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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英荷海战(“战列线”战术)

第二次英荷海战简介

第二次英荷海战:风帆战列舰是近代海洋的霸主,也是英国建立起全球霸权,成为“日不落帝国”的支撑,但战列舰这个名字则是数次英荷海战后确立起来的“战列线”战术。第二次英荷海战将呈现英荷两国海军将士围绕这一战术的血战与荣耀。

第二次英荷海战过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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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伦威尔时期的英国可以称为穷兵黩武的英国:1649—1650年远征爱尔兰、1650—1651年入侵苏格兰、1652—1654年第一次英荷海战、1654—1660年断断续续的英西战争,狼烟四起、烽火连年。独裁者克伦威尔还是狂热的清教信徒,自己奉行生活简约的信条不说,还将此推行到全国:不准奢华、不准饮酒、禁止一切娱乐活动。这些禁令连莎士比亚都受了影响,因为他工作的剧院被迫关门。

高税赋、禁娱、政治独裁与连年战争让大家怨声载道,所以等1559年克伦威尔死后,军队与国会议员从海外迎回了查理一世的长子——查理二世。在首席大臣爱德华·海德的斡旋下,查理二世赦免绝大多数圆颅党人,只处死了9名法官(因为他们当年签署过查理一世的死刑命令),几乎未流血便夺回了政权。当时,贵族与伦敦市民热烈欢迎查理二世回归,好笑的是,当年支持议会派打倒保皇党的也是这一帮人。1660年5月29日,查理二世正式加冕为英国国王,史称“王政复辟”。查理二世作风奢侈,爱好享乐,情人一个接一个,传说私生子高达14个。虽然私生活糜烂,但人民认为他老爸死得冤枉,所以多半以补偿的心态纵容他。加上查理二世气质高贵、教养好、亲民、妙语如珠,世人称他为“欢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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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画像

咄咄逼人的英国海军

17世纪的欧洲盛行重商主义思想。所谓重商主义,就是以国家力量为后盾,采取强硬手段打击商贸上的敌人进而民富国强。英国17世纪的重商主义代表人物首推托马斯·孟。他主张国家的根本是扩张贸易,对外贸易是国家致富的唯一手段,通过各种手段来实现贸易出超,积累国家财富。除了鼓励国内的工商业外,查理二世还想抢夺当时世界最大的商贸国——荷兰联省共和国(简称荷兰共和国)的贸易市场,实现对外贸易扩张。

为何查理二世会找上荷兰人?这是因为荷兰人的手伸得太长了。被英国视为传统地盘的北海充斥着荷兰渔船,简直成了荷兰的后花园。荷兰人在英国的地盘捕鱼不说,还把鱼卖给英国,控制了英国的鱼货市场。另外,英国东印度公司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简称VOC)逐出了东南亚市场,被迫转往印度发展。甚至英国殖民地与英国之间的商贸货运也被荷兰商人控制了。可以说,荷兰人的发展压缩了英国的生存空间。

17世纪的世界经济不同于现代,饼很小,想要吃饱就只能从别人口中夺。除了能富国强民,抢夺别国的贸易市场还能解决查理二世的财政问题。当时,英国国会限制查理二世的征税权,每年查理二世大概可以获得120万镑的税收用来维持政府运转。但维持军队的日常开销每年需10万镑,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支出,共需要150万镑。每年30万镑的收入缺口,还有克伦威尔时代累积下来的125万镑债款,让查理二世伤透了脑筋。除了变卖王室产业、跟商人借贷以外,他只能想办法增加收入。扩大贸易能让他从中得到更多的关税和消费税,如果爆发战争,除了可以合法掠夺荷兰人的财富,打赢后还能逼荷兰人赔款。依第一次英荷海战的表现,英国人的赢面比荷兰人高。所以,查理二世即位不久就颁布新的《航海法》打击荷兰人。

查理二世的弟弟约克公爵詹姆士身为英国王室非洲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也想要夺取荷兰西印度公司(简称WIC)的财富和抢占象牙、奴隶、黄金贸易。于是,他与国王的宠臣阿灵顿伯爵一起说服了查理二世,对荷兰殖民地及商船发动一连串攻击。1664年,4艘英国战舰占领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北美最重要的殖民地“新尼德兰”(包括美国纽约州、康涅狄格州、新泽西州和德拉瓦州部分地区)。英国人以詹姆士的头衔约克公爵重新命名这块土地:新约克,这就是后来的“纽约”。英国海军还大肆攻掠荷兰在西非的殖民地,荷兰政府知道此情况后,立刻命令海军上将德·鲁伊特率军报复。德·鲁伊特率领地中海舰队夺取英国在非洲的大多数商站后,转往美洲。

1664年年末,一支英国舰队突袭了停泊在士麦拿(今土耳其伊兹密尔)的荷兰舰队,荷兰政府授权己方所有船只可以在面临危险时开火自卫。英国立刻拿此做文章,于1665年向荷兰宣战,第二次英荷海战开始。

查理二世即位时,英国拥有一支由156艘舰船组成的强大海军。在这些舰船中,有75艘战舰搭载了40—64门火炮,但英国还是不断扩充军备。船舶工程师彼得·佩特开始建造比克伦威尔时代还大的战舰。1655年,他在伍尔维奇建造了装备80门火炮的“纳什比”号(Naseby)。1658年,他兄弟克里斯托弗在伍尔维奇建造了装备70门火炮的“理查德”号(Richard)。两年后,装备100门火炮的“海上君主”号(Sovereign)在查塔姆的造船厂经历了改建,三层炮甲板被削为两层,瘦身后的“海上君主”号适航能力得到提高,不再被人嘲弄只能在夏日出航。

17世纪60年代欧洲各国海军主力战舰总吨位对比(单位: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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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60年代欧洲各国海军吨位超过700吨的战舰数(单位: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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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海军的组织架构仍维持克伦威尔时代的设计:海军部,负责海军政策与战略;海军委员会,负责后勤与资金支付;海军上将负责战场上的指挥。这样的安排,让政策、战略、后勤、行动与战术诸领域皆有专门机构负责,军政、军令可以从上至下贯彻执行。

英国海军在人才方面可以说是将星如云:国王的堂兄鲁珀特亲王、乔治·蒙克上将、爱德华·蒙塔古爵士(第一代三明治伯爵)、威廉·潘恩爵士。海军的最高官员——海军大臣则是约克公爵詹姆士。虽然他没有任何海战经验,但拥有丰富的海上知识,而且热爱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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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海军将领乔治·蒙克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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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海军大臣约克公爵詹姆士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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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海军将领鲁伯特亲王画像

1664年11月9日,詹姆士抵达朴茨茅斯港接管了舰队指挥权,他在16日与22日发布了《为了国王陛下的舰队在战斗中更为有序的训令》。

训令要求舰队组成前卫(白)、中央(红)、后卫(蓝)三个分队;每支分队再分成前锋、中央、后卫三部,分别由前锋司令、中央司令与后卫司令指挥。第二条还要求“舰长保持直线,与司令官一道组成战列线”。第三条规定“舰长们按照事先指定的阵型与敌人交战”。第十六条,战舰进入合理交战距离而不开火的指挥官将受到军事法庭的严厉处罚。

训令巩固了战列线战术在英国海军中的地位,是官方指定的唯一战术。

荷兰海军的发展

荷兰还是如第一次英荷战争一样,并没有所谓的国家海军,临海各省份——阿姆斯特丹、菲士兰、北方省、鹿特丹和西兰有各自的海军部,分别掌管旗下的舰队。为何荷兰的海军部有五个?这是政治妥协的结果。鹿特丹海军部成立于1574年,是最早的海军部,其他省为防止荷兰省垄断海军,也纷纷成立自己的海军部来分庭抗礼 。虽然海军部彼此独立,但它们还是要对联省议会负责,联省议会制定战略,五个海军部负责执行。这种既合作又竞争的方式一直延续到1795年荷兰共和国走向终结为止。

荷兰的每个海军部有8—12位委员,理论上,委员会成员应该来自五湖四海不问出身,但实际上,海军部的大部分委员皆出自于本地,外来人根本打不进圈子,海军部被当地人把持。譬如,阿姆斯特丹海军部与鹿特丹海军部绝对不会找西兰省出身的人当分舰队司令,不管他多么有能力。各海军部彼此仇视,战斗中时常发生分舰队不听总司令号令的事情,只因总司令与分舰队出身不同派系(海军部)。因此,荷兰没有效仿英国,把舰队分为简单且较容易指挥的3个分舰队,不是他们不想学,而是办不到。这也是1665年洛斯托夫特海战中,荷兰分7个分舰队、21位将官指挥的缘故。波特兰海战结束后,特龙普在战斗报告中写道:“在战斗中,不止一名舰长缺乏应有的战斗意志。英国人可以坚定地面对敌人,同时给自己的战友应有的支持,而我们却做不到。”

