需两个半月的时间也足以证明当时从弗吉尼亚到俄亥俄河流域跋涉之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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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早年的戎装画像

在时间、空间均不利的情况下,英国军队动员弗吉尼亚民兵在俄亥俄河流域建造前沿军事要塞,以求“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想法从一开始便不切实际,而乔治·华盛顿的方案无非是进行一些细节上的修正,令法国军队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弗吉尼亚民兵的工程而已,并不能改变早已注定的结局。丁威迪总督虽然赞同乔治·华盛顿的计划,但除了提拔华盛顿为民团中校之外并没有更多实际的支持。毕竟罗伯特·丁威迪总督手中可以动用的兵力有限,而在可能与法国军队正面冲突的俄亥俄河流域,英国政府也更希望只动用弗吉尼亚的民兵以换取更大的外交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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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属北美民兵组织的历史由来已久

身为民团指挥官的华盛顿不得不自己招兵买马,但是弗吉尼亚民团的招聘广告根本无法吸引现实的殖民地居民。毕竟身为民兵中校的华盛顿本人每月都只有15先令的工资,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扣除“五险一金”,总之丁威迪总督实际只发给他12先令6便士,而英国正规军的中校每月的实际收入是华盛顿的20倍以上(15英镑)。如此悬殊的工资待遇,令弗吉尼亚民兵的组建工作举步维艰。

好在丁威迪总督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在华盛顿中校忙碌了一周只招募了25个人的情况下,他慷慨地表示可以把俄亥俄边远地区的20万英亩土地分配给所有参军的志愿人员,同时还免除当地15年的租税。这样优厚的条件顿时吸引了大批弗吉尼亚当地的庄园主和自耕农,不过那20万英亩土地的奖赏在赶走法国人之前不过是画饼充饥。于是乎为了鼓舞士气,丁威迪总督又开出了每天15磅烟草的津贴。最终乔治·华盛顿勉强凑齐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向俄亥俄河流域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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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洛魁联盟的印第安武士,与日后西方殖民者面对的苏族、黑脚族等游牧印第安部族形成鲜明对比

英属弗吉尼亚的民兵决心为了土地和烟草而战,但是在战略部署上总督罗伯特·丁威迪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了争夺先机,丁威迪在民兵部队还没有集结完毕之时,便贸然派遣一个名叫威廉·特伦特的上尉率领百余人的先遣部队北上,赶赴俄亥俄河的分岔口修筑要塞。此举引发了英法两国之间的直接冲突。法国方面随即派出1000名步兵携带野战炮乘船直逼弗吉尼亚民兵未完工的要塞,勒令守军投降。而毫不知情的乔治·华盛顿刚刚率领着120名部下离开自己的家乡——弗吉尼亚州北部城市亚历山德里亚赶赴战场。

华盛顿得知特伦特上尉一枪没放便把接近完工的要塞拱手送给法国人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进入了战区。在进退维谷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令华盛顿感到欣慰的是特伦特上尉在法国人发起进攻时“恰巧”不在要塞内。在沿途又招募了30名闲汉之后,华盛顿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希望可以抵达俄亥俄公司位于红石溪的货栈,在那里构筑工事阻击法国人的军队。华盛顿的这一举动看似勇敢无畏,实乃无奈之举。毕竟战区内最大的威胁不是文明的法国人,而是始终对这场白人战争冷眼旁观的印第安人,一旦华盛顿下令撤退,那么他那些缺乏训练的民团成员很可能会立即溃散,而印第安人也会毫不留情地割下他们的头皮向法国人请赏。当然华盛顿也不是一介莽夫,在孤军深入的同时,他写信向自己的领导——丁威迪总督求援,甚至越级给邻近的宾夕法尼亚、马里兰、北卡罗来纳三个殖民地的总督写信“痛陈”唇亡齿寒的道理。

纵观华盛顿的整个军旅生涯,比较中肯的评价是其战术能力只能算中庸,但是战略眼光却着实不错。早在部队开拔之前华盛顿便根据自己出使的经验,拒绝了丁威迪总督豪气万丈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直线进军方案,提出让部队经由“大草原”迂回前进。在这条对交战双方都相对陌生的战线上,法国人也一时难以揣测出弗吉尼亚人的底牌,不敢贸然出击。如果英属北美各殖民地可以抓住这一战机的话,那么俄亥俄河流域的战局发展很可能呈现出有利于英国的局面。

关于华盛顿发出的求援信件所得到的回复,根据华盛顿本人的说法,丁威迪及其他3个殖民地的总督对他的意见颇为重视,拼凑了一支总数不少于2000人的部队予以救援。事实上当时的英国政府尚未与法国进入战争状态,而英属北美各殖民地之间又向来缺乏协作精神。因此华盛顿不是被几位总督“忽悠”了,便是有意对部下撒了“善意的谎言”。唯一真正给予华盛顿帮助的,是他此前会晤的印第安人易洛魁六部联盟首领“亚王”。不过“亚王”除了带来了法国人前锋逼近的消息之外,也仅带来了40名印第安武士。

同时效忠于朗姆酒的印第安斥候也将“英国军队正在集结,似乎有发动大规模进攻迹象”的消息带到已经改名为“迪凯纳堡”的俄亥俄河分岔口要塞。法国人首先想到也是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于是朱蒙维尔下士携带着请求弗吉尼亚人“和平地离开此地”的信件踏上了他人生的不归路。为了不刺激对手,朱蒙维尔下士一行只有32人,除了一位英语翻译之外,法国人还特意为这支特遣队配备了一名鼓手,以便用鼓点先行通知英国人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和平”。尽管印第安盟友带来的实际支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华盛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在尤吉奥格尼河渡口附近,他成功地歼灭了这支法国人的小分队。

关于这次军事行动,华盛顿事后颇为得意地在家书中写道:“我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战斗持续约13分钟,双方猛烈射击,最后法国人退却逃走,但这也无济于事。我们最终击毙法军9人,其中有他们的指挥官维拉尔·朱蒙维尔,同时俘虏了21人。”而后世的美国史学家则添油加醋地表示这支法国小分队是一支受过专门训练,专门负责搜集情报和刺杀亲英的印第安部落酋长的“特种部队”。

根据法国方面的资料,华盛顿所谓的“辉煌胜利”并不是在“猛烈射击”中取得的,而是建立于颇不光彩的偷袭之上。事后英国方面辩称在朱蒙维尔身上搜到一份命令,上面写明了他们此次的侦察目的。但是考虑到上一次乔治·华盛顿也假借出使之名大行侦察之实,朱蒙维尔死得的确冤枉。最让法国方面难以忍受的是据说朱蒙维尔是在放下武器之后被乔治·华盛顿的部下处决的。英国方面当然不愿意承认,随即将“杀俘”的恶名推到了向来野蛮的印第安盟友头上。丁威迪总督甚至在递交给伦敦的报告中这样描述事件的过程:“‘亚王’和他手下的印第安人同法国人的冲突,我们试图阻止,但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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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粉饰朱蒙维尔之死的油画,华盛顿正试图阻止印第安人屠杀法国战俘

不管怎么说,朱蒙维尔特遣队的覆灭令法国人对华盛顿恨之入骨。身为朱蒙维尔兄长的路易·维拉上尉恰好抵达前线,他主动请缨要为自己的弟弟复仇。有趣的是本来作壁上观的印第安人听说是帮一位哥哥报杀弟之仇,纷纷表示“很对胃口”。在几桶红酒的酬劳之下,路易·维拉上尉的部队之中除了500名来自新法兰西的法国正规军和民兵之外,又加入了300名手持战斧的印第安武士。法国人在加拿大经营多年,虽然与强大的易洛魁六部联盟关系恶劣,但却与居住于加拿大境内的两大印第安部落——阿尔冈昆和奥吉布瓦建立有同盟关系。面对来势汹汹的法国人和敌对部落,虽然可能还不知道已经被英国人扣上了屠杀战俘的罪名,但是易洛魁首领“亚王”果断带着自己麾下的大多数武士以“动员部落”的名义逃之夭夭了。

印第安人的离去对华盛顿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亚王”名义上是来助战的,但实际上更像是来“蹭饭”的,40名武士的身后还跟着大群没有战斗力的妇孺。“亚王”说这是印第安人作战的传统,有妻儿在身后将令印第安武士爆发出“以一敌百”的战斗力。但是在几乎吃光了华盛顿的存粮之后,“亚王”又说印第安武士必须将妻儿安顿在安全的地方才能爆发出“以一敌百”的战斗力。华盛顿只能表示:这话听着耳熟。“亚王”的种种做派令华盛顿对印第安人原有的好感荡然全无,甚至在内心深处埋下了未来报复易洛魁六部联盟的种子。

在迎战一心复仇的路易·维拉上尉之前,华盛顿由于歼灭法国军队的战功已经荣升民团上校,获得了丁威迪总督调派来的后续增援部队——由英属弗吉尼亚民兵和英国正规军组成的2个连的指挥权。自恃兵力雄厚的华盛顿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法明顿镇一带筑垒备战,他在家书中豪迈地宣布:“我们时刻都在准备迎战数倍优势于我们的敌人。”甚至还吹嘘说:“我听到子弹的声音呼啸而过,相信我,那种声音里有一种奇妙的东西。”据说这话后来还传到了曾在战场带头冲锋的英国国王乔治二世的耳朵里,这位沙场老将轻蔑地表示:“要是他听得多了,就一定不会这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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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先士卒的英国国王——乔治二世

事实证明乔治二世的话可谓一语中的,华盛顿很快就发现热情真的不能当饭吃,当他还在着手修筑要塞时,粮荒便已经开始出现。饿着肚子等待法国人进攻的弗吉尼亚民兵将这个由简单的堑壕和木栅栏组成的要塞调侃为困苦堡。这个颇不吉利的名字不仅证明了弗吉尼亚民兵的士气之低迷,更很快为华盛顿带来了军旅生涯的首次挫败。由路易·维拉上尉指挥的法国军队刚刚进入战区便俘获了多名不甘挨饿的弗吉尼亚逃兵。在掌握了华盛顿兵力配置等方面的情报之后,路易·维拉上尉果断展开正面进攻。华盛顿起初还准备放手一搏,但是弗吉尼亚民兵刚刚在平原上列阵便被对面混杂着法语和印第安语的怒吼所吓垮,全军龟缩在困苦堡内看着对手利用周边的土丘和森林完成对自己的合围。

客观地说,双方实际参战的兵力差距并不太大,事实证明跟随路易·维拉上尉的印第安武士也都是老滑头,当发现战争有演化为长期攻防战的苗头后,他们便纷纷向法国人表示明天就要撤走。而困苦堡内外的英、法正规军和民兵各为400人和500人,兵力对比接近一比一。而华盛顿手中还有轻装前进的路易·维拉上尉所没有的重型武器——6门团属炮。在双方均有不利的局面中,战场指挥官的个人意志往往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身为职业军官的路易·维拉上尉显然要比缺乏实战经验的华盛顿顽强得多。他一边指挥自己的部下不断用燧发枪狙击困苦堡守军,一边开始在华盛顿的堡垒外围设放鹿砦,显然有长期围困之势。而此时在困苦堡内,华盛顿却忙于和自己的同僚——来自英国正规军的詹姆斯·麦克凯伊上尉争夺指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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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张有关朱蒙维尔之死的木版画

