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罗德岛围城战

罗德岛围城战(罗德岛攻防战)

罗德岛围城战简介

罗德岛围城战:罗德岛太阳神巨像,曾被古希腊人称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它建造的原因却源自古希腊时代围攻战术最高的罗德岛围城战。罗德岛围城战,在这场属于继业者战争一部分的战役中,攻守双方使尽了当时已知的一切城塞攻防装备和战术。弩炮、抛石机、攻城槌、攻城塔楼、液态燃烧剂,古希腊时代卓越的自然科学、军事技术都得到了集中展示。

罗德岛围城战过程分析——

160-2

“心眼所见,永难磨灭。”这是古希腊人描述“地中海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罗德岛太阳神赫利俄斯巨像的诗句。当时,还有人这样写道:“巨像矗立此地,是与第一个太阳相对的第二个太阳。”

根据记载,这座用大理石建成,用青铜包裹的巨像建于公元前282年,高约33米,其一个脚趾头就需要两个成人合抱。它头戴太阳光芒的冠冕,右手高挚火炬,横跨在罗德岛通往地中海的港口上,船只可以从其胯下进出。巨像手举的火炬作为灯塔,昼夜不熄,为过往的船只导航。据说奇幻电影《指环王》里那两座巨大无比的阿根纳斯守护神巨像的灵感就来源于罗德岛巨像。

虽然罗德岛巨像只屹立了56年就毁于公元前226年的一次地震,但古罗马学者普林尼仍在《自然史》一书中赞叹道:“即使躺在地上,它也仍是个奇迹。”

罗德岛巨像之所以被建造,是为了纪念公元前305年在该地爆发的罗德岛围城战。在这场堪称古希腊时代水平最高的围城战中,攻守双方使尽了当时已知的一切城塞攻防装备和战术。弩炮、抛石机、攻城槌、攻城塔楼、液态燃烧剂,古希腊时代卓越的自然科学、军事技术都得到了集中展示。

安提柯的抉择

罗德岛围城战的源头其实可以追溯到亚历山大大帝的突然去世。被19世纪英国将军和军事理论家杰克逊誉为“在不同时代曾震惊世界的征服者及名将中最具英雄气质和非凡”的亚历山大大帝,一生东征西讨,取得了无数的胜利,建立了横跨欧亚大陆的伟大帝国。但他的英年早逝使庞大帝国迅速分崩离析,爆发了四次继业者战争。在那些漫长纷乱的战争中,亚历山大的血亲被一个个毒杀、绞死,保皇派在政治舞台上渐次覆灭,继业者战争终于成了实力派军阀实现个人野心的舞台。罗德岛围城战就爆发于第四次继业者战争。围城战的攻击方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前将军,后来的马其顿国王安提柯与他那个有着“围城者”之称的儿子德米特里乌斯;防守方则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前助手和参谋,后来的埃及法老托勒密及其盟友罗德岛人。

161-1

◎罗德岛巨像想象画

安提柯虽然早在腓力二世时期就投身军旅,但直至亚历山大死时仍远离权力中心。在继业者战争之初,安提柯曾一度是个通缉犯。之后,他成功“逆袭”,一举统治了除希腊半岛、色雷斯和埃及以外的整个亚历山大帝国。得到帝国太容易,因而失去也是转瞬间。

公元前311年,第三次继业者战争走向尾声。安提柯的帝国在战争中被切下了半个躯体。亚历山大大帝的另一个前将军——也曾孤身逃亡的塞琉古夺取了安提柯帝国在叙利亚以东的全部领土以及大半个旧波斯帝国。讽刺的是,塞琉古曾是安提柯的盟友和属下,是安提柯的猜疑把这个原本乱世中只求自保的人逼上了逃亡之路。之前,在公元前312年的加沙会战中,托勒密和塞琉古联手教训了安提柯之子——初出茅庐的德米特里乌斯。凭借加沙会战的胜利,塞琉古短暂地打通了东进之路,并率领区区千人夺回了巴比伦尼亚,随即迅速占领了米底、巴比伦尼亚。

对此,安提柯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设法缔结了停战条约,给了利西马库斯、托勒密和卡桑德一些利益后,他决心解决犹如芒刺在背的塞琉古。然而,此前在沙场上未尝一败的安提柯,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当他的大军抵达巴比伦附近时,复杂的地形、忠诚于塞琉古的本土势力、糟糕的补给状况,使得安提柯和塞琉古的拉锯战久拖不决。

安提柯父子毁灭了巴比伦的城墙、城市供水设施、运河以及灌溉系统,蹂躏了附近的大部分农田,确保塞琉古难以立足于此。结果,安提柯不得人心的破坏和强征补给的恶行,将本地土著势力彻底逼向塞琉古一侧。最终,安提柯的军队在公元前308年遭遇败北。权衡再三后,安提柯停止了对塞琉古的战争,并放弃了短期内收回巴比伦尼亚,经此继续东进和收回东方的打算。就这样,持续了四年的军事行动没有收回任何失地。

从当时的政治层面看,东部各行省的地位和重要性仍未得到希腊世界的普遍认可。安提柯曾被亚历山大留在弗里吉亚应对卡帕多西亚等地强大的原波斯残余势力而未能亲赴东方,所以也不太了解东方行省的重要价值。安提柯很快发现,自己的大量财源和兵源落到了他的死敌塞琉古手中。此外,对他来说更为危险的是,他的残余领土成了十字路口的兔子:北面的利西马库斯、西面的卡桑德、南面的托勒密和东面的塞琉古全都虎视眈眈。在“反安提柯同盟”的围剿下,他疲于奔命,处处受制于人。

虽然连连遭挫,安提柯仍是当时继业者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他远征塞琉古时,西方局势有了转机。安提柯的儿子德米特里乌斯处理了小亚细亚的一系列叛乱和卡桑德的渗透,这使他有条件西征,一劳永逸地解决卡桑德。另外,安提柯最强大的对手塞琉古为了牢固自己的统治、复制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奇迹、收回半独立的各东方行省而远离了地中海世界。当塞琉古远征伊朗高原的消息传来,安提柯紧锁的眉头放开了:他重获了战略主动权,并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趁塞琉古无法伸出援手时,首先击破其余对手,改变实力对比。这样的好机会可一而不可再。当时,安提柯父子身处内线,仍旧握有足够的力量对任意一个战略方向上的对手施以雷霆一击。北方的利西马库斯自保有余,但实力不足以进取,于是,安提柯便决定首先打击希腊的卡桑德、埃及的托勒密、东方的塞琉古其中一个。

162

◎东方行省尽管人口相对稀薄,但良好的自然资源和往来贸易收入使伊朗高原及原波斯帝国行省是继业者所需的重要财源。继业者战争前期,许多继业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东方行省的重要性。

之前持续四年的消耗战显然让安提柯失去了迅速夺回东方的信心。在叙利亚的奥龙特斯河畔,他营建以自己命名的首都安提贡尼亚城作为防务中坚,这代表他放弃了从东线展开进攻的可能。剩下的对手中托勒密擅长海战,不擅长陆战,而安提柯刚好与之相反。十余年前,继业者之一,亚历山大大帝的前将军帕迪卡斯曾倚仗陆军所向无敌,远征埃及却兵败身死。因此,安提柯没有南下的打算,颠覆希腊的卡桑德似乎成了理所应当的选择。

公元前307年春季,安提柯开始行动。以卡桑德谋杀亚历山大遗属和奴役希腊城邦为理由,安提柯拉开了第四次继业者战争的序幕。一支由多达250艘各式舰船组成的舰队,由德米特里乌斯率领从以弗所出发,指向了世人眼中最灿烂的希腊城市雅典。此次,安提柯一反常态没有亲自领军,74岁的他经历了去年的战败后,仿佛迅速从活力充沛的战神沦为了垂垂老矣的老人,因此米特里乌斯担任前线指挥。不过中年得子的安提柯足够幸运,他宠爱至极的儿子德米特里乌斯堪称继业者第二代中最通晓军事之人,而且极重孝道。这让安提柯能放心地给他大军和与自己比肩的权力。

德米特里乌斯在雅典的行动可谓一帆风顺。通过一系列漂亮的突击行动和政治煽动,他夺取了雅典及外港比雷埃夫斯,并以此为基地,开始动摇卡桑德在希腊南部的统治。重新掌握政权的雅典人对安提柯父子感恩戴德。于是,德米特里乌斯只用了6000吨谷物和相当于100艘三列桨战舰的船材作为礼物,就换取了雅典人的全力支持。但那些船材其实依然为他所用。

然而在这一年底,德米特里乌斯却出乎意料地收到父亲来信,让其立即带领主力离开希腊,新的目标是塞浦路斯岛。这一命令令德米特里乌斯有些诧异,更令雅典等城邦大惊失色。没有德米特里乌斯的直接保护,他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维持独立。但从长远看,安提柯的决策很有道理。

塞浦路斯岛的地理位置,注定它会成为埃及海军对外出兵的第一级台阶。亚历山大里亚港、塞浦路斯、罗德岛以及爱琴海沿岸的诸多岛屿和港口城市,是支撑强大的埃及海军称霸整个地中海的重要补给基地。此外,塞浦路斯岛的森林也为埃及舰队提供了充沛的船用木材。

由于塞浦路斯岛的存在,安提柯在小亚细亚的领土暴露出软腹,随时可能受到来自海上的袭击。而德米特里乌斯在爱琴海的海上优势,也随时可能因埃及舰队的到来化为乌有。如果安提柯放过塞浦路斯岛,继续推进希腊远征,最为可能的结果是托勒密以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舰队为后盾,支持卡桑德与德米特里乌斯继续拼消耗。这样,希腊将成为安提柯的又一个巴比伦。