荷兰各海军部各有造船厂与兵工厂,平时各自造舰。海军军费来自于两种关税:运输税与证书税。运输税从商人和渔民那里征收,名义上用于护航队;证书税则来自购买与敌人进行贸易的证书许可。这些收入会依不同的比例拨给各海军部 。比如在1676—1700年,阿姆斯特丹海军部拿走了总收入的64.6%;西兰省的海外贸易额下降,只占7.6%。因为某些海军部的财政窘迫,拖了大家后腿,战争开始后做不到准时让战舰出海,或难以实现制造新战舰的承诺。

当然,海军军费光靠运输税与证书税是不够的,舰队如果要出海参加战斗,更是不够,所以共和国会额外征收负载费。此税针对所有货物,而非特定产品。此税收会向某航行贸易线的商船队收取。譬如1645年,阿姆斯特丹为了保护北方、西方和地中海的贸易航道,付出的负载费与波罗的海的销售税加起来就有120万荷兰盾。联省议会拿这些费用补贴各海军部。此外,共和国也会从常规预算中拨款弥补非常规的海军开销。

各海军部平时只维持少量舰只,有时甚至卖掉军舰以节省开支。以1650年为例,五个海军部旗下的专职战舰已经缩减到了62艘船,差不多只有17世纪三四十年代初规模的一半。为何荷兰海军高层有此“恶习”?因为荷兰人认为,海军的核心任务是为贸易船或渔船护航,或扫荡海盗,所以不需要维持一支庞大的常规专业舰队。平时只需要维持小舰队,战争时期再扩大就好。海军部对此问题的解决办法是,武力不足时雇用武装商船来充数。譬如1627—1633年(八十年战争期间),每年有45艘商船受雇于荷兰舰队。1639年,加入荷兰舰队的商船甚至达到了100艘。到1649年战事结束后,海军部所雇佣的船只数量又缩减到12艘。

不过,荷兰海军对平日护航的重视,造就了荷兰船运贸易的强大。有海军帮忙护航,就不用每艘荷兰商船都装设大炮来自卫。不用发射大炮,甲板就不用造得太坚固,船只的建造成本就可以下降。不要炮手,船只的操作人员减少,以300吨左右的荷兰商船来说,操作人员就只需要9人,是英国相同船只的1/2。不需要装备大炮与火药,就有更多空间装载货物与食物,商船可以航行更久,不用靠岸补给,成本自然就更低。因此,荷兰船运贸易可以用更低廉的价格抢生意,且利润比其他国家的同行还要高。但这也使得荷兰海军在第一次英荷海战中面对专业的英国海军胜少败多。

因此,荷兰高层深知海军该有所改变。于是,自1650年起,荷兰的战舰不再委托民间船厂,直接由各海军部旗下的船坞制造。17世纪60年代的三级议会大议长是共和派的约翰·德·威特。在他的支持下,海军总司令奥布丹·雅各布·范·瓦森纳尔上将 于1664年开始了一个为期三年的建造计划,以增强己方舰队的实力。依据该计划,荷兰将新建60艘装备超过80门火炮的新战舰,这支舰队被荷兰人称为“新海军”。计划还规定,战争结束后海军部不可以拍卖军备,舰队将以常备军的形式存在。这也解释了为何绝大多数存世的荷兰战舰名录都来自于1652年后,因为之前造的全被卖了。新海军几乎由专业军舰构成,民间商船只辅助。

“七省”号(De Zeven Provincien)就是新海军的翘楚。它是一艘长46米、宽4.6米的大型战列舰,吨位达1600吨,船员超过460名,帆面总面积2000平方米,两层炮甲板,80门6—36磅的火炮。用英国皇家海军的规定来看,这是艘可以分到头三级战列舰的海上巨兽 。但对荷兰海军不幸的是,这种等级的船太少了。第二次英荷海战结束,荷兰海军也只有11艘军舰达到这个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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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三级议会大议长德·威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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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海军上将奥布丹

另外,所有的荷兰战舰,都含以下特征:相对较高的方形船艉及精心雕饰的省份标记。举例来说,西兰省是一只从海中呼啸而出的雄狮,荷兰省则是一只红色狮子。

虽然新战舰比过去的船更大、更重、火力更强,但与英国的船舰相比,荷兰的新战舰还是吨位轻、火力弱。1670年,荷兰海军129艘舰船的平均排水量为790吨,而同期英国舰船的平均排水量则超过810吨。不是荷兰人不想造更大的船,而是有几个原因:

其一,荷兰人无法制造足够的火炮,尤其缺乏黄铜火炮。虽然双方同等级的船火炮数量看起来差不多,而且荷兰磅(494.1克)的重量还高于英国磅(453.6克),但荷舰的火力只是账面数据好看,实际上大部分火炮的口径不如英舰的。举例来说,1666年,英国最大的战舰能发射42磅重的炮弹,其他战舰则使用32磅的半加农炮。相比之下,荷舰很少有火炮能够发射超过24磅的炮弹。

《英荷战舰的火力对比列表》列出了英荷双方80—90门炮、70门炮、60门炮与50门炮的代表战舰。可以看出,在火炮数量差不多的情况下,荷舰舷侧齐射的弹丸当量只有英舰的2/3左右。

其二,荷兰的海港水浅。荷兰舰艇的吃水全都限制在15英尺以内。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被荷舰队俘获的英舰“皇家查理”号就因无法在荷兰水域操作,被贱卖给造船厂。吃水的限制使得荷舰不能造得太重,这就影响了船体的坚固程度与装载的火炮数量。

英荷战舰的火力对比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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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船只的设计哲学与战术喜好。英国人追求高火力,巴不得把船只塞满火炮,这样做的缺点是船只重、干舷低。如英国的“皇家凯瑟琳”(Royal Katherine)号还没装火炮和给养,最底层的炮口离水面就只剩3英尺了。当时,英国许多大型军舰都有遇恶劣海况最底层炮门无法开启的状况。荷兰人则喜欢在海战中进行近战,跳帮掳获敌船,所以他们偏爱快速且灵活的船。载有60—70门火炮和4个月补给品的荷兰军舰,最底层的炮口距离水面仍有4英尺。此外,荷兰船的船底又平又宽,船只的发射平台较稳定。所以,荷兰船轻炮少,但适航力好,这甚至影响了18世纪法国的船只设计。

第四,荷兰与英国海军将领的差距也不小。奥布丹上将不是合适的人选,他早年是陆军上校、政治家,没有任何海军经验。科涅利斯·特龙普属于奥兰治党,不被共和派所接受。约翰·艾佛特森也是奥兰治党人,且出身西兰海军部,被荷兰海军部的舰长们敌视。德·威特虽是共和党人,但人缘太差。战神米歇尔·德·鲁伊特推辞了邀请,不愿担此重任。

虽然奥布丹上将是个海军门外汉,但他还是很负责。荷兰海军没有引入战列线战术,他便苦心研究英国布莱克时期的战斗与航行训令,想出一个克敌制胜的法子——抛开过去抢占上风处向敌人冲锋的旧战术,改为在下风处布阵。如此一来,荷军可以利用下风船只弹道较高、射程较远的优势,与重炮较多的英军抗衡。如果战况不利,荷舰还可以选择逃跑,且那时英舰处于上风处,风力会将船吹得倾斜,下层炮门不能打开,火力也会打折扣。

洛斯托夫特海战

第二次英荷海战爆发后,双方的战略同第一次英荷海战一样:英国想办法封锁荷兰港口,并攻击荷兰商船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归国船队(因为商船队是荷兰的命脉);荷兰则想办法反封锁,并派舰队保护商船安全回国。鉴于第一次英荷海战期间英国舰队多次封锁荷兰港口,德·威特命令奥布丹上将寻找英国舰队并主动攻击。但奥布丹上将对荷兰海军缺乏信心。他清楚,虽然现在的海军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但新海军尚未建成,一半船只来自五湖四海。所以,他希望等德·鲁伊特的舰队从美洲回来后再出击,更没有决战的意愿。但由于接到了大议长的命令,奥布丹上将只好硬着头皮出发。

6月13日,奥布丹上将指挥荷兰舰队在洛斯托夫特外海攻击詹姆士率领的英国舰队。此役,荷兰舰队有103艘战舰、4869门火炮、21613人参战;英国舰队有109艘战舰、4542门火炮与22055人。双方将领与舰队的组成如下:

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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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

分队 将领
白(前锋) 鲁珀特亲王
红(中央) 约克公爵詹姆士
蓝(后卫) 三明治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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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托夫特海战早上5点时双方的势态

那天吹的是西南风。英国舰队以前锋分队(白)、中央分队(红)、后卫分队(蓝)的顺序排成单纵队由西北往东南方向驶入战场。荷兰舰队由东南向西北方向接近:寇尔特奈尔最前,之后是约翰·艾佛特森,接着是小特龙普与奥布丹,后面是福尔克特·斯拉姆、奥克·斯特林沃夫与科内利斯·艾佛特森率领的分队。双方交错而过,互相射击。