詹姆斯·麦克凯伊上尉是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英军独立连指挥官,对争夺俄亥俄河流域的军事行动本来就不热心,尽管名义上他必须服从华盛顿的指挥,但是自从进入困苦堡以来,麦克凯伊上尉和他的部下便摆出一副“大爷”的做派,甚至连帮忙修筑工事都以自己冒雨前来“贵体抱恙”而拒绝了。深陷重围,英国正规军率先打开了酒瓶“醉生梦死”起来。在不断有慌乱的部下被法国人的子弹打死打伤的情况下,华盛顿硬着头皮拒绝了对手的第一次劝降,但是随后却又主动派出了会几句法语的部下和对手展开谈判。

根据华盛顿与法国军队达成的投降协议,华盛顿和他的大部分部下得以体面地撤离困苦堡,而在签署的文件中华盛顿还承认是自己下令处决了维拉尔·朱蒙维尔上尉。关于这一点,华盛顿事后“翻供”说自己不懂法文,而他的随军翻译也是个半调子,错误地将“处决”翻译成了“击毙”,所以自己才会签署这份文件。事后华盛顿一再强调当天战场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战壕里灌满了水,自己部队的弹药也悉数浸湿,以至于无力再战。

关于困苦堡的胜负,英属弗吉尼亚政府给出了一个惊人的说法:“据敌军中一些荷兰人向我方某位同乡透露,法军伤亡总数超过300人。当夜法军一直忙于掩埋尸体,次晨还未埋完,足证其可信”云云。弗吉尼亚的报纸又在此基础上加以夸张,称打死、打伤敌人900名。也就是说华盛顿的部队在消灭了绝大多数敌人之后,最终选择了“和平解决”双方的分歧。不过法国人却拿着从困苦堡捡到的华盛顿日记,嘲笑这个孤军深入的指挥官说:“这个孩子的思维实在缺乏逻辑,因此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困苦堡之战为乔治·华盛顿的职业军人生涯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英国政府也以此认定弗吉尼亚民兵不堪大用,决定将原有的团级民兵部队悉数拆散成连纳入英国正规军的指挥之下,华盛顿在俄亥俄河流域折腾了10个月最终竟然变成了光杆司令甚至还要被降职为上尉。无法接受这一人事安排的华盛顿本人愤然辞去了军职,返回弗农山庄继续做他的庄园主去了。作为华盛顿的生意伙伴,丁威迪总督倒是对年轻的部下颇为照顾,他公然为华盛顿在困苦堡战役中的失利开脱,认为是临近殖民地的袖手旁观最终导致了弗吉尼亚民兵的战败——“如果600名训练有素的纽约人能够赶到,战斗结果一定会大不一样”。同时他还盛赞华盛顿为了保护部下而牺牲个人荣誉的做法,反过来指责法国人放纵自己的印第安盟友袭击撤退中的弗吉尼亚民兵,甚至打算把英国战俘卖为奴隶。

尽管对乔治·华盛顿的军事才能褒贬不一,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困苦堡之战只是英法两强争夺北美的序幕而并非结束。此外,决定双方陆军力量对比的主战场其实在大西洋上。英国政府在华盛顿兵败困苦堡几个月后便向北美派遣了爱德华·布雷多克少将指挥的英国陆军的2个团。与此同时绰号“老顽童”的英国海军中将爱德华·博斯科恩也率领舰队在圣劳伦斯河入海口游弋,时刻准备拦截法国人向北美增兵。

英法七年战争的全面爆发和蒙诺加拉之战

应该说英国政府派往北美的两位爱德华将军都是沙场宿将,爱德华·博斯科恩出身于英国军旅世家,15岁便投身战场。而说起来博斯科恩和华盛顿还有些渊源,他在“詹金斯的耳朵战争”中也曾效力于爱德华·弗农麾下,与乔治·华盛顿的哥哥劳伦斯是战友。不过博斯科恩毕竟是来自英国本土的“官二代”,因此同样是回家结婚,博斯科恩迎娶的是英国上层社会有名的“蓝袜子”(相当于今天的“小清新”)女作家范妮·格兰维尔,随后又顶着郡议员的头衔转战于大西洋和印度洋上。

博斯科恩拥有丰富的海上交战经验。1755年6月8日,尽管前往加拿大的法国运输船队利用大雾天气突入圣劳伦斯河,但博斯科恩还是发挥英国海军自大海盗德雷克船长以来“雁过拔毛”的精神,成功地截获了2艘(一说3艘)法国运兵船。对于这一公然挑衅,不愿与英国正面交锋的法国政府装聋作哑。不过这种绥靖政策并没有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随后英国海军在各大洋上疯狂地拦截法国商船,最终在随后几年里成功地将2万多名法国优秀海员投入了监狱。这种在战前便大举捕获敌国船只从而遏制对手海上力量“民转军”的做法逐渐成为英、美海军的“优良传统”。而在本国海军的护航下抵达北美的爱德华·布雷多克也有45年的行伍经验。带着英国国王亲自拟定的作战计划,布雷多克一抵达北美便着手进行远征新法兰西的准备。

1755年4月14日,布雷多克在弗吉尼亚召集了宾夕法尼亚、马里兰、北卡罗来纳、纽约四州总督正式宣布了自己所拟定的“四大战略目标”。除了要将法国人从宾夕法尼亚与弗吉尼亚边境处赶走,并收复俄亥俄河流域之外,英国军队还准备拔除法国人在尚普兰湖、安大略湖与伊利湖之间的要塞,甚至一举夺取法国殖民地新斯科舍省(拉丁文意为“新苏格兰”)。对于布雷多克雄心勃勃的计划,包括丁威迪在内的殖民地总督们并没有反对的资格,毕竟连在纽约设立指挥中心的提议都被刚愎自用的老将军以“最高指示”(英国国王)的名义拒绝了,明哲保身的总督们只能乖乖地跟随布雷多克将军的指挥棒走了。不过丁威迪还是通过一些私人关系将赋闲在家的华盛顿推荐给了布雷多克。几番信件往来之后,华盛顿欣然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布雷多克的参谋部。

在英国北美远征军中,华盛顿虽然顶着民团上校的头衔,但是既没有实权也没有工资。不过在老布麾下的那段时间是华盛顿一生的重要转折点。一方面华盛顿可以在职业军官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习如何集结一支庞大军队、规划行进路线以及保障后勤补给;另一方面,在布雷多克的参谋部内,华盛顿还结识了英属北美殖民地的众多头面人物,这其中就包括时任英属美洲邮政局长兼宾夕法尼亚省议会秘书的本杰明·富兰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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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兰克林青年时代的西方印刷厂

毫不夸张地说,富兰克林和华盛顿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与拥有良好家庭环境,甚至可以说是锦衣玉食的华盛顿相比,出生于波士顿一个漆匠家庭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只能说是命运多舛。由于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富兰克林在家里排行十五),富兰克林很早便被迫辍学,在人生的前30年里他当过印刷厂学徒,在纽约、费城、伦敦当过“农民工”。但就在命运一次次无情的作弄之中,富兰克林始终没有放弃对知识的渴求并最终以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在与华盛顿相识之时,富兰克林已经在费城拥有了自己的印刷厂、一份名为《宾夕法尼亚报》的报纸以及相当于中国黄历的《穷理查年鉴》,甚至还建立了一座私人图书馆。以社会名流、著名作家的身份,富兰克林被选举为宾夕法尼亚省议会秘书和费城副邮务长。对此富兰克林在自传中不无得意地宣称:“在获得了第一个100英镑之后,再去赚第二个100英镑就容易多了。”公职虽然收入不高,但却令富兰克林的报纸销量大增,更获得了稳定的广告收入。同时富兰克林还通过自己的职权来垄断纸张和油墨的销售。

拥有非凡号召力和社会活动能力的富兰克林自然成了宾夕法尼亚总督托马斯的心腹幕僚。在富兰克林的倡议下,费城建立了英属北美殖民地第一支公立消防队、第一支警察部队、第一所医院和第一所大学。而英、法之间即将在北美展开的激烈角逐更将富兰克林和华盛顿这两条本不相交的平行线首次牵扯到了一起。对于战争,富兰克林有着比华盛顿更深的理解,与华盛顿单纯关注军事领域相比,富兰克林的目光很早便聚焦于支撑战争的另两项重要元素——民众的支持和经济的动员。

这两点要在宾夕法尼亚实现却都不容易。宾夕法尼亚的创始人名义上是英国内战时期克伦威尔麾下著名的战将——海军上将威廉·宾(也被翻译为威廉·佩恩)。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终迎回英国王室、推翻克伦威尔军政府的“老油条”威廉·宾却有一个“神神道道”的同名继承人。小威廉·宾一度富可敌国,连英国国王查理二世都欠他老子的钱。但是他本人却热衷于神学,堂而皇之地将英国王室赏赐给他的北美大片土地建设成了在英国本土不受待见的教会组织“教友会”的“理想国”。“宾夕法尼亚”一词在拉丁语中就是“宾的树林”,而全名“费拉德尔菲亚”的首府费城更是小威廉·宾心目中的“兄弟友爱之城”。

作为一个宗教团体,小威廉·宾所亲近的教友会奉行和中国古代墨家相近的理念。在“兼爱非攻”的指导思想下,宾夕法尼亚成了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之中的一个另类。尽管“宾夕法尼亚之父”小威廉·宾于1718年去世,他拥有的巨额财富已经被构建的理想国度所耗尽,但是死时身无分文的他却为后世留下了丰厚的财富。不过要世人真正认可小威廉·宾并非一个单纯的败家子仍需要相对漫长的时间。

小威廉·宾死后,宾夕法尼亚虽然名义上接受英国政府的领导,但是小威廉·宾所秉承的民主、开放和宽容的政策却令这一区域出现了教友会大权独揽的局面。在英国和法国、西班牙在北美展开的历次战争之中,教友会始终以“如果筹集资金雇用人们互相残杀的做法不违背我们的良心和宗教原则的话,那我们就会不吝惜自己的微薄力量,为实现这些目的做出贡献”为由拒绝为英国政府效劳。

面对这样一个可以成功地使州政府瘫痪、扣发总督工资的政治团体,富兰克林当然无法正面与之冲突。富兰克林谨慎地撰写了一本名为《平凡的真理》的小册子,向宾夕法尼亚居民阐述了英属北美殖民地所共同面临的战争威胁和本州毫无军备的现实。出乎富兰克林预料的是,这本小册子在当地掀起了一股组建民兵的热潮。在“乔治王的战争”中,宾夕法尼亚有上万人报名加入民兵组织并自备了武器开始进行系统性的训练,这种自发的热情正是华盛顿所在的一切“向钱看”的弗吉尼亚民团所缺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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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殖民地早期的炮台和民兵