罗德岛依旧严守中立的态度让安提柯有足够的本钱和信心来进行一次赌博,即在塞琉古消化胜利果实之前,一口气击垮塞琉古的重要盟友托勒密。

当时,古典时代桨帆战舰的续航能力、作战半径和航海能力,注定了它们需要密集的补给基地和避风港。由于当时安提柯与卡桑德在爱琴海激烈争斗,托勒密放弃了这一地区的海军基地。同时罗德岛严守中立。因此对埃及舰队而言,距亚历山大里亚约400公里的塞浦路斯岛,是能对小亚细亚、爱琴海诸岛和希腊展开行动仅剩的发起地。

164

◎从东地中海世界的地图来看,塞浦路斯对埃及舰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旦塞浦路斯岛易手,托勒密对外进行军事行动的能力将陷入瘫痪,通往埃及本土的大门也就此打开,并从战略上进一步分割托勒密和卡桑德,为安提柯摧毁这两个对手的军事行动铺平道路。之前,德米特里乌斯在希腊的顺利开局,有效牵制了卡桑德的注意力。因此当他转向进攻塞浦路斯时,小亚细亚能够免受卡桑德的威胁。另外,雅典尚存的造舰能力和水手素养也能够提升德米特里乌斯的海军实力,为将来与托勒密的海上决战打下基础。

帝国与城邦

那么,罗德岛为什么要严守中立呢?这一切得从亚历山大大帝去世说起。亚历山大死后,罗德岛人几乎第一时间就驱逐了马其顿驻军,恢复了该岛的独立主权和反马其顿政策。之后,受益于小亚细亚西南部卡里亚地区与亚洲大陆隔海相对的岛国地理环境,罗德岛成为拉米亚战争(亚历山大死后的希腊诸城邦叛乱)后极少数未因战败而再度丧失独立的希腊城邦。

当时,忙于瓜分权力的继业者们大多没有精力干涉这个不起眼的小城邦。罗德岛趁此与周边的一些独立城邦签订防御性质的盟约,以求自保。另外,由于与东西相连的地理位置和港口条件,罗德岛从海上贸易中受益良多。罗德岛人还以擅长航海的公民水手为主干,组成了或许是雅典人之后最强的一支希腊城邦海军,足以保障其独立地位。

对继业者战争隔岸观火之余,罗德岛也与一些继业者政权建立了外交关系。比如,埃及托勒密政权便是其积极交往的政权。托勒密政权在亚欧的岛屿和沿海城市建了大量海军基地,但这些对外殖民的立足点与本土距离甚远,需要一个中转港口。而在罗德岛人眼中,托勒密政权乃是东地中海的贸易大户和海上霸主,自然希望能与其进行更多合作。再加上托勒密温和的外交作风,双方一拍即合。

罗德岛与安提柯政权也曾有过良好合作。之前在与托勒密的交战中,安提柯急需新建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于是他在公元前315年向罗德岛订购战舰,不过这些战舰在完工后刚刚驶出港口不久,就惨遭托勒密海军的伏击而全部覆没。

同一年,为了煽动卡桑德治下希腊城邦的叛乱,也为了获取人心、树立正面形象,安提柯发布了著名的《提尔宣言》,宣布将恢复和维护希腊城邦的民主和自由。这一为对抗卡桑德而忤逆亚历山大旧日政策的举动,与其宣称为亚历山大遗嘱复仇而向卡桑德开战的行为,极为矛盾。但政治就是政治,由于对方立场有利于自己的独立,罗德岛与安提柯的关系逐渐升温。公元前312年,罗德岛人参与安提柯对卡桑德的远征,正式与安提柯结盟。因此,罗德岛在托勒密和安提柯之间保持中立,就不难理解了。

总之,德米特里乌斯带领大部分舰队返回亚洲,执行针对塞浦路斯岛的进攻计划。为了尽可能牵制卡桑德,他留下了不少资金和指挥官。德米特里乌斯还设法与另一位继业者——在伯罗奔尼撒苟延残喘的波利比孔结盟,一起对抗卡桑德。在这段时间,安提柯的使团来到罗德岛会见老盟友。为了进一步增强实力,使团提出让罗德岛人加入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一同进攻塞浦路斯岛。或许是担心破坏原有的海上实力平衡,罗德岛宣称他们将维持中立,使团悻悻然离开了罗德岛。

城市征服者

公元前306年春季,在奇里乞亚的各个港口,德米特里乌斯集合了一支新的登陆舰队。110艘经典但已过时的三列桨战舰是这支舰队的骨干。此外,53艘更大的战舰也特别引人注目,这批重型战舰包括30艘雅典人建造和操纵的四列桨座战舰。这些在退阿军港和菲洛军火库建成并武装起来的崭新战舰,大大增加了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实力。

更多数量的运输船则负责搭载着15000名步兵、400名骑兵及其需要的给养。德米特里乌斯在战争筹划与准备方面的激情和天赋,几乎不亚于他在声色犬马的投入。这支远征军的规模虽然不算大,但素质和指挥都属一流。尽管如此,安提柯对爱子此去的结果仍忐忑不安,从舰队离开港湾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在塞浦路斯岛东北角的城市卡帕西亚附近,入侵舰队获得了第一个落脚点。德米特里乌斯建立了坚固的滩头营地,并随即对附近的城市进行突袭。卡帕西亚以及另一座城市乌拉尼亚很快陷落。

塞浦路斯岛是埃及最重要的海外领土之一,托勒密自然不会松懈防务,因此该岛守将是托勒密的弟弟梅内劳斯。梅内劳斯掌握着托勒密驻扎在塞浦路斯岛南部港口城市萨拉米斯的全部陆海。得知德米特里乌斯登陆后,他很快便集合部队麾师北进,意图驱逐敌军。顺利登陆的德米特里乌斯,则沿着塞浦路斯岛的南部海岸向西南水陆并进,他的目标自然是萨拉米斯。

167-1

◎现代复原的桨帆战船

最终,两军在萨拉米斯以北的开阔地上遭遇。梅内劳斯投入了12000名步兵和800名骑兵,德米特里乌斯在步兵数量上占优,而骑兵则因渡海运输的限制,略少于对手。随后发生的会战细节,历史上并没有留下记载。狄奥多鲁斯只强调“这场战役进行得十分短暂”。梅内劳斯的部队被击溃了,被阵斩的就超过1000人,还有逾3000名士兵被俘。加上伤者,托勒密的塞浦路斯岛陆军宣告失去再战之力。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被俘士兵拒绝归至德米特里乌斯旗下。考虑到继业者战争的性质,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的背叛都如家常便饭,这样的忠诚反倒少见。原因在于,托勒密是通过赏赐土地控制雇佣军。财物、土地和家属都留在埃及的这些士兵,越来越像一支国家军队而非佣兵,这也是继业者战争后期很普遍的情况。

溃不成军的梅内劳斯和残兵逃进了萨拉米斯城,那里坚固的城墙和充裕的物资储备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随后,他开始着手建立围攻战线。德米特里乌斯的陆军主力沿着城市的东、北、西三面部署;舰队则封锁了南边的海湾,将梅内劳斯的60艘战舰困死在港内。接下来,德米特里乌斯及其工匠开始建造各种巨型攻城机械。在被彻底围困之前,梅内劳斯设法送出了一艘载着使者的小船全速前往埃及,向托勒密求援。

被称为“围城者”的德米特里乌斯,无疑是当时希腊世界最著名的围攻战专家。在此前的巴比伦争夺战中,他就以无情、严谨、科学的围攻战术毁灭了巴比伦的城市建设。

现在,塞浦路斯岛上丰富的松树等木材资源为他所用,德米特里乌斯得以放手建造攻城机械,其中最著名的是一座被称为“城市征服者”的巨型移动攻城塔楼。这座塔楼高达40米,内部分为九层,塔楼的四个主要轮子直径都有4米。在塔楼里面,德米特里乌斯安置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弩炮。其中最大的一座安置在底层,它能够射出重达70千克的投射物,仅这一座弩炮的炮组人员就达到了200人。早在一个世纪前的西西里,古希腊人就曾使用了类似原理的移动攻城塔楼来围攻迦太基要塞,但没有如此尺寸的攻城塔出现在战场上。

随着地面被整平,“城市征服者”开始投入运作,攻城塔上强大的火力迅速摧毁了城墙上的火力点。借助“城市征服者”的掩护,德米特里乌斯指挥攻城锤集中全力攻击一点——萨拉米斯城的外墙。城墙开始摇摇欲坠,工事毁坏,人员伤亡巨大,这一切令防守者近乎崩溃。

绝望之下的梅内劳斯决定组织人员进行一次反击。一天夜晚,他和袭击部队携带大量木柴和引火物突击围攻线上的攻城部队,纵火烧毁了攻城器械。这次夜袭相当成功,德米特里乌斯的部队遭受巨大伤亡,物资损失也很严重。但是,德米特里乌斯学到了安提柯围攻提尔的经验——围攻战是意志的较量。他迅速从挫折中恢复过来,鼓舞部队士气,重新补充武器装备,不惜代价立即投入到新一轮的攻击。

梅内劳斯的处境岌岌可危,萨拉米斯城陷落如今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萨拉米斯失守,德米特里乌斯就能占领塞浦路斯全岛。就在这时,外围的侦察部队却带来了德米特里乌斯不愿听到的消息:托勒密已得知战况,并迅速组织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搭载着援兵前来解围。这下,包围者将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危险。一旦战败,德米特里乌斯的主力便很难全身而退,安提柯父子可能会在第四次继业者战争中一败涂地。

萨拉米斯即将成为东地中海两支最强大舰队的战场,它与希波战争中著名的海战战场同名。希腊、腓尼基和埃及水手,将又一次在“萨拉米斯”进行一次史诗般的碰撞。

萨拉米斯海战

得知萨拉米斯告急的消息后,托勒密动员了驻扎在埃及的舰队主力出航。这支舰队包括140艘战舰,如果算上梅内劳斯的60艘被困战舰,托勒密的舰队在数量和战场态势上都占优势。与各型战舰尺寸差别巨大的德米特里乌斯舰队相比,托勒密的舰队在装备上十分统一。托勒密和梅内劳斯手中全是四列桨座和五列桨座的大型战舰;曾在希波战争和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担任主力的三列桨座战舰,已基本被淘汰出了埃及舰队的行列。