奥布丹上将一开始选择下风处,希望利用下风船只弹道较高的优势攻击英军。第一次交错时荷兰舰队略占上风,奥布丹上将便于6时下令左转,想抢占上风处。英国舰队总司令詹姆士依照之前他发布的训令,下令英国舰队右转,希望继续占领上风处,发挥战列线的火力。

8点,双方转向完成。英国舰队抢到上风处,但转向时发生失误,中央分队被风吹到了舰队西侧,于是,英国舰队变成多条单纵队同向航行。此时,荷兰人再度暴露出纪律不严明的缺点,他们不像英国人那样紧守自己的位子。好战的舰长拼命向前冲,把同僚、老旧船只、武装商船抛到后头,结果各分队互相交错,遮蔽了彼此的射界。这一状况使奥布丹所期望的在较远距离发射链弹攻击英国船只的风帆与索具的战术效果大打折扣。武装商船船长与军舰舰长的素质不同,武装商船很难与军舰行动一致。所以,此后武装商船不再参加战斗。当时由于这种混乱,荷兰各分舰队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寇尔特奈尔还是在最前面,但小特龙普冲到了第二,奥布丹排第三,福尔克特·斯拉姆第四,接着是约翰·艾佛特森与奥克·斯特林沃夫,科内利斯·艾佛特森殿后。

虽然英国舰队的计划实际执行起来有困难,发生了某些误击事件,但英国舰队还是发挥火力与纪律的优势。于是荷兰第四分队的指挥——奥克·斯特林沃夫被炮弹打成两截。第三分队的指挥——寇尔特奈尔则被炮弹打中屁股,受重伤而死。这两人的战死让荷兰舰队的指挥链出现中断,第三分队与第四分队的某些战舰开始逃跑,荷兰舰队的阵线出现了空洞。

这时,詹姆士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他再次下令舰队调头,不过并不是纵队转向,而是各船掉头,把序列倒过来。他为何会这样做,如今还是个谜。不过,这次荷兰舰队并没有再试图抢占上风处,詹姆士的这个命令让双方舰队终于同向了。

双方同向后,开火的时间大大增加,英军终于发挥了火力强大的优势。这时,英军中央分队也加入了战列线,火力更为猛烈。不知是否出于意外还是其他考虑,英国后卫分队的航向偏东,竟然插进荷兰舰队,将其分成两半。小特龙普与奥布丹的分队受到英军后卫分队与中央分队如雨的炮击,伤亡巨大。科内利斯·艾佛特森与约翰·艾佛特森发现情况不对,指挥各自的分队冲向英军后卫分队进行混战,希望干扰后卫分队,减轻同僚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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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点,洛斯托夫特海战的势态。w1、w2、w3白色分队,r1、r2、r3红色分队,b1、b2、b3蓝色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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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3点时洛斯托夫特海战的双方势态,w1、w2、w3为白色分队,r1、r2、r3红色分队,b1、b2、b3蓝色分队

奥布丹为了扳回劣势,只好冲向詹姆士的座舰“查尔斯”号(HMS Charles)进行单舰决斗。荷兰旗舰“茵德拉赫特”号(Eendragt)是一艘拥有76门火炮的重型战舰,它与“查尔斯”号对决时,横扫甲板的链弹差一点杀死詹姆士。但“茵德拉赫特”号不知为何发生了大爆炸,决斗结束,除5人幸存外,其余人全部阵亡。旗舰的爆炸与总司令的阵亡使荷兰舰队士气受到极大影响,许多船只开始逃跑。

以寇尔特奈尔的旗舰“大荷兰”号(Groot Hollandia)为首的许多荷兰船只逃向共和国的海岸,但仍有大批英勇的水兵继续奋战,不肯承认战败了。到了下午,荷兰的指挥官才认识到此役已失败。小特龙普和约翰·艾佛特森分别指挥残余船只撤离战场,两位名将竭尽心力保存下来的舰队只有40余艘船只(不包含大量逃跑了的)回到母港。

洛斯托夫特海战虽然只进行了一天,但却是荷兰海军史上最惨痛的挫败:3名指挥官战死,2000—2500人战死,2000多人被俘,17艘船沉没,战力损失1/6。英军的损失轻微,只有“大慈善”号(Great Charity)在第一轮交战中被俘,伤亡只有300—500人。詹姆士并没有在晚上追击,他认为,被逼到绝境的荷兰海军是可怕的,甚至为荷兰舰队黎明发动的反击做好了准备。但他错了,四处逃窜的荷兰船舰并没有回来。英国失去了取得更大战果的机会,也让荷兰人保住了再战的本钱。

这场血战结束后,三明治伯爵仔细回想了当时英国舰队的行动,发现战斗训令与实际执行的差距太大了。他记下了观察到的:“尽管我们制定的战斗训令要求排成直线,每艘战舰应在自己的位置参加战斗,并避免误伤友军,可许多战舰第一次驶过敌阵时就未注意这些。他们向上风方向转舵,排成3—5排,行驶到敌人够不到的远方,越过前方的我军开火,好些时候都打到了自己人。”

荷兰人也反思了在洛斯托夫特海战失败的原因,同时进行了一系列军事审判:3名舰长被处决,超过2人被流放,另有3人被免职。不过,通过调查,荷兰官方得出的结论不是学习英国的战列线战术,而是应加强近战与混战,强调用抓钩抓住敌舰进行登船战的重要性。西兰海军部也鼓励军官一有机会就拉近距离、避免与英军进行长时间不利于己方的炮战。然而,在英国的线列战术与重炮火力面前,突击与用抓钩登船的策略很难发挥作用。

虽然这场战役的官方总结已经出炉,但某些海军将领并不认同。德·威特与其他将领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最后将讨论结果以官方命令的方式发布,其结论如下:

1. 人们已认识到,拥有一支具有纪律严明的舰队进行战斗的重要性。

2. 海战时,舰只应当列成一纵队,舰队应分为三个分队,战斗时应抢占上风处。

3. 战斗刚开始时,不应让将官过分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

4. 需要一支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1665年8月15日,荷兰分舰队司令小特龙普发布了新训令。其中一条便是面对敌人时,中央分队要比两侧的分队稍稍靠后一些,形成所谓的“蛇形战列线”。这种战术在荷兰海军条例中存在了二十多年,却极少得到运用。德·鲁伊特之后又对这些指令作了修改。总之,尽管还很粗陋,但荷兰版本的战列线战术慢慢成形。

奥布丹上将死后,荷兰海军需要一位新总司令。小特龙普呼声极高,他本人也想继承父亲的衣钵,率领荷兰海军打败英国人。但因他是奥兰治党人,所以被德·威特给枪毙掉,德·鲁伊特相对来说是更合适,他不但是有名的宿将,而且与共和党的关系也好。1665年8月11日,德·鲁伊特升为总司令,全权指挥荷兰海军。

卑尔根海战

荷兰东印度公司每两年就会派VOC商船组成的珍宝舰队回国。1664年圣诞节,由60艘船组成的珍宝船队载着其史上最昂贵的货物:400万斤胡椒、44万磅丁香、31.4万磅肉豆蔻、12.16万磅肉豆蔻皮、约50万镑肉桂,还有1.8万磅乌木、8690斤生丝、20万匹布、2.2万磅靛蓝、18151颗珍珠、2933颗红宝石、3084颗钻石原料与16580件瓷器。因为洛斯托夫特海战大败,荷兰丧失了英吉利海峡的制海权,珍宝舰队司令德·比特少将决定绕过苏格兰由北方返国。但因为遭遇暴风,约有50艘船停泊在中立国丹麦的港口卑尔根(现属于挪威)。

三明治伯爵于7月4日率领美洲舰队前往北海,搜索从美洲回欧洲的德·鲁伊特舰队。期间,他得到英国大使乔治·唐斯的情报,第一艘VOC商船已在7月22日回到荷兰。7月30日,一艘在法国奥斯坦德的英国商船汇报,其余的VOC商船都在卑尔根。这使舰队内部发生了激烈的讨论,第一目标是珍宝舰队还是德·鲁伊特舰队?两帮人争论不休时,三明治伯爵决定两个目标都攻击,他不顾众人反对,决定分兵前往。他派少将托马斯·泰迪曼率领22艘船(其中8艘走散)前往卑尔根虏获珍宝舰队,自己则追捕德·鲁伊特。

三明治伯爵知道夺取珍宝舰队非常重要,因为伦敦6月爆发的大规模鼠疫短短两个月就夺取了数万条人命,伦敦的工商业荒废,连国王都逃去牛津避难了。英国经济受到重创,极需珍宝舰队上的财物来缩小财政赤字。

其实一星期前,查理二世与丹麦国王腓特烈三世就已达成秘密协议,允许英国舰队进入卑尔根虏获珍宝舰队,事成之后双方平分战利品。尽管丹麦那时是荷兰的盟友,但面对如此诱人的财富,腓特烈三世还是同意了。但与英国合作的密令并没有传到卑尔根守军手中。