富兰克林之所以可以迅速地组建起一支规模不小的民兵部队,除了着重于舆论和宣传之外,还得益于他引进了两项具有创见性的金融手段:奖券和公债。教友会不是完全不同意为战争拨款,但是要想从他们手里抠出足够的军费并不容易。1745年,宾州总督托马斯费尽口舌,才从议会得到了一笔用于战争的4000英镑拨款而已。与之相比,富兰克林通过销售奖券和公债轻松地筹集到了一笔丰厚的资金,独力在费城南部修建了一座颇为坚固的炮台,甚至一度准备向英国本土的兵工厂订购重炮。

事后富兰克林将自己的这一系列成功归功于托马斯总督的“正确领导”、教友会的“鼎力支持”以及宾夕法尼亚民众的“深明大义”。但客观地说,富兰克林只是成功地把握了人性的弱点而已。在小册子《平凡的真理》中,富兰克林夸大了法国人及其印第安盟友可能发动的突袭,并预言说:“除了逃离种植园、家破人亡和一片混乱之外,我们又能指望别的什么结果呢?”为了保卫家园,宾夕法尼亚人自然踊跃参军。而有着优厚回报的奖券和公债更令富有的种植园主们趋之若鹜。随着爱德华·布雷多克指挥的英国远征军的到来,富兰克林又必须面对新的难题。布雷多克对英属北美殖民地在后勤工作上的拖拉作风非常不满。在得知这位将军大发雷霆之后,宾夕法尼亚议会巧妙地委派已经升任英属北美邮政局长的富兰克林前往探询一下这位将军愤怒的缘由。

富兰克林老成油滑,在猛灌了布雷多克一通迷汤之后,他许下始终支持英国远征军作战的空头支票就打算离开。但偏偏这个时候布雷多克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英国远征军迫切需要运载补给和重型装备的马匹和车辆,希望富兰克林帮他们解决。而在之前的谈话中富兰克林刚刚吹牛说:“远征军没有在宾夕法尼亚登陆是一大损失,在那里每户农民都拥有马车。”富兰克林显然是个擅长转化不利局面的聪明人,他回到宾夕法尼亚之后随即向当地征用马车,除了优厚的报酬之外,富兰克林所订立的合同中还特别写明“一旦马匹和车辆发生损失将原价赔偿”和“绝不强迫马车夫替士兵干活”的条款,可谓是给了被征用者充分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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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军马车是17世纪欧洲军队必需的补给方式

除了开出每辆大车每天15先令(这可是华盛顿中校一个月的税前收入,在生活水平不高的英属北美绝对是一笔巨款)的租金并预付七天的优厚报酬之外,富兰克林在自己撰写的广告中恫吓道:“假如面对这样优厚的待遇和合理的报酬,你们仍不肯主动效忠报国……那么多勇敢的战士,千里迢迢来保卫你们,决不能因为你们忽视自己应尽的责任而袖手旁观……他们可能会采取强制手段,到时你们将呼告无门、雪冤乏术,而且也许很少人会同情和关心你们!”在软硬兼施的作用下,不长时间内一支由150辆四马大车、259匹驭马所组成的车队便开赴了前线,但此时富兰克林的悲剧才刚刚开始。富兰克林是个精明的商人,在征集马车之前,他便精确计算了可能产生的成本。在富兰克林看来远征新法兰西的军事行动至少将持续4个月,也就是说仅是租用马车的费用便可能达到3万英镑。但是就在他满心欢喜地认为英国政府将用金、银币支付预付款时,布雷多克却只给了他区区800英镑,这点钱连7天的预付款都不够。

在富兰克林满腹狐疑地又垫上了200英镑之后,他又被来自宾夕法尼亚的“车把式”们围住了。这些朴实的农夫不认识什么将军,于是富兰克林只能自己为可能发生的车辆和马匹损失赔偿问题进行担保,而此举后来险些让富兰克林破产。好不容易劝走了“车把式”们,富兰克林被挽留在军营里吃晚饭。这顿饭显然是一场“鸿门宴”,一个叫丹巴的英国上校“委婉”地表示,他的部下即将穿过大片的无人区,而许多生活必需品他们却无力购置。这种“意思意思”的暗示,富兰克林怎么可能听不懂,于是第二天他便写信给宾夕法尼亚州政府,用公款按照对方开列的单子购置了黑糖、绿茶、上等牛油、陈年白葡萄酒、巧克力、葡萄干等共计20大包,由他的儿子威廉亲自押送到前线。有了这些“生活必需品”打底,富兰克林和英国远征军上层的关系迅速升温。日后在丹巴上校的帮助之下,富兰克林自己垫付的1000英镑得以顺利地“报销”了,这里面是不是有水分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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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印第安土著的充分沟通是北美军事行动的前提

布雷多克本人多次向富兰克林描述自己宏伟的战略蓝图。老将军显然对自己的实力颇有信心,毕竟他麾下除了2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团之外,还有英属北美殖民地动员起来的民兵以及易洛魁六部联盟的印第安武士。布雷多克按照自己的想法制定了“四路并进”的计划。自己亲率英国远征军主力直扑俄亥俄河谷,同时委派马萨诸塞总督威廉·舍利负责指挥由殖民地驻军和训练有素的纽约民兵组成的2个团进攻以大瀑布闻名的尼亚加拉。除了这两条主要战线之外,英属北美印第安事务专员威廉·约翰森中校将在易洛魁六部联盟的配合下肃清有着“第六大湖”之称的尚普兰湖周边的法国要塞。而法国人位于加拿大东南部新斯科舍省沿海的堡垒则由英国皇家海军和来自波士顿的民兵对付。

虽然名义上是“四路并进”,但是在和富兰克林的交谈中,布雷多克显然没有对其他方面的进展抱有期望。他自信地说:“我将先拿下迪凯纳堡,然后直捣尼亚加拉。攻下尼亚加拉后如果时间还不太晚,我想时间一定不会太晚,迪凯纳堡阻挡不了我三四天,我将进取魁北克……”面对这位骄傲的将军,即便作为行军打仗方面的门外汉,富兰克林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说:“您亲率天兵,迪凯纳堡自然指日可破,只是前路艰险……您路上还是多加小心吧!”

华盛顿和富兰克林一样不看好布雷多克的计划,而身在军旅之中的他还注意到几个有趣的细节。来自英国本土的士兵对驻足于军营周边的印第安女人充满了热情,甚至经常邀请她们共赴良宵,而一位名叫“白色霹雳”的印第安酋长之女更成了英国军队中的“社交名媛”,此举自然引来了易洛魁六部联盟武士的醋意。随着越来越多的印第安女人拿着英镑走出帐篷,易洛魁武士对英国远征军的不满也上升到了沸点,而没有印第安向导和斥候的帮助,辽阔的“大草原”势必将成为英国正规军的地狱。

对于一再有人提醒自己重视印第安盟友的金玉良言,布雷多克的态度是“那些生番对于国王陛下久经考验的正规军而言微不足道!”将军的狂妄很快便影响了整个远征军,华盛顿发现所有的英国军官都携带着多达数车的行李。这使得整个部队的行进速度慢得出奇。从马里兰州西部的坎伯兰堡出发11天后,英国远征军仅仅翻越了阿巴拉契亚山脉的两座山头,走了25英里(约40公里)。当然傲慢的英国人是不肯承认自己娇生惯养的,他们将推进速度过慢归咎于北美本地的马匹不给力以及当地民团所修建的行军路是“豆腐渣工程”。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终于让固执的布雷多克忍无可忍。很多华盛顿传记的作者都宣称这位将军是在“虚心”征求了自己的副官华盛顿的意见后,决定抛下辎重轻装前进的。考虑到华盛顿当时人微言轻,而身为沙场宿将的布雷多克也很清楚此时恰逢北美的盛夏季节,各大水系均处于水位低线,如果不能抓住法国内河舰队无法驰援的有利时机拿下迪凯纳堡,那么入秋之后可能将再无机会。6月11日,来自英国的绅士们终于将自己多余的行李送回了坎伯兰堡,5天之后他们翻越了阿巴拉契亚山脉进入了被称为“小草地”的平原地带。而此时肩负侦察任务的印第安斥候向布雷多克报告,他们已经打探到了迪凯纳堡内仅有100名法国人以及70名印第安雇佣兵,布雷多克随即心花怒放,决定进一步轻装,留下所有辎重、炮兵以及非战斗人员,然后“全军突击”。

事情显然没有布雷多克想象的那么简单,事实上6月8日在圣劳伦斯河河口,突破英国海军封锁线的法国运输船队将6个营的法国正规军运抵了加拿大。而长期在加拿大驻扎的法国驻军也广泛开展了“统一战线”建设。亲法的印第安部落纷纷展开了动员,在大型船只无法南下的情况下,数以百计的独木轻舟将众多擅长丛林游击战的印第安武士送达了迪凯纳堡周围。这些装备着法国人提供的燧发枪的“生番”很快便令一向认为他们“微不足道”的布雷多克吃足了苦头。

和法国方面印第安盟友的行动相比,易洛魁六部联盟的武士则显得消极得多。除了“误杀”了几个掉队的英国士兵之外,在前往迪凯纳堡的路上易洛魁几乎没有取得像样的战绩。对于这种情况布雷多克将军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毕竟谁让他的部下没事去撩人家的女人来着。7月9日英国远征军终于抵达了与俄亥俄河交汇的蒙诺加拉河,也是在这里,由于高烧不退被留在“小草地”的华盛顿终于赶上了主力部队。经历过困苦堡之战的华盛顿显然不会相信迪凯纳堡兵力空虚的情报,但在战斗打响之前他显然还是对胜利充满信心的,否则他也不会表示愿意用500英镑换取一个上战场的机会。不过抱病在身的华盛顿之所以可以追上队伍并不是他走得有多快,而是英国远征军在对手的游击战骚扰面前实在“爬”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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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大型船只无法行驶的枯水季,印第安人的独木舟往往扮演着重要的水上运输角色

在蒙诺加拉河的渡口,华盛顿目睹了自己平生所见的最强阵容:在6名弗吉尼亚轻骑兵和印第安斥候的身后,是由盖奇中校指挥的2个掷弹兵连和150名燧发枪手组成的先头部队,在一群工兵和火炮分队之后则是斯图尔特上尉指挥的弗吉尼亚轻骑兵连,而队伍中间是布雷多克将军亲自统率的800人主力队列。伴随着整齐的鼓点和军乐,英国远征军从容地渡过了蒙诺加拉河,在他们面前迪凯纳堡已经无险可依。按照布雷多克的经验,法国人此时除了主动烧毁堡垒撤回加拿大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毕竟这种野战工事根本扛不住自己所携带的12磅炮的轰击。但是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弗吉尼亚轻骑兵竟然报告说前方出现了敌人的野战部队,不过随着先头部队展开三列队形向不断射出子弹的森林展开几轮齐射之后,前方又很快传来了敌军溃散的消息。