在塞浦路斯岛西端的帕夫斯,托勒密的援军建立了登陆点。他手下超过200艘运输船,带来了大约10000名步兵和数目不详的骑兵。岛上其余未被占领的城市也以盟友的身份提供了一定数量的部队。整军后,托勒密开始向萨拉米斯水陆并进。他的舰队沿着南海岸航行,绕过佩达留姆角,距离萨拉米斯还剩不到40公里。

对战况信心满满的托勒密,派遣使者给德米特里乌斯下最后通牒。一如六年前在加沙击垮德米特里乌斯后归还俘虏和私人物品一样,托勒密表示准许其现在就撤离全军,以免再次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德米特里乌斯针锋相对:如果托勒密撤出在希腊的两处驻军(科林斯和西基昂),他就饶过托勒密的援军。

尽管嘴上文章不落下风,德米特里乌斯在战局上的被动却是显而易见的。他的陆海军并不弱于托勒密援军,但城里的梅内劳斯却紧盯着其后背。尤其是梅内劳斯麾下的60艘战舰,随时都有可能从内港突围而出,甚至决定海战结局。认识到战场态势的不平衡,托勒密决心好好利用优势毕其功于一役,尽可能歼灭德米特里乌斯的主力。为此,他放弃了水陆并进、分别行动的方案,而是让援军全部登上舰船。他计划在海军的掩护下,让陆军在围攻线附近进行一次敌前登陆,将德米特里乌斯的围城部队分散围歼在攻城阵地上。如此一来,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能否制止这次行动,成为此役成败的关键。塞浦路斯攻防战的胜败,将取决于三支参战舰队的行动和作战结果。

在一个昏暗的黎明,托勒密的舰队开始行动。他已通知城内的梅内劳斯,让后者在海战最激烈的时刻突围而出,猛击德米特里乌斯的后背。为了获得出其不意的优势,托勒密精心安排了行动时间,可惜并没有逃过德米特里乌斯的眼睛。德米特里乌斯令160余艘战舰全部隐蔽在萨拉米斯城外一处海角背后。他计划等托勒密开始登陆后发动袭击,将其所有运输船和战舰一并摧毁。

托勒密的140艘战舰掩护着运输船来到登陆地点后,没有发现敌舰的踪影,于是登陆作业按部就班地开始了。然而不久后,瞭望员就纷纷大呼小叫,他们发现无数的舰影出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托勒密连忙让舰队部署到登陆点东侧,掩护背后的陆军登陆。

托勒密的舰队从东向西一字排开,分为左中右三个分舰队,分舰队的舰船数量基本相等。其中,靠近岸边、直接掩护登陆船队的左翼集中了最好的船长和舰船,由托勒密亲自带领。在舰队后面,运输船队已开始卸载人员和物资。

德米特里乌斯的部署显得相当冒险。为了封锁梅内劳斯的舰队,他仅部署了10艘五列桨座战舰在港外,掩护自己的后背。尽管舰船数量居于绝对劣势,但周围陆地上部署的弩炮可以提供一定的火力支持。港口出口狭窄的地形,将逼迫梅内劳斯只能以一个极小的攻击正面尝试突破。德米特里乌斯相信这将花费很长的时间,极大地抵消梅内劳斯6倍于己的舰船数量优势。

德米特里乌斯的主力同样呈东西方向展开,以左中右三个分舰队面对托勒密的舰队。他亲自带领左翼——集中了所有三列桨座以上的大型舰艇。德米特里乌斯的左翼包括前后两个横队,第一个横队混编了30艘雅典四列桨座战舰和7艘可怕的腓尼基七列桨座巨舰,包括他的旗舰“安提贡尼亚”号。在他背后的第二横队,则是10艘六列桨座战舰和10艘五列桨座战舰。利用这些大型舰艇,尤其是充当矛头的七列桨舰,德米特里乌斯计划以左翼迅速击溃当面敌舰,随后完成一个顺时针的迂回,将对手舰队包围在岸边,予以毁灭性的打击。

相比之下,德米特里乌斯的右翼和中央就脆弱多了,大约110艘三列桨座战舰被部署成两个分舰队。右翼的舰船数量稍多一些,中央由他的叔叔马斯亚斯指挥,在三个分舰队中最为弱小。这些分队的任务是尽可能地拖住对面的托勒密舰队,为德米特里乌斯的成功迂回争取时间。

170-1

◎五列桨座战舰

171-1

◎七列桨舰

部署完成后,两支舰队开始缓慢地相向而行。当距离缩短到大约600米时,两位指挥官分别下达了开战命令。随着青铜盾牌的反光指示所有舰长开战,双方的战舰开始加速划行,冷杉木的船桨有节奏地拍击着海面,发出沉闷的拍打声和波涛声。战舰越来越近,那些大型战舰上的弩炮首先射出弩矢和燃烧物,弓箭手随之齐射火箭。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标枪手们不慌不忙投了一轮标枪,为接下来的接舷战提供压制火力。

在旧式的地中海海战中,三列桨舰的舰长们大多信赖撞击战术。经验丰富的舰长和桨手都相信,撞击战术要比接舷跳帮和互相射击更高效,特别灵活的三列桨舰尤其如此。因此,对于托勒密和德米特里乌斯舰队中的三列、四列桨座舰来说,撞击仍是主要的作战手段。

传统上,常见的撞击战术包括突破战术和包围战术。突破战术要求战舰迅速插入对方舰列缝隙,然后收回船桨利用惯性滑行,以自己的舰体撞断对方伸出的船桨,甲板上的士兵将以弓箭和标枪尽量杀伤对方的甲板人员。这种战术的目的在于摧毁对方的船桨,也就是摧毁桨帆战舰的动力。一艘三列桨舰单侧的船桨大约有100支,而后备桨一般仅有30支,一次成功的破坏可能使敌舰失去动力,落入几乎无法机动的境地。一旦成功穿过敌方舰列,进攻者将在敌舰背后转向,伺机撞击敌舰的侧面,或是重复上一过程。

包围战术则截然相反。攻击舰尽量绕目标航行,设法诱使目标暴露侧面,随后迅速转向,以强大的铜锡合金撞角一击撕毁对手。当时的大部分桨帆战舰,都难以承受同级舰艇瞄准侧舷的全力撞击。

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德米特里乌斯的各种大型战舰相比三列桨舰,拥有更多的陆战队员和弩炮,因此,舰长们更倾向以火力战和接舷战迅速分出胜负。托勒密在数量上占优的左翼和中央,分别被海岸和两翼的友军限制了机动空间,使得他们惯用的机动和撞击战术变得低效。德米特里乌斯的部署更与战场环境相契合,“安提贡尼亚”号一马当先,选定一个对手的舰艏撞了上去。坚固的撞角互相撞击,并没有给两舰造成太严重的损坏,德米特里乌斯的部下立即试图对敌舰进行跳帮。“围城者”忘我地投入了战斗,他挥舞着长矛冲锋在前,直至敌舰的士兵被屠杀殆尽。短兵相接中,他的三名贴身护卫非死即伤,可见战斗的激烈。

集中使用大型战舰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德米特里乌斯的左翼凭借战舰体型的优势,最终击溃了对面的托勒密右翼。他们随即按计划开始旋转,顺利包围了托勒密余下的战舰和那些正在卸载的运输船。

172-1

◎希腊式五列桨座战舰,这种公元前4世纪在锡拉库萨出现的大型战舰,改变了地中海世界的海战面貌。随着五列桨座战舰和更大型桨帆战舰逐渐出现,原来强调机动和撞击的雅典-腓尼基式战术,逐渐被强调射击火力和接舷战的科林斯-锡拉库萨式战术取代。

172-2

◎近代绘制的古希腊海战版画

当时的托勒密正在逼退对面的敌军。当战场东侧的战况传来后,他立即判断出德米特里乌斯的包围企图。顾不上余下的舰队,他立即乘座舰掉头逃跑。随着主帅逃亡和侧后暴露,余下的托勒密舰队迅速丧失战斗意志,陷入了全面崩溃的境地。

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此时犹如虎入羊群,他们肆无忌惮地追杀逃亡的敌舰,其中还包括许多缓慢且脆弱的运输船。很多正在冲滩卸物的运输船,毫无悬念地落入了德米特里乌斯的手中。遭到重创失去动力的战舰则纷纷被缴获。直到此时,梅内劳斯的舰队才冲破湾口的防线自北方进入主战场,然而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堆正在下沉或燃烧的残骸。

萨拉米斯海战的结果完全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托勒密的40艘战舰在最后的崩溃中连人带舰投降了,另有80艘战舰因损坏或失去舰员,被德米特里乌斯的军队拖走。埃及舰队仅有8艘战舰幸免于难。大约100艘运送陆军的运输船被德米特里乌斯俘虏,超过8000名等待登陆的陆军士兵连同辎重和托勒密的私人物品,甚至随船家属全都落入德米特里乌斯之手。德米特里乌斯却仅有20艘战舰遭受重创,且这些战舰经过修理后即可再度投入使用。梅内劳斯和塞浦路斯岛,一天之内落入安提柯父子之手。

获胜的德米特里乌斯归还了托勒密的大部分私人物品,掩埋了托勒密所部的尸体,并释放了一些高级战俘:梅内劳斯、托勒密的私生子莱昂提斯库斯等。不过,托勒密宠爱的美女拉米亚却被德米特里乌斯接收。跟随德米特里乌斯冲锋陷阵的雅典人获得了1200多副甲胄作为他们骁勇善战的褒奖。

作为安提柯的老臣和德米特里乌斯的幕僚,亚里士多德穆斯获得了前往安提柯宫廷报捷的荣誉。亚里士多德穆斯的船只甫一登岸,心急如焚的安提柯便派了一批批使者催问战况,亚里士多德穆斯却表情凝重避而不答,只是向宫廷疾行而去。亚里士多德穆斯来到宫殿门口后,安提柯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冲到了殿门口,恳求告知实情。这时,亚里士多德穆斯缓缓地举起双手,大声喊道:“向您致敬,安提柯王!我们在海战中击垮托勒密,征服了整个塞浦路斯,获得16800名俘虏!”

