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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手(伺人不备,突然袭击)

狙击手简介

狙击手:“狙击手”(sniper)一词来源于常见的鹬鸟(snipe)。鹬鸟难抓是出了名的,因为鹬鸟能将自己藏在草丛间,它的鸟巢都经过精心伪装,而且它飞来飞去,飘忽不定。鹬鸟靠这些本事活命,战场上的狙击手同样如此。出色的伪装隐蔽,加上一枪毙敌的精准枪法,狙击手成了战场上一种极其有效的武器,施加给敌人的巨大影响简直与自己的单兵身份不相称。他们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直捣敌人的心脏,给敌人制造恐怖和混乱。狙击手不但能用神出鬼没的子弹将大批敌人牢牢压制在原地,使他们动弹不得,而且还能消灭重要人物,给敌人的指挥链条和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狙击手·历史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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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手,一种孤胆英雄式的神枪手称谓,各种作战技能的大师。首先,狙击手必须枪法如神,使用远射程步枪击杀目标如探囊取物。其次,狙击手必须精于行动,能够潜伏在隐蔽的狙击点连续数小时乃至数日,一动不动。第三,狙击手必须是伪装术大师,对这门技艺的掌握远超普通士兵。第四,狙击手还必须具备将军的素质,能够对地形、火力带和最佳位置进行评估,对其充分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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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狙击手在参加海军陆战队发展与教育司令部组织的训练。两名狙击手皆身披吉利服,这种伪装服最早由苏格兰的守林人发明,能够让狙击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掩饰狙击手的轮廓,他们的武器是M40A3狙击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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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冬季,斯大林格勒前线,一名苏军第21军的狙击手在冬季作战服外面披了一件雪地伪装外套。他手里端着加装4倍放大率PE瞄准镜的M1891/30莫辛纳甘步枪,胸前还挂着双筒望远镜

由于这些原因,人们对狙击手的感情是尊敬、恐惧与厌恶交织。尽管在军队中狙击手存在的意义与其他战斗部队没有区别,但狙击手看上去仍像是杀手的同类。机枪手随机向成片目标扫射,炮兵看不到自己的炮弹造成的杀伤效果,潜艇艇长见惯了鱼雷爆炸引起的船体残骸,空军飞行员对地面上的破坏和伤亡没有切身感知;唯有狙击手用冷酷的双手扣动扳机,眼睁睁看着目标死去,这种冷酷的特质让狙击手与众不同。

狙击手的渊源

在西方世界中,狙击手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美国独立战争时期(1776—1783),英军指挥官约翰·约翰斯通爵士率军进攻斯克哈利河上的中心堡垒。此战,大陆军与英军皆全力以赴。尽管守卫城堡的蒂莫西·墨菲当时只是大陆军普通士兵,他却在敌我双方间都声名大振,甚至以自己的意志影响了战斗进程。他公然违抗军令,向英军派来劝降的代表开枪。墨菲开了两枪,枪枪都从英军谈判代表头顶上擦过,将他们吓了回去。墨菲还威胁要开枪打死堡垒内敢竖起降旗的家伙。墨菲的确是越俎代庖,但城堡的卫戍司令此时已经放弃了指挥权,是墨菲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最后守住了城堡。墨菲身上有许多狙击手的素质。虽然他没有射杀敌人,但他成功展示了自己的实力,让英国人败在了自己的枪下。他身上具备狙击手应有的独立观察判断能力、适应能力和自信,能左右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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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训练中,一名摩根来复枪营的成员正用一支宾夕法尼亚步枪开火。摩根来复枪营由丹尼尔·摩根将军建立,神枪手们身着带棕色穗子的鹿皮夹克和鹿皮裤——能为他们提供很好的伪装,而且行动方便

丹尼尔·摩根(1736—1802)更是美国独立战争中先驱式的人物。他组建了一支最早以威尔士移民为主的部队。这支部队以创建者的名字命名,堪称是美国独立战争中战绩最辉煌、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这便是著名的“摩根来复枪营”。摩根早在1775年波士顿围城战之前就组织起了自己的狙击手小队。可惜,他在1775年的加拿大魁北克围城战中被俘,直到1777年才重返战场,随后他便率来复枪营参加了萨拉托加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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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展现了摩根来复枪营在萨拉托加战役中英勇作战的情景。一名神枪手爬到树上(图中右上方)观察敌军动静,正准备开火射击(美国画家H.查尔斯·麦克贝伦作品)