8月1日傍晚6点,托马斯少将抵达卑尔根。英国人派出7艘船 封锁了仅400米宽的海湾出口,其他船只散布在沿岸。托马斯还派特使上岸告知守军,英国已是盟友,应该合作。但守军将领克劳斯·范·阿勒费尔特以没有收到国王的命令为由,拒绝合作。托马斯恐吓范·阿勒费尔特,自己有6000人与2000门火炮(实际兵力的3倍),但范·阿勒费尔特不为所动。

英军的到来引起了一片恐慌,许多居民逃离卑尔根。珍宝舰队司令德·比特少将也急忙上岸召回在卑尔根休假的船员,大家都很害怕,因为大多数船是商船不是军舰,很多船员也不是荷兰人,他们可不想为荷兰共和国牺牲。

当德·比特发了三个月薪水的奖赏后,船员们的热情被点燃了。德·比特大喊:“你们有面对敌人的勇气吗?”船员们大声回答:“是,长官!我们会坚持战斗,直到打败敌人为止,宁死也不会把这么多财宝交给英国佬,或者向他们投降。”于是,荷兰人把商船停在港内,派武装商船列阵与英军对峙。他们还把火炮部署在岸边,数千名船员进入阵地加强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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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尔根海战

8月2日,从英国舰队那里传来鼓声与号角声。荷兰人知道战争要来了,他们匆匆低头祷告一番后便进入炮位准备战斗。早上6点,战事开始。双方舰队相距几百米互相炮击,托马斯少将不打算使用纵火船,因为他不想让财物沉入海底。英国人处于下风处,因为炮手瞄准失误,许多炮弹都落在荷兰船只前面。强劲的南风把烟雾与雨吹进了船舱,炮手更难观察到荷兰那边的状况。因为海湾狭窄,其他6艘英国船只好分散在海湾南北两角。结果,位于北角的英舰用火炮误击了丹麦守军的要塞,4人死亡。于是,丹麦守军约300人也加入荷兰人的行列,一起对抗英国人。

除了巡航舰的火炮,英国其余船只的火炮很难对荷兰那8艘重型武装商船造成损害,荷兰船员还把轻炮面向英军增加侧舷火力。托马斯少将原本以为荷兰人士气会崩溃,因为他们只是一些商船水手,没想到三个小时后,崩溃的是英国人。惊慌失措的船员切断锚绳开船逃跑,还有一些船因为倾倒桅杆的重量而侧翻。托马斯少将只好承认战败,率领船只逃出卑尔根。此役,英军阵亡112人、受伤309人。荷兰军死亡25人、伤约70人,另外有8名丹麦兵阵亡。

这时,三明治伯爵也加入了追捕珍宝舰队的行列。他听闻德·鲁伊特要去卑尔根接珍宝舰队回国,8月13日—22日便一直在卑尔根东面海域搜寻德·鲁伊特与珍宝舰队的下落,但毫无所获,只好先回国。

幸运的是,这段时间德·鲁伊特一直在卑尔根港内。他原本打算于8月23日回国,但严重的逆风让他无法启程。29日,船队终于成行,但第二天,一场飓风把总数184艘的船队吹散了。待9月1日飓风停后,只有37艘战舰和8艘VOC商船还跟着德·鲁伊特。

8月28日,三明治伯爵又从英国出航。9月3日,他虏获了荷兰的4艘战舰和2艘VOC商船。 当他准备接近德·鲁伊特为首的小船队时,却收到了错误的情报:对方已集结了一支大舰队准备对付他。他连忙向西撤走,放弃了能捉到德·鲁伊特的大好机会。

三明治伯爵后来又出海寻找落单的荷兰船只。9月9日,他斩获较大,虏获了2艘WIC(荷兰西印度公司)商船、4艘战舰与7艘海军补给舰。但他追捕另一群荷兰商船队的行动却没有成功,那30艘船全逃到佛里斯兰岛一带的浅水海域。吃水较重的英国战列舰不敢追击,三明治伯爵只好回国。追击行动到此为止,德·鲁伊特成功地将珍宝舰队剩余的船只带回荷兰。

荷兰虽然损失了十几艘船,但其中只有2艘是VOC商船,在总数有60艘的珍宝舰队中不算什么大损失,甚至可以说是大大的成功。英国海军捕获大量财物补充国库的期望落空,最后连薪饷都发不出,海军甚至要发国债给水手充当薪饷。

三明治伯爵本次行动失败使他被政敌严重抨击。回国后,他还在国王的纵容下偷了部分战利品去变卖,并与9个亲信军官分赃。这事曝光后,他遭到弹劾,查理二世不得不开除他。伯爵在法庭上的辩解也很有趣,他说这2艘船的货物价值50万英镑,自己只不过拿了区区4000英镑。

战争每拖一天,英国财政就恶化一些。这种情况下,英国政府开始寻找国际盟友。明斯特大主教作为荷兰的旧敌,很快加入了战争。曾和英国殊死相搏的西班牙则犹疑不定,但英国和西班牙的商谈却使法国感到紧张。路易十四害怕荷兰落入西班牙或明斯特手中后,法国将再次被哈布斯堡王朝包围。基于“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一原则,法国决定与荷兰结盟。1666年,法国和丹麦一起向英国宣战,松德海峡被丹麦封锁。没有波罗的海的原料,英国连修补船只的材料都开始缺乏。

四日海战

1666年春天,荷兰人发挥了他们强大的造船本事,30艘新战舰下水了,这些船比1665年服役的荷兰军舰有更多更重的火炮。法国人也制定了造舰计划,并请荷兰人设计一些两层甲板的战列舰。虽然1666年时法国海军不算强大,但法荷结盟,将对英国造成很大威胁。

在荷兰内部,五个海军部代表与三省议会代表就新战术的细节进行了进一步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在战斗中,舰队必须排列成三个由中将与少将指挥的分队。达成此决定的一周后,即1666年6月1日,荷兰舰队与英国舰队在泰晤士河口遭遇,爆发了17世纪最大最血腥的海上战役——四日海战。

此前5月,英国就得到情报,荷兰舰队停泊在敦刻尔克,准备与法国的土伦舰队会合。于是,英国海军大举出动,准备和法荷联军对抗。这次,舰队总司令是名将乔治·蒙克,此人曾在第一次英荷战争痛击荷兰人,在这紧急时刻重新上阵指挥。

蒙克上将决定兵分两路。他派鲁珀特亲王率领23艘船前去多佛海峡拦截法国舰队,自己则带56艘船前去敦刻尔克袭击荷兰人。这是一个大失误,因为法国舰队这时还在地中海,根本没打算北上。鲁珀特亲王在头两天的缺席将让英国人处于劣势,因为荷兰人此时拥有85艘战舰。

6月1日吹的是西南风,风向对蒙克不利,但蒙克还是攻击了位于舰队前端的小特龙普(后卫分队)。蒙克本来打算各个击破,但小特龙普并不如他的意,反而加速往东南面的海岸方向逃跑,蒙克只好回头去攻击荷兰的中央分队和前卫分队。双方交错而过,互相射击了三个小时,彼此的战列线皆有一点混乱。艾佛特森的分队还切入了英军后卫,局部陷入了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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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海战

在混战中,荷兰人惊讶于英国人的新武器:一种能装填易燃物的中空黄铜弹,“霍夫·范·泽兰”号(Hof van Zeeland)和另一艘船就是被这种炮弹击中而焚毁。不过对荷兰人来说幸运的是,这种炮弹很昂贵,英军并没有准备多少。加之位于上风处的英国舰队因浪大无法开启下层炮门,而且战舰数量还低于荷兰人,所以处于劣势。

英舰“快捷”号(Swiftsure)在混战中遭到围攻,舰上的中将威廉·柏克莱怒吼着:“死狗、贼子,准备好你们的心脏,放在甲板上吧。”可他后来被狙击手射中喉咙而死。该舰与“七栎”号(Seven Oak)、“忠诚乔治”号(Loyal George)在交战中被俘。英舰“彩虹”号(Rainbow)逃往西属尼德兰,后面有12艘荷兰战舰在追击。“肯特”号(Kent)则逃向多佛海峡通知鲁珀特亲王前来救援。

傍晚,蒙克下令撤退,但“亨利”号(Henry)却漂进荷兰舰队,被2艘纵火船攻击后起火,船上牧师惊慌地问少将哈尔曼有什么法子可以拯救他们,哈尔曼讽刺地回道:“好牧师总是可以跳海。”牧师与1/3的船员跳海后被淹死。剩下的船员乱成一团,直到哈尔曼拔剑威胁大家后才稳住军心。

荷兰人要求“亨利”号投降,哈尔曼回应:“我还没到那种地步。”然后继续奋战直到逃出去。“亨利”号逃走时的最后一轮炮击打中了荷兰战舰“瓦尔赫伦”号(Walcheren),科内利斯·艾佛特森中将当场阵亡,但哈尔曼少将的腿也被打断的桅杆压断。

第二天清晨,蒙克从西北向东南方行驶,德·鲁伊特以“七省”号领头,从北方往南以Z字形机动穿过英军的战列线抢到上风处。双方交错互相开火,英舰“安妮”号(Anne)、“布里斯托尔”号(Bristol)与“巴尔的摩”号(Baltimore)遭受重创后向泰晤士河撤退。