计划偏离

在塞浦路斯岛大获全胜后,安提柯父子的势力第二次达到顶峰。他们随即接受了国王的尊号,成为共治国王。托勒密、利西马库斯、卡桑德和塞琉古也紧随其后先后称王,继业者们彻底撕下面具,确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除卡桑德明确称自己仅统治马其顿外,其余继业者国王,都不仅对已有领土,也对整个亚历山大曾经统治过的疆域提出了领土要求。

完成对塞浦路斯的征服后,安提柯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在塞琉古远离巴比伦的时间里,他成功开辟了希腊战场,给了托勒密的陆海军毁灭性打击。只要再动摇两个对手的政权根基,他就能彻底打破战略局势,从反安提柯联盟的围剿中恢复优势。

这时,问题又回到了选择上。损失了绝大部分舰队和陆军的托勒密,无疑处在最脆弱的关头。但进攻埃及仍然要面对许多困难:尼罗河三角洲和西奈沙漠是难以逾越的地理障碍,有限的防守力量就能扼守住入侵道路,进攻者将不可避免地面临补给难题。在希腊,随着德米特里乌斯撤离,卡桑德与波利比孔等亲安提柯派之间的战争仍在进行,卡桑德逐渐占了上风。如果安提柯重新介入希腊,这一局势有望扭转,却会失去消灭托勒密政权的最好机会。

更为严重的问题是时间,塞浦路斯岛被征服后,已是公元前306年秋。进入11月后,气候变得不适合大规模军事行动,尤其是海况对舰队行动的限制,使海陆联合进攻十分困难。是立即在天气允许的数月里征服埃及,还是停止军事行动转向外交斡旋和完成各项准备工作,次年春季再开始行动?这令安提柯父子难以抉择。

最终,安提柯决定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南线。塞浦路斯岛之战时,他基本完成了新首都安提贡尼亚的城市建设。当德米特里乌斯完成对塞浦路斯岛的征服后,他的陆军主力也已准备就绪。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就这样接到了来自安提柯的征召,针对埃及的海陆联合进攻正式开始。

安提柯在安提贡尼亚集中了规模庞大的陆军主力,包括8万名步兵、8000名骑兵和83头战象,这是继业者战争中出现过规模最大的野战军之一。德米特里乌斯所率的150艘战舰和100艘运输船则将沿岸伴随安提柯行进。托萨拉米斯海战战利品的福,他的舰队基本以四列桨座战舰主,老式的三列桨舰已遭淘汰。

安提柯的陆军暂驻在柯里-叙利亚南部的城市加沙,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也从塞浦路斯来此集合。完成各项准备后,他们将面临远征中的第一个艰难挑战:穿越西奈沙漠。不同于大部分人印象中的沙漠,秋天的西奈沙漠最可怕的并非烈日炙烤和缺水,而是经常覆盖大军必经道路的狂风暴雨。西奈半岛北部,沼泽地夹杂着流沙陡坡,使通行者步步维艰。穿越西奈半岛的最后路段,即塞波尼斯湖(今巴达维尔湖)附近至西奈半岛西段、尼罗河三角洲东缘的佩鲁西乌姆要塞,是全程中最艰难的一段。赛波尼斯湖附近的沼泽地被希罗多德称为“赛波尼斯绝境”,也成为沿用至今用来形容绝望窘迫境地的俗语,可见其自然环境之恶劣。

尽管客观条件极为不利,安提柯还是决定要穿过西奈沙漠,随后对托勒密的尼罗河三角洲进行强攻。为此,他竭尽所能地进行各种后勤准备。阿拉伯人为他提供了一支规模巨大的驼队,驼队作为运输工具随军携带了约13万麦斗(超过5000吨)的谷物。除此之外,所有士兵额外随身携带了10日分量的口粮。按照计划,安提柯的地面部队将用10天时间穿越西奈沙漠,适中的行军速度不至于过度消耗体力。行动将在10月末展开,秋末的较低温度和大量降水,能很大程度上抵消西奈沙漠的酷热和干旱。随军携带的给养,足以支撑数月连续作战。

然而,这个从陆军行动角度出发制订的计划,却招致德米特里乌斯麾下许多海军舰长的反对。根据他们的经验,观测到昴星团后大约第八天,地中海东南部将出现凶猛的秋季风暴,由此带来的不利海况将严重影响大规模的舰队行动。但是,作为传统的陆军指挥官,安提柯最终决定按原定方案行事,为此他还批评海军指挥官们过于胆小。他的实际盘算可能是,如果屈从于海况推迟计划,他将没有可能在入冬前获得决定性的战果,地面作战行动将在冬季被迫中止。

天气无疑成为入侵埃及的巨大隐患。安提柯的好友和幕僚——曾是海军指挥官的米狄乌斯忧虑重重。在行动开始前,他甚至在一次梦境中看见远征失败:安提柯及其大军如运动员般参加运动会的跑步项目。起初,他们速度平稳、精力充沛;然而进入赛程后半段,他们的步伐开始变慢;到终点线时,他们已气喘吁吁、全面落后,随后被对手反超而落败。

但这些都没能阻止安提柯按计划行事。一天凌晨,他的陆海军从加沙出发,齐头并进,米狄乌斯的噩梦也终将成为现实。区区几日,安提柯就尝到了不采纳谏言的恶果:在加沙以西不远的城市拉菲亚附近,德米特里乌斯率领的舰队遭遇风暴。倒霉的是,拉菲亚城没有锚地,而且其沿海地区充斥着沙洲和浅滩,一些船只就此被风暴裹挟到岸上搁浅甚至解体。运输船和作为舰队主力的四列桨座战舰面对风暴极为脆弱,许多舰船被风暴向东吹去,被迫返回加沙港。不过,其他大战舰设法坚持了下来,德米特里乌斯率领以大型舰为主的余部继续艰难地在风暴中西进,他们的目的地是赛波尼斯湖以西的卡西乌姆。

由于海况恶劣,德米特里乌斯的残余舰队始终无法接近海岸,他们频繁下锚停止航行,其余时间则小心翼翼地维持与海岸线400米以上的距离防止触礁。由于几乎无法靠岸,舰队处于极度缺乏补给的状态。在少数情况下,船只得以靠岸,但由于大部分运输船被打散,以作战舰艇为主的编队也没有足够的给养储备。在敌国的土地上,舰队被迫艰难地自行寻找给养。当时饮水奇缺,到了狄奥多鲁斯笔下所述“再多继续一天,水手就会渴死”的程度……

就在这个关头,风暴骤然停止,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得以靠岸。安提柯的陆军在卡西乌姆以北的泊地与之汇合,并给舰队补充了宝贵的给养,先前失散的舰艇也纷纷在这里集中。在这次冒险的航海中,仅五列桨座战舰就沉没了3艘,其他较小的战舰和运输船遭遇了更惨重的损失,但德米特里乌斯总算设法将舰队带到了埃及的门户。如今,安提柯的海陆大军摩拳擦掌,距离埃及防御的东部前线——佩鲁西乌姆要塞还剩不到50公里。信心满满的安提柯驱使主力前进,直到距离尼罗河的最东支流400米时,他令部队停下扎营,着手准备强渡。

面对泰山压顶,托勒密并没有坐以待毙。早在十五年前,帕迪卡斯的入侵就将他置于同样危急的局势,但他最终渡过了难关。这一次,他也有十足的信心。并未损失在塞浦路斯岛上的陆军残部,包括托勒密的大部分近卫部队,连同大量弩炮等重武器被部署到佩鲁西乌姆要塞。尽管主力舰队不复存在,托勒密仍有大量平底船只待命于内河,在河网纵横的尼罗河三角洲,它们反倒比威猛的大型桨帆战舰更能高效地作战。

除了沿佩鲁西乌姆一线正面展开,扼住进入埃及的唯一通路外,托勒密也试图让安提柯重蹈帕迪卡斯的覆辙,即败于军队内部的混乱。财力雄厚的托勒密以巨额诱惑安提柯的部队叛变:士兵200德拉克马、军官6000德拉克马。这样的诱惑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难抵御,要知道当时一个希腊雇佣军人的日薪不到1德拉克马,加上给养津贴,200德拉克马相当于普通士兵约5个月的全部收入。

这样的软硬兼施效果明显,不断有雇佣军离开军营,在托勒密的内河舰船的掩护下渡河叛投敌军。安提柯无法再坐视不理,他在河岸上部署了弩炮、弓箭手和投石手,用以驱赶对方的船只。那些被抓到的叛逃者,在全军面前被杀死以儆效尤。

纵然安提柯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他也不可能顶着来自要塞驻军和托勒密内河舰队的双重压力,强渡尼罗河。为此,他祭出了撒手锏:利用他的海上优势进行迂回登陆。按计划,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将在河西某处登陆并突袭托勒密守军,一旦正面的敌军抵抗,安提柯的陆军主力便可顺势发动大规模的强渡进攻。