“不自量力”或许是听到士兵欢呼声时布雷多克第一时间对对手的评价,但是这份愉悦的心情转瞬便被森林中响起的怒吼和前锋部队的惨叫声所打破。布雷多克以多年的经验第一时间分出400名士兵前往后方保护火炮和辎重,而他自己则带领着所有人赶赴第一线。但是当布雷多克抵达战场时,盖奇中校指挥的前锋部队已经彻底崩溃了。英国远征军的前锋部队之所以垮得那么快,倒不是他们缺乏训练或者意志不坚定,而是因为三面受敌,不断有子弹从森林中准确地击倒自己的同伴,无论是排枪齐射还是6磅炮的炮弹都无法压制对手。英国红衫军再顽强也不是傻子,于是盖奇中校向后撤退、重组队形的命令顿时被“别有用心”地理解为“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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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映蒙诺加拉之战中英军溃败的木刻画

可惜溃散的前锋部队正好撞上了布雷多克亲率的援军,于是原本就散乱的队形更是乱成一锅粥。英国人乱,隐蔽在森林中的法国人和印第安人可不乱,他们从容地狙杀着站在团旗下重整队列的英国军官,而骑着战马、衣着华丽的布雷多克更是吸引火力的绝佳靶子。布雷多克纵横沙场多年的确有两把刷子,他在战场上东奔西走、大声咆哮,他的几个副官除了华盛顿外无不带伤,胯下的战马也被击倒了5匹,但是他自己却偏偏毫发无伤。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反败为胜的机会,准备指挥步兵夺取右翼的一个制高点、居高临下“找回场子”的时候,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部。尽管这个老军头没有当即咽气,但是他的负伤也成为压垮英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着高举战斧冲出森林的印第安人,整个远征军丢弃了所有的火炮辎重以及依旧在地上挣扎的负伤战友,向着蒙诺加拉河的渡口溃退而去。

这个时候与英国远征军交锋的对手才从森林中露出了全貌,事实上法国正规军在迪凯纳堡的守军的确不多,在伏击英国人的队伍中只有254名法国正规军和加拿大民兵,真正的主力是650名印第安人。和习惯了在欧洲平原上作战的布雷多克相比,法国方面的指挥官贝儒尔上尉已经在蒙特利尔生活多年。贝儒尔清楚北美的地形,更熟悉印第安人的作战模式,因此他果断推翻了迪凯纳堡的计划,带着自己麾下不到900人的混编部队进入了森林。贝儒尔虽然拟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但是却遭遇了最不利的开局。面对英国正规军训练有素的齐射,法国军队一度陷入了混乱,贝儒尔本人也中弹身亡。但就在加拿大民兵纷纷逃散之际,一个叫杜马斯的法国上尉挺身而出,他身先士卒地冲上火线,鼓舞了所有法国士兵和加拿大民兵,当然也包括那些向来崇拜勇者的印第安武士。

与英国正规军相比,杜马斯的部下装备要差得多,许多加拿大民兵和印第安人手中使用的还是猎枪而不是军用燧发枪,但是森林是他们最强大的盟友,在整个交战过程中除了不走运的贝儒尔之外,法国方面仅阵亡了23人,另有20人负伤。当印第安武士提着战斧冲出森林之时,战场上已经躺满战死或重伤的英国人。印第安武士们兴奋地开始了自己喜欢的“余兴节目”——割头皮,而一些加拿大民兵也想加入这种“联欢活动”,不过杜马斯上尉果断阻止了他们。后世美国人对杜马斯上尉的这一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认为其发扬了人道主义精神。但事实上杜马斯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侥幸获胜后的谨慎心理,他担心溃散的英国军队会杀个回马枪,所以更急于先销毁对手丢弃的那些重武器而已。

不堪战争滋扰的富兰克林和英属北美殖民地

杜马斯没有展开追击,令重伤的布雷多克及华盛顿等溃散的英国官兵得以渡过蒙诺加拉河。不过由于恐惧和低落的士气,英国远征军还是丢弃了所有辎重和不必要的补给品,只用了7天的时间便撤回了他们的起点——坎伯兰堡。此时英国远征军出发时的整齐军容已荡然无存,整个远征行动中英国正规军伤亡1000人以上,可谓元气大伤。主帅布雷多克也在负伤4天后不治身亡。主持葬礼的华盛顿事后回忆说,布雷多克临终前盛赞了弗吉尼亚民兵的勇敢,甚至以“我再也不想见到红衫军了!”表达对英国正规军的失望。

应该说布雷多克对自己指挥上的种种失误有着深刻的认识,他的遗言是“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知道如何应对了”,但他信奉的上帝并没有给他重来的机会。倒是华盛顿经此一役,总结出了“训练再好也怕骚扰”的心得,并在日后用在了英国军队的身上。华盛顿在被后世称为“蒙诺加拉之战”的惨败中虽然保全了首级,但是军服上的累累弹孔以及倒毙的两匹战马还是让他深感后怕。回到坎伯兰堡之后,华盛顿第一时间躲进了弗农山庄。在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除了调养身体,便是在写给家人的信中自怨自艾,表示自己连战连败,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天赋。不过华盛顿的老领导丁威迪总督却并不这么认为,8月14日,在他的力邀之下华盛顿再度出山,以民兵上校的身份再上坎伯兰堡,指挥一个新组建的弗吉尼亚团。

丁威迪总督之所以如此倚重华盛顿,倒不是因为此人眼光独到,而是因为英国正规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太差。布雷多克设计的“四路并进”之中除了得到海军配合的波士顿民兵成功地夺取了新斯科舍省的几座堡垒之外,几乎一无所获。而即便是这一方面的战果,很大程度上也必须归功于当地居民政治立场的摇摆。新斯科舍省的居民主体是自称“阿卡迪亚人”的欧洲移民,“阿卡迪亚”是一个颇为古典的希腊地名,其原意是“避难之地”。但是由于文艺复兴以来弥漫欧洲的浪漫主义情怀,意大利(当然此时的意大利还是个地理概念)探险家维拉·萨诺将自己所描绘的北美地图中弗吉尼亚以北的整个大西洋沿岸地区命名为“阿卡迪亚”,认为这便是欧洲人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在北美殖民的历史中,以新斯科舍省为中心的北美洲东部沿海地区频繁在英、法之间易手,当地的居民逐渐抛弃了国籍的概念,形成了所谓“阿卡迪亚人”的特殊族群,他们对战争保持着冷漠和中立的态度。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布雷顿角岛上的少数法国驻军自然无力抵挡来势汹汹的海陆夹击,扼守坎索海峡的路易斯堡随即失守。“阿卡迪亚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并没有获得英国政府的认可,随着战争的深入,英国政府随即强迫“阿卡迪亚人”背井离乡向南迁徙或者直接遣返回国。在这一过程中,许多家庭妻离子散,这段被称为“阿卡迪亚人”的“大动荡”时代最终浓缩成了一首长诗《伊文格琳》。讽刺的是那些不甘受英国政府摆布的“阿卡迪亚人”最终只能选择逃往他们曾经拒绝效忠的法国统治的新法兰西以及辽阔的路易斯安那。

在其他几条战线上,英国正规军虽然没有遭遇蒙诺加拉之战那样的惨败,却也举步维艰。而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蒙诺加拉之战中溃不成军的那支英国正规军主力的动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深谙官场“潜规则”的富兰克林心怀好感,接管布雷多克所属部队的丹巴上校拒绝在弗吉尼亚和宾夕法尼亚的边境驻防,而是选择直接把部队拉到费城去建立所谓的“冬营”。富兰克林对此在自传中抱怨道:“我们对英国正规军的勇敢无敌推崇备至,是毫无根据的!”英国正规军在后撤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军纪溃散也广受诟病。富兰克林日后在指责英国士兵抢劫掳掠、无所不为的同时不忘编造另一个神话:日后前来协助美国独立战争的法国远征军从罗得岛到弗吉尼亚,700英里行军中对民众秋毫无犯,“没有人因为失去一只猪、一只鸡甚至一个苹果而抱怨过”。

对英国正规军到处胡作非为深感头疼之外,富兰克林还要面对众多由自己招募的随军车夫的索赔。好在富兰克林在宾夕法尼亚政府和英国军队内部都广有人脉,最终高达2万英镑的赔偿款全部由英国政府“埋单”,富兰克林也侥幸躲过了可能令自己破产的危机。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最终还是被转嫁到了宾夕法尼亚的民众头上。早在蒙诺加拉之战之前,宾夕法尼亚州议会便通过了向“一切动产和不动产课税”以筹措6万英镑军费的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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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神话色彩的富兰克林画像

远在英国本土的“大业主”们随即写信给他们在宾夕法尼亚的岁入代收官,向当地政府捐款5000英镑。有了巨额军费拨款的支持,富兰克林一边小心伺候着驻守在费城的英国远征军,一边着手组建宾夕法尼亚民团。而此时得到法国支持的印第安部落袭击了该州西部边境一个教友会的村庄,因此当富兰克林准备好一番说辞,前往费城以北74公里处的教友会聚居地伯利恒(与《圣经》中的耶稣降生之地同名,可见其宗教氛围之浓郁),打算劝说教友会同意自己在附近修筑要塞之时,他意外地发现向来鼓吹“和平”的教友会已经主动将城市改造成了要塞。

教友会不仅向纽约订购了枪支和弹药,甚至将铺路石分发给了妇女儿童,以便他们砸碎印第安人光秃的脑门。如此巨大的转变让富兰克林也不得不惊叹:“不是他们(教友会)这次在欺骗自己,就是他们一直在欺骗州议会。”得到了教友会的帮助,宾夕法尼亚州西北部的要塞在一个星期便得以完工。此时费城方面也组建了一支拥有6门野战炮的民兵团,据说为了向富兰克林致敬,费城民兵特意跑到他家门口鸣放礼炮,结果大炮的轰鸣险些震坏了富兰克林当时痴迷的电学试验仪器。不过这件事至少可以说明富兰克林当时在宾夕法尼亚居民特别是民兵中的威望,甚至当他动身前往邻州弗吉尼亚时,30多名民兵军官主动策马亮剑为其送行,此举一度招来了宾州总督的羡慕嫉妒恨,毕竟这样的排场,在英国本土也只有王室成员才有资格享受。

富兰克林本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的“僭越”行径所带来的影响,因为他抵达弗吉尼亚之后便立刻受到了当地社会名流的热情接待,用富兰克林写给妻子的家信中的说法,他“快乐得像一只鸟”。当然富兰克林之所以那么开心,很大一部分原因还在于年届不惑的他在1755年收获了自己感情的“第二春”。富兰克林年轻时“很难抑制那种青年的情欲”,经常跑去找“下流女人”,但是成家之后基本还算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当富兰克林在1755年奔波于北美各州之时,他意外地结识了23岁的红颜知己——凯瑟琳·雷。尽管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彼此之间鸿雁传情却保持了近三十年。接待富兰克林的弗吉尼亚州的头面人物中显然不包括正在前线疲于奔命的华盛顿。由于蒙诺加拉之战的惨重损失,丁威迪总督手中已经没有足够的正规军去守备长达350英里的边界,而盘踞在迪凯纳堡的法国人虽然无心在秋冬季发动进攻,但是杜马斯上尉却不断地鼓励印第安人南下劫掠。在这样的情况下,久经战阵的华盛顿自然成了弗吉尼亚的保护神。尽管华盛顿此前在与法国正规军的交手中没有讨到便宜,但是遏制小股印第安人的骚扰、制服几个喝醉后胡乱放枪的兵痞还是手到擒来的。而在这一过程中,华盛顿在整天忧心忡忡的弗吉尼亚居民和官僚中的威望也与日俱增。