肯塔基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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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北美殖民地

口径:15毫米(约0.60英寸)

总长度:165.1厘米(65英寸)

枪管长度:88.9厘米(35英寸)

重量:可变

肯塔基步枪是北美边疆拓荒者最具标志性的武器,也被称作“长管步枪”或“宾夕法尼亚步枪”,最早可能是由德国移民中的枪匠设计制造,其典型特征是那长达89—127厘米的枪管。枪管设计得如此长,是为了远距离射击时有更好的精度。毕竟,在边疆拓荒者们生活的广阔环境中,远距离射击的精度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膛线、修长的枪管以及相对较窄小的枪口,为肯塔基步枪手提供了远达275米的射程,这让他们有更多机会在猎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接近。与英军打列队前进、排枪射击的堂堂之阵,北美定居者不是对手。不过,他们用精度高、射程远的步枪在英军的射程之外开火,英军只能挨打,无法还击。打这样的仗,英军不是对手。肯塔基步枪可以在228米的距离上准确击中目标,而英军制式的长管“棕贝斯”前装燧发滑膛枪有效射程不过46—91米。

萨拉托加战役在1777年10月打响。战斗中,英军将领柏高英的部队需要弗雷泽准将所部的支援,而弗雷泽所部与摩根来复枪营正面遭遇。与弗雷泽部交战的神枪手中,有一位正是蒂莫西·墨菲。据说,大陆军的本尼迪克特·阿诺德将军看出弗雷泽所部将给大陆军带来巨大威胁,于是赶来找到摩根,命令他布下埋伏,寻机狙杀弗雷泽。摩根将这个开创狙击作战历史的重要角色交给了蒂莫西·墨菲去扮演。据说,墨菲爬上一棵树,用步枪仔细瞄准275米之外的目标。他扣动扳机,一名英国将军应声从马上坠落,身受致命伤。也有说法认为,墨菲击中的其实是英国军官弗朗西斯·克拉克爵士。这次狙杀对英军士气的打击堪称立竿见影。抵抗开始瓦解,英军最终选择了撤退。萨拉托加大捷成为美国独立战争公认的转折点。在1781年的考彭斯战役中,摩根充分展现了将军的勇气和智慧,他将麾下神枪手们的作战技能发挥到了极致。英军列队前进,在远距离上遭遇了神枪手们毁灭性的自由射击。等到英军终于进入与神枪手们不远的距离,神枪手们再重新装填弹药,以齐射火力来迎击。战役的结果,自然是大陆军大获全胜。

然而,好枪法可不仅仅是北美拓荒者的专利。帕特里克·弗格森少校(1744—1780)生于苏格兰,曾在英军第70步兵团服役,是较早研究轻步兵战术的专家。他造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后装步枪,在战场上的隐蔽位置使用这种步枪,射击和装弹更加方便。尽管这种步枪产量有限,且存在几处缺陷,但事实依然证明这种步枪的设计具有全新的开创性,所以后来生产厂商对其进行了完善。

如同他的对手摩根一样,弗格森从英军各轻步兵部队中抽调人员组建了一支特别部队,名叫“弗格森步枪队”。由于人员伤亡惨重,这支步枪队最后被迫解散。伤亡率太高的原因非常简单——这支特别部队的作战行动太频繁,出任务的频率太高。

据说,乔治·华盛顿将军有次进入了弗格森的步枪射程,弗格森却没有扣动扳机。原因是华盛顿当时背对弗格森,射杀这样的人有违弗格森心中绅士的战争准则。如果当时弗格森扣动了扳机,他不但将改变美国独立战争的结局,更将改写整部世界历史。

虽然英国在北美独立战争中被打得落荒而逃并最终惨败,但英国人没有吸取多少教训。英国军队依然小而精,所以在与法兰西共和国的战争中,英国人需要好的战术,以此来对抗完全靠队列方阵作战的法军。英军总算列装了由伊齐基尔·贝克设计的新式步枪。这种新式步枪的射击精度和射程都不如肯塔基步枪,但至少比老旧的制式长管“棕贝斯”前装燧发滑膛枪强太多。