从海上风暴导致的损失中恢复过来后,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为新的作战行动做好了准备。舰队沿着埃及北部海岸行驶,来到了托勒密防线后数十公里处。在一个叫佩索多斯托蒙的河口,他们试图建立登陆点,然而托勒密早在这里部署了驻军掩护侧后。托勒密部署的弩炮以密集的射击回应敌人的登陆企图。在一阵激烈的对射后,德米特里乌斯被逐退了。佩索多斯托蒙意为“错误的河口”,对德米特里乌斯而言,这里确实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德米特里乌斯并没有放弃。入夜后,他带领舰队佯装退去,却又掉转船头继续西进。在夜幕的掩护下,他试图突袭更西侧一个叫作法特尼提库姆的河口。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排列成纵队,每条战舰以前一艘舰上昏暗的火炬为指引,与海岸控制距离快速前进。然而,这样的夜间行动过于大胆,当时的通讯和导航水准不足以支持这种作战。当德米特里乌斯来到法特尼提库姆附近时,他的舰队有一大部分迷航,他被迫在近海等待余部到来。日出时分,他的主力终于赶到了,但附近的托勒密也闻讯赶来了,并在登陆点率部严阵以待。对德米特里乌斯来说雪上加霜的是,此时海上起了风暴。在北风的影响下,3艘四列桨座战舰和一些运输船触礁搁浅被俘,德米特里乌斯被迫带领舰队撤退。

随着侧翼登陆失败,安提柯被迫继续寻求正面进攻的机会,但是托勒密军队在佩鲁西乌姆的防御依然密不透风。对峙了一段时间后,规模庞大的入侵军队开始面对严重的补给问题。无论是跨越西奈沙漠的地面补给线,还是受恶劣海况影响的海上运输,都不足以应付近十万大军和大量驮畜、战马、战象的每日消耗。给养不足进一步降低了安提柯军队的士气,使得入侵难以为继,安提柯只好考虑终结入侵埃及的行动。公元前305年1月,安提柯放弃入侵埃及,组织部队进行迅速撤退,没给托勒密留下可乘之机。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则沿岸撤离。与帕迪卡斯入侵埃及一样,尼罗河天堑使入侵者徒劳无功。但对所有人而言,战争还远未结束。

入侵埃及失败令人失望,对安提柯父子而言,这并非重挫。如前所述,由于海上舰队全军覆没,托勒密失去了海外作战的主要力量。就算他利用埃及和罗德岛的船坞快速重建一支舰队,这支舰队也会因为塞浦路斯已经失陷而无法出埃及。安提柯进攻埃及时正是秋冬之际,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战役季,因而整体上并没有拖延后续行动的进行,第四次继业者战争的风向依旧对安提柯有利。在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里,他仍可能占据战略主动权。但是,倘若他不能在这几年彻底摧毁一个或几个敌人,一旦塞琉古从东方返回,他将成为被动和实力不济的一方。因此,公元前305年开始的新一个战役季,将成为安提柯帝国未来是胜利还是灭亡的分水岭。

转向罗德岛

在安提柯撤离后,托勒密举办了大规模的庆典,庆祝又一次拒强敌于埃及外的胜利。这次胜利也让他此前的称王显得更具说服力。除了祭神和宴会外,他还写信给反安提柯联盟中的其他继业者,告知他们自己所取得的成就。

对安提柯来说,尽管入侵埃及的失败没有造成太多人力和装备的损失,金钱上的消耗也非不可挽回,但这次失败严重影响了他的名望,并使其他继业者在过去一年的惨败后重获信心。

不甘心失败的安提柯开始了新计划。从埃及撤退仅是暂时的,公元前305年春夏时,海况会有所改善,尼罗河的水位也会大幅下降,那时他将拥有入侵条件。但实际上,强渡尼罗河进攻埃及的难度之大已经让安提柯放弃了迅速征服埃及的计划。在希腊,卡桑德与德米特里乌斯盟友们之间被称为“四年战争”的冲突愈演愈烈。德米特里乌斯离开希腊后,卡桑德立即率军从色萨利南下逼迫皮奥夏倒向自己。卡桑德的兵锋一度直抵阿提卡北部,雅典人设法说服持反马其顿立场的老盟友埃托利亚人起兵,再加上波利比孔的牵制和冬季的到来,卡桑德才暂时北返。

战火已席卷希腊本土,安提柯不愿再在埃及前线浪费时间,他把陆军主力留在叙利亚监视托勒密和塞琉古。他接下来的计划是将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投到希腊,首先粉碎卡桑德的统治。此时距离塞琉古涉足巴克特里亚和印度,并最终完成对东方的再征服,只剩不到两年的时间。能否在剩下的时间设法摧毁卡桑德政权,成为安提柯父子在第四次继业者战争中的胜负之眼。于是,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从加沙启程西返,在卡里亚完成集结,准备再次入侵希腊。在安提柯对第四次继业者战争的谋划中,击溃卡桑德、控制马其顿和希腊,这一整个乐章的高潮段落开始在人们眼前展开。

意外的是,希腊的决战尚未开始,罗德岛共和国就首先进入了安提柯父子的视野。一年多前,罗德岛人拒绝了加入对托勒密战争的要求。过去一年来,安提柯作为报复派遣了一支分舰队封锁港口,并把所有继续罗德岛-埃及贸易的商船予以捕拿。罗德岛海军活跃起来,驱逐了安提柯的舰队。这一行动被安提柯视为战争行为,罗德岛也被视为托勒密军事上的盟友。作为塞浦路斯岛潜在的替代者,罗德岛亲托勒密的立场让安提柯无法等闲视之,因为这代表埃及舰队有可能在未来被放出牢笼,获得新的基地。安提柯一度发出战争威胁,要求罗德岛与自己联盟。罗德岛人在国内立法给予安提柯崇高的地位,却仍旧不愿意加入军事联盟。为此,安提柯决定直接攻占罗德岛,为未来攻略希腊解决后顾之忧。德米特里乌斯获得命令:登陆希腊之前,他的部队先占据罗德岛。在安提柯父子看来,夺取一个小小的罗德岛完全不成问题。

为了贯彻中立原则,以及确保与埃及的正常贸易,罗德岛人不惜触动安提柯的逆鳞。但当实实在在的战争威胁来到眼前时,他们还是希望缓解局势。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来到卡里亚后,其军容之盛严重刺激了罗德岛人。狄奥多鲁斯这样形容这支远征军:“200艘各式战舰和170艘辅助舰艇搭载了超过4万名士兵,还不算骑兵及与舰队一同行动的海盗盟友。舰队携带了充沛的补给品以及各式围攻作战所需的装备和材料。”事实上,仅与大军一同行动,试图伺机掠夺罗德岛商船队的海盗船就有1000余只。

在这样的震慑面前,罗德岛人第二次在政治上让步。他们将一个使团派去卡里亚,请求德米特里乌斯取消军事行动。这一次,罗德岛人愿意加入对托勒密的战争,然而,德米特里乌斯却提高了条件:罗德岛人需要为盟约贡献100名显贵人物充当人质,并且向安提柯父子的舰队开放港口。这一相当于派遣驻军的条件,等于让罗德岛失去了自亚历山大死后一直维持的独立地位,越过了罗德岛人的底线。因此,德米特里乌斯的提议遭到罗德岛人的激烈反对,他们将这一举措视为彻底颠覆共和国的前奏,继而中止谈判,开始战争准备。罗德岛的使团急忙在港口被封锁前离开城邦,前往托勒密、利西马库斯和卡桑德的宫廷求援,罗德岛自然成为反安提柯联盟的一员。随后,罗德岛人紧急动员,修补城墙和武器,女人们纷纷剪下头发作为马鬃的代用品捆扎武器或是作为衬垫。为了用有限的存粮坚持尽可能长的时间,所有不愿意作为外籍志愿兵作战的人,都被逐出城市。通过这些手段,罗德岛人动员了6000名公民士兵和1000名外籍志愿兵。最后,罗德岛海军赶在港口被封锁之前,将尽可能多的战舰派出了港外,以便在未来能骚扰德米特里乌斯的后勤补给线。

为了激励士气,罗德岛人通过了多项紧急战争法令:所有阵亡者将获得公共葬礼的待遇,他们的家人将获得津贴,男女孤儿成年后可分别获得由城邦购置的全套盔甲武器和嫁妆。按照传统,所有战争税将全部从城邦的富裕公民处征收。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及节省人力,罗德岛人与德米特里乌斯约定,所有被俘的罗德岛公民和奴隶,将分别以1000和500德拉克马的价钱被赎回。安提柯甚至还同意,所有被他俘获的罗德岛商船和水手,只要不试图返回本土,就会得到他的安全保证。

就这样,一个衰落的王国与一个新生的共和制城邦因缘际会地联系在一起,罗德岛人的执拗将安提柯父子苦心经营的战略赌局毁于一旦,并将决定此后几个世纪的地中海格局。

179

◎罗德岛的复原图

德米特里乌斯完成准备后,水陆并进地从南北两面封锁了罗德岛。罗德岛主要集中在岛北侧,东西向的外城墙南段封锁了主要的地面进攻线路。城邦的海港则在城区的最北端,三个泊区一字排开。其中,东侧的两个大港出入航道较为开阔,最东侧的一座位于城墙外难以防守,因而被主动放弃。最西端的小港,则被防波堤和陆地的凸出部分所包围,狭窄的航道既不利于港内舰船出击,也不方便进攻者突入。于是,双方争夺的港口就只剩中部的大港。大港的航道最为开阔,不多的舰艇留在那里,守军在周围城墙上防御,封锁一切从此处进行的攻击。围墙里,内城护卫下的卫城居于城市的西半部,是城邦的心脏所在。

“围城者”德米特里乌斯的陆军主力在岛南端登陆,横扫了外墙以外的所有村庄。不过,罗德岛人预先坚壁清野,他所获甚少。建立围攻线以后,德米特里乌斯再次开始他的拿手好戏——建造巨型攻城机械,在塞浦路斯围攻战中夺目的“城市征服者”塔楼再一次出现在战场上。不同的是,德米特里乌斯此番建造的“城市征服者”更为巨大。塔楼高45米、正方形的底座边长20米,推动塔楼的车轮增加到8只,每只直径增加到4.5米。这座约150吨重的“野兽”,据称需要3400人推动和操作。塔楼面向敌人的三面都覆盖了铁皮,无论是普通箭矢还是火攻都难以损坏它。大型撞城锤、用以掩护人员的轮屋以及大量的弩炮沿围攻线部署,罗德岛守军日夜监视围攻线,准备时刻抵抗猛烈的突击。然而,攻击却并非来自这些可怖的武器。