在无将可用的情况下,弗吉尼亚民兵一度成了华盛顿的私人军队,州议会对华盛顿言听计从,按照华盛顿的要求,弗吉尼亚率先成立了军事法庭以专门惩戒那些不听号令的刺头。吸取蒙诺加拉之战的教训,华盛顿在大力抓弗吉尼亚民兵的常规训练之外,同时开始效法印第安人演练丛林战法。在1755年的整个秋冬,弗吉尼亚和宾夕法尼亚的边境总体来说还是相对平静的。英法两国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纽约州东北部的乔治湖一线。乔治湖在名山大川众多的北美算不上什么大湖,但是其几乎位于蒙特利尔和纽约中央的地理位置使其注定成为英法七年战争前期的绞肉机。

在主动进攻受挫之后,商人出身的英国北美印第安事务专员威廉·约翰森随即着手在乔治湖修筑防线。事实证明来自纽约的新英格兰民兵的战斗力在北美各州中的确堪称翘楚。依托湖泊和防线,他们从容地击败了兵力雄厚的法国—印第安联军,甚至生擒了对方的指挥官迪艾斯考男爵。面对布满法国士兵尸体的“血池”,迪艾斯考感叹道:“早上他们(纽约民兵)打起仗来就是一些男孩,到了中午他们就成了真正的男人,到了下午他们简直就是魔鬼”。不知道是不是有推广“乔治湖战役”的先进经验的成分,1756年的上半年华盛顿和富兰克林先后多次前往纽约。不过华盛顿除了拜会接管整个英属北美军事事务的马萨诸塞总督威廉·舍利之外,还有不可告人的私人目的——他正在追求纽约当地的一位名门淑女玛丽·菲利普。后世美国史学家言之凿凿地表示以华盛顿的人品相貌、社会地位,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松和菲利普小姐牵手,只是因为前线公务繁忙,这段美好姻缘才被华盛顿的副官莫里斯上尉搅了局。

所谓祸不单行,华盛顿在官场混得也不如意。随着弗吉尼亚民团日益壮大,长期对华盛顿信赖有加的丁威迪总督不淡定了。他开始对坎伯兰堡前线的事务指手画脚,甚至在信件中公然向华盛顿重申坎伯兰堡“是英国国王的城堡”,理应由弗吉尼亚州总督掌管。话说到这个分上,双方的蜜月期也就基本宣告结束了。就在华盛顿在弗吉尼亚民团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英国军队在北美战场上迎来了新的惨败。在英国海军将主要兵力集中于欧洲沿海之时,1756年5月11日,一支法国运输船队利用英国海上封锁的松懈抵达了魁北克。不过受到战云密布的欧洲大陆的形势牵制,法国向北美增兵的力度并不大,仅有2个步兵营随船抵达,但是统领这支援军的法国将领最终将这次增援从“杯水车薪”变为了“雪中送炭”。在接下来的3年多时光里,蒙卡姆侯爵的名字成了北美英国军队心目中“麻烦”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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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枪毙”时代的战斗一般不利于进攻的一方

蒙卡姆侯爵和很多法国贵族一样有个绕口的全名:圣维兰侯爵路易-约瑟夫·德·蒙卡姆-戈松,不过事实上除了这个非常“有范儿”的名字之外,蒙卡姆早年的生活和贵族这两字压根搭不上边。蒙卡姆的家族本身就是路易十四时代崛起的世袭军人,因此蒙卡姆15岁便投身军旅,其日后的声名和荣誉几乎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挣出来的。如果不是1746年在意大利战场上因伤被俘,在奥地利吃了2年牢饭,以蒙卡姆日后在北美的表现来看,他本该早已崛起为法国陆军的一颗新星。

蒙卡姆抵达北美之后,首先要面对的不是英国人,而是长期军政大权一把抓的加拿大总督瓦德莱尔侯爵。经过一番法国政坛特有的明争暗斗之后,最终法国在北美形成了加拿大总督理民、蒙卡姆掌军的新局面。为了应对法国增兵北美的举动,英国方面也向殖民地增派了2个团的正规军,以及“威名赫赫”的苏格兰贵族约翰·坎贝尔。坎贝尔这个姓氏本身就是苏格兰今古相传的大部落,约翰·坎贝尔的家族更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历史中长期充当着重要的角色,甚至一度扮演伦敦方面“苏(格兰)人治苏”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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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提康德罗加堡

身为阿盖尔公爵的第五代传人,手握重兵的约翰·坎贝尔并没有表现出凯尔特人惯有的血性和好战。约翰·坎贝尔6月底抵达北美,在了解了前线的情况之后,这位公爵随即主观地认为以北美英军的战备情况并不适合进攻。于是乎锐气正盛的英国本土援兵主力从纽约东部的奥尔巴尼“转进”费城,和从前线溃败下来的同僚们一起展开了适应性训练。对抗法国人的使命则留给了驻守在前线的殖民地驻军和北美民兵。应该说经过近一年的修筑,英国方面在今纽约州西北的安大略湖沿线已经拥有了两座半全新要塞:已经完工的奥斯威戈堡和安大略堡,以及正在施工的乔治堡,并驻守着3个团的兵力,对法国所控制的提康德罗加堡发动一次牵制进攻绰绰有余。

提康德罗加堡位于今纽约州以北尚普兰湖南端的峡谷中,可以说是法国军队跨越安大略湖嵌入敌方战线的一个桥头堡,一旦被英军拔除将对兵力处于劣势的法国军队相当不利。因此蒙卡姆抵达北美伊始便决定以攻代守,先行将英国人修筑的3座堡垒逐一击破。蒙卡姆的进攻从伏击对手的补给线开始,7月3日法国军队在奥斯威戈河上伏击了一支返回奥尔巴尼的英国船队。尽管由于水陆交火埋伏在丛林中的法国人并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但是此举还是引起了英军北美前线的一片恐慌,因为英国军队在纽约州前线的补给主要通过水路运送。从本土及其他殖民地经海路和哈德逊河运送来的粮食和弹药在奥尔巴尼分装在内河小船上,再由这些小船沿着奥斯威戈河等水系运送到夹河而建的奥斯威戈堡和安大略堡。在担心内河补给线被截断的同时,英国前线各要塞的指挥官都嗅出了危险的味道,一时之间各种求援的信件纷纷飞到身在费城的约翰·坎贝尔的手中,而正是这些求援的信件令一度被投闲置散的华盛顿再度获得了重视。

约翰·坎贝尔在费城召见了华盛顿这个并不起眼的民团上校。这次会面没有人引荐当然是不可能的,大多数华盛顿传记却在这里都有意回避了这一问题,但是我们仍可以大胆推测尽管弗吉尼亚总督丁威迪和华盛顿此时已经“蜜月不再”,但多少还有香火之情。在各殖民地争先向“新领导”献媚之际,丁威迪自然要推出自己一手扶植的本土将领,以维护弗吉尼亚的利益。坎贝尔和华盛顿在费城据说相谈甚欢,但是对于华盛顿从弗吉尼亚或马里兰西部边境出兵再次远征迪凯纳堡的计划,公爵却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坎贝尔大人是长期锦衣玉食、住惯了城堡别墅的主,像老军头布雷多克那样深入不毛之地的事情无疑是“最讨厌的了”,何况布雷多克还死在了远征迪凯纳堡的路上!

坎贝尔这样的老油条之所以起用华盛顿,当然是别有用意的。公爵希望华盛顿能指挥400名民兵南下增援南卡罗来纳。以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的拉丁文名字命名的卡罗来纳本不分南北,英国内战时期流亡北美的保王党贵族是这片土地最早的所有者。占据了包括今天南、北卡罗来纳以及佐治亚州大片土地的权贵们都不是精耕细作的主,在发现短期投资无法获得足够的收益之后,他们便把从王室手中获得的辽阔土地转包给了同样支持王室的辉格党。辉格党修改了此前贵族们大包大揽的土地政策,开始吸纳自耕农移民,最终令卡罗来纳在1669年之后快速发展。

卡罗来纳州敞开式的经营模式很快便带来了新的问题,大批从弗吉尼亚涌入的贫穷移民占据了该州的北部,对此时任弗吉尼亚总督的托马斯·卡尔佩珀曾轻蔑地表示:“北卡罗来纳向来是美洲的藏污纳垢之所,是我们(弗吉尼亚)离经叛道之辈的栖息之地”。卡罗来纳南部则云集了来自法国的胡格诺教信徒、瑞士移民以及英国教友会的分支,社会成分更为复杂。而卡罗来纳州南部的温暖湿润气候以及肥沃的沿海平原令这一地区很快成为北美稻米和棉花的种植基地。诸多移民族群之间的矛盾,大地主、自耕农以及殖民地政府之间的博弈,加之种植园经济的崛起,很快令卡罗来纳州陷入了动荡之中。

1677年和1683年卡罗来纳州两度爆发大规模骚乱,尽管剧情很类似,都是扣押总督,不过第一次是大地主对抗殖民地政府,第二次是自耕农对抗大地主。此后这种“有事没事就闹上一闹”成了卡罗来纳州的保留节目。最终英国王室以1715年的当地居民与西班牙支持的印第安部落之间的“雅马西战争”为契机正式将南、北卡罗来纳州相继收归国有。这一措施只是将原有的矛盾转移到殖民地民众和英国政府之间而已,南、北卡罗来纳州已经是英属北美十三殖民地中相对更加难管理的刺头。真正缓解英国政府和南、北卡罗来纳州之间矛盾的不是将其收归国有的赎买,而是佐治亚州的建立。佐治亚州的土地原本也属于卡罗来纳,但是由于其靠近英国的对头——法国、西班牙在北美的势力范围,一度无人敢贸然在那里建立移民点。雅马西战争之后,卡罗来纳州的居民们担心庇护雅马西人的西班牙展开报复,于是请求英国政府在这一缓冲地带建立防线。英国政府从本土监狱里释放出大批在押囚犯,在这些“开拓者”身后,南卡罗来纳州的种植园主们随即跟进,大家埋头圈地之余自然忽略了和英国政府叫板这件事。在英法之间的北美角逐中,南卡罗来纳州本是相对安全的大后方,但是鉴于法国和西班牙之间长期的隐性同盟关系,英国不得不考虑马德里方面从佛罗里达挥军北上的可能。当然坎贝尔也深知南、北卡罗来纳州的种植园主不是省油的灯,南下的弗吉尼亚民兵可能还同时肩负着“维稳”的重任。

