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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特烈一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腓特烈一世简介

腓特烈一世:1189年,骁勇善战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在参加十字军东征途中,因为一次游泳意外撒手人寰。他的死不仅让数万德意志十字军土崩瓦解,更让神圣罗马帝国重入纷乱。那么被后世戏称为“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到底是如何建立的?腓特烈一世又是怎样一个人?腓特烈一世将呈现这一切。

腓特烈一世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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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9年,约3万德意志十字军,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率领下行走在今土耳其境内的戈壁滩上,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萨列法河(Saleph River,今格克苏河)。老人来到河流前,纵马驰入水中。上岸后,他享用了一顿便餐,然后再次钻入湍急的水流里游泳以驱逐夏季的炎热。结果这次,他一头栽进河里,很快便失去了生命,留下身后惊恐万分的人们。这位老人就是“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Friedrich I Barbarossa),这是他第二次参加十字军东征,也是最后一次。他死后,3万十字军土崩瓦解,神圣罗马帝国陷入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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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

德意志第一帝国

德意志第一帝国,我们一般称其为“神圣罗马帝国”。虽然法国文学家伏尔泰曾评价其“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是罗马帝国崩溃后,欧洲正统帝系的延续。这个帝国的全称为“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或“日耳曼民族神圣罗马帝国”。

日耳曼人是一个巨大的民族范畴,它是对生活在欧洲中部和北部的古代人群的总称。由于自公元前2世纪开始的南迁西移运动,日耳曼人差不多成为一个覆盖着整个欧洲的人种概念。4—6世纪,日耳曼人大致可以分为三支——西日耳曼人、东日耳曼人和北日耳曼人。西日耳曼人包括日后的法兰克人、盎格鲁-萨克逊人,其中盎格鲁-萨克逊人迁往英格兰,形成了日后的英国人;东日耳曼人则包括哥特人、勃艮第人、汪达尔人和伦巴第人;北日耳曼人则形成了日后的诺曼人和维京人。

在漫长的民族迁徙过程中,大部分日耳曼人和当地人及罗马人融合,逐渐失去了自身特征,开始形成新的民族,如英国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等。然而,有一个地区的日耳曼人却极少受到罗马人的影响,也不怎么与外族融合,这就是今天被称为“德意志”的地区。

即使在民族大迁徙时期,德意志地区的日耳曼人整体上依然没有与任何其他民族交融,这就是德意志地区的人们之所以一直承继“日耳曼人”名称的历史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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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曼大帝,扑克里红桃K的原型

8世纪末以后,伴随着法兰克王国的强盛与瓦解,“日耳曼人”这一称呼的范围被进一步缩小,限定在莱茵河以东、易北河以西、多瑙河以北的地区。

到了9世纪的查理曼大帝(Charlemagne,742—814年)时代,其建立的加洛林帝国内通行三种语言:一是法兰克人的罗曼语,日后形成了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二是拉丁语;三是日耳曼人用的语言。日耳曼人的语言被称为“lingua vulgaris”或者“propria lingua”,意思是“民众语言”或“大众语言”。“民众”泛指这一地区的居民,即“vulgus”,用德文书写就是“Volk”;而“大众”用当时的拉丁语写作“theodiscus”,它的德文形式是“destsch”,也就是现在“德意志”一词的词源。

814年,查理曼大帝驾崩,不久之后帝国出现了分裂。843年,查理曼大帝的三个孙子通过《凡尔登条约》瓜分了帝国,各自称王。查理曼大帝的长孙洛泰尔(Lothar,795—855年)承袭“皇帝”称号,领有自莱茵河下游以南,经罗纳河流域,至意大利中部地区的疆域,称为“中法兰克王国”;而他的弟弟“日耳曼人”路易(Ludwig,804—876年),分得莱茵河以东地区,其国家被称为“东法兰克王国”, 这就是德意志王国的前身,包括萨克森、奥斯特拉西亚、波西米亚的一部分以及阿拉曼尼亚、巴伐利亚、卡林西亚;查理曼大帝的另一个孙子“秃头”卡尔(Karl der Kahle,也译为“秃头”查理)获得了帝国的西部,其国家被称为“西法兰克王国”。

855年,洛泰尔去世,中法兰克王国一分为三,由他的三个儿子继承,形成了北部的洛林公国和勃艮第王国,以及南部的意大利王国。之后因后继无人,勃艮第王国被意大利国王路易二世吞并,而加洛林公国则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秃头”卡尔和“日耳曼人”路易通过《墨尔森条约》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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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一世是在捕鸟时戴上王冠的,因此被称为“捕鸟者”亨利

911年,东法兰克王国加洛林王室最后一任君主“孩童”路易(Louis thechild)无子而终。在游牧民族马扎尔人不断入侵的威胁下,各路诸侯决定从五大公国中选出强大的继承人抵御外敌,于是公爵们便公选出了法兰克尼亚的康拉德作为国王。919年,年仅28岁的康拉德驾崩,他生前将王位让给了萨克森公爵亨利。亨利即位后,称亨利一世,他将东法兰克范围内的各公国统一在国王的旗帜之下,将法兰克尼亚、萨克森、洛林、巴伐利亚、施瓦本(也译为士瓦本)五个公国聚集在一个统一的框架内,奠定了德意志日后的基础。

936年,亨利一世之子奥托即位,称为奥托一世。955年8月10日,奥托一世于马格德堡会战中击败了东法兰克的百年噩梦——马扎尔人,赢得了辉煌的胜利。962年2月3日,奥托一世在罗马由教皇约翰十二世加冕为皇帝,此后东法兰克王国逐渐演变为“第一德意志帝国”,即“神圣罗马帝国”,奥托一世也被世人尊称为“奥托大帝”“德意志之父”。

10世纪末,奥托大帝建立的体系在其死后很快遭遇冲击。如前文所说,奥托大帝的帝国内部由五大公国组成,通过宗教力量维系,对外则对抗马扎尔人等游牧 民族,同时向意大利扩张。奥托大帝之后的皇帝们基本延续了这一政策,但很快德意志内部的诸侯开始分化瓦解。尤其是奥托大帝的直系后裔亨利二世绝嗣后,曾经被压制的诸侯力量再次抬头,重新获得了选举国王的权力。经过一番选举,他们将萨利安家族的康拉德二世推上了王位。萨利安家族为洛林公爵康拉德的后裔,这位康拉德是奥托大帝的女婿,曾参与王子叛乱,归降后者后,在对抗马扎尔人的战斗中牺牲。萨利安家族并非奥托家族的嫡系后裔,正统性依赖地方诸侯的支持。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帝国的另一大基石,现在也成为颠覆帝国的蛀虫,那就是远在罗马的教皇。当初教皇约翰十二世为奥托大帝加冕,目的是驱逐意大利贵族和抵挡拜占庭帝国,并不是让德意志君王成为罗马城的代言人,但奥托大帝显然更为强势,他将罗马教廷与德意志帝国结合在了一起。他还通过控制德意志地方教会主教的任免权,来控制各地方诸侯。于是,教皇针对主教任免权和皇帝展开了斗争。

主教叙任权

教会提出各地方主教的任免权应该归罗马主教,罗马主教应是主教中的主教。11世纪后,教廷力主教会权力不受制于国王,皇帝亦无权插手主教的遴选和叙任。教皇尼古拉二世曾试图使德意志教会从世俗政权控制下解脱出来,继任的亚历山大二世则公开反对世俗君主操纵主教的提名和任命。这种态度对皇帝而言无疑是对其权威的挑战,自然遭到了否定。

所幸,德意志境内的教会也不断向世俗化转变。教职人员娶妻生子,积蓄财产,俨然一位帝国官僚,对于宗教的虔诚远不及对现实美好生活的期盼,于是教皇的命令基本属于“自娱自乐”。

如果这种情况一直发展下去,第一德意志帝国是有希望像英国那样走向君主集权道路的,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半路杀出了个格列高利七世。