这时,荷军发生失误,小特龙普没有跟着舰队,而是右转航行到英军的另一侧,结果被英军包围。虽然他因常不守纪律而恶名昭彰,但这次应该不是故意的。德·鲁伊特发现此事,立刻率领部分船只调头往东营救小特龙普,其余船只则退往南方。救援相当成功,小特龙普的分舰队只有2艘船受损严重,“镜像”号的亚伯拉罕·范·德·许尔斯特中将胸口中弹身亡。

德·鲁伊特回到南方集合舰队,又对英国舰队进行第二次突破。这次,英国舰队不敌后撤,他感到相当满意。但荷军损失也大:腓特烈·斯塔胡沃少将阵亡,“荷兰迪亚”号(Hollandia)、“海尔德兰”号(Gelderland)、“台夫特”号(Delft)与“苍鹭”号(Reiger)受损严重,由“阿斯佩伦”号(Asperen)与“保护者”号(Beschermer)护送回国。此时,荷兰海军士气低落,很多船只都因严重受损必须回国,这些船还带着俘虏的英国船,荷兰后卫没剩下几艘船。已经连换4艘船的小特龙这时登上“七省”号,感谢德·鲁伊特的救援。

接下来,两军再次组成战列线三次交错而过,“七省”号在第二次交错攻击时受到相当严重的损伤,德·鲁伊特立刻撤走去维修。这是新战术规定的,防止出现洛斯托夫特海战时总指挥阵亡造成指挥失控的局面。在他暂离的这段时间,副司令亚尔·范·耐斯接管了指挥权。

荷兰舰队位于下风处,火炮射程变远,英国舰队在交战中受到的打击越来越沉重,战局对荷兰有利。下午3点,英国瞭望员突然发现远方有12艘荷兰船只前来,蒙克对此感到震惊,他以为是荷兰海军作为预备队的第四个分队。事实上,那是前一天追丢“彩虹”号的荷兰战舰,后面并没有预备队。

不管怎样,蒙克的处境相当糟糕,他手里有战力的船舰只剩29艘,鲁珀特亲王的分舰队现在还没来支援,所以他在下午4点左右向西南方撤退。傍晚,掉队的英舰“圣保罗”号(St Paul)被俘。

第三天,蒙克持续向西撤退,荷兰舰队在范·耐斯的指挥下以正面较宽的队形前进。荷兰人这样做的好处一是能捕获更多英军船只;二是荷舰不容易被英舰的32磅船尾重炮击中。

傍晚,鲁珀特亲王终于出现了。但他的绿分队在加入战局时过于鲁莽,忽视了友军对地形的警告,结果有好几艘船在奔马浅滩搁浅。“查尔斯”号与“凯瑟琳”号及时回到水中,但前卫分队的“皇家王子”号(Prince Royal)则迟迟未脱险。中将乔治·爱司璩请求手下奋战到涨潮以便退出浅滩,但他的手下看到荷兰人准备放出纵火船时便失去斗志降下了旗帜,中将不得不向小特龙普投降。

为了避免英军夺回“皇家王子”号,荷兰人将其付之一炬。事后,小特龙普感到相当可惜。为阻止两支英国舰队会合,范·耐斯试图指挥荷兰舰队插入其中,但是英军仍绕过去会师了。这时候,德·鲁伊特搭着“七省”号回到战场,命令荷兰海军在上风处等待,第三天的战斗就这样落幕了。

第四天早上,英军的“肯特”号等船回到战场,但也有6艘被送回国内整备。不过由于鲁珀特亲王分舰队的加入,英国舰队现在有60多艘战舰、6艘纵火船。指挥层也有改变:克里斯托弗·民格斯爵士指挥前卫分队,鲁珀特亲王指挥中央分队,蒙克指挥后卫分队。荷兰舰船的数量与英国大致相当,共有68艘战舰和几艘纵火船,但他们处于有利位置(上风处)且攻击欲强烈。

英国舰队组成战列线,自下风处向荷兰舰队发动微弱的进攻。荷兰舰队也组成战列线,从西南方迅速逼近英军。很快,两军交错,互相开火。德·鲁伊特率领舰队转弯后把英军战列线切成两半。英国民格斯爵士与荷兰中将约翰·德·雷夫德展开了一场近距离对决。民格斯爵士身中两发子弹,死于回伦敦的路上。

英国舰队自知情况不利,连续四次往南方突破,却被小特龙普和范·耐斯指挥的分舰队奋力挡下。蒙克向北突破,经过激烈的战斗后,击败了小特龙普和范·耐斯。德·鲁伊特深知胜负在此一举,高挂红旗(意为全面攻势)攻向蒙克的后背。鲁珀特亲王试图指挥绿旗分队前去救援,但旗舰“皇家詹姆士”号(Royal James)却因链弹撕毁船帆而失去机动力,分队其他船只拖着旗舰往南方撤退。由于友军撤退,英国舰队主力遭到夹击崩溃。此时,海面上突然出现的浓雾却阻挡了荷兰人的视线,德·鲁伊特不敢继续追,而且荷兰海军损失也不小。虔诚的他认为这是上帝的指示,于是说:“主只想让敌人在他的荣耀面前感到谦卑,不打算让他们被完全毁灭。”

四日海战就此结束,英军阵亡1500人、受伤1450人、被俘1800人,损失10艘船。荷兰方损失相对轻微,阵亡1500人、被俘1300人,损失4艘船。

自第一次英荷海战以来,荷兰输多赢少。四日海战是荷兰在战略和战术上的双重胜利,证明了海上马车夫的实力不容轻视,完全有能力匹敌英国海军。荷兰国内士气大振。

此战,荷兰首次使用战列线战术,英国一方却“背离”了战列线战术。战后,海军将领威廉·佩恩爵士与塞缪尔·皮普斯聊天时评论道:“我们本该排成战列线作战的,那样我们无论如何都能打败他们。荷兰人用正确的方式作战时,我们却打得一团糟。”这足以说明,理想的《战斗训令》与实际战斗的情形存在着很大差距。

另外,此战的无序交错驶过的攻击方式降低了炮火的效率。A.H.泰勒少将在分析1666年的四日海战时指出:“两支舰队交战时,大多是双方相对航行,并在距离敌方200多码时交火,然后双方再转向。这样的穿梭至少有10次,每次须花上3小时。英国战舰每门火炮配备了40轮射击的弹药,最后所有战舰都剩下了10轮以上的弹药。这样算来,每轮反向交战时火炮仅能射3轮,即每门炮每小时射击1次。”

不过此战后,英军从荷兰“新海军”训练不足的美梦中惊醒。他们力图振作,最终用新战术在两个月后的圣詹姆士日海战中扳回一局。

圣詹姆士日海战

自四日海战后,荷兰政府开始弥漫着对胜利的信心。大议长德·威特甚至想发动一项筹划已久的行动:派2700名陆战队登陆英国,攻击查塔姆军港,摧毁停在那里的英国战舰。荷兰人认为英国海军已经被击败,修复那些战舰得花不少时间,所以能阻止他们的人将不会太多。荷兰甚至邀请法国也加入此行动,但法国海军迟迟没有出现,加上天气状况不好,难以进行抢滩,这一行动不了了之。所以,荷兰舰队仅封锁了泰晤士河的河口,没有攻进去。

1666年7月初,德·鲁伊特察觉到英国海军准备出港。这比他预期的时间要早。他准备率部迎击,可一场暴风雨迫使荷兰海军退回本土。7月3日,德·鲁伊特再次航向北海,但是未带陆战队的运输船。他知道,如果要执行登陆英国的计划,需先击败英国舰队,不然一切免谈。英国海军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荷兰人真的打进泰晤士河、进逼伦敦,那这场仗就输了。所以,他们尽可能快地修复损伤的战舰,并派人抓无业游民充军,光在伦敦就抓了2750人。

25日早晨,荷兰海军在英国肯特的北岬角附近发现向北航行的英国舰队。荷兰人有89艘船,英国人有88艘,双方实力相当 ,圣詹姆士日海战就此爆发。

开始吹的是西南风,当上风处的荷兰海军顺风接近英国舰队时,风向却转为东北风,鲁珀特亲王把舰队向东转向想取得上风处,德·鲁伊特也跟着往东转。没想到一个高气压团突然笼罩了这个区域,风停止了,荷兰前锋动弹不得,其他船只也行动困难。战列线弯曲成弓形,出现缺口。英国舰队同样动弹不得,但其阵型较佳。

在圣詹姆士日海战爆发前一周,英国海军大臣詹姆士发布了《增订战斗训令》,第一条是“将敌军保持在我军的下风位置”。其具体要求如下:“如果我们处于上风处,后面的船只掉队了,前卫分队应停下来等待,直到我军的船只列成战列线,与敌军前卫分队保持同样的距离;如果敌方转向,我们也要跟着转向,整条战列线应与敌方航向一致。”