华盛顿提出再次远征迪凯纳堡的计划之时,法国北美驻军总指挥蒙卡姆恰巧率军从魁北克乘船南下。不过蒙卡姆并没有加强当地的防御,而是抽调了守军中的精锐以及包括缴获自布雷多克远征军的众多火炮,分乘80艘内河战舰直扑安大略湖旁的英军堡垒。如果坎贝尔公爵接受了华盛顿的建议,那么英国军队即便无法牵制蒙卡姆的攻势,仍有机会一举拔出迪凯纳堡这个钉子。不过历史不容假设,就在坎贝尔派出的增援部队还在路上的时候,法国军队的攻城炮群已经在安大略堡城外齐声怒吼起来。在18世纪的战争中,火炮性能的提升使得曾经需要漫长围困才能夺取的堡垒变得日益脆弱,而比野战工事更为脆弱的是要塞守备者的意志。指挥安大略堡守军的梅策尔中校果断放弃了堡垒,退守一河之隔的奥斯威戈堡。

习惯了欧洲战场上惨烈要塞攻防战的蒙卡姆显然对英军的这一举动颇不理解,为了阻止对手集结兵力发动反击,法国军队随即在安大略堡的高地上对奥斯威戈堡和未完工的乔治堡展开猛烈炮击。蒙卡姆显然没有分析梅策尔中校的心态,敢于不战而放弃一座要塞的人,根本不在乎多放弃一座。不过这一次随着他本人在炮击中丧命,他麾下的殖民地驻军和民兵当即决定向法国人投降,但是要塞的大门一开,手持战斧的印第安人便呼啸而入,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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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印第安人屠杀战俘的蒙卡姆

关于这次屠杀中蒙卡姆扮演的角色,西方史料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他们一致认为蒙卡姆这个来自法国的绅士用自己的“骑士精神”征服了自己野蛮的部下,挽救了众多战俘和随军妇孺的生命。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投降就屠城的话以后还有谁肯投降啊!蒙卡姆虽然成功拔除了安大略湖附近的英军前进基地,但是这一损失对龟缩后方的英国正规军主力而言根本谈不上伤筋动骨。相反来自3座要塞的战俘被押送到蒙特利尔之后,倒是给原本粮食就不能自给的新法兰西造成很大的压力。

蒙卡姆见好就收,将主力部队带回提康德罗加堡,之后英法两国的主力部队继续保持着在乔治湖一线对峙的局面。整个1756年的秋冬季节,活跃于战场上的是那些富有野外生存经验的“探险家”们。在各自纠集了一批民兵之后,英法两军各自组成了“特种小队”在对手的后方大肆烧杀劫掠,其手段之残忍远胜于印第安土著。英国军队在安大略湖的惨败,令弗吉尼亚再度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华盛顿和他的民兵部队再度成了当地居民心目中的“保护神”。不过华盛顿本人对“屈尊降贵”接见自己的坎贝尔公爵却没有太多的好感。因为公爵除了要求抽调弗吉尼亚民兵南下之外,并没有满足华盛顿本人加入英国正规军的要求。在混入“体制内”的希望落空之后,华盛顿和丁威迪总督的关系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善。心灰意冷之下,华盛顿再度对自己的军旅生涯消极起来。1757年年底,他干脆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长期病假跑回了弗农山庄。在华盛顿郁郁寡欢之际,他的老朋友富兰克林的日子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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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代阿盖尔公爵坎贝尔

和华盛顿相比,富兰克林面对的是另一种形式的尴尬。鉴于富兰克林在宾夕法尼亚的影响力,一山难容二虎的总督莫里斯曾有意让富兰克林率军出征,但是精明的富兰克林对这一险恶用心洞若观火,百般推诿。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1756年的8月份英国本土派来职业军官田纳接任宾州总督之职,而就在新总督的欢迎宴会上,田纳向富兰克林颁发了3年前英国皇家学会授予的金质奖章,以表彰富兰克林在电气试验方面的突出成就,拉拢之意不言而喻。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富兰克林的声名已经漂洋过海,在英国本土的政界中也颇有影响力,这方面还要多谢早已作古的布雷多克将军。1755年英国军队在北美的全线进攻陷入了瘫痪,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法国军队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意外缴获了布雷多克和英国国王乔治二世及其他军政要员的信件底稿,法国人由此对英国军队的战略有了全面的认识。

出于军事上的需要,凡尔赛宫直到一年之后才将其交给巴黎的新闻媒体,以揭露“穷兵黩武的英国政府在北美的野心”。不过此时的欧洲大陆已经战云密布,很少有人还关心遥远的北美的局势。在法国报纸刊登的布雷多克的信件中,富兰克林的名字赫然在列,当然主要是布雷多克向英国本土的同僚吹嘘富兰克林对自己的恭谨和“帮助”,这些信私下传阅也许根本进不了脑子,但上了报纸之后,英国政府却不得不重视起这个“拥军模范”来。富兰克林本人事后在自传中说:“这些推荐从来没有对我起过任何作用。”不过不管怎么说,富兰克林至少在英国政府上层混了个脸熟,因此在新总督和州议会由于新的军费拨款陷入僵持之时,宾州的土财主们一致推选富兰克林“赴京请命”,不过从费城抵达纽约的富兰克林却迟迟无法启程。

富兰克林在自传中,将行程耽搁归咎于曾和自己一起试图调解宾州大地主和总督关系的坎贝尔公爵。为此富兰克林还特意编了一个段子,说他在纽约遇到一个在2个星期前便应该出发去费城的信使,便好奇地询问他怎么这么快便把公爵写给总督的信送到了。结果对方却告知富兰克林自己尚未动身,因为坎贝尔公爵2个星期都没把信写好。富兰克林故作惊奇地问:“怎么可能,他是一个勤于动笔的人,我每次见他,他都在伏案写作!”结果信使俏皮地回答说:“是啊!他就像广告上的圣乔治,总是在马上,但是寸步不前。”然后富兰克林又煞有其事地说,他在英国本土也听到了众多官员对坎贝尔公爵的不满,因为陆军部长“从未接到任何报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富兰克林的这一说法显然与事实相悖,实际上他本人之所以不得不在纽约盘桓3个多月,完全是因为英国政府从1757年初开始便谋求在北美地区给予对手致命一击。而根据此时掌握了英国军队指挥权的威廉·皮特的计划,英国人准备以最为擅长的海陆联合、两栖登陆的模式给予法国人致命一击。

英法七年战争中北美战场的转折

被后来的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七年战争,其主战场无疑在欧洲大陆。与英国结成同盟的普鲁士在好大喜功而又顽强善战的国王腓特烈二世的领导之下,独力对抗着法国、奥地利以及俄国三大欧洲陆军强国的围攻。这种行径后来被普鲁士政治家俾斯麦嘲讽为:用身体替英国人挡子弹。但平心而论,伦敦方面也并非袖手旁观,除了不停地以经济援助的方式向普鲁士王国输血之外,凭借着强大的海军,英国政府也不时对法国及西班牙港口实行封锁,以便在海外收割更多的殖民地。而北美和南亚次大陆更是英国政府竭力想要趁普鲁士牵制法国之际迅速建立压倒性优势的地区。

此时主持英国对外军事事务的政客威廉·皮特,主张利用英国的海上优势,溯圣劳伦斯河而上直插新法兰西的心脏地带——魁北克和蒙特利尔。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英国军队必须首先攻占扼守圣劳伦斯河入海口的布雷顿角岛。布雷顿角岛面积不大、居民不多,但地处兵家必争之地,多年以来英法的反复拉锯,使得巴黎方面不惜重金在其西南角建立了颇具规模的海防要塞——路易斯堡。出于与英国同行相同的考虑,法国海军部从1757年春季开始便从土伦、布雷斯特等本土海军基地抽调舰船,穿越英国海军的封锁线抵达北美,组建了一支由9艘战舰、2艘巡航舰组成的加拿大舰队拱卫布雷顿角岛。

8月19日,英国舰队高大的桅杆和飘扬的米字旗终于出现在法国人的望远镜里。不过面对法国人海陆协防、严阵以待的架势,英国远征军一时也无从下嘴,只能在对手炮火的射程范围之外保持“强势围观”的姿态。这种无所事事的海上对峙,终于招来了天谴。9月25日,一场风暴席卷加拿大沿海地区,尽管交战双方都有所损失,但显然地处港外、毫无遮蔽的英国舰队更为吃亏。最终英国海军第一次远征布雷顿角岛的行动以不了了之收场。究其原因,与其说是法国海军料敌在先,提前加强了加拿大沿海的防御,不如说是英国海军此时尚未确立与之放手一搏的决心。正如当时担任远征军参谋一职的詹姆斯·沃尔夫中校事后所总结的那样:“舰队司令应尽全力迅速突入敌人的港口……行动果断,便没任何障碍;因为战时的一切情况实质上都要冒险,或很难选择,应该允许碰运气和随机应变。”而这位年轻的军官不久后成功地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就在英国海军在加拿大沿海无功而返的同时,北美战场上的法军主帅蒙卡姆故技重施,再度由提康德罗加要塞出发,率法国—印第安部族联军7500人大举进犯乔治湖南岸的威廉亨利堡。由于此时北美英军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配合英国海军对布雷顿角岛的进攻,因此威廉亨利堡内的2000名守军连同其指挥官门罗中校都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1757年8月4日夜,法国工兵完成了第一道围城壕的挖掘,或是为了减少攻坚战的伤亡,或是要进行围点打援,总之蒙卡姆按部就班地对威廉亨利堡展开围城战。

经过数天的围困,威廉亨利堡内的伤亡已超过300人,大多数火炮都在法军的炮击下成了废铜烂铁,外围的墙体也被炸开了数个口子,无奈之下门罗中校选择了向蒙卡姆投降。双方拟定的受降条款与当年华盛顿撤出困苦堡时相仿:所有英国降兵承诺在18个月内不得再次参战,堡内的仓库贮存和火炮则被留下来,作为法军的战利品。但门罗显然没有华盛顿那般幸运,就在他率领一干降兵及其随军家属撤出堡垒之时,大批与法国结盟的印第安武士突然对其展开了屠杀,虽然蒙卡姆及时策马赶到阻止了这一行径,但仍有50多人死于印第安人的刀斧之下,门罗本人也被割掉了头皮,苟延残喘地回到己方控制区后不久即告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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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最后的莫西干人》的插图 1992年电影《最后的莫西干人》的海报

1757年可以说是法国人在北美军事的巅峰;而英国方面无论是本土民众还是殖民地住户都对自己子弟兵的表现近乎绝望。为了鼓励士气,英国人再度开动宣传机构,大肆渲染法国人在威廉亨利堡的“背信弃义”和“疯狂屠戮”,伤亡数字也水涨船高地上升为上千人。日后美国作家詹姆斯·库柏以威廉亨利堡的故事创作的历史小说——《最后的莫西干人》可以说便是对美国人这段集体记忆的集中投影。