格列高利七世,世俗名希尔德布兰德(Hildebrand),1020年出生于意大利托斯卡纳的索瓦纳,是一位石匠的儿子。他的生活未必困顿,但地位绝不高贵。少年时,他投奔在罗马圣玛利亚修道院任职的叔叔,随后认识了生命中的贵人约翰尼斯·格拉齐亚诺(Johannes Gratianus)。当时的罗马教廷内部斗争激烈,而格拉齐亚诺的侄子——历史上以放荡和荒唐著称的教皇本尼狄克九世却在为自己的爱情而发愁。

本尼狄克九世幼年便登上了教皇位置,少年时最大的“爱好”就是革除别人教 籍,长大后则开始玩弄女性。此时的本尼狄克看中了一位姑娘,准备和她结婚,但作为教皇,必须安心侍奉上帝不是?而本尼狄克此前就曾被驱逐过一次,好不容易在萨利安王朝开创者康拉德二世的庇护下才重新登位,现在他又将面临下台的境地。

最后,本尼狄克九世找到了爱情和信仰“两全”的方法。正好他的叔父格拉齐亚诺有意教皇之位,于是本尼狄克九世以1500磅黄金的价格,将教皇的宝座让给了他的叔父。格拉齐亚诺即位后称格列高利六世,他的秘书希尔德布兰德自然获得了重用。

谁知好景不长,本尼狄克九世的钱很快用完了,于是他返回罗马声称自己才是教皇。而另一位曾经和格列高利六世角逐过教皇之位的西尔维斯特三世也看准时机,再次竞争起教皇之位。

最终,三个人请来了当时的皇帝亨利三世裁决。亨利三世裁断这场官司的方法十分简单——让萨克森主教苏伊德吉即位为教皇,称克雷芒二世。

教皇当不成了,格列高利六世就把名字改回了格拉齐亚诺,和自己的秘书希尔德布兰德一同流浪德意志。第二年,格拉齐亚诺病死,希尔德布兰德则扎根德意志,深入教徒,搞起了宗教改革运动,并且颇得亨利三世的赏识。他还在宫廷里待过一段时间,并结识了年幼的亨利王子。两年后,亨利三世推选的教皇克雷芒二世也死了,于是他任命利奥九世为新教皇,并派希尔德布兰德陪同其去罗马上任。

希尔德布兰德此时展现出了良好的政治素养,到了罗马后,他被委任管理教皇的产业。在他的管理下,教皇和他本人收入激增,可谓皆大欢喜。不过,他的心中有一个全新的目标:削弱皇权,提升教权,推行教会改革,把属于上帝的还给上帝。

利奥九世死后,希尔德布兰德本来很有希望被推举为教皇,但他认为自己声望不足,时机不成熟,便拒绝了推选,并协助尼古拉二世成为教皇。他还趁亨利三世新死,亨利四世年幼的时机,帮助尼古拉二世在1059年颁布了教皇选举法,规定教皇死后下一任教皇不应由皇帝或罗马贵族指定,而应由教会枢机主教团选举产生。该选举法的颁布,一方面制止了世俗诸侯对教皇选举进行操纵,另一方面也削弱了皇帝对新任教皇人选的控制。

尼古拉二世死后,希尔德布兰德于1061年扶持亚历山大二世为教皇。1073年4月21日,亚历山大二世去世。希尔德布兰德认为此时的政治环境,尤其是德意志的情况对教廷非常有利,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他未等亚历山大二世的葬礼完毕,便于当晚用暴力,强行登上教皇宝座,成为格列高利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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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教皇格列高利七世

虽然得位不正,但这并不妨碍格列高利七世站在神圣的立场上,对远在德意志的亨利四世指手画脚。他坚决要求德意志地区的主教应由教皇委任;教皇则由枢机主教团选出,而不需要通过皇帝任命,哪怕只是认可;严格要求教士将身体献给上帝,教士必须禁欲。

毫无疑问,这些条款不仅在教会内部得不到太多的支持,更引起了世俗君王的反感。在英国,征服者威廉对教会的敕令不屑一顾,毫无顾忌地按照自己的标准撤换主教,而法国同样也不理会教皇的命令。

此时德意志作为欧洲大陆最强大的政权,本应对抗教皇敕令最为坚决,但格列高利七世极其精明,他之所以在此时提出这个要求,正是利用了德意志地区贵族对已经成为国王但还没有加冕为皇帝的亨利四世的反抗心理。在德意志地区,新君登基后几乎必然会发生叛乱,区别只在于规模大小。亨利四世登基时年纪幼小,更容易受到地方诸侯的挑战。在亨利四世拒绝了格列高利七世的要求后,后者对前者下达了绝罚——开除教籍。德意志的诸侯们趁机表示,如果一年内亨利四世不能让教皇收回绝罚,他们将罢黜亨利四世。同时,施瓦本公爵鲁道夫已经蠢蠢欲动,开始联合各路诸侯准备取亨利四世而代之。

亨利四世此刻必须得想办法解决当下危局,最重要的是解决格列高利七世这个大麻烦。亨利四世率军翻过阿尔卑斯山,准备找这位前宫廷臣子理论理论。格列高利七世虽然狂妄,但他不傻。见亨利四世来势汹汹,他当即夺路而逃,离开罗马,躲进卡诺莎城堡,准备在此迎接后者的怒火。亨利四世在罗马城找不到这位教皇后,随即率军前往卡诺莎城堡。之后,年轻的国王一改往日的骄傲,让兵马留在卡诺莎城堡外,自己则身着单薄的衣物,光着脚踩在冰天雪地里前往卡诺莎城堡,祈求这位教皇的原谅。

有些文章描述这个故事时都说这是德意志版的韩信胯下之辱,亨利四世忍一时 的傲气换取了和平。但其实,在基督教教义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人人有请求宽恕的权利,而作为信徒,每个人都应该宽恕对方,身为教皇更应如此。亨利四世以退为进,通过求得原谅,将教皇放到了宗教的天平上。如果教皇不宽恕,坐视国王冻出个好歹,自然就背离了宗教道德的标准,教皇也就不再是教皇了。如此一来,德意志军队就有合理的理由攻入城中。因此,教皇必须原谅国王,如此才能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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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诺莎城堡废墟

格列高利七世不是傻子。他看着城下衣着单薄的国王,望着远方军营里升起的炊烟,即使不愿被胁迫,也必须考虑不宽恕对方将面临的糟糕后果。因此,格列高利七世在一天之后,打开城门原谅了这位年轻人。双方很快把酒言欢,仿佛把一切不愉快抛诸脑后。

得到教皇的原谅后,亨利四世回到了德意志。脱离绝罚身份,坐稳了德意志国王宝座的亨利四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鲁道夫。但此时远在罗马的格列高利七 世又开始扶植鲁道夫,他给了鲁道夫一样最好的武器——德意志国王的名分,并又一次革除了亨利四世的教籍。亨利四世毫不示弱,迅速出兵平定叛乱,在战场上杀死了鲁道夫。随后,亨利四世将目光投向那位曾经两次开除他教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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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四世最终赦免了亨利五世

格列高利七世被亨利四世放逐了。后者拒绝以任何理由宽恕这位年近60岁的老狐狸,并最终另立教皇。1084年,亨利四世由新教皇加冕为皇帝。第二年,格列高利七世在放逐中死去,遗言悲壮十足:“我热爱正义,痛恨不公,因而我死于放逐之中。”

其实,格列高利七世生前评价很低,当时就有人批评他滥用职权,把宗教改革和政治斗争搅作一团。因此,格列高利七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被塑造成了一个搅局者的形象,直到数百年后才得以被重新评价。

而亨利四世也并未因此停止与教皇的斗争。1102年,认同格列高利七世宗教改革理念的教皇帕斯夏二世(Paschal II)革除了亨利四世的教籍。这导致亨利四世作为那个时代欧洲最有权势的人,仍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叛乱,甚至他的儿子亨利五世,在萨克森公爵洛泰尔的支持下,向他发起了挑战。亨利四世对自己的儿子毫不手软,连续击败了他的军队,但在1106年,亨利四世突然因病驾崩。