180-1

◎现代学者复原的“城市征服者”

海上进攻

从一开始,德米特里乌斯的真正目标就是城市北部的港口。为此,他的陆军在城市以南大兴土木,吸引守军在这里集中部队。一方面,这样做能够让他绕开设防重点;另一方面,这有利于他真正地围困这座城市。桨帆战舰有限的机动性和自给力,使它们很难长时间地留在海上对港口进行近距离封锁。实战中,恶劣的海况很容易逼迫战舰离开阵位,对方的运输船也可以借助变化的风向强行冲入港内。想要掐断海上运输线,最好的办法是直接从地面上封锁航道。

到达罗德岛后,德米特里乌斯就仔细观察了城市的地形。当时,城市的外墙把陆地部分保护得密不透风,但却顾及不到港区。罗德岛人放弃外港,这使德米特里乌斯有隙可乘。进入内港的航路被一条南北向的防波堤控制着,防波堤处于城墙上守军的监视下,但守军对这一暴露于城墙外250米处的据点,并没有部署额外的兵力。

为了隐蔽想要控制防波堤的企图,德米特里乌斯开始准备正面攻击沿海城墙,并故意让罗德岛守军知道他要攻击城墙的事情。他将2艘运输船编为一组,连接起来组成一个浮台,然后在浮台上建造起四层高的移动塔楼。这样的浮动平台比城墙高,因而能够压制城墙上的射击火力,两个这样的浮动平台被部署到城墙正面,第三个浮动平台没有修建塔楼,而是部署了大量弩炮和陆战士兵,作为一个浮动炮台抗击可能出击的罗德岛战舰。许多部署了弓箭手的小艇也被安插到附近,一同掩护这三座浮动平台。

罗德岛人被德米特里乌斯的举措所迷惑,他们开始紧急加高自己的城墙和塔楼,并在内港里部署了搭载弩炮的轻型舟艇。此外,他们还在防波堤和小港建立了暴露的发射阵地,部署了5门弩炮用以应付舰队。但是,他们对德米特里乌斯直接登陆防波堤的举动仍毫无准备。德米特里乌斯一边将浮动平台和舰艇部署到位,一边从舰队里挑选了400名突击队员。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罗德岛守军确定浮动平台仍旧远离城墙后放松了警惕。在城墙远处的海上,400名突击队员驾驶小船悄悄接近防波堤,迅即完成了登陆。弩炮阵地的守军猝不及防,被突击队迅速逐出了阵地。随后,突击队一边把两座缴获的弩炮掉转方向,和城墙上的罗德岛人展开对射,一边集结后续小艇运来的援兵在防波堤上修建土墙、挖掘壕沟。

181-1

◎公元前4世纪常见的小型射矢弩炮,这种可拆卸的小型投射武器,适合用于攻击士兵而非建筑。

182-1

◎舰载突击云梯,借由战舰上的攻城器械从海上登城,是围攻方常用的手段。类似的器械,在亚历山大大帝的提尔攻城战中就屡见不鲜。

从梦中惊醒的罗德岛人用弩炮与防波堤上的入侵者对射,却没有注意到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也悄然开始了行动。在拖船的牵引下,浮动平台成功占据了湾口的阵位,并封锁了内港的航道。罗德岛人立即集中城墙上的火力试图摧毁浮台,但浮台居高临下占有优势。绝望的罗德岛人急忙用小型舰艇满载引火物,从内港泊位上紧急出动试图纵火烧毁浮台。但浮台周围密集的护航舰只和火力平台阻止了他们,罗德岛迎来日出的时候,德米特里乌斯便将浮动平台拖曳到港外维修。

经过一天的修整和准备,德米特里乌斯开始了新一轮进攻。浮动平台再次被部署到湾口以密集的火力压制城墙上的守军,步兵也从防波堤上一涌而出,试图强攻防波堤末端的城墙。与此同时,小型舰艇也设法突入了内港,与港湾深处的罗德岛舰队开始交战。有好几次,进攻者都攻上了城头,但在血腥的肉搏战后,他们还是被逐下了城墙。在港内,不熟悉地形的入侵者因崎岖的海岸线和暗礁损失了不少舰艇。高强度的拉锯战就这样连续进行了8天。最终,由于部队伤亡巨大,士兵筋疲力尽,德米特里乌斯暂停进攻,这也给了守军喘息之机。

德米特里乌斯给了部下整整一周的休整时间,然后才开始新一轮的进攻。这一次,他们不急于把突击部队送上城头,而是优先用投射器械摧毁城墙,向港内的舰艇纵火。这种新战术给防御者造成了巨大压力,罗德岛北端的防御体系开始摇摇欲坠。在这种局势情形下,守军无良计可施,只好驾驶港内仅存的3艘大型战舰向围攻舰队发起了绝望的反击。这次进攻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效果,冲入舰群的罗德岛战舰设法撞击并摧毁了两座浮动平台,第三座浮动平台因德米特里乌斯的精心保护而幸免于难。撞击战术奏效,3艘罗德岛战舰得意忘形地冲出港外,随后遭到大批敌舰的攻击。其中2艘战舰设法逃回港内,但他们的旗舰却被敌方俘获。

浮动平台损失,迫使“围城者”德米特里乌斯第二次停止攻势,转而修补装备。但他新建了一座浮动塔楼,尺寸是原先的3倍。完成塔楼的建造后,德米特里乌斯开始按部就班地将塔楼拖曳到阵位上。这一次,他对攻取罗德岛极具信心。

仿佛是为了嘉奖罗德岛人非凡的韧性,地中海阴晴不定的天气再度爆发了威力,一股出人意料的风暴在夜间席卷了海面。当时,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正小心翼翼拖曳浮动塔楼。由于新的塔楼修筑得太高大,浮动平台的稳定性能不足,随着起伏的波浪,浮动塔楼最终在拖航过程中倾覆沉没。

风暴带来的影响不止于此。停泊于外海的封锁舰只,在狂风呼啸下失去了自己的阵位,逐渐远离了湾口,而且它们也无法再通过小艇为防波堤工事的步兵提供补给和增援。借此良机,罗德岛人开始拔除德米特里乌斯部队在防波堤上打入的钉子。起初,防波堤的防御者顽强地击退了罗德岛人的每一次进攻。但罗德岛人以轮换的方式,一刻不停地对防波堤发动进攻,不断的伤亡和难以忍受的疲劳使守卫者达到了生理极限。德米特里乌斯目睹战况惨烈却又束手无策,只能坐待孤立无援的部下全军覆没。罗德岛人最后猛攻时,防波堤上的部队崩溃了,超过400名士兵放下武器。罗德岛人重夺防波堤的同时,也解放了内港的航道,使德米特里乌斯舰队对罗德岛的海上封锁宣告失败。

此后不久,罗德岛人等待已久的外援终于到达。他们在战前派出的使团获得响应,托勒密设法派出了一支运输船队,这些船只冒险穿过风浪,满载着被围者急需的食物、装备和500名雇佣军士兵冲入了围城,为罗德岛解了燃眉之急。随后,天气始终没有改善,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既无法封锁港口,也无力从海上继续猛攻。在罗德岛人顽强的抵抗下,德米特里乌斯通过围攻迅速夺取城市的希望终告失败,短时间内解决罗德岛问题的想法成为泡影。然而,围城还在继续。

地面进攻

由于对内港的封锁被打破,通过围困耗尽罗德岛人给养的方法已不现实,德米特里乌斯从海上进攻失败后,转而从地面强攻。多达3万人的劳动力投入了围攻线的筹备工作。为了能让移动攻城塔等器械有效作战,攻城部队在宽达700米的进攻正面上平整地面。在德米特里乌斯选择的进攻地点,罗德岛人拥有七座塔楼和其间的六段城墙,不过这些保护还不能让他们放心。

在围攻者漫长的准备过程中,被盯上的城墙后面,罗德岛人紧急修筑着后备城墙。为了获得所需的石材,他们拆卸了引以为傲的剧院和剧院外墙,附近其他建筑的材料也被用来修筑城墙,但这些仍不够用。最后,罗德岛人忍痛拆除城内诸多宏伟的神庙建筑。他们为此向诸神许愿——如果罗德岛能够保全,他们将设法重建更宏伟、漂亮的神庙。

同时,罗德岛舰队趁着封锁的解除,从剩余的船只和船坞紧急建造的新船中,准备了9艘能够作战的战舰,并将它们送出港。这些战舰,连同先前各批被派出港外的罗德岛战舰一起,不断骚扰德米特里乌斯的海上交通线。不少运输船被袭击者俘获,9名当时顶尖的军械工程师,也在与德米特里乌斯的会合路上被俘。让德米特里乌斯恼怒的是,他妻子菲拉带给他的私人物品以也连同一条小船被俘获。罗德岛人将所有俘虏换取赎金或卖为奴隶,以补充军资。德米特里乌斯的私人物品被送到了托勒密手中,作为对托勒密帮助的感谢。有趣的是,先前谈判时,罗德岛人对安提柯父子礼遇有加,因此城内有不少他们的雕像。两方开战后,有公民提议摧毁这些“敌人的雕像”,却未能通过最终的投票。关于这一点,官方解释是:“罗德岛人为自己的利益而战,战争并没有影响罗德岛人与安提柯父子的私下友谊,破坏雕像有损于罗德岛人的荣誉。”实际上,罗德岛人是为自己留退路,为城破后向安提柯父子求情增加一个砝码。由此可看出,对于围攻战,罗德岛人并没有多大信心。