在义愤填膺的民众的舆论压力下,威廉·皮特宣布撤换北美英军主帅,坎贝尔公爵被召回伦敦,代之以另一位苏格兰军事贵族詹姆斯·阿伯克姆。不知道坎贝尔公爵是不是在交接工作时向自己的继任者提起过昔日华盛顿的建议,总之阿伯克姆上任伊始便拟定了一个代号“三叉戟”的进攻计划。除了再度发动对布雷顿角岛的两栖登陆战和跨越乔治湖直捣提康德罗加要塞之外,还特意分出一军沿着昔日爱德华·布雷多克的进军路线,攻入俄亥俄河流域,军旗直指迪凯纳堡。

如此声势浩大的进攻计划自然少不了英属各殖民地的鼎力支持,长期赋闲在家的华盛顿也重新披挂上阵,率领弗吉尼亚民兵主力为英国正规军负弩前驱。值得一提的是华盛顿此前的那段“悠长假期”并未虚度,在这段时间里他邂逅了自己人生中的“真命天女”——玛莎·丹德里琪。按照国人的观念,年长华盛顿一岁的玛莎或许并非佳偶,因为她有过一段婚史且育有两个孩子。但在真爱面前,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何况玛莎出身富户又继承了亡夫的大笔遗产,与之结合,华盛顿家族在弗吉尼亚的地位将更为稳固。不过华盛顿来不及完婚便奔赴战场,除了想一雪前耻之外,此次用兵阿伯克姆特意提升了殖民地民兵军官的地位,使之与正规军享受同等待遇,这也是华盛顿主动请战的主要动力。

1758年6月,英国海军在法国本土发动了一场针对布列塔尼半岛的登陆作战,导致法国海军不得不撤回国内。经过长达6周的炮击,英国人终于迫使路易斯堡的守军投降,攻占了布雷顿角岛,但此次两栖登陆作战也投入了1.4万名士兵和150门各型火炮,使得其他两条战线在物资方面都捉襟见肘。其中阿伯克姆亲自指挥的提康德罗加要塞攻坚战,英军虽然号称动员了3个旅、1.7万大军,但其中绝大多数是既没有武器,又没有营帐的北美殖民地民兵,不过阿伯克姆本人似乎并不介意。1758年7月5日他指挥着这支北美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白人武装,以宽度几乎覆盖了整个乔治湖、前后长度延伸达7英里的庞大船阵扑向对手。

比起一味追求声势的英国统帅,法军指挥官蒙卡姆现实得多。他从容地放弃了湖畔的防线退守提康德罗加要塞周边的丘陵地带,而在数量庞大的英国军队忙于登陆和重整队形的2天时间里,法国人将通往要塞的道路布置成了一个由鹿砦、拒木组成的迷宫。7月8日,当英国军队尝试着发起进攻之时,他们很快便发现己方的步兵不得不艰难地在各式各样的障碍之间绕来绕去,阵型一片混乱。而前方的斜坡之上,法军则可以从容地在堑壕中探出身子,居高临下,用手中的燧发枪狙击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进攻—撤退—重组—再进攻的死亡循环之中,英国正规军士兵呼喊着口号,在军乐的伴奏下,翻越着因尸体横陈而越来越拥堵的障碍,沿着高地前进,直到被一颗子弹击倒。与之相比北美民兵则相对聪明一些,他们手持精度相对较高的线膛枪,隐蔽在英军正规军的纵队后面,瞄准了从堑壕中露出的脑袋,扣动扳机。

在长时间无法形成有效突破的情况下,阿伯克姆投入他从家乡带来的苏格兰“守夜人”高地步兵团。伴着风笛声,穿裙子的苏格兰壮汉们发出怪叫,冲进了前方的障碍。一些幸运的士兵甚至冲破层层障碍,杀进法军的战壕中展开肉搏战,但是不久就被法军所淹没,在损失了647名士兵之后,骁勇的苏格兰人也败下阵来。这时候,英国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在夜幕和轻步兵的掩护下,他们搀扶着受伤的战友,无奈地退出了战场。而蒙卡姆的士兵们也在这场血战中拼尽全力,为了防止第二天英军再次进攻,他们不得不在堑壕中过夜。

经过一晚的休息后,第二天一早,法军就开始重新加固自己的堑壕。一些斥候侦查发现英军已经毁掉了他们的营房,法军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堑壕,救助那些在鹿砦、拒木之间挣扎的英国士兵,但他们仍然提心吊胆,因为阿伯克姆尽管损失惨重,但他手下的人数仍然高于法军。直到第三天,法军的侦察兵搜遍了这里,除了一些英国的伤兵以外,再没见到任何一个英国士兵,他们才彻底相信,英军已经被赶走了。这场战役中英军的损失很难确认,因为阿伯克姆给威廉·皮特上报的数字无疑是被大大缩小了的,根据法国人的估算,英军至少伤亡了26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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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乔治湖战役取得辉煌大胜的法国军队

英军对提康德罗加要塞的强攻可谓是一个经典的反面案例。在这次战斗中,英国人根本没有动过侧翼包抄的念头,甚至忘记了他们携带的火炮,尽管阿伯克姆手中的兵力是对手的四倍,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冲锋除了增加伤亡数字以外,并没有任何作用。当然蒙卡姆的指挥并非无懈可击,如果蒙卡姆是一个大胆的军事家的话,他应该派加拿大民兵迂回到英国纵队的侧翼,和正面的正规军一起配合形成交叉火力,但蒙卡姆事实上也是一个典型的欧洲军人,他骨子里也对所谓的“丛林战术”充满着不屑。在这次战斗中,他交给加拿大民兵的任务只是保护正规军的侧翼,而这也使得他未能取得更大的战果。但无论如何,蒙卡姆在提康德罗加要塞击败英国重兵集团的消息还是极大地鼓舞了法国朝野的军心士气。而英军主力兵败乔治湖的噩耗传到俄亥俄前线,也令华盛顿的顶头上司福布斯将军大感棘手,他随即推翻此前华盛顿建议的循故道迅速北上的计划,非要另外修筑一条穿过宾夕法尼亚中部的新路。华盛顿对此颇为不解,直到9月中旬英国北美指挥官再度易人,华盛顿才最终看懂了福布斯将军的“良苦用心”。

客观地说,亲切随和的阿伯克姆在英属北美还是颇有人缘的,各州总督都对他颇有好感,英属北美民兵更对他一视同仁的行事风格大加赞赏。但此公过去的管理和指挥经历并无出彩之处,其亲历作战见闻不广,且仅限于团级指挥,显然无法胜任运筹帷幄、统领全局的军事统帅一职。因此威廉·皮特果断将指挥权移交给了攻克路易斯堡的英军宿将——杰弗里·阿默斯特。而在主帅更迭的过程中,福布斯将军的“筑路前行”既彰显了英国军队排除万难的进攻决心,又避免了轻师冒进可能遭遇的挫折,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妙棋。不过随着阿默斯特正式走马上任,重新制定了兵分三路围攻魁北克的计划后,福布斯将军随即积极起来,他不顾军用公路才修了45英里、距离迪凯纳堡还有50多英里的现实,亲率800名精兵直驱敌阵,可惜最终还是中了法国人的埋伏。

大败而回的福布斯重整兵马,表示准备一鼓作气拿下迪凯纳堡,否则他无法向总司令交代,不过在排兵布阵上他却委任华盛顿和弗吉尼亚民兵。面对这份“殊荣”,华盛顿本人不得不感叹说:“这样重用地方部队,在北美是没有先例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华盛顿第三次向着迪凯纳堡前进。沿途的遗骸白骨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昔日的屈辱,但当真正接近那座4年前便应该入驻的堡垒之时,弗吉尼亚人才发现它早已是空空如也。原来在提康德罗加战役后不久,英军主力便切断了加拿大与南面迪凯纳堡之间的联系,迫使当地的法国守军将工事付之一炬,乘坐平底船提前转移。为了表示自己是在上级的正确指导下才获得这一“胜利”的,福布斯随即大笔一挥将迪凯纳堡改名为“皮克堡”,没有人会想到此时的残垣断壁日后竟然会成为世界著名的钢铁都会。

收复迪凯纳堡对华盛顿而言可谓功德圆满。1759年1月6日,退伍的华盛顿正式迎娶自己的新娘——玛莎·丹德里琪,此时两人名下的财产共计2.2万英亩土地和349名奴隶,加上其他动产和不动产,华盛顿已经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了。所以他的解甲归田,绝对不是故作姿态,何况随着法国军队撤离俄亥俄流域,对于弗吉尼亚人而言战争已经结束了,至于攻占魁北克和蒙特利尔,那显然是英国正规军的任务。

正当华盛顿享受新婚的喜悦之时,英法两军的统帅部却正忙于制定新一年度的战争计划。尽管在乔治湖重创英军主力,但加拿大上下都深知英军下一步必将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势,因此虽然彼此成见很大,总督沃德勒伊和蒙卡姆侯爵还是共同制定了防御计划。该计划的核心是利用新法兰西尚有的人力和物力资源,通过要塞防御和小规模骚扰式进攻延缓英军对魁北克城的向心攻势。因此法军在尚普兰湖走廊、蒙特利尔和魁北克城三个地区构建防御体系,其中的重点在尚普兰湖走廊,不但加固了原有的要塞,还在尚普兰湖的上游——黎塞留河修建了更多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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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的妻子玛莎

当然无论是沃德勒伊总督,还是蒙卡姆,都深知在兵员和物资都日趋枯竭的情况下,这种被动防御是无法改变目前的不利局面的。唯一支撑加拿大法军继续苦战下去的是虚无缥缈的希望和侥幸心理,他们认定英国军队会继续从陆路发动进攻,一座要塞一座要塞地攻打。而随着普鲁士在欧洲大陆的拉锯战中不断被消耗,法国可以在欧洲战争中取得优势,逼迫英国人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值得一提的是,沃德勒伊和蒙卡姆在制定这一计划的过程中积下了很深的矛盾。总督主张在运用正规军作战的同时,还要动员当地百姓通过游击战的方式逐步瓦解远道而来的英军;而将军则认为民兵的素质太低,不值得信赖,而且游击战有失“绅士风度”,也无益于从根本上解决困境,还是应该通过正面决战,一战定乾坤。

早已江河日下的法国波旁王朝让沃德勒伊和蒙卡姆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由于国内长期的政治腐败、经济凋敝以及军队建设的废弛,法军在欧洲战场上已没有路易十四时代的威武。陆战不利,谈判筹码从何而来?而且沃德勒伊和蒙卡姆还不知道,他们的国王路易十五以及他的权臣们私下早已有了全面放弃北美殖民地的打算。1758年冬,蒙卡姆派他忠实的副官布干维尔回法国求援,然而受倍受冷落。1759年春,布干维尔带着那少得可怜的物资返回新法兰西,同时他也给蒙卡姆带来一个可怕且可靠的情报:已经有运载着上万名英军的舰队向魁北克驶来了。此举可谓出乎蒙卡姆的意料,此时在魁北克的法国军队只有约3500名正规军和1500名殖民地军,攻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决心背水一战的蒙卡姆也明白,一旦魁北克失陷,那么整个法属北美殖民地体系也将不复存在。面对来势汹汹的英军,蒙卡姆准备依托魁北克城一带险要的地形阻止英军登陆。随着英国舰队于1759年6月26日浩浩荡荡地开进圣劳伦斯河河口,一场决定北美统治权的战役正式拉开了序幕。