亨利四世死后,亨利五世接过了父亲的权杖,但他在1122年9月被支持教皇的洛泰尔击败,被迫与教皇签订了《沃尔姆斯宗教协定》,德意志国王从此失去了主教叙任权,但新任主教仍须得到国王的认可。二者通过特殊的协调解决了这个困扰彼此的大麻烦,但这种解决方案只是将矛盾暂时搁置,而非根本解决,皇帝和教皇之间的斗争仍将继续。不过这时候的教廷已经祭出了一件对抗世俗权势的特殊武器——十字军东征。

十字军东征

在人们的印象中,十字军东征是罗马教廷号召欧洲各国为了解放圣地、帮助东方拜占庭兄弟的一场与伊斯兰国家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但如果我们认真地考察十字 军运动的开始时间、发展轨迹,就会惊讶地发现:十字军运动与其说是一场对抗穆斯林的斗争,不如说是一场教皇向德意志皇帝发起的征伐。

其实,教皇与皇帝之间的对抗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因为教皇手中实际上没有一兵一卒。但从理论上来说,所有基督教国家的部队都是教皇的部队,当皇帝不愿为教皇奋战之时,教皇可以控制他的军队。并且,如果任何一位基督教国王打算违背教皇的命令,教皇都可以对他施行绝罚——开除教籍。

之前的1073年,格列高利七世就曾收到拜占庭帝国大主教的求援信,请求西方的基督教兄弟支援东正教兄弟,以对抗伊斯兰世界的攻击。格列高利七世收到这封求救信后亢奋异常,可以说它意味着经历数百年的斗争,东正教终于向基督教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于是,格列高利七世立刻向亨利四世下达命令,要求国王派出5万人的部队前往君士坦丁堡救援拉丁兄弟,之后再一鼓作气驱逐圣城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

亨利四世则觉得格列高利七世属于异想天开。姑且不论他能不能拼凑出这5万人,以及5万人的部队能否对抗阿拉伯大军,光是5万大军前往君士坦丁堡的后勤补给就能把德意志掏空不可,于是他对此根本不予理会。这使得格列高利七世感觉自己的命令完全无人遵守,客观上加剧了此后格列高利七世与亨利四世之间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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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班二世的铜像

到了11世纪末,随着主教叙任权之争愈演愈烈,教皇与皇帝之间势同水火。况且,德意志地区长期战乱,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无法承担远征圣域的艰巨任务。直到法国贵族奥托·拉普利即位为教皇乌尔班二世,他才将基督教援军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出生地——法国上。

1095年3月,乌尔班二世在意大利皮亚琴察召开宗教会议。会上,他做了煽动十字军东征的演说,但应者寥寥。

乌尔班二世只好去法国搞动员。他在克勒芒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并表示穆斯林们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基督徒对异教徒的抢夺和杀戮,上帝都会一笑置之。并且,所有战死者都将获得救赎,死后将免除一切罪行,直接升入天堂。

信众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与会者狂呼:“天主的意旨是这样!天主的意旨是这样!”接着,法国南部最有权势的图卢兹伯爵雷蒙德的使者当即大声宣布:年近六旬的伯爵将不顾年迈,誓死遵从教皇之命出征。一场轰轰烈烈的武装朝圣之旅随即拉开序幕。法国十字军成员不仅有富人,还有大量穷人,骑士和平民都为了这场朝圣之旅向着圣地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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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基督徒围攻了耶路撒冷。本应是一场灾难的这次十字军东征,正好赶上阿拉伯世界分崩离析,最终十字军重创了阿拉伯人,却也为塞尔柱帝国、马穆鲁克王朝的崛起创造了空间

其实乌尔班二世之所以非要出动十字军不可,皆因拜占庭帝国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此时塞尔柱突厥人进逼君士坦丁堡,拜占庭皇帝阿厉克塞一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不得不向教皇表示对以往希腊东正教会与罗马教廷的争端深感内疚。他希望教皇以全基督教会首领的身份派兵拯救拜占庭帝国和东方基督徒,并提出东、西教会重新合并,由教皇统一领导的要求。对乌尔班二世而言,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如果能统一东、西教会,就意味着罗马教廷将一统基督教世界,教皇的力量将扩张到整个欧洲。

法国基督徒之所以云集响应,一方面升入天堂的诱惑对黑暗时代的欧洲人来说是无法抗拒的。比如前文提到的图卢兹伯爵雷蒙德,他在出征前到天主教堂捐了一大笔钱,并要求在他有生之年为他在圣母玛利亚像前供奉一支蜡烛,求得圣母的庇佑。教会考虑到老伯爵的年龄和此次使命,认为这支蜡烛供奉的时间应不会太长,但结果供奉了11年,有些出乎教堂的意料。另一方面,此时的法国刚刚遭遇了连续数年的自然灾害,国内一片凋敝,遥远东方的巨大财富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于是各路人马纷纷踏上了讨伐异教徒之旅。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以苦难开场,却以奇迹般的胜利告终。随着耶路撒冷被夺取,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里伯国、安条克公国和埃德萨伯国四个十字军国家被建立起来,教皇在欧洲的话语权大增。

同时,教皇也从皇帝手中夺去了一样最重要的权力——军事权。随着十字军向圣地进发,教皇从理论上突破了皇帝的束缚,皇帝不能命令的英国和法国,表面上也拜倒在了教皇的权威之下。

也就是说,教皇从皇帝手中攫取了欧洲共主的重要权力。而此时的德意志地区则陷入了长期的混乱之中,教皇借此干预德意志事务,逐步将选举德意志国王的权力纳入教皇的权威之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教皇与皇帝之间的斗争更加激烈,在激烈的斗争中,“巴巴罗萨”即将登上历史舞台。

霍亨斯陶芬家族

在十字军远征的同时,作为欧洲大陆最强大的政治实体之一,德意志却深陷内战,无法自拔。此时的德意志国内,传统贵族势力已经让位于新崛起的霍亨斯陶芬家族和韦尔夫家族两大势力。

韦尔夫家族起源于德意志地区。8—9世纪期间,该家族一直在施瓦本和勃艮第地区扩张自身势力。1070年,韦尔夫家族的韦尔夫四世被皇帝亨利四世封为巴伐利亚公爵,之后其子黑亨利又将萨克森的部分土地,包括日后家族最重要的领地吕讷堡,并入了巴伐利亚公国。黑亨利之子“骄傲的”亨利则娶了当时的皇帝洛泰尔二世之女为妻,并在洛泰尔二世死后继承了帝国最重要的萨克森公国。至此,韦尔夫家族崛起,成为德意志地区最强大的政治力量之一。

相比韦尔夫家族的辉煌,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地位就相形见绌了。所谓霍亨斯陶芬家族(Hohenstaufen),其实就是斯陶芬(staufen)堡的家族,而“Hohen”则是高贵的意思,即“高贵的斯陶芬家族”。作为一个地方小贵族,其家族历史直到987年,才在一份由皇帝奥托三世在法兰克福颁发的有关于埃尔旺根修道院的文书中被第一次提及。

1079年,在和施瓦本公爵鲁道夫对抗期间,亨利四世册封了拥戴自己的霍亨斯陶芬伯爵腓特烈为施瓦本公爵,并安排腓特烈和自己年仅7岁的女儿订婚。施瓦本公爵的头衔给腓特烈在施瓦本地区和那些反对亨利四世的伯爵们大打出手时,提供了名义上的支持。国王女婿的身份是国王为了拉拢地方势力的一种方法,女婿自然是要为岳父的战争出兵的。总之,此时的霍亨斯陶芬家族只能用平常二字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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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尔夫家族的纹饰。日后,韦尔夫家族的狮子纹被出身韦尔夫家族的英格兰汉诺威王朝所继承,并最终在大英帝国的旗帜下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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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标志——狮子,日后同样成了德意志的标志之一