有了新式步枪,再加上帕特里克·弗格森、库特·曼宁厄姆上校等人的创新精神,一支新的狙击手部队便建立起来了。这支部队最初名为“第95来复枪团”,为了与普通英军步兵相区分,该团官兵身着伪装效果更强的深绿色制服。全团官兵个个枪法高超,有些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神枪手,他们从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大陆军来复枪手身上偷师——在正式与法军交战之前,趁法军列队前进时,专门射杀队列中的军官和士官,给法军制造混乱,打击法军的士气。

第95来复枪团很快成为英军的精锐部队,对那些渴望冒险和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毕竟,打冷枪的散兵可以不用受方阵队列的限制,有更大的自由,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战斗。“最早投入战斗,最后撤离战场,向你致敬,英勇的第95来复枪团!”这样的口号吸引了许多人加入这支部队,比如约翰·金凯德。金凯德出身苏格兰农民家庭,后来他的英勇事迹给了伯纳德·康维尔以灵感,康维尔由此写出了著名的短篇小说《夏普的来复枪》。1808年,英军踏上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土地,正是第95来复枪团打响了英军在半岛战争中的第一枪。该团一路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战斗,包括滑铁卢之战。这个步兵团的重要性因此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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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战争中,一名装备“棕贝斯”前装燧发滑膛枪的英军士兵正守卫着前哨阵地。这种步枪的有效射程仅为91米,第95来复枪团士兵们则配发射精极度更好的贝克燧发线膛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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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普通英军士兵的红色军服,第95来复枪团士兵身着深绿色搭配黑色的军装。这名士兵肩扛贝克燧发线膛枪,枪口可以安装长铜柄的刺刀

与第95来复枪团一起同属英军轻步兵师建制的还有一支葡萄牙部队,名叫“卡卡多里斯”,意即“猎人”。在罗伯特·“黑鲍勃”·克劳福德的指挥下,他们构建起了前沿防线体系,时刻监视敌军的动静,必要时也展开袭扰战。充分利用熟悉的地形,隐蔽起来观察敌军,这已经非常符合狙击手的角色了。

一名第95来复枪团的士兵因其出色的枪法一度闻名遐迩。这名士兵叫托马斯·普伦基特,他曾随部队远征南美,参加了进攻布宜诺斯艾利斯失利的战役。普伦基特向打白旗来劝降的西班牙军官和士兵开枪,将他们赶了回去。这种做法,与他的爱尔兰裔同行蒂莫西·墨菲如出一辙。

弗格森少校的燧发后装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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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英国

口径:17.27毫米(0.68英寸)

总长度:120厘米(47.25英寸)

枪管长度:80厘米(31.5英寸)

重量:连刺刀重5千克(11磅)

帕特里克·弗格森以法国人于1720年设计的德·拉·肖梅特线膛枪为蓝本,改良出了自己的线膛步枪。弗格森为步枪加装了扳机护圈,调低了后膛螺锁的位置。装弹时要先从后膛放入弹丸,再倒入发射药。射击时,高速旋转的弹丸会带走多余的发射药,所以火药残渣不会堆积在膛线里。这种步枪的开火速度与普通的前装步枪相比,有了大大提高,一个受过训练的士兵1分钟内可以射击10次。当然,弗格森步枪也有一些缺陷,比如枪身不够结实,闭锁部分容易开裂。

后来,普伦基特随第95来复枪团参加了著名的拉科鲁尼亚大撤退。拉科鲁尼亚位于西班牙北部,当时,第95来复枪团由约翰·摩尔爵士指挥。1809年1月3日,第95来复枪团受命掩护已经出现崩溃迹象的英军撤退。法军穷追不舍,一路追击到加利西亚山区的阿斯图里亚斯大桥附近,法军指挥官奥古斯特·玛利·弗朗索瓦·科尔伯特下令骑兵投入进攻,准备一举将英军击溃。不同的资料都一致记载,当时普伦基特跑过大桥,占据了一处有利的狙击位置。他第一枪就成功干掉了科尔伯特,第二枪又击毙了一名试图援救科尔伯特的法国军官。指挥官阵亡,法军骑兵顿时陷入恐慌,斗志全无,只得收兵。狙击手托马斯·普伦基特仅凭一人之力,就从险境中解救了战友们。