这一训令不再是四日海战双方舰队交错驶过的那种作战法,而是两支舰队同向全面交火。在洛斯托夫特海战中,詹姆士曾尝试进行这种机动,但由于打出信号需要一定时间,时机被错过。这一训令是17世纪海战战术最重要的进步之一,它让舰队有更长的持续开火时间,能给予敌人更严重的打击,算17世纪英国海军除战列线战术外最重要的发明。它明确告知海军指挥官该如何进行海战——让舰队保持与敌军航向一致。此训令被英国人写入《永久航行与战斗条例》,成为未来一百多年来通行的唯一一条强制性训令。

海战中,双方舰队各分成前中后三段对轰,这对火力较强的英军有利,但荷兰舰队顽强抵抗。几个小时后,风来了,但吹的是西北风。

英国舰队利用顺风攻击阵型不整的敌人,中央、前锋分队夹击荷兰前锋。荷兰分队司令约翰·艾佛特森上将想重新组成阵型,但因风向而徒劳无功。荷兰前锋被轰成碎片,艾佛特森上将被轰断一条腿,并于当天晚上死亡。除了司令外,荷兰还阵亡了4名高阶将领,上将约翰·艾佛特森、中将鲁道夫·寇焉德斯、艾佛特森的副手副司令吉尔克·西迪斯·德·弗里斯、荷兰将军吉尔克。吉尔克被炮火打掉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仍竭力组织战斗,直到座舰被打成破烂漂走。

载着伤兵的破烂船只与残骸漂向荷兰中央分队,德·鲁伊特与他的手下很想解救战友,但逆风让他们难以上前。击败荷兰前锋后,英军接着集结鲁珀特亲王的前锋和蒙克统领的中央分队,想要给荷兰的中央分队致命一击。他们预期德·鲁伊特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会敷衍,发2轮炮后就开始撤退,以避免更严重的损失。

但他们小看德·鲁伊特了,他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更顽强地攻击英国人。“七省”号独自抵抗英军最强大的2艘战舰——“海上君主”号与“查尔斯”号的夹击。战斗非常激烈,“查尔斯”号损伤严重,鲁珀特亲王不得不把旗舰换成“詹姆士”号。接着,“七省”号又和英国海军少将罗伯特·福尔摩斯的旗舰“亨利”号交战,“亨利”号船帆被打掉。“七省”号继续奋战,击退了每一次猛攻,成功阻止了英国舰队的前进。

看到总帅如此奋战,荷兰官兵士气大振,纷纷死战不退。英军在顽强的抵抗下难以寸进,没法突破荷兰中央分队的防线,只能看着荷兰的残兵败将顺水流撤离战场。下午4点左右,德·鲁伊特命令中央分队后撤,荷兰海军中将阿德里安·班克特奉命指挥20艘损伤较轻的战舰殿后,成功掩护了撤退。很多英国战舰的帆被荷兰舰队的链弹打掉,再加上风变成西南风,英国海军难以追上。

率领荷兰后卫分队的小特龙普好战。由于眼中只有英军后卫分队,他便率舰队往西,切开英军的后卫和中央分队,在上风处猛攻英国海军上将杰里迈亚·史密斯指挥的英国后卫分队,直到对方不敌并向西逃跑。小特龙普的后卫分队比荷军的前锋和中央都强,英国后卫分队是最弱的分队,所以这个结局并不令人意外。英军后卫败退时,小特龙普并没有回去支持岌岌可危的中央分队,反而对英军后卫穷追猛打。英舰“革命”号(Revolution)被纵火船焚毁,“伦敦”号(Royal London)被小特龙普的旗舰“荷兰迪亚”号打得失去战斗力,在友军的帮助下被拖离战场。英军后卫副指挥官中将艾德华·斯普拉格被打败后觉得受辱,自此无比恨小特龙普,直到在第三次英荷海战的塞克特之役阵亡。

26日凌晨,小特龙普结束追击,这是他作为分队指挥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所以他非常高兴。加上一艘荷兰船前一天夜晚过来告诉他德·鲁伊特似乎也取得了胜利,他非常开心。到了黎明,情况急转直下,小特龙普发现阵亡的吉尔克躺在一艘漂流的战舰,他感觉不妙,有可能除了自己以外全军已被歼灭。他相当紧张,匆忙想后撤。

这时候,遭到重创的英军后卫分队折回来,试图用最后的力量牵制荷兰人,英军主力显然正在西侧的海域等着。小特龙普陷入恐慌,灌下很多琴酒后情绪才好点。他尽可能躲避阻碍,成功逃回祖国的港口——法拉盛,并在那里找到了其他分队的残部。

小特龙普犹豫了六个小时,最后鼓起勇气去找德·鲁伊特。他很清楚自己不该擅自行动,特别是为了追击没有威胁的敌军残部而与主力分开。德·鲁伊特的情绪还处于低潮,他失去了理智,把惨败归咎于小特龙普的擅自离开,并要求小特龙普及其两名副官不要再次踏足“七省”号,然后把他们赶下了船。

虽然是已经在祖国的港口,但重要的军港都在北边,荷兰海军残部必须沿着海岸往北航行,仍暴露在英国舰队的视力范围内,情况非常危险。8月5日,德·鲁伊特相当绝望,他大约只剩下40艘船,在东风的吹拂下,这些船很难靠近浅水域,而且挤成一团。15艘状况较佳的船只先行逃走,约50艘船的英国前锋和中央分队排成半圆阵型,在西边炮击荷兰船只。

在作战会议中,德·鲁伊特悲愤地喊道:“用七八艘船来对抗敌人的船队!”并哭泣道:“我们发生什么了?我希望我已经死了!”他的密友兼副司令范·耐斯尝试逗他开心:“我也希望我已经死了,但你想死的时候永远不会实现!”他俩一离开会议室,桌椅就被一颗炮弹打烂。

很快,英军也发现强烈的东风对己方不对。战舰、火船或小船都很难靠近荷兰舰队。只有鲁珀特亲王珍爱的单桅帆船“范范”号(Fan-Fan)用船上的2门小炮骚扰“七省”号。

“七省”号接下来又抵挡了一艘纵火船的攻击。德·鲁伊特迟迟没有看到单独行动的小特龙普分队,几乎失去了理智。他跑到甲板上希望被炮弹打死,结果却一直没被打中。他大喊:“上帝啊,我运气真是差啊!数千发炮弹中,难道没有一发能打中我吗?”他的女婿陆战队上尉约翰·德·威特回应:“这是如何绝望的话啊!父亲,如果你想死,那我们就转头,驶进敌军力战而亡吧!”女婿无畏的话让他稍微清醒了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我这样做,那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我可以把自己和这些船安全带回家后再去死。”

这时吹起了西风,荷兰舰队的残部能比较容易靠近海岸的浅水域了,而英国舰队吃水较深不敢靠近。荷兰军舰排成单纵队通过佛兰芒浅滩,中将阿德里安·班克特负责殿后。他指挥的泽兰省舰队实力变强,因为之前漂开的船只现在纷纷回笼。6日,荷兰舰队回到家乡,小特龙普的分队也这天晚上抵达,海战结束。

圣詹姆士日海战的失败在共和国内掀起惊涛骇浪,损失最重的泽兰海军部和菲士兰海军部怨气最大。很多人谴责德·鲁伊特指挥无方,但德·鲁伊特和共和党则把失败归罪于小特龙普,因为他不听号令。小特龙普找来姊夫约翰·基维夫帮他辩护,没想到姊夫却私下和英国接洽,东窗事发后逃往英国。共和党对此大做文章,将小特龙普赶出海军,特龙普家族还被罚款。共和党之所以这样做,一是替德·鲁伊特脱罪,二是降低奥治兰党在海军的影响力。

此战,荷兰人损失了2艘船与2500人左右,英军只损失1艘船和约1200人。只看数字的话,荷兰人可算惨败。但英军也没有达成目标,荷兰损失的船只并不多,可以说只伤了皮肉,没伤到筋骨。另外,虽然双方都缺乏水手,但有大量商船队的荷兰在补充船员上远比英国有优势。再加上英国财政困难,很难恢复元气。虽然此战显示英国海军在船只吨位、舰炮数量和口径上有优势,但此优势也没到天差地远的地步。荷兰海军失败,与其说是因为实力不足,不如说是因为那难以预料的风。

福尔摩斯的篝火

圣詹姆士日海战战败,荷兰海军军官重新思考舰队战术的要素。德·鲁伊特指出,战舰有必要一直待在安排好的位置,否则队形延伸太远,战舰之间无法相互支持。在随后的数月里,大议长德·威特在战术制度化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他将德·鲁伊特编写的信号制作成通用信号手册,并将舰队分为3分队9小队,即1个分队下辖3个小队。他还绘制了舰队阵型的手册,里面包含组成舰队阵型的步骤和命令,并把这些手册发放到军舰指挥官的手上。就此,荷兰的战列线战术与英军看齐了。