1125年亨利五世去世,因他并无男性子嗣,德意志王位再次空置。此时德意 志国内各派力量经过整合,逐渐形成了皇帝派和教皇派。当时,皇帝派贵族支持亨利四世的外孙——施瓦本公爵腓特烈之子康拉德;教皇派贵族则支持亨利五世的前政治盟友,后来的政治敌人——协助教皇击败亨利五世的萨克森公爵洛泰尔。最终教皇派获胜,拥立洛泰尔为德意志国王,称洛泰尔二世。

不过,命运显然更偏爱霍亨斯陶芬家族。人们很快发现一个事实:洛泰尔二世和亨利五世一样,面临着子嗣不兴的问题。于是随着洛泰尔二世的日益衰老,王位继承问题又一次摆在了大家面前。

1137年,洛泰尔二世一命呜呼,韦尔夫家族“骄傲的”亨利以前任皇帝女婿的身份竞选德意志国王。亨利如同他的称号一样“骄傲”,他公开宣称自己的家族“从大海到大海,从丹麦到西西里”,不把任何德意志贵族放在眼里。但是对他不满的诸侯最后选择了康拉德。1138年,康拉德即位,称康拉德三世,此后韦尔夫家族和霍亨斯陶芬家族结下深仇。

之所以不厌其烦地介绍腓特烈一世登场前的德意志环境,主要是因为离开历史背景单纯介绍“巴巴罗萨”,实在很难让人理解德皇和诸侯之间既矛盾又联合的复杂关系,更难理解腓特烈的所作所为。

“红胡子”腓特烈一世

康拉德三世即位时已经45岁,即位后德意志地区照例陷入了战乱。他只能依靠波西米亚、波兰等诸侯的支持,应对拥有巴伐利亚和萨克森等地的韦尔夫家族发起的叛乱。

1146年,饱受内战之苦的康拉德三世在斯派尔大教堂凝重的气氛中,听闻了法国改革派教士——克莱尔沃的贝尔纳的布道后,下决心参加路易七世组织的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出发前,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指定其子亨利·贝伦伽尔继 承王位。随后,他率领2万大军出发,从陆路进入君士坦丁堡,他25岁的侄子——骁勇善战的“红胡子”腓特烈也在这支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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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三世受贝尔纳激励,参加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

康拉德三世出发时心怀神圣的目的。他对武装朝圣之路的艰辛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同时也相信上帝的眷顾会为他带来好运。但他的好运很快就用尽了。1147年10月25日,他刚刚跨越安纳托利亚高原,就与塞尔柱突厥人遭遇。随后德意志人大败,康拉德三世和大部分骑兵逃出重围,而步兵则成为塞尔柱突厥人的奴隶或刀下亡魂。具体的战斗情况缺乏记载,总之此役之后,康拉德三世手中只有2000兵马。之后他在侍卫的护卫下与路易七世的部队会合,继续十字军之旅,但他很快又因病被送往君士坦丁堡。康复后,康拉德三世仍旧试图继续十字军之旅,但他发现需要其他十字出兵救援时,他们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康拉德三世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德意志。

毫无疑问,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失败。对康拉德三世而言,这个失败显得尤为巨大,基本上只是在圣地耶路撒冷进行了一场耗资巨大的旅行。但在这次十字军运动中,年轻的腓特烈却意外地大放异彩。无论是干燥的沙漠或是涌动的大海,都有腓特烈的身影。他始终陪伴着自己那不走运的叔叔,从而深得康拉德三世的欢心,随后被委以重任,成为霍亨斯陶芬王廷内一颗璀璨夺目的政治新星。

当然新星归新星,康拉德三世对腓特烈的定位始终是重要的陪臣,其长子亨利·贝伦伽尔才是王朝的核心与支柱。1150年,康拉德三世和亨利·贝伦伽尔重挫韦尔夫家族的军队,并迫使韦尔夫家族与之谈和。但不幸的是,第二年亨利·贝伦伽尔就一命呜呼了,康拉德三世不得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还要面对接班人选的苦恼。

当时,康拉德三世膝下还有一个6岁的儿子腓特烈,他自然是有意将王位传给儿子,但对这个孩子来说,德意志国王的王冠太重了,周围环伺的目光也太多了。

1152年,康拉德三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临终之际,陪伴他左右的只有他的侄子腓特烈和班贝格主教。在宣布国王死讯的同时,二人宣称康拉德三世在他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将王位传给了侄子腓特烈,而非他的儿子。随后腓特烈迅速即位,成了新一任的德意志国王,称为腓特烈一世。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已不可考,但无论如何腓特烈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即位后,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复杂的国内形势。

亨利四世和亨利五世遗留给德意志的是一个异常混乱的局面。当时,德意志进入了大分裂时期,德意志国王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从洛泰尔二世开始,国王一次又一次地由各诸侯选出,除自己控制的领地外便无任何资源。不仅如此,各诸侯也随时提防国王的权力坐大,频繁地让国王和皇帝头衔在一个家族和另一个家族间来回更换,以防任何一个强大的诸侯势大,重新出现奥托大帝铸造的萨里安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压迫得大家喘不过气来。

于是在四分之一个世纪里,当洛泰尔二世、康拉德三世等人成为国王后,他们的政令无法在自己的公爵领地外施行。无论是国王还是皇帝,都成为点缀在帝国顶端闪耀的月亮和卫星,看似光鲜,实则反射太阳的光芒,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繁星——诸侯才是构成帝国星空的能量。

当我们仰望星空时,能数出有多少星星吗?自然不能,同样,统计腓特烈一世上台时帝国的诸侯数量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据估计,此时德意志地区的诸侯数量超过1600个。并且除去巴伐利亚和萨克森这样的大公国外,许多诸侯领地过小,以至于无法在地图上找到。但小归小,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在独霸一方方面仍是毫不含糊。德意志境内处处是城堡,条条大路上都是这些诸侯的收税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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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王位的腓特烈一世

当然,腓特烈一世也并非一点优势都没有,他的父亲来自霍亨斯陶芬家族,而母亲则是韦尔夫家族的近亲。考虑到霍亨斯陶芬家族和韦尔夫家族的仇恨,这一切简直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喜结连理一般让人欢喜。即位之初,大家都将腓特烈一世视作调和两家矛盾的希望。

此时在欧洲大陆的另一边,一位年轻的君王 正在横扫着王国中的一切反对力量;诸多叛乱诸侯臣服于他的脚下,全新的司法体系被建立,地方权力被收归中央。他尝试建立一种基于君主专制的全新封建体系,他就是英国金雀花王朝的第二任君主亨利二世。

和亨利二世年龄相差不大的腓特烈一世则不打算这么做。在他看来,重建德意志辉煌的方法不在域外,而在德意志宝贵的历史财富中。

此时经过前人孜孜不倦的努力,到腓特烈一世即位时,德意志国王的头衔之多已经不逊于他们王冠上装饰的宝石——“恺撒”“奥古斯都”“罗马皇帝”“德意志国王”“伦巴第国王”“意大利国王”等,但其中绝大多数头衔的意义仅止于口头。腓特烈一世是一位实用主义者,他对这些头衔丝毫不感兴趣。

他试图让帝国重新回到查理曼大帝和奥托大帝的时代。同时,腓特烈一世认为,回到那个伟大的时代的道路有很多,无论哪一条道路都要通过意大利。既然复兴德意志的伟大目标已经确定,对腓特烈一世而言之后的道路就很清晰了:他要向神圣进发,他要向罗马进发,不管意大利人是否满意!