德米特里乌斯对罗德岛势在必得。当时,居住在城郊的著名画家普罗托吉尼斯,正在绘制需历经七年才能完成的名画《伊阿利苏斯的传奇》。在作品完成前夕,画家随着德米特里乌斯的入侵被俘。罗德岛人专门从派使者出城,请求德米特里乌斯不要摧毁这幅为罗德岛人准备的画作,德米特里乌斯大方地同意了这一请求。

184-1

◎公元前3世纪初,希腊世界的弩炮技术迅速发展,发射大型石弹而非箭矢的弩炮大量出现。

就在大张旗鼓准备攻城武器、平整地面时,德米特里乌斯再次用了暗度陈仓的伎俩。利用这些器械吸引注意力,他悄悄投入工兵,通过经典的围攻战术——挖掘地道,接近罗德岛城墙。挖掘进行得很顺利,罗德岛人完全被正面强攻的表象欺骗。然而就在地道接近城墙时,德米特里乌斯的军队中出现了逃兵,叛逃者将计划告知了守军。于是,罗德岛人也采取经典的应对方式:他们投入工兵挖掘地道,以横向开挖的拦截壕,阻断对方的地道继续向前延伸,监听到入侵者的确切位置后,再以纵向的地道通向对手的工作面。狭窄的坑道内发生了短暂且血腥的遭遇战。

185-1

◎弩炮石弹

185-2

◎复原的“城市征服者”

挖掘地道失败后,德米特里乌斯仍希望避免正面强攻,他开始试着收买守城者,托勒密派来的佣兵队长雅典纳戈拉斯成为目标。不过,他照单全收德米特里乌斯给的贿赂后,转头就将事情向罗德岛人全盘托出。作为奖励,罗德岛人给了这位外籍守卫者一顶金冠和五塔兰特白银的巨款。德米特里乌斯的收买计划随之破产。

贿赂手段也落空后,德米特里乌斯开始强攻城墙。“城市征服者”攻城塔被置于主攻区的正中央,两座大型的攻城锤被部署在它的掩护范围内,八座大型轮屋掩护工兵开掘壕沟,用以兵力机动以及从事开掘城墙地基的破坏工作。同时,为了牵制守军,他的舰队再次回到了罗德岛北部沿海地区,准备在南线主攻开始的同时,发动海上的辅助攻势。

随着德米特里乌斯一声令下,罗德岛四周的所有进攻大军开始行动。大量人员、战舰和器械在海面和地面上蠕动,长达6米的攻城锤猛烈在外墙上制造裂缝,大型弩炮则向突破口投掷石块,不断有城墙上的守军被攻城塔的密集火力杀伤。外城墙的七座塔楼中最大的那座——建筑在一块坚固的方形石质地基上——被密集的攻击打得七零八落。后来,德米特里乌斯的工兵设法松动了地基,使它整个倒下,与之关联的城墙随后也被进攻者撞毁。尽管罗德岛人在防御阵地上前赴后继,但他们仍无法阻止进攻者取得可观的进展,伤亡十分惨重。

给予罗德岛人巨大打击后,德米特里乌斯对于通过谈判获得有利结果信心满满。来自塞浦路斯城市尼达斯的一个使团适时地来到,试图居中调停。“围城者”中断了进攻,想当然地认为,即使最苛刻的条件,罗德岛人也应该接受。然而,双方使者在战线间穿梭了多次后,罗德岛人仍然拒绝妥协。德米特里乌斯白白给了对手喘息之机,只得恼怒地重开攻势。这一次,他集中所有攻城武器摧毁了一段摇摇欲坠的外墙,彻底打破罗德岛人的外墙防御体系。

186-1

◎为了增强威力,德米特里乌斯攻城锤的锤状被改为钻头状,因而被称为钻蛀虫。

186-2

◎“城市征服者”塔底安放的大型弩炮——三塔兰特射石弩炮

这段时间,来自托勒密、卡桑德和利西马库斯的增援源源不断尝试进入罗德岛。尽管德米特里乌斯的舰队依旧在港外待命,但无法占领港口,因而难以高效地拦截运输船。一次拦截埃及的运输船时,运输船几乎就要被德米特里乌斯俘获了,但风向突然改变,运输船满帆冲入港内,拦截者一无所获。随着德米特里乌斯主力在罗德岛城下无休止地被牵制下去,各继业者为罗德岛提供的外援都不惜血本。日积月累,罗德岛人获得了超过1.5万吨的谷物、豆类,大量兵员、装备。他们的信心也随着外援的到来得到了恢复,胜利的天平开始重新向他们倾斜。

重拾信心后,罗德岛人试图用更积极的手段应付围攻。前阶段的战斗中,“城市征服者”的巨大威力让他们印象深刻,他们决定以它为目标。在一个无月的夜晚,罗德岛人集中起全部弩炮部署在巨型攻城塔附近的炮位上。第二班哨兵执勤时,他们对攻城塔发动了攻击。利用从海陆补给的大量弹药,守军的所有弩炮不停地射击着,德米特里乌斯紧急率部前往救援,试图把遭受突袭的“城市围攻者”拖曳到守军的射程外。在夜色中,罗德岛的射手们仍能瞄准攻城塔巨大的轮廓,而攻城塔四周忙于移动和维修攻城塔的士兵却有许多被横飞的箭矢殃及。罗德岛人使用普通的大型弩矢和纵火用的弩矢,使得巨型攻城塔外部厚重的铁皮出现了多处破损,暴露在外的木制构件甚至多处起火。幸亏在攻城塔的各层平台上,事先存放了许多灭火用水,外加塔楼拖曳及时,德米特里乌斯才保全了他的撒手锏。突袭结束后,德米特里乌斯让士兵收集战场上罗德岛人射出的弩矢:800支各种尺寸的火箭、1500多支大型弩矢。罗德岛人丰富的物资储备使他颇感意外,但他还是积极投入了围攻的准备工作,掩埋尸体,并全力抢修受损的器械。

功亏一篑的罗德岛人,预料德米特里乌斯会以猛烈的进攻作为报复,他们便利用外援石材完成了后备城墙。此外,他们还在外墙倒塌处挖掘壕沟,阻止德米特里乌斯的重步兵冲进街道,进行巷战。与此同时,在外活动的罗德岛舰队继续频繁骚扰德米特里乌斯的运输线,并加入了对本国商船的护航任务。那些和德米特里乌斯结盟的海盗舰队与罗德岛人发生了多次海战,许多海盗被罗德岛舰队歼灭,包括当时著名的海盗提莫克勒斯。

德米特里乌斯暂停围攻、修理武器的时候,来自各中立城邦的五十批使团先后来到罗德岛。罗德岛作为东地中海重要的贸易港口和反海盗的重要力量,被围这一事件严重影响了其他希腊城邦的经济和海上航运。这些使团轮番调停战事,交战双方数度暂时停火,但最终所有谈判都以破裂告终。同时,托勒密依旧在不断给罗德岛人输血,又有大量补给品和1500名雇佣军成功冲入港口,补充了罗德岛人日益枯竭的人力。

舔舐完伤口的“围城者”,开始再一次攻城,这次的突破重点仍是外墙倒塌处附近的城墙。在攻城塔的掩护下,他的两座攻城锤各撞塌了一段城墙,因而在他选定的主攻地段上,已经有半数城墙化为尘埃。但是,想通过城墙上的突破口进入内城仍困难重重,由于两段倒塌城墙之间的塔楼还掌握在罗德岛人手中,德米特里乌斯试图先攻下塔楼。在这座塔楼上,发生了许多激烈的战斗。守军不断减员,也不断被新鲜血液补充,最终,坚韧的罗德岛人获胜,他们守住了这座塔楼,遏止了攻城部队进入城内的企图,尽管守军指挥官阿纳尼阿斯和许多士兵战死。

187-1

◎用以掩护填壕工作的盾车,也被称为龟壳。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随着不断失败,多次功亏一篑的德米特里乌斯同样遭到了人力、物力以及士气的极大损失。更为重要的是,罗德岛这个他以为能迅速拿下的小岛浪费了他太多时间。至此,安提柯帝国的主要机动兵力,已在罗德岛这个非决定性的目标前逗留了近一年时间,浪费了整整一个战役季。

与此同时,在希腊,德米特里乌斯的盟友局势亦堪忧。卡桑德以卓越的手腕瓦解了反马其顿同盟,并让他们自相残杀,而他自己则率主力直取阿提卡,此时正围攻雅典城。在遥远的东方,塞琉古的东征进行得如火如荼,大军沿着波斯御道一路向东,那些在继业者战争中逐渐独立的行省,再次回到了巴比伦的统治下,塞琉古的势力不断膨胀。安提柯父子轻率入侵罗德岛,使他们濒临满盘皆输的危险。留给德米特里乌斯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的努力

连番的挫败让德米特里乌斯逐渐失去了耐心,他无法再坐视希腊的局势进一步恶化,他急需一次决定性的突击夺取罗德岛,而不是与得到了充分补给的罗德岛人继续消耗战。为此,他决心利用外墙的缺口,冒险进行一次夜间突击。这一次,进攻方案不再是步步为营地攻占城墙,而是地面部队设法渗透到城市内部,他希望通过黑虎掏心式的巷战占领城市的核心区。

但这一方案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在通向城市西部卫城区的道路上,除了千疮百孔的外城墙,还有一道临时修筑的城墙和卫城区原有的内城墙。突击部队需要依次冲过三道城墙才能到达罗德岛的核心区,错综复杂的街道和深夜无疑进一步增加了困难。为此,德米特里乌斯在部队中精心挑选了1500名出色的步兵组成突击队。

指挥突击队的职责,则落到了他麾下的猛将伊庇鲁斯人阿尔息穆斯头上。阿尔息穆斯以力大无穷、身材魁梧著称。在围困罗德岛期间,塞浦路斯岛的盔甲名匠佐伊拉斯送来了两副胸甲。即使放眼以打造甲胄著称的塞浦路斯,这两副铠甲也是上上之作。其中一副被德米特里乌斯接收,另一副胸甲重达2塔兰特(超过50千克),德米特里乌斯诸将中,只有阿尔息穆斯能承受,因此德米特里乌斯便送给了他。