蒙卡姆此时并不清楚,他在魁北克城下所面对的英国远征军虽然兵力雄厚,但在威廉·皮特1759年的整个战略之中却只是扮演着“偏师”的角色。这一点从其指挥官的人选上便可以初见端倪,32岁的英国陆军准将詹姆斯·沃尔夫受命领军,而英属北美的陆军主帅阿默斯特则由圣劳伦斯河南下再度进攻提康德罗加要塞。显然英国军队的计划是以沃尔夫军团牵制魁北克的法军,以便阿默斯特可以成功地拔除提康德罗加要塞这颗钉子。不过,沃尔夫军团虽然成功地在魁北克城下游6公里处的奥尔良岛和对岸的利维斯港登陆,摆脱了漂泊于船上的眩晕和疾病之苦,但面对法国军队沿魁北克城至城东的蒙莫朗西瀑布一线修筑的防御工事,如何展开下一步的行动,沃尔夫本人也是心中没底。

攻守双方对峙10天之后,沃尔夫终于决定采取行动了。他指挥部队在蒙莫朗西瀑布的东岸登陆,企图引诱蒙卡姆放弃有利地形主动出击。但老练的蒙卡姆识破了对手的意图,仍然在瀑布西岸坚守不出。之后沃尔夫又在法军的正面方向组织了一次登陆作战,但由于事前勘察失误,导致这次行动更像是一次通向死亡的“攀岩比赛”。不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白白失去了500名士兵的生命。英军士气大跌,而法军则信心倍增。蒙卡姆还随即把他的大本营移到此处,期待着英军再一次送上门来。

在无奈地撤军后,沃尔夫痛定思痛,暂时放下强攻的计划,不断派出侦察部队继续寻找适宜登陆的河岸。因为对于英军来讲,如果不采取登陆作战,而是绕过蒙莫朗西瀑布前往魁北克城的话,即使他们击溃了部分法军,他们还要继续设法跨越横亘于面前的更长更宽的查尔斯河才能兵临城下,但到那时想必可怕的冬季也已经到来了。不过,让沃尔夫稍感欣慰的是从南、西两个方向进攻的英军的进展。7月26日,阿默斯特成功攻占了提康德罗加要塞。在印第安部落中颇具影响力的英国商人威廉·约翰逊,也顶着陆军准将的头衔,率领由2300名正规军和民兵以及上百名印第安人组成的部队迅速攻占了蒙特利尔的西北门户尼亚加拉堡。至此,英军对魁北克和蒙特利尔的三面合围已基本成型。而就在英法两军在魁北克城僵持不下的时候,英军的勘测队终于有了重大的发现:他们在沿圣劳伦斯河南岸向上游勘测的过程中,偶然发现魁北克城西边有一处高约53米几乎垂直的峭壁,其脚下的河湾非常适合停靠登陆小艇,可供部队大规模地攀上峭壁,直抵魁北克城下。由于蒙卡姆在这里没有部署重兵,所以英军若在夜里登陆,几乎不会被发现。

难以想象当疾病缠身、踌躇满志的沃尔夫在得知这一情报后的兴奋之情。他随即开始筹划登陆作战,同时他还要在蒙莫朗西瀑布东岸稳住尚被蒙在鼓里的蒙卡姆和他的军队。部队出发时间选在9月12日夜,9月13日凌晨1时许在英国皇家海军“萨瑟兰郡”号主桅上的灯笼晃动了两下后,沃尔夫准将率领约1700名士兵乘坐30艘登陆艇作为先头部队从利维斯港出发,开始了这场极其危险的征途。没过多久,打头阵的6艘登陆艇搭载着英国军旅世家的新秀——威廉·豪所指挥的第47步兵团抵达登陆点。他们将攀登峭壁,为后续部队开辟“道路”。在未遇到任何抵抗后,又有约1900人开始了登陆,英军在这一晚占足了好运气。就在沃尔夫他们登陆的同时,英军舰队佯攻法军正面,让蒙卡姆误以为英军终于发动了总攻,根本没想到英军在魁北克城西部已经悄悄地开始登陆了。在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英军登陆完毕,沃尔夫下令部队就地休整,准备第二天的那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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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在魁北克登陆的新闻画

英法七年战争的结束

随着天色逐渐变亮,在魁北克城的法军终于发现了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对手,不少守城的民兵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惊慌不已,顿时城内人心浮动。经过英国海军一夜的炮击,蒙卡姆此时也如梦初醒,透过望远镜,他看到远处那一大片鲜艳的红色正在魁北克城以西蓄势待发,此时是1759年9月13日清晨6点30分。面对如此出乎意料的情形,实际上蒙卡姆除了惊讶于英军的行动和懊恼自己的失算外,他心里还有几分满足,他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与沃尔夫展开“堂堂正正”的决战。他旋即抽调精兵强将向城西移动,可是小心谨慎的总督沃德勒伊怕英国海军会乘虚而入,因此他只允许蒙卡姆带3500名士兵(相当于不到三分之一的军队)出城,更为致命的是,严重缺乏训练的民兵占了其中绝对的多数。根据蒙卡姆的命令,法军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查尔斯河,赶赴亚伯拉罕平原。

在一番地形勘察之后,沃尔夫开始排兵布阵。由于英军的右翼紧邻悬崖,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防御压力。左翼则由威廉·豪率领他的轻步兵负责防御。因此即便面对人数略占优势的法军,沃尔夫仍有信心战而胜之。上午10点,早已迫不及待的蒙卡姆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法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快速地向严阵以待的英军阵地前进。为了减少葡萄弹造成的伤亡,行进中的法军采用长横队的队形。在两军刚接火时,法军的表现还如蒙卡姆所预期的那样给英军的两翼制造了不少的麻烦。每当前排有不幸中弹的英军士兵倒下,后排就马上会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缺,但英军就是不还击。这绝不是那种“你有枪膛我有胸膛”的迂腐心理,相反这是一种残酷但却最行之有效的“等待”。在沃尔夫的严令下,英军将士们一直在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随着法军阵线的前压,他们距离英军的有效射程越来越近了……直到双方相距仅有30余米的距离时,沃尔夫一声令下,英军发起全线反击,完成了一次排山倒海般的齐射!顷刻间,在法军面前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弹幕,而冲在最前面的法军,被蒙卡姆寄予厚望的正规军,绝大多数被当场击毙,法军的进攻势头一下子就被遏制住了,很多法军士兵开始逃离战场。

英军如此大杀伤力的齐射足以令跟进的法军心惊胆战,望而却步。之前提到过,法军负责进攻的后续部队以严重缺乏训练的民兵为主,他们实际上更擅长在北美广袤的原始森林里狩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排成战列线“迎接”英军下一轮的齐射。看到前面倒下的同胞,这些民兵开始惧怕英军的再次齐射。此时英军已开始上刺刀,准备在齐射之后,冲向敌人。出于胆怯的心理,民兵们未等军官下命令就开枪了,而此时射出去的子弹对英军几乎没有任何威胁。更有甚者在填装弹药时竟然都站不稳了,不得不蹲在地上笨拙地填装,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逃跑的机会而死于英国人的枪下。而英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扩大战果的机会,他们开始反攻了!在又一次行之有效的齐射后,战场上的胜利天平开始倒向英国人。而法军的两翼则在英军势如破竹的刺刀阵面前崩溃了,攻守形势瞬间逆转。但此时沃尔夫准将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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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回魁北克的蒙卡姆

早在英军反击之前,沃尔夫的手腕就中弹了,但他强忍住疼痛,仅用一条头巾做了简单的包扎就继续指挥战斗。紧接着,沃尔夫又中一弹,可他还能勉强站立。直到身中第三发子弹时,他才终于支撑不住,而离他最近的掷弹兵汉德森在第一时间接住了快要瘫倒的沃尔夫。沃尔夫拒绝了医生对他的抢救,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没用了。沃尔夫在弥留之际听到有英军高喊:“他们跑了!”这让他的意识猛地清醒了一下。“谁在逃跑?”沃尔夫问道,他睁开了眼睛,似乎刚才是在梦境中。在确认是对手四散奔逃之后,沃尔夫下达了他此生最后一条命令,让他的士兵们继续追击敌人。之后,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现在,上帝会赞扬我的,我也可以安息了……”又过了几分钟,这个瘦弱的将军停止了呼吸。

客观地说,沃尔夫弥留之际的表现由于太过完美而显得不真实,在战场的另一端,蒙卡姆侯爵也中弹多处,血流不止。眼前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面对气势汹汹的英军,蒙卡姆试图组织有效的防御,但他严重的伤情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蒙卡姆的手下们此时尚算头脑冷静,趁英军追击逃兵之际,护送奄奄一息的蒙卡姆撤回魁北克城内。在医生的抢救下,他又从死神手里争回几个小时的生命。但由于失血过多,蒙卡姆带着终生的遗憾于1759年9月14日离开了人世。在这位被法国人依为干城的将领死后,加拿大总督沃德勒伊放弃魁北克城向蒙特利尔撤退,途中他还不忘用书信的形式向法国的殖民地大臣和路易十五推卸丢失魁北克的责任,将失败归咎于蒙卡姆的指挥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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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沃尔夫将军之死》

尽管沃尔夫的英年早逝令人扼腕,但对于英国来讲,魁北克战役的胜利意味着其在北美地区与法国长达百年的对抗中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场战役也加速了英军在北美其他战线上的进展,最终征服新法兰西的时刻已指日可待了。英军之所以能赢得这场战役,其原因首先是英国在七年战争中牢牢控制着海权。强大的海军不但保护着英国在北美战场的补给线,而且还为英军的每一次行动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支援,同时也就截断了新法兰西试图通过圣劳伦斯河与本土保持联系的可能。从战略层面讲,英国陆军最终能攻占魁北克的事实,实际上早在海洋上就决定了。如果没有强大的舰队,英国政府就无法将数量众多的兵力在短时间内投送到魁北克城下,对法军产生强有力的震慑作用。即便沃尔夫在1759年失败了,那么在来年的春天,英军又会通过海路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而他们的对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以就算双方在魁北克陷入艰苦的消耗战,胜利的天平也不会向蒙卡姆他们倾斜的。

随着加拿大进入冬季,交战双方不得不先偃旗息鼓。法国妄图在欧洲发动的反击也因著名的魁贝伦海战失利而告终。不过随着春天的到来,法国人仍想做最后一搏。1760年春,法国陆军一度从蒙特利尔推进到了魁北克城,并在圣福瓦之役中战胜了对手,进而对魁北克城进行围攻。但是,随着圣劳伦斯河河面的解冻,法国海军提供不出任何支援,而英国皇家海军却逆流而上协助当地英军并逆转了战局。法国人彻底绝望了。进入8月,法国人的南部防线被攻克,英军终于对新法兰西最后的重要城市——蒙特利尔展开了正面攻势。1760年9月8日,加拿大总督沃德勒伊在蒙特利尔向英军投降,至此辽阔的新法兰西已经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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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进入蒙特利尔受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