一出阿尔卑斯山

向着一个既定目标百折不挠地前进,可以被视为坚毅,也可以被视为固执,甚至冥顽不灵,区别可能只在于成功与否。

腓特烈一世的意大利之行首先要解决的是德意志内部的问题。分崩离析的德意志无法让腓特烈一世安心出征。于是,他对国内贵族大多施以怀柔政策,一方面维系封建体系本就是其既定目标,另一方面霍亨斯陶芬家族实力有限,实在无法承担与各诸侯开战的后果。他慷慨地给予德意志贵族很多特权,换取贵族的和平。

在与德意志各派力量进行周旋的同时,腓特烈一世还干了一件离经叛道的事:与拜占庭帝国进行谈判,并且试图与之通婚。当时,拜占庭帝国的东正教虽然是基督教的兄弟,但与罗马的天主教仍处于对立状态。此外,腓特烈一世和他的妻子安德拉多年无嗣,腓特烈一世很是着急,想要解除这段婚姻。他找出的理由在今天看来颇有依据:他表示他和他的妻子是近亲,只能解除婚约。这对夫妻确实存在稀薄的血缘关系,腓特烈一世的曾曾祖父是安德拉曾曾祖母的兄弟,所以理论上腓特烈一世和安德拉是表兄妹。但这个理由有些太过牵强,教廷对此表示拒绝。

不过,此时的教皇尤金三世日子也不好过。尤金三世的老师就是把康拉德三世 说得热血沸腾,跑去参加十字军东征的那位改革派教士——克莱尔沃的贝尔纳。但尤金三世本人能力完全不及他的老师,还被一位狂热的意大利宗教改革家——布雷西亚的阿诺德煽动的起义赶出了罗马。此刻他流落到德意志,请求腓特烈一世能出兵将他再次扶上教皇之位。腓特烈一世一看这种情况,想到昔日奥托大帝护送教皇的举动,于是他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向意大利进发。

但就在出发前,尤金三世突然病死了。历史上唯一的英国教皇阿德里安四世被教廷选举为教皇,腓特烈一世于是转为支持这位新教皇。但腓特烈一世误算了一件事:阿德里安四世并不是尤金三世,他不会像对方那样处于腓特烈一世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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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阿德里安四世

1154年10月,腓特烈一世首征意大利,他向着罗马进发,计划是在意大利打破西西里国王威廉一世的统治。

战争进行得特别顺利,腓特烈一世并未受到有效抵抗,随后便率军包围了米兰,将抵抗他的托尔托纳城夷为平地。之后他移驻帕维亚并在那里加冕为意大利国王。挟新胜之威,腓特烈一世穿越博洛尼亚和托斯卡纳向罗马快速前进。

此刻阿德里安四世并不轻松。布雷西亚的阿诺德领导的起义军正和教皇的军队厮杀得难分高下。腓特烈一世首先驱逐了起义军派来的使节,随后镇压了起义,并将阿德诺抓获,以“反叛和暴乱罪”绞死。

腓特烈一世率领部队进入罗马城后,阿德里安四世前来探望他,但双方却因为一个礼节之争导致第一次见面就产生了裂隙。按照当时的传统礼仪,教皇要求腓特烈一世亲吻他的脚,以换取象征双方和解的和平之吻。而腓特烈一世则希望亲自牵教皇的马镫,将教皇引导进自己的帐篷,随后获得和平之吻。然而教皇并不打算在腓特烈一世履行吻足礼前给他这个吻。正当腓特烈一世犹豫之际,教皇离开了腓特烈一世的营帐。双方经过一天的协商,最终腓特烈一世妥协了,同意按照教皇的要求,下跪亲吻教皇的脚。据说腓特烈一世下跪时喃喃自语道:“为了圣彼得,而非阿德里安。”虽然腓特烈一世和教皇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但罗马城仍旧处在阿德诺掀起的暴乱余波中,而腓特烈一世和阿德里安四世都不愿意冒险穿过城市,最后他们退回了梵蒂冈。

1155年6月18日,腓特烈一世在圣彼得大教堂被阿德里安四世加冕为皇帝。此刻,一部分罗马人仍旧沉浸在阿德诺死亡的震惊中,对腓特烈一世和阿德里安四世充满了仇恨,于是在德意志军队的喝彩中,罗马市民开始了暴动。加冕典礼和镇压起义在同一天进行。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镇压后,超过1000名罗马人倒在血泊中,数千人受伤。在即位第二天的血色黎明中,腓特烈一世和阿德里安四世离开了动乱的罗马城,前往蒂沃利,准备对抗西西里的诺曼人。

但在蒂沃利,腓特烈一世却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温暖的地中海夏季和略显凉爽的德意志黑森林气候之间的巨大差异使腓特烈一世一病不起。同时,德意志内部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腓特烈一世离开后,德意志似乎再次陷入了内战。但出征一定要有一个结果,于是德意志人攻击了斯波莱托市。随后,腓特烈一世会见了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一世的使节,使节向腓特烈一世表达了善意,并赠送了他大量礼物。腓特烈一世看到有台阶可下,也就偃旗息鼓,回师德意志了。临走之际,腓特烈一世对米兰臣服于他之后却不相助的行为表示愤恨,宣称早晚要报复这一行为。

腓特烈一世回到德意志后,发现国家再度陷入了无序状态,特别是巴伐利亚公国内部混战成一团。当时,巴伐利亚由奥地利侯爵亨利二世统治,但显而易见,侯爵无法驾驭公国内纷繁芜杂的诸侯关系。多亏了腓特烈一世异常旺盛的精力和丰富的手段,才在经历一番镇压与互相妥协后,将巴伐利亚的控制权从亨利二世手中转入腓特烈一世的表弟“狮子”亨利手中,奥地利侯爵亨利二世则晋升为奥地利公爵,以补偿他失去的巴伐利亚。

在腓特烈一世统一德意志的计划中,“狮子”亨利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角色。他既是德意志帝国内实力仅次于他的二号人物,也是霍亨斯陶芬家族世仇韦尔夫家族的领导者,如何处理和他的关系成了重中之重。至少在当时,腓特烈一世认为他与“狮子”亨利的关系应该是合作而非对抗。腓特烈一世没有做好与韦尔夫家族全面 对抗的准备,因此他并不介意与这只“狮子”分享统治德意志的权力。

这次巴伐利亚权力转换带了两个结果。一方面,“狮子”亨利致力于巴伐利亚的扩张,并选定了一片草地为巴伐利亚首府。这片草地被命名为慕尼黑,寓意“与僧侣同在”,为日后慕尼黑和巴伐利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哈布斯堡家族由奥地利侯爵升格为奥地利公爵,为日后哈布斯堡家族独霸神圣罗马帝国帝位奠定了基础。

1156年,在结束了上一段无嗣的婚姻后,腓特烈一世与勃艮第的比阿特丽克丝结婚。这一段婚姻将勃艮第的巨大财富划入了腓特烈一世的账户。随后他宣布帝国境内战争结束,他赦免了他的敌人,并宣称自己是罗马世界唯一的奥古斯都,拒绝承认拜占庭帝国的地位。

三征意大利

腓特烈一世的撤退迫使阿德里安四世与西西里国王威廉一世达成协议,教皇免除了此前对威廉一世的绝罚,并承认了威廉一世的土地。双方似乎在一瞬间就从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变成了亲密的伙伴。这极大地刺激了腓特烈一世,因为他出兵意大利的条件,是教皇答应战胜威廉一世后将西西里王国的土地交给他。

更为火上浇油的是,此时阿德里安四世命人给腓特烈一世带了个口信,信中有这样一句话:“教皇恩惠皇帝威严。”“恩惠”的拉丁语“benifition”(英文中的benifit)是一个有歧义的词,可以理解为“恩惠”,也可以理解为“赐予”;如果意为“恩惠、好处”,那就是祝福,只是一个普通的礼节词汇,但如果是“赐予”,那就意味着教皇高居皇帝之上。腓特烈一世的首相将这个词翻译成“赐予”,加上此前罗马城外双方围绕吻足礼发生的争执,腓特烈一世愤而质问特使:教皇何以赐予皇帝威严?如果是高明的使者,即使本着不给自己惹麻烦的原则,也应该说是“恩惠”,但特使却表示,教皇对腓特烈一世的加冕难道不是赐予吗?腓特烈一世强烈抗议,并驱逐了使者。事后阿德里安四世派人表示这个词的意思是“good deed”,是“好的事情”,但这丝毫不能平息腓特烈一世的怒火。