1805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对英国人来说有两个值得铭记之处。其一,英国人取得了空前的海上大捷;其二,英国人痛失他们的英雄,海军上将霍雷肖·纳尔逊。

纳尔逊率英军舰队向维尔纳夫海军上将指挥的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发动猛攻之后,他的旗舰“胜利”号与法军的“敬畏”号军舰紧紧纠缠在了一起。“敬畏”号的法国舰长吕卡能力出众,他手下的士兵同样训练有素。双方爆发接舷战,大批法军狙击手爬上桅杆顶端,寻机射杀甲板上的目标。一名法军狙击手发现了纳尔逊,一枪将他射倒。纳尔逊被抬到甲板下面的舱室里抢救,伤重不治。据《纳尔逊传》的作者罗伯特·索西记载,子弹从离甲板14米高的桅杆上射出,击中了纳尔逊。“胜利”号的船员们满腔怒火,全力向法国人还击。据信,海军上尉约翰·波拉德、少尉候补生弗朗西斯·爱德华·科林伍德等人击毙了许多法国狙击手,那个开枪射中纳尔逊上将的家伙也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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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5年10月21日下午1点15分,海军上将霍雷肖·纳尔逊在“胜利”号战列舰的后甲板上被法军狙击手的子弹击中。致命的子弹应该是从吕卡上校指挥的法军“敬畏”号中桅或后桅上射出的

到美国内战正酣时,后装步枪不再是狙击手的专属,而是普通士兵的标准装备。狙击战术也得到了发展,从更远的距离猎杀目标已经成为可能。效法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丹尼尔·摩根和他的来复枪营,海勒姆·伯丹(1824—1893)为北方军招募了2个来复枪团。这两个团在着装上模仿英军第95来复枪团,一律配发带黑色袖口的绿色军服。海勒姆·伯丹如此描述道:

绿色夹克配黑色金属扣子,裤子也采用同样的颜色和材质。裤子里面有一层山羊皮紧身裤,从外面基本看不到。脚上穿的是浅口鞋,再打上皮绑腿。头戴灰色毡帽,身披灰色外套,外面再搭一条带印度橡胶衬里的活动披肩。后勤人员的制服是绿色法兰绒夹克和裤子,里面还套着俄罗斯亚麻衬裤跟合体的内衣。选择这样的制服,是因为我深知,如果我的来复枪团跟联邦军其他部队穿得一样,来复枪手们一定不会答应。他们是狙击手,所以不能穿得显眼。绿色可以让他们与夏天的草木融为一体,灰色外套则与秋冬季的环境相协调,而山羊皮绑腿则能够保护他们的腿免受蛇虫和荆棘的伤害。

伯丹的部队早期配发的是柯尔特转轮步枪,后来又装备了1000支夏普斯后装步枪。这些新武器的射速颇高,受过训练的士兵平均每分钟开10枪不成问题。此外,北方军的狙击手们有时也会使用运动步枪或猎枪作战,像前膛装弹的迪米克运动步枪、带弹匣的斯宾塞步枪等都曾作为夏普斯步枪的替换而在战场上亮相。要加入伯丹的来复枪团,考试相当苛刻。比如,应征者必须在183米之外连续10枪射中直径25.4厘米的靶子,否则就遭淘汰。正因为入选如此苛刻,伯丹来复枪团的这些精锐狙击手在美国内战的许多战役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1863年7月的葛底斯堡战役中,他们即在岩石突兀的“魔鬼穴”一带抢占突出位置,成功牵制了南方军的进攻。

伯丹的来复枪团纵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南方军那边亦有不少来自民间的神枪手,一度也战果可观。北方军狙击手往往是受过教育的人,他们的南方军同行则大都是荒野和林间的猎人,虽不能识文断字,但追猎觅踪、伪装隐蔽的本领和枪法高超。南方军中顶尖的狙击手往往都是英国移民后裔。由于北方对南方实行海上封锁,南方军的步枪来源成了大问题。一方面,外国产的步枪运不进美国南方;另一方面,由于造枪工艺考究,外国步枪大都非常昂贵。当时,南方军最常用的是英制恩菲尔德1853步枪以及广受赞誉的惠特沃思长射程步枪。