预定的进攻时间与上一次罗德岛人针对攻城塔楼的突袭时间相同,阿尔息穆斯和突击队悄然无声地前进,进入城墙的外壕待命。同时,其他部队和海上舰队则鼓噪而进,故技重施试图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当驻军的兵力被逐渐吸引到其他地方后,德米特里乌斯向阿尔息穆斯发出信号,突击部队涌出了外壕。

阿尔息穆斯带领先锋发起攻击,罗德岛守军猝不及防。前者迅速攻下了外墙背后的第二道临时城墙,罗德岛人部署在这里的兵力不能给突击队造成什么阻力,突击队一路无阻。很快,突击队便向内城区突进,并迅速冲了进去。他们很快占据了外城区的剧院阵地,等待围城部队的主力鱼贯而入。

敌人突入城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卫城各处,这里大部分是罗德岛妇女、儿童和老人的避难场所。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恐慌,城市陷落,人民将被卖为奴的命运就在眼前。当时,罗德岛的议会长达摩特莱斯挺身而出,他急忙来到外墙的缺口附近稳定人心,指挥守军死守阵地,然后封闭了外墙的突破口。当德米特里乌斯的主力试图入城时,罗德岛守军顽强地抵抗着,从而切断了他们与先头部队的联系。随后,达摩特莱斯急忙挑选出精锐士兵以及才抵达罗德岛不久的那1500名托勒密雇佣兵,赶赴剧院附近。

这时,罗德岛迎来了日出,外墙缺口到剧院的距离不过区区500米,但罗德岛人抵挡住了德米特里乌斯主力的每一次猛扑,把阿尔息穆斯孤立在了内城。后续的攻势被阻止后,德米特里乌斯一面催促部队尽快重新打开突破口,一边让舰队行驶到剧院附近的海上,他们发出吼声,为被困在内城剧院的同袍鼓劲打气。赶赴内城区的罗德岛守军们也在妻儿老小的祈求和泪水前,决定誓死守卫城市。双方在剧院附近以及内城区的出口附近爆发了激战,数千名士兵在这里发生了白刃战。

尽管双方不断遭受伤亡,但都死战不退。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达摩特莱斯获得的援军越来越多,阿尔息穆斯的部队越来越少。战斗时,阿尔息穆斯总是冲锋在第一线,随着身边的人不断倒下,他也没能幸免,即使他拥有坚不可摧的胸甲和过人的勇武,他和突击部队副指挥官曼提阿斯及大部分士兵也一起倒在了剧院附近。最后,少部分幸存者突围而出冲到外墙缺口,在友军的接引下侥幸逃生。罗德岛人的损失同样惨重,阵亡者中就包括领导这次反击的达摩特莱斯。

随着卫城内的喊杀声逐渐消失以及幸存者溃围而出,德米特里乌斯终于知道他的最后一掷又失败了。在这个关头,他的遗憾以及对围城一年多一无所获的愤懑,压倒了他折损爱将的痛苦。收拾败兵,他立即筹划新一轮的进攻。罗德岛人不敢在此时进行任何庆祝或为死者哭泣,他们忙于修补城防、向托勒密寻求增援。

就在此时,两封分别来自安提贡尼亚和亚历山大里亚的来信被送到了德米特里乌斯和罗德岛人的手中。安提柯命令德米特里乌斯停止围攻,尽快与罗德岛人谈和,转而用兵希腊。其实,罗德岛背后的托勒密也在连年战争后力不从心。托勒密告知罗德岛人,如果罗德岛还被围攻,他将设法将下一批粮食和3000名雇佣军送进城,但也希望他们能好好利用最近的胜利,向德米特里乌斯求一个有利的合约。

就这样,两军的领导人都心生了退意,罗德岛的争夺也就随之画上了句号,再加上埃托利亚联盟使团的调停,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罗德岛人与安提柯恢复盟约,并且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参与军事行动,但仅限于与托勒密以外继业者的交战;罗德岛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完全自由再次得到确认,德米特里乌斯不再坚持在罗德岛驻军。这样的条款,几乎与围攻开始前罗德岛人提出的条款相同,仅有的不同,是罗德岛将派出100名人质。

尾声

在围城的一年时间里,除去在小亚细亚各处卫戍以及叙利亚前线防备托勒密与塞琉古的部队,安提柯帝国的大部分机动兵力尤其是海上力量都被投到了罗德岛。反安提柯同盟除塞琉古以外,也尽可能支援海军、金钱和物资,全力协助罗德岛人。最终尘埃落定,继业者战争两大阵营的账面实力仍然没有发生决定性的变化——德米特里乌斯和罗德岛人在这场攻防战中,都遭受了数千人的战斗伤亡。但整个继业者战争的走势,却在这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元前305年春至前304年春,安提柯顺风顺水的战略攻势遭遇了致命挫折。在这一年,他的两大敌人几乎毫发无损——托勒密一世在亚历山大里亚重建了他的舰队;卡桑德则从德米特里乌斯的突袭中恢复过来,重新在希腊占据了上风。与此同时,利西马库斯也在色雷斯逐渐积蓄力量,将在两年后向安提柯的帝国腹地放出致命的一枪。塞琉古一世则复制了亚历山大在东方的成功,统治区域扩展到了巴克特里亚-索格底亚纳一带,并与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建立起良好的外交关系,当他再把注意力放到地中海周边时,塞琉古王国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同样在这一年,安提柯父子却收获寥寥。尽管罗德岛人在协议中向安提柯父子称臣,但无法否认的是,这些成果完全不必花费如此多的物力、人力和时间。德米特里乌斯最终接受的是一个一年前他曾拒绝的合约。围攻结束返回希腊后,德米特里乌斯无奈地发现第一次入侵的许多成果在围攻罗德岛的时间里已灰飞烟灭。公元前302年,德米特里乌斯将卡桑德逼入绝境时,安提柯的小亚细亚遭到塞琉古、利西马库斯和卡桑德联合入侵,德米特里乌斯被迫放弃卡桑德回援,导致伊普苏斯决战、安提柯死亡及安提柯帝国的全面崩溃。如果德米特里乌斯没有浪费在罗德岛的那一年时间,他极有可能摧毁卡桑德政权,赶在联军会合前打破实力平衡,从而赢得第四次继业者战争。

但历史没有如果,安提柯父子的事业以入侵希腊开场,随着塞浦路斯岛的陆海激战上升,却在到达顶点的前夕戛然而止。安提柯连番成功后却在阴沟里翻了船。从战术上看,德米特里乌斯始终未能彻底封锁港口,是罗德岛能够坚持到底的重要原因。攻击中央大港时,其进攻也显得缺乏韧性。从战略上说,安提柯父子在围攻过程中多有失误。安提柯对罗德岛的高压政策和军事干预,是为了避免罗德岛与托勒密合作的预防性措施,但当罗德岛人乞和并提出有利于安提柯父子的条件时,继续进攻就显然得不偿失了。德米特里乌斯执拗地攻占罗德岛,安提柯始终未加干预,也是一大战略失误。

对罗德岛人来说,最大的胜利莫过于从这番劫难中幸存。许多在战争中有贡献的奴隶也获释成为自由公民。城内开始出现卡桑德和利西马库斯的雕像,但市民最尊崇的还是托勒密。一个代表团被派去利比亚请求神谕,在神谕的指导下,罗德岛人尊托勒密为神,一如雅典人对安提柯父子。此外,城中还开辟了一块以托勒密命名的地。那些被拆毁的神庙和市政建筑亦得到了精心修复,罗德岛迅速从战火中恢复过来。

191

◎公元前303年的继业者王国版图,罗德岛之围结束一年后,安提柯父子进军希腊。尽管他们在希腊重获优势,但托勒密和卡桑德都从安提柯连续数年的猛攻中幸存了下来。而在东方,一个新帝国已经崛起。

依照希腊人的传统,胜利者将在战场上留一块纪念碑,作为对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的纪念。因此,罗德岛人修建了一块与之相符的特殊纪念碑——罗德岛巨像。德米特里乌斯撤离罗德岛时遗弃了大量攻城器械,罗德岛人对这些器械进行了公开拍卖,并烧熔了入侵者留下的许多铜制兵刃和机械。借助这些经费和材料,一座耗时逾12年、耗资300塔兰特巨款的太阳神巨像拔地而起。高耸的太阳神赫利俄斯像,象征着罗德岛人经过最大的考验后,捍卫了自己的自由和政治权力。此后,罗德岛人的力量将从这座小岛辐射到整个地中海,他们依靠强大的海军、商队,繁华的港口,从商业上统治了半个地中海世界。

仿佛是为了报复那些曾染指罗德岛自由的继业者,罗德岛在一个多世纪后频繁与希腊化王国为敌。在开俄斯岛、西索斯、塞德和迈昂尼撒斯的波涛中,强悍的罗德岛舰队一次次击垮继业者后裔的海军,协助罗马人先后摧毁马其顿安提柯王朝和塞琉西帝国的统治,深深影响了地中海历史的发展进程。某种角度上讲,这一切都是罗德岛围城战的延续。安提柯父子无法预料他们的失败源于这座城市,更无法预料继业者们的最终失败也与此城相关。

或许,罗德岛人在巨像上留下的碑文最符合这段历史:“在历尽了战争的洗礼,用缴获的战利品装饰城市后,多里安希腊人的城市——罗德岛,为他们的太阳神建了这座高耸直达奥林匹斯山的巨像。无论是海洋还是陆地,都被他们高举的自由、独立火炬照耀着。支配海洋和陆地的权力,将属于这些赫拉克勒斯的后裔们。”

192-1

◎易守难攻的科林斯卫城,从城防设计看,科林斯卫城比罗德岛城更坚固。但罗德岛却经受住了围攻,充分证明斯巴达人所言不假:公民才是城邦最坚固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