愤怒的腓特烈一世干了两件事。一件是在罗马帝国的称谓中做文章,将罗马帝国改称“神圣罗马帝国”,表示自己的皇帝位置是上帝赐予的,而非上帝的仆人——教皇赐予的。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腓特烈一世以后才出现了神圣罗马帝国。

既然帝国是神圣的,那么就必须拥有神圣的罗马城和意大利,于是腓特烈一世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再征意大利。

1158年6月,腓特烈一世再次率领大军进入意大利,这次他的身边多了“狮子”亨利。据当时随军的编年史官记载,这支军队规模巨大,几条街道都无法容纳其全部士兵。这支大军的目标一共有三个,分别是意大利北部的反抗中心米兰、南部的西西里王国以及阿德里安四世。

米兰由于地理位置最接近德意志,成了腓特烈一世的第一个目标。腓特烈一世的大军一到,意大利北部诸城邦皆望风而降,只有米兰试图凭借自身城池坚守。结果米兰成为腓特烈一世大军的集结目标,各路大军纷纷赶到米兰城下。9月7日,米兰在坚守了数周后投降。

腓特烈一世对米兰的惩罚比较宽容。他保留了米兰城选举执政官的权力,但需要后者向帝国缴纳税收,同时还必须支付巨额的赔款。借着降伏米兰的余威,1158年11月11日,腓特烈一世在隆卡利亚召集米兰在内的14座意大利北方城邦举行议会,与会者包括4名博洛尼亚大学法学家和二十多位城市代表。4名法学家经过“系统而详细的”论证,将当时通行的国王权力,用罗马法的辞藻包装,证明了帝国皇帝拥有对各领主的财产支配权,对城市执政官的任命权,所有道路的主权都属于皇帝,他还有权征税、铸造货币和建造行宫。任何领主和城市,只要没有皇帝的特许,都负有以上义务。这等于将意大利北部城邦纳入腓特烈一世的直辖范围。作为报偿,博洛尼亚大学获得了特权,不必对皇帝尽义务。

尽管在腓特烈一世宣誓了主权之后,意大利北部诸邦对腓特烈一世的统治仍旧有极强的抵触情绪,但此后意大利北部成了帝国的钱袋,每年向霍亨斯陶芬家族缴纳近3万泰伦特的白银,但各邦的抵抗从未停止过。

眼看米兰在腓特烈一世的愤怒中陷落,教皇阿德里安四世在意大利境内到处演讲,希望大家起来反抗自己刚刚拥立的皇帝。据说他在演说过程中太过投入,以至于口干舌燥,于是喝了一口葡萄酒。结果酒水里面有一只苍蝇,阿德里安四世就这样被苍蝇噎死了。不过,现代学者认为阿德里安四世的死应该跟扁桃腺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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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特烈一世征伐意大利示意图

无论是苍蝇还是扁桃腺炎,阿德里安四世终究是死了。之后,教会内部分裂为两方势力,一方选出亚历山大三世为教皇,另一方则选举出对立教皇(antipope)维克多四世,双方都寻求腓特烈一世的支持。此时的腓特烈一世正在热火朝天地围攻克热玛城,无暇顾及罗马城内的纠纷。结果在腓特烈一世攻陷克热玛城的同时,亚历山大三世在罗马城即位。亚历山大三世即位前主要工作是沟通西西里王国,因此和威廉一世过从甚密。他随即与威廉一世结盟,拒绝腓特烈一世的任何裁决。腓特烈一世则拥立维克多四世为教皇,作为回应,亚历山大三世宣布对腓特烈一世和维克多四世处以绝罚。

西西里王国和教皇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而此时德意志诸侯们对“狮子”亨利的势力扩张感到非常不满。“狮子”日益增长的财富、权力和地位令其他贵族嫉恨,一场内战处在爆发边缘,腓特烈一世被迫返回德意志。

1163年,在平息了贵族的怨恨并镇压了国内的反对者后,腓特烈一世第三次次踏上远征意大利的道路。这次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意大利北部的反抗中心米兰。

当时的米兰堪称西方最大的城市,没有之一。作为贸易枢纽,数十万人生活在这里,而此时德意志最大的城市居民不过几万人而已。米兰俨然成为对抗德意志的中心。当时米兰城市居民在执政官的鼓动下,坚决抵抗腓特烈一世,并联合北意大利诸城对抗皇帝的威胁。但在腓特烈一世大军的压迫下,北意大利城市望风而降,只剩米兰苦苦支撑。众多的人口成了这座城市的负担,饥荒在城内肆虐,最终米兰城在被重重围困了3个月后选择投降。投降后,腓特烈一世下令对米兰城进行了为期3周的大肆劫掠和破坏,以兑现他第一次远征时对米兰的诅咒,同时也为了摧毁意大利对德意志的抵抗力量。米兰城变为一片废墟,连城墙都被摧毁。对米兰的大肆破坏和屠杀,使腓特烈一世获得了“Barbarossa”这一称号,译为“红胡子”或“巴巴罗萨”,意指意大利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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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3年米兰城向“巴巴罗萨”投降后,他大肆勒索,结果导致了米兰的再次反叛

除此之外,腓特烈一世还将米兰城中的圣物——传说中基督诞生时前往朝觐的东方三王(三博士)的遗骸抢走, 送回德意志正在新建的科隆城。腓特烈一世认为圣物一定会带来络绎不绝的朝觐者,同时也为他的帝国增添神圣色彩。为了安放东方三王的遗骸,科隆市建起了三王的神龛,并在1248年动工为这座神龛建设一座教堂。这座教堂的修筑时间是如此之长,以至于到1880年才完工,这就是德意志境内第二高的教堂——科隆大教堂。直到今天,东方三王的神龛仍旧为科隆大教堂吸纳了无数捐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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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隆大教堂

之后,腓特烈一世支持的教皇维克多四世突然病故,失去支持对象的腓特烈一世对劫掠米兰的收获还算感到满意,于是撤军回国。第三次意大利远征就这样结束了。回国后,腓特烈一世在亚琛举行了纪念查理曼大帝的仪式,以示自己为查理曼大帝的继承人,维系德意志的统一。

1166年,腓特烈一世找到了新的扶持对象——教皇帕斯卡三世,但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统治的稳固程度大大超出了腓特烈一世的预料。这一次腓特烈一世下决心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首先炮制了一个谣言: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为了得到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的支持,欲将罗马教廷置于拜占庭教会之下!

在做好了各项工作之后,腓特烈一世第四次出征意大利。他的目标是把他支持的帕斯卡三世扶上教皇位置。他依旧寻求表弟“狮子”亨利的帮助,但忙于对抗周围邻居和在北德意志地区扩张的亨利看到米兰被劫掠后,意大利北部地区大部分已 成焦土,补给成为大问题,于是拒绝出征意大利。无奈之下,腓特烈一世只好独自向罗马进发。

第四次远征意大利一开始特别顺利。腓特烈一世也意识到了残破的意大利无法压榨出足够的物资支撑他的军队,于是他首先进攻拜占庭控制的安卡诺。但安卡诺城墙坚固,难以攻克,而亚历山大三世的军队也向腓特烈一世发起了进攻。在蒙特普热轧,德意志的军队击败了教皇的部队。受此大捷的鼓舞,腓特烈一世放弃围困安卡诺,直驱罗马。在罗马,他拥立帕斯卡三世为教皇,随后由帕斯卡三世加冕腓特烈一世的妻子为皇后。一切看起来特别顺利,但随后一场流行病横扫了帝国军队,来势凶猛几乎要将其全部摧毁,最后腓特烈一世不得不逃回德意志。

折戟米兰

腓特烈一世的前四次意大利之旅一开始进展得都很顺利,但最终仍旧功亏一篑,被迫回国。这一结果其原因在他看来不在于军事上力量不足,毕竟远征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认为,远征无果是由各种阴差阳错和是运气不好造成的,出征意大利在军事上赢得胜利,对他来说可谓随时都能做到。