与此同时,英国也没有闲着。英国海军部于8月7日召开会议,讨论如何削弱荷兰的战争实力。一般的做法是封锁荷兰港口,但因伦敦鼠疫死了10万人,财政赤字严重,政府已没有足够的经费让舰队长时间出海。出海需要向水手支付额外的津贴,船只补给品也需要花钱,而且封锁要很长时间才能奏效。英国人害怕荷兰没被封锁废掉,自己却被耗光了。

有人提议采取更具侵略性的做法:入侵荷兰港口或近海,给予荷兰致命打击。但这种目标难以实现,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惨败。荷兰的鹿特丹地处内陆,弗利辛恩和海勒富特斯勒斯则防御森严。北边的阿姆斯特丹是荷兰的心脏,攻击那里肯定会产生好的效果,但英军必须进入须德海,尚存的荷兰舰队会在那等着他们。所以,英国人打起了须德海外围弗利兰岛与和泰尔斯海灵岛的主意。

波罗的海贸易是荷兰对外贸易重要的一环,每天有无数商船前往波罗的海载回那里的特产。荷兰还是波罗的海谷物的集散地。弗利兰岛与和泰尔斯海灵岛是商船前往波罗的海的中转站,荷兰商船习惯在那里停泊。不过,附近的弗利水道也是有名的凶险之地,不熟悉路的船只可能会被搁浅。正因如此,那里才成了荷兰商船的庇护所。

虽然水道凶险,不过英国有带路党——劳伦斯·汉姆斯基尔克船长相助。此人在海战中擅自脱队,害怕被军法审判而逃往英国,他自愿带领英国海军进入他熟悉的海域。为了这场攻击行动,英国海军组成了一支特殊的舰队,由少将罗伯特·福尔摩斯指挥。根据命令,少将必须带给荷兰足够的伤害,把荷兰吓得自愿与英国谈和。

这支舰队有8艘巡航舰、5艘纵火船和7艘单桅小船。福尔摩斯此次没有带上战列舰的原因是,英国的战列舰无法开进浅水区。

因为英国没有特别从事这种任务的陆战队,所以登陆部队是临时组成的。这些人从3支舰队各抽300人出来,2/3是水手、1/3是水兵,分成9个连。每个连有30名长矛兵、70名火枪手、1名上尉。另外还有120名贵族志愿者。福尔摩斯少将收到的命令是:重点是抢夺放在岛上的物资,他带500人攻上弗利兰岛,另一名军官带剩余的400人攻击泰尔斯海灵岛,并只许攻击武装人员,严禁伤害老弱妇孺。这次任务中,荷兰船只是次要目标,英国舰队被要求带回所有可以带走的战利品补充国库,带不走的船只和货物焚毁或凿沉。英国海军的主力则停在特塞尔岛附近接应。

17日,龙号抓到一艘丹麦商船,船上的荷兰水手被认为比劳伦斯·汉姆斯基尔克船长更有能力。被俘的船员还泄露,阿姆斯特丹海军部设下的浮标还没有完全移除,这给福尔摩斯少将指引了道路。18日,单桅船“范范”号前往弗利水道进行侦察,发现50艘商船停在附近。19日早上8点,福尔摩斯进入弗利水道。

荷兰政府早已下令,没有进入母港的商船每天都会被罚款6荷兰盾,但很多不怕罚的商人还是把船停在弗利兰岛与和泰尔斯海灵岛,光是弗利水道就有约140艘商船。特别舰队的首要目标是弗利兰岛,福尔摩斯少将看到岛上只有一座小村庄,询问俘虏后确认岛上重要设施都没有后非常失望。此时,“花环”号与“龙”号搁浅,并因逆风难以脱身,只能丢弃部分火炮和物资降低重量。少将决定放弃登岛而后撤,接着把目标转向附近的商船团,并认为这是打击荷兰经济的大好机会。下午,他放出纵火船,不过由于怕再一次搁浅,并没有使用其他巡航舰,只派了最轻的“彭布罗克”号配合小船发起攻击。

迎战的2艘荷兰轻型巡航舰和3艘武装商船不久就被摧毁,没死的船员弃船。缺乏抵抗手段的商船团接着就在英军小船的攻击下逐一被点燃,114艘左右的商船被焚毁,只有11艘船撤离。不过,大部分水手都没死,他们用小艇或游泳的方式逃到了对岸的哈灵根军港。英军没有资金去养俘虏,所以没有去抓人。岛上的民兵原本打算痛击登陆的英国士兵,看到商船团被毁后信心尽失,一堆人带着家眷逃往特塞尔。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前来调查的2名议员,议员成功说服他们回到岛上防守,并允诺派兵支持。

位于南方20英里处的英国海军主力看到远方的火光和浓烟,误认为福尔摩斯成功烧毁了荷兰的货物仓库,于是派传令兵送信过去,在祝贺的同时命令特别舰队立刻撤退,以免遭到反击。另一方面,特别舰队发现,所谓的仓库应该是在另一座岛——泰尔斯海灵岛,岛上有不少居民且相当富裕,主要从事捕鲸和贸易工作,有400座石砌房,但缺乏城墙与军火。

20日早上5点,特别舰队登陆泰尔斯海灵岛,少数居民对抢滩的士兵开枪,但在好几个连队登上岸后落荒而逃,英军到达村镇时已经空无一人。烧掉仓库后,士兵开始劫掠和搞破坏,福尔摩斯为了使士兵不眷恋财物,烧掉了镇上大部分建筑。一些居民在英军撤退时突然现身发起攻击,杀死和打倒了几个士兵。这时,主力舰队的传令兵抵达,福尔摩斯放弃了再次登陆弗利兰岛的计划,特别舰队于是撤离。福尔摩斯不知道的是,荷兰援军已经抵达。如果他真继续破坏,很可能就走不了了。幸运的是,他觉得已经完成任务,便回国了。

这次行动被称为“福尔摩斯的篝火”,火光和升上天际的浓烟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这是一次威吓性质的突袭,英国死亡6人、负伤24人,却摧毁了荷兰的100多艘船和数十栋房舍,性价比远远高于历次海战。但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当时新教国的交战共识——不得过度掠夺或摧毁村镇。特别舰队用了很长时间在西泰尔斯海灵岛的小镇上掠夺财物,后来还把大半个镇烧毁,不但荷兰人民群情激愤,英国人民也多有抨击。福尔摩斯被政敌起诉,他违反命令,没有攻打弗利兰岛,战争英雄成了狗熊。三周后,英国爆发史上罕有的伦敦大火,首都大半被烧毁。荷兰人欣喜若狂,认为这是上帝对英国的惩罚,是对“福尔摩斯的篝火”行为的惩罚。有趣的是,大火消灭了鼠疫,现在普遍认为是大火杀光了老鼠与传播鼠疫的跳蚤,所以黑死病消失了。

偷袭梅德韦

1666年年末,英国国内要求谈和的声音越来越高,船厂工人发生哗变。1667年春,查理二世下令舰队不再出海,只保留2小队在海上巡逻,因为每次舰队出海都需要大笔开销,国家已付不起,英国把制海权拱让荷兰。

和谈开始了,但查理二世并没有多少诚意,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等法国的资金。当时,英国已与法国签订密约,两国停止实质战斗。英国将在法国对西班牙宣战时保持中立,甚至公开支持法国,法国则会在对西班牙开战之前协助英国攻击荷兰。荷兰大议长德·威特对英国在谈判中缺乏诚意感到不耐烦,他决定发动致命的反击,逼他们在和约上签字。荷兰海军要执行和“福尔摩斯的篝火”相似的秘密行动,只是规模更大、目标更重要、难度更高,这个行动就是之前未执行的“泰晤士河奇袭计划”。

5月,德·鲁伊特收到大议长密令,要求他率领鹿特丹海军部的分舰队前去特塞尔水域与其他海军部的分舰队会合。随后,德·鲁伊特发现菲士兰分舰队和西兰分舰队缺乏士兵,这两个海军部只好缺席。尽管手边能动用的只有3支分舰队,但德·鲁伊特仍率领62艘战舰、15艘小船和12艘火船顺风向西而去。他把舰队重新编为三部:第一部的指挥官是他自己,第二部是冯·耐斯上将;第三部有两个指挥官:威廉·约瑟夫·封·根特上将和陆战队的托马斯·德尔曼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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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德韦地图

6月6日,当监军——大议长的弟弟科涅利斯·德·威特在舰队会议上宣布,这次秘密行动的目标是梅德韦 时,将官们哗然。他们认为此计划异想天开,执行起来太困难。梅德韦防御森严不说,荷兰人也不熟悉梅德韦的水文,船只很可能搁浅。但德·鲁伊特只是淡淡地说:“命令就是命令。”最后,船长们同意冒险。

在2名英国叛逃水手的帮助下,德·鲁伊特摸清了泰晤士河流域附近的状况,以及涨退潮时间、暗礁、浅滩、防御设施等。然而,当时的英国海军认为荷兰人不太可能会攻打泰晤士河流域这样的国防重地,攻打的应该是规模中等且缺乏防御的某地。因此,他们把仅存的大部分人马集结在苏格兰的哈里奇军港。梅德韦只有3艘巡航舰和30艘大型单桅帆船防守。此外,英国陆军少得可怜,驻点还分散各处,难以阻止荷兰陆战队,荷军的行动又增加了胜算。