腓特烈一世虽然被流行病赶回了德意志,但意大利北部诸邦对他试图将意大利并入德意志的野心非常警惕,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米兰。于是,意大利北方诸城邦采取了抱团取暖的方式。在教皇的支持下,伦巴第联盟(The Lombard League)于1167年12月1日成立了。该联盟由维罗纳、帕多瓦、博洛尼亚等北部城邦组成,此外强大的南部威尼斯共和国也加入了联盟。如此一来,腓特烈一世对意大利的征伐实际上催生了最初的意大利民族意识,使意大利将自己与罗马帝国做了一个血缘上的切割,此后意大利作为一个民族,而罗马帝国则成为一个远去的虚无缥缈的理想。

1174年,为了收拾越来越严重的伦巴第联盟起义,腓特烈一世开始了对意大利的第五次远征。腓特烈一世希望他的表弟“狮子”亨利能够出兵相助,而亨利则提出如果不用德意志境内的银矿抵偿,自己就凑不够粮饷,拒绝出兵。也许亨利对无休止的征战意大利感到厌倦,也许只是为了防备周围诸侯对他的进攻,当然更不排除亨利认为一位虚弱的帝国皇帝对他的威胁远逊于一位强大的表兄。亨利最终未发一兵一卒,这为他日后失势埋下了重要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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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罗萨”绝不会乐见的场景:他的表弟“狮子”亨利和英国公主玛蒂尔达结婚,这标志着敌人的力量又一次增强了

1174年9月,腓特烈一世率领8000名骑士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跨过阿尔卑斯山,于9月底到达皮埃蒙特。9月30日,作为对1168年抵抗的惩罚,帝国军占领并摧毁了苏萨城(Susa)。7天后,他们又攻克了阿斯蒂(Asti)。腓特烈一世初战连连告捷,加之10月份又得到了来自德意志的援军,一些领主见势不妙退出了伦巴第联盟。

随后,腓特烈一世将目光转向了亚历山大城(Alessandria)。该城是1162年腓特烈一世摧毁米兰后,由米兰的难民以教皇的名字命名的,象征着米兰的精神和对皇帝的反抗。由于此城修建仓促,城中建筑房顶大多以茅草覆盖,帝国军将之称为“茅草城”(Straw City),蔑视其为一文不值的城市,他们相信很快将攻克这座茅草城。

但是帝国军连续攻城不下。很显然,米兰人不打算再遭受一次毁城的苦难,他们向往着没有皇帝的自由,让帝国军在城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抵抗。腓特烈一世不得不在亚历山大城下度过了寒冷的冬季。1175年4月9日,腓特烈一世挖掘地道突入城内,但饥寒交迫的帝国军被城中军队反击,在遭受重大损失后退出该城。眼看伦巴第联盟军向亚历山大城逼近,腓特烈一世下令撤退,至此围攻彻底失败。

此役使腓特烈一世首次遭受重大失败,也使伦巴第联盟初尝胜利果实。腓特烈 一世的损失到底有多大目前不得而知,但此后皇帝手中的兵力急剧下降,机动兵力仅剩1000人。于是,腓特烈一世被迫和伦巴第联盟坐下来和谈。联盟提出,皇帝须承认教皇在联盟的地位并保护亚历山大城,而腓特烈一世则提出拆除亚历山大城。双方达成不了任何共识,谈判顺理成章地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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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巴第联盟制造的巨大战车

谈判破裂后,腓特烈一世心知战争无法避免。他心急如焚,再次翻越阿尔卑斯山找到正驻留在巴伐利亚的“狮子”亨利。传说腓特烈一世甚至向自己的表弟下跪,但亨利再一次提出索要银矿,最终得不到满足的他拒绝了出兵。

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后,腓特烈一世终于等来了好消息:16位德意志领主拼凑了一支由1000名骑士和1000名步兵组成的支援部队。腓特烈一世秘密与这支部队会合后,在伦巴第地区的帝国部队实力上升至3000人。

米兰人得悉腓特烈一世的计划后做好了准备。他们制造了一辆由牛牵引的神圣战车,并在战车上树立起曾在1038年击败皇帝康拉德二世的米兰大主教的十字架。在伦巴第军中,其骑兵有900名来自米兰,550名来自另外三座城市,剩下的全部是步兵,其中颇具传奇色彩的“死亡连”是步兵部队的核心。

当腓特烈一世率领他的增援部队返回帕维亚与他的大部队会合时,伦巴第的部 队布置了3500人在奥洛纳河西岸,“死亡连”和战车部队一起组成了一道简单的防御阵地。这些伦巴第军知道腓特烈一世的部队在他们防御阵地的边缘移动,但他们并不知道两军距离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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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尼亚诺战役

1176年5月29日拂晓,伦巴第军派出了一支700人的侦察部队前往赛普里欧(Seprio)地区。此时的腓特烈一世并不知道伦巴第军的动向,仍旧率领自己的部队渡过奥洛纳河向布斯托-阿西齐奥(Busto Arsizio)进发,随即与刚刚出发的伦巴第侦察部队迎头撞上。腓特烈一世立即命令300名骑兵攻击这支侦察部队。双方的冲突简短而又血腥,一次冲锋后,伦巴第的侦察部队不敌帝国骑兵,纷纷溃退。腓特烈一世见状立即率军直驱莱尼亚诺(Legnano)地区,突击驻守在这里的伦巴第军主力。此时的伦巴第军只剩步兵和他们的战车,骑兵早已被帝国军赶出战场。胜券在握的腓特烈一世命令骑兵部队攻击这些步兵。

根据《米兰编年史》作者的描写,900名“死亡连”的步兵守卫着神圣的战车。面对德意志骑兵的冲锋,“死亡连”的战士们下跪祈求上帝保佑他们能守卫自己的城邦。随后他们起身,组成密集阵型与德意志骑士奋战。凭借着战车,他们成功将战局拖向僵持。此前与意大利骑兵的交锋早已使腓特烈一世的士兵精疲力竭,以至于他们竟无法打破“死亡连”的战斗方阵。

但一股新力量的加入,意外打破了战场上的僵局。布雷西亚的骑兵前来支援伦巴第军,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合了溃败后重组的伦巴第骑兵,并召回了此前逃散的 侦察部队。腓特烈一世惊讶地发现一支骑兵部队出现在自己身后,他们抓住时机突然冲向帝国军。在冲破了帝国军步兵组成的防线后,他们径直冲向腓特烈一世本人。腓特烈一世的护卫们纷纷战死,他自己则落下马来。皇帝落马而死的消息迅速传遍战场,帝国军慌忙撤离,伦巴第军则抢夺着战利品和俘虏。惊恐万分的德意志骑士仓皇逃跑,要将皇帝战死的不幸消息告诉皇后。至于皇帝本人的“尸体”,则无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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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尼亚诺战后,寻找皇帝“尸体”的士兵

其实腓特烈一世并没有死,只是坠马昏死过去。在战争结束的三天后,腓特烈一世带着浑身的伤口和瘀青,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帕维亚的城门口。此刻城中,他的皇后比阿特丽克丝正带领帝国军举行腓特烈一世的悼念仪式。

腓特烈一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他对意大利北部诸城邦的统治彻底结束了。不仅如此,腓特烈一世还要应付教皇亚历山大三世。1177年,中世纪重要的威尼斯和平大会召开,腓特烈一世再次被迫亲吻教皇的脚,承认教皇的主权不是限于教皇国内,而是普世皆准,教皇则承认腓特烈一世对帝国境内的教堂的控制权。

这一切其实与亨利四世和格列高利七世的冲突极为相似,复杂的冲突背后,都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皇帝有权任命教皇和主教吗?亨利四世通过驱逐格列高利七世解决了问题,而腓特烈一世则被迫承认教皇的权威。于是教皇终于摆脱了皇帝的束缚,看似平等的条约背后,是皇帝对抗教皇的彻底失败。教皇由昔日丕平的附庸,一跃成为人间的统治者,教皇的权威虽然未必凌驾于皇帝之上,但教皇终于获得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地位,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莱尼亚诺这场遭遇战。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狮子”亨利突然发现自己成了皇帝的出气筒,腓特烈一世将意大利战役的失败与亨利的见死不救联系起来,皇帝的愤怒夹杂着德意志诸侯对意大利战役功亏一篑的戾气,一起发泄在了亨利身上。从帝国的法律来讲,皇帝的出兵请求亨利是可以拒绝的,但从道义上讲,亨利能做到德意志境内最大的 诸侯,难道没有他这位表兄的支持?利用诸侯的嫉妒、愤怒,腓特烈一世以道德为名剥夺了亨利的大块封地。随后腓特烈一世出兵进攻亨利的萨克森领土,亨利的军队也背弃了他。亨利被迫逃出德意志,寻求他的岳父——英王亨利二世的庇护。

为了确保帝国境内不再出现第二头“狮子”,腓特烈一世将亨利的封地分给各位诸侯,以换取他们的支持。诚然,在一群势力均等的诸侯面前,在一批誓死保卫自己地位和权力的势力面前,帝国永远不会再出现第二头“狮子”,但帝国也永远不会走向统一。应该说“狮子”亨利的估计是正确的,一位失败的皇帝确实对德意志境内几乎所有的诸侯都有利,但除了他自己。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随着韦尔夫家族的失势,“狮子”亨利的儿子奥托日后反而被担心霍亨斯陶芬家族势力扩张的德意志贵族选举为帝国皇帝,但失去的领地,就连成为新皇帝的奥托也要不回来了。

自腓特烈一世满身伤痛地从意大利归来后,皇帝权威跌入谷底,觊觎更高地位和财富的诸侯开始了持续的内战,德意志再次变得无序起来。随着意大利战略的失败,意大利的财富变成一场镜花水月,帝国的扩张势头不得不转向东方,向东斯拉夫人的领地进发。

腓特烈一世的意大利征服运动失败了,但这并不代表腓特烈一世在意大利一无所获。1184年,为了恢复自己的权威,腓特烈一世借为两个儿子晋升骑士的契机,举行了全德意志境内的骑士大赛。数千名骑士参加大赛,据说有近5万人观看了这场盛会,由此中世纪的骑士文化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腓特烈一世借此表明自己仍然是当时的强者,抵消意大利远征失利的影响,从而将人心再次凝聚起来。

此后,腓特烈一世做出了一步重要部署。他无视教皇乌尔班三世的反对,促成其子亨利和西西里王国的康斯坦丝成婚,这段婚姻将为霍亨斯陶芬家族诞生一位不逊于腓特烈一世的新帝王。

十字军之路

就在乌尔班三世正准备对桀骜不驯的腓特烈一世采取进一步的惩罚措施时,从耶路撒冷传来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1187年7月,在炎热的中东哈丁,2万十字军惨遭萨拉丁率领的阿拉伯大军屠戮,形同空城的耶路撒冷随后开城投降。圣城陷落的消息传到维罗纳,67岁的乌尔班三世在惊恐中一命呜呼,结束了他历时两年的 教皇生涯。腓特烈一世欣喜地发现,他的敌人——教皇又一次在寿命面前败给了他。

新的教皇格列高利八世更关心耶路撒冷圣地的安危,而非与同属基督教阵营的皇帝较量,于是双方默认当前的态势并达成和解。1188年,腓特烈一世在美因茨教堂举起十字架并宣誓,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序幕徐徐拉开。

此次十字军东征的规模前所未有,凭借腓特烈一世的声望、圣战的号召力和对东方财富的渴望,法国国王菲利普二世、英国狮心王理查联合在了腓特烈一世的大旗下。狂热的理查更是将自己在英国的财富消耗一空以备圣战。

根据记载,腓特烈一世率领超过10万人的部队向圣地出发了。很多史学家认为这个规模过于夸张,实际上腓特烈一世的部队应为1.5—3万人,其中包括3000名骑士。大军一路向东,穿越匈牙利、塞尔维亚、布拉格等国,到达君士坦丁堡。随后的过程非常复杂,饱受摧残的拜占庭皇帝和他的强敌萨拉丁达成了秘密同盟关系,而腓特烈一世对此一无所知。

腓特烈一世得到了匈牙利诸侯扎格的协助,扎格带领2000人护卫着腓特烈一世的队伍,腓特烈一世随后以少胜多大败塞尔柱突厥人进入了亚美尼亚。现在轮到萨拉丁坐立不安了,这支十字军看起来无法被阻挡,他不得不集结部队准备对抗来自基督徒的威胁。

在腓特烈一世的一生中,最重要的盟友就是时间,时间帮他解决了一切敌人,将他青年时的冲动、中年时的鲁莽全部冲淡,化为对手的猝然离世。但这一次时间成了腓特烈一世的敌人,年老体衰的他即将体会对死亡的无力和绝望。1190年6月10日,腓特烈一世在萨列法河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人们只发现了皇帝的尸体。腓特烈一世壮烈且传奇的一生就此落幕。

腓特烈一世的手下并不准备放弃,他们决心将皇帝的尸体葬在圣地,他们将腓特烈一世的身体放置在醋桶中保存起来。但腓特烈一世的死对军队的打击是致命的,无序、混乱、惊慌横扫了十字军,再加上塞尔柱突厥人的不断袭击,大量德意志十字军开始在绝望中逃跑,他们或被杀,或自杀。仅有5000名士兵在腓特烈一世23岁的儿子施瓦本的腓特烈四世的率领下,到达阿卡城。此刻帝国军的目标已经简化为将醋桶中的皇帝葬入耶路撒冷这一个目的。随后他们痛苦地发现,这个目标已经不可能完成了,醋没能保护皇帝的遗体,腓特烈一世的身体开始腐烂。最终,腓特烈一世的遗体被安葬在三处:他的肌肉被安葬在今叙利亚境内的安条克圣彼得大教堂,他的骨骼被安葬在今黎巴嫩的提罗主教堂,他的心脏则被安放于今土耳其塔苏斯。

腓特烈一世死后,和他一起赴圣战的儿子腓特烈四世也在一年后的阿卡城围攻中患瘟疫死去,年仅24岁。他的死,为德意志十字军的悲剧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腓特烈一世的意外驾崩使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控制权落入他的竞争对手法王菲利普二世和狮心王理查手中。理查继续东征,在击败了萨拉丁后,最终止步于耶路撒冷城下,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惨淡落幕。

腓特烈一世被后人尊崇为德意志的传奇英雄,与英国的亚瑟王齐名。他甚至还被认为只是沉睡在巴伐利亚的崇山峻岭中,传说当围绕群山飞翔的乌鸦停下时,他将从沉睡中醒来,将德意志带回古代的荣耀时刻。1896年,基于这个传说,霍亨斯陶芬家族出身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一世在巴伐利亚山上为他修建了一座纪念碑。

但事实上,腓特烈一世的政绩和他身后的名望可以说完全不对等。腓特烈一世恰巧处在皇帝和教皇斗争的关键时刻,这是一场宗教权力与世俗权力延续百年的决战时刻,更是神圣罗马帝国能否成为统一的德意志帝国的关键时刻。腓特烈一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与德意志的统一背道而驰,他历次出征意大利但并未达到控制意大利的目标,哪怕连巩固意大利北部统治的目标都没有实现。他固然严重削弱了韦尔夫家族的势力,但他并不敢挑战诸侯的力量,而是将“狮子”亨利的财富分给了德意志诸侯,为此后的皇帝制造了无数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点与奥托大帝持续削弱诸侯不断壮大自身恰好相反,也与英王亨利二世或法王菲利普二世的强化国王权威的努力背道而驰。最终能体现皇帝权威的十字军东征,还以他不体面的葬礼而化成一场灾难。毫不夸张地说,他为德意志帝国统一所做的最重要贡献仅仅是在神圣罗马帝国前面加上“德意志”三个字。

此后的德意志地区,帝国的光芒变得暗淡,各诸侯最急迫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削弱皇帝的权力。在皇帝与教皇的对抗中,诸侯们迅速坐大,而英国和法国的力量也逐渐涌入帝国的政治舞台,帝国即将陷入一场空前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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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罗萨”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