9日,载运陆战队的荷兰运输舰进入泰晤士河河口,有1000名士兵登上肯维岛和希尔内斯城。10日,荷兰舰队抵达河口的谢佩岛,并用3艘战列舰攻击岛上尚未完工的希尔内斯要塞。要塞只有16门火炮,河面上只有1艘巡航舰“团结”号(Unity)、一些小船和纵火船。在荷兰纵火船的攻击下,“团结”号与小船逃去查塔姆。在荷兰战舰第一轮炮击后,希尔内斯要塞的700名苏格兰士兵除7人留下坚守外,其余人全部溃逃,因为没有医官。陆战队很快攻陷要塞,夺走所有火炮并炸毁防御工事。其实在前一天,查塔姆就有人看到荷兰陆战队的运输舰出现在河口,船厂的负责人彼得·佩特还派人向海军部求救,但政府反应迟缓,直到10日下午,查理二世才命蒙克全权处理查塔姆的防务。

蒙克先赶到格雷夫森德和蒂尔伯里,发现此处的火炮少得根本不可能阻止荷兰陆战队,就命人去把伦敦的火炮运来加强防御。11日,蒙克视察查塔姆,发现造船厂的800名员工几乎全部逃跑,30艘单桅帆船只剩10艘可用,封锁水道的6英寸粗铁链也缺乏火炮保护。他只好又叫人把火炮搬来查塔姆,这样一来一回就浪费了2天。蒙克还派1个中队的骑兵和1个步兵连增援附近的阿普诺城堡。

彼得·佩特也没闲着,他与前一天战败而逃的司令爱德华·斯普拉格一起负责河道防务。他们拉起铁链,并在铁链附近部署轻型火炮,还自沉船只堵塞河川,部署小船组成封锁线。因为英国财政困难,大部分水手被遣散,剩下的水手只够操作封锁线的防守船只。防线后方那些贵重的战列舰没有足够的船员来操作,它们无法反击也无法逃走,跟活靶没啥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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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偷袭梅德韦》,最左边着火的建筑是阿普诺城堡,中间远方的烟来自希尔内斯要塞,右侧着火的建筑是查塔姆造船厂

11日,荷兰人开始清除障碍物,日落前已开辟出一条水道。12日,荷兰人向英国防线发起攻击。荷兰船只吃水浅,能轻轻滑过水面,英国的横江铁索根本拦不住,“团结”号很快被掳获。接着,荷兰的纵火船冲过铁链攻击英国战舰,虽然英军以岸上炮台努力反击,但还是有好几艘战舰被点燃烧毁了。旗舰“查理”号被拖走、“马提亚”号(Matthias)与“查理五世”号(Charles V)被烧毁,只有“蒙茅斯”号(Monmouth)逃脱。眼看如此惨况,蒙克下令剩下的16艘战舰全部自沉,以免落入敌人手中。加上之前用来堵塞河川的船只,英军已凿沉了30艘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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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胜利》

13日,荷兰人继续进攻查塔姆。在战舰火炮的支持下,荷兰人用纵火船逐一点燃英国战舰,已经自沉的也不放过。英国水手也没怎么抵抗,纷纷弃船逃走。荷兰士兵还搭着小船四处放火,有人甚至划进船坞寻找漏网之鱼,毕竟烧掉船只是有奖赏的。对英国人来说,不幸中的大幸是造船厂没有被摧毁,否则英国海军可能需要数十年才能恢复元气。当时,伦敦以西的地区全部陷入慌乱,有钱人带着值钱的东西逃离伦敦,到处有人谣传法国大军随荷兰海军登岸。溃逃的英国士兵甚至劫掠村镇,可见英国当时的局面多么混乱。

14日,科涅利斯害怕遭到英军反击,决定放弃继续渗透英军防线的行动,开始撤退。26日,荷兰海军原本打算再一次攻入泰晤士河,发现英军已增强防御后放弃。7月2日,荷兰陆战队攻打英国萨福克郡的“陆卫要塞”,但被击败,荷兰入侵行动结束。

荷兰人都认为这次袭击是“在一场正义的战争中取得的伟大胜利”,海军在10月回国后受到热烈欢迎。民众举办了很多场宴会,参战将领和官兵收到许多昂贵的礼物,还有人请画师夸耀武功。科涅利斯就请画师以偷袭梅德韦为背景,作了幅《海上胜利》。

双方的损失简直不成比例:荷兰只有50名陆战队员伤亡,用掉了8艘纵火船。英国海军损失了包括13艘战列舰在内的30艘战舰,“查理”号与“团结”号被俘,总损失高达20万镑。“查理”号那个刻有“汝权天授”格言与狮子加独角兽雕像的船尾气窗,至今仍放在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地下室。彼得·佩特成了替罪羔羊,被罚5000英镑后丢掉工作,但忽视他警告的海军高官却没事。

偷袭梅德韦是诺曼人登陆后,英国本土唯一一次被敌国入侵,后来的拿破仑或希特勒都无法办到。1941年12月14日,荷兰布雷艇“约翰·范·布拉克尔”号(Jan van Brakel,1940年5月荷兰沦陷后逃到英国,加入英国海军)在巡逻联合王国的东海岸时,意外撞到防卫梅德韦河口的封锁船(布网船)。现场指挥官向港口当局报告:“‘约翰·范·布拉克尔’号使防卫梅德韦的封锁线受损。”他一说完马上就得到惊恐的回应:“什么,又一次?”可见偷袭梅德韦给英国人刻下了多么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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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达和约正本

英国损失严重,财政危机又使士兵领不到薪水,士气低落,舰队无法出动,加上火灾和鼠疫,军民一致厌战。7月21日,英荷双方签订《布雷达和约》,和约内容如下:

1. 荷兰保有从英国占领的非洲殖民地苏里南(现今的苏里南共和国),割让包括新阿姆斯特丹(今纽约)在内的北美殖民地新尼德兰给英国,双方互换殖民地。

2. 英国修改《航海法》,让出部分商贸利益给荷兰。

3. 英国、荷兰、瑞典结成三国同盟,共同向法国施压,要求法王路易十四退还西班牙在1667—1668年遗产战争中获得的大批领土。

第二次英荷战争以英国败北结束。

结论

从第二次英荷海战的结果,我们可以看出:

一是海军专业化。荷兰吸取第一次英荷海战的教训,舰队不再掺杂受雇佣的民间商船,舰长们的水平比较一致,执行指挥官的命令较不容易出错。洛斯托夫特海战失败使荷兰人加快速度完成新海军的建设,就算损失比英国多,也继续与英国周旋,而且还学习对方战术的优点,放弃过去爱用的混战,采用战列线战术、强调火力发扬,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这样荷兰人就算输了,也不会出现斯赫维宁根海战那样的大败。荷兰人还官方颁布新训令来强调其权威性,荷兰舰长乖乖待在岗位上执行上级交付的命令,而不再像过去那样自行其是。这样强调纪律的结果就是,德·鲁伊特在四日海战时以单纵队进行了多次机动,这是荷兰海军过去做不到的。

二是打仗最重要的三要素:钱、钱、钱!有人认为,英国的战败多少有些非战之罪,如果没有伦敦大火和鼠疫,查理二世就有钱继续打下去,而不是把制海权拱手让人。不过这点是值得商榷的,战事越拖下去,查理二世的赤字就越大。英国国债在国际市场上并没有荷兰国债受欢迎,查理二世总是能从商人那里借到足够的钱继续维持战事吗?而且,借钱的代价往往是把收税的权力送给对方。考虑到查理二世在统治初期和中期采取包税制,国王未来的还债能力只会更弱,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不看好。

其三,第二次英荷海战奠定了战列线战术的地位,战列线战术成了海战显学。不只是英国和荷兰,其他欧洲国家在未来皆引进了战列线战术。战列线战术虽然火力强大,但指挥起来比较困难 ,而且这种强调纪律、为了降低风险放弃求胜机会的原则,与其说充满攻击性,不如说充满防御性。后世甚至讥讽“‘神圣’的纵队战术简直荒谬可笑”。但要知道,17世纪中叶的舰队有100艘乃至更多的军舰,由水平、性格迥异的舰长指挥着,根本无法与18世纪规模小、有良好秩序、良好训练及出色统帅的舰队相比。第一次英荷战争时有些舰长就不是海军军官,而是舰队司令雇来的商船船长,他们时常为了赏金去追一艘受创敌舰,导致编队队形被破坏。海军战术的制定者优先考虑的是维持整支舰队的纪律,看到受创的敌舰就去打劫是不妥的,所以有如此硬性的规定。宁可失去战机也要保持队伍完整。

17世纪的舰长与司令并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他们通过一次又一次血的教训逐渐明白:一条纪律良好且火力强大的战列线,能粉碎一次次富有攻击性的集群突击战术。集群突击战术是否有效?第一次英荷海战已告诉他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