惠特沃斯步枪有着独特的六边形膛线,以配合这种步枪外形奇特的专用六边形弹药。如此,该步枪在有效射程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射击精度。惠特沃斯步枪只配发给南方军中顶尖的狙击手使用,这种搭配几乎意味着不可战胜。

跟英国同行一模一样,南方军的狙击手也常常是最早投入战斗,最后撤离战场。不幸的是,由于经常在暴露的位置上作战,南方军狙击手的伤亡率也极高,并不是每名狙击手都能活着撤离战场。即使南方军狙击手隐蔽得很好,等他们开火之后,有时也会遭遇敌人排山倒海般的火力回击。比如,在葛底斯堡战役的“魔鬼穴”之战中,北方军就用整整一轮炮击消灭了一名南方军狙击手。要不是南方军狙击手的编制的确不如他们的北方同行,他们肯定可以用一个战果来回击对他们的一切批评贬低。北方军的约翰·塞奇威克将军算是轻视南方军狙击手的典型。1864年5月9日的斯波特瑟尔韦尼亚战役一打响,塞奇威克即率部向南方军的散兵线楔入。进入910米的距离后,塞奇威克的部队已经暴露在南方军一轮轮的火力之下。为了鼓舞士气,塞奇威克大喊道:“这样远的距离,他们连头大象都打不中!”话音刚落,他就从马上栽下了,左眼下方多了一个弹洞。事实证明,这样远的距离,用惠特沃斯步枪是可以打中的。“这样远的距离,他们连头大象都打不中!”成了塞奇威克将军最后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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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约900米的距离,约翰·塞奇威克少将被南方军神枪手用惠特沃斯步枪射出的子弹击中,当场死亡

在南北战争某些战役中,尽管狙击手的出色发挥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比如射杀塞奇威克将军,但总的来说,狙击手(包括北方军的来复枪团)扮演的是方阵队列作战中散兵的角色,一切行动基本上还是以《哈迪轻步兵战术》手册为理论依据。散兵线战术要求人人间隔四五步的距离,部队如云层一般散开,一线推进。由于散兵线需要拉开间隔,散兵相互之间无法口头传递命令,所以他们要听军号号音的指挥。跟方阵队列中的普通步兵不同,散兵们一旦听到“停止前进”的命令,立刻会自动寻找离自己最近的隐蔽物,树木、石头或其他东西,或者卧倒在地隐蔽。从这个方面看,散兵差不多与现代士兵没有区别。

除了北美大陆,印度次大陆同样是狙击手的舞台。1857年的印度民族大起义,有时也被称作印度土兵叛乱。当时奥德邦首府勒克瑙被叛乱的印度土兵围困,英国人死守内城,城内的平民危在旦夕。起义的土兵是被恩菲尔德步枪的涂油子弹包装盒给激怒的——据说子弹包装盒上涂了牛油和猪油,犯了印度的大忌。

大约8000名叛乱的印度土兵和数百名当地的起义者将白人居住的勒克瑙内城围得水泄不通,从1857年7月一直围困到9月。除了不分青红皂白向城里一切目标开枪,叛乱的印度土兵还找了些枪法好的神枪手为他们效力,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敲钉者鲍勃”。得到这个名号,是因为他能将钉子当子弹打出去。“敲钉者鲍勃”身上具备顶尖狙击手的许多优秀特质。他能选择无懈可击的狙击位置,伏身其中静静等待数小时。一旦发现有穿红色军服的人出现在视野,或者这样的目标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他的子弹就会像钉子一样,准确楔进目标的身体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守城的英国人都活在“敲钉者鲍勃”的阴影下。跟他做针锋相对的狙击对射被证明是不可能的。最后,英国人干脆挖了一条地道,一直挖到“敲钉者鲍勃”藏身的那栋房屋下面,埋了一颗地雷,将他连人带房屋一齐炸上了天。

在英国作家鲁德亚德·吉卜林以英属印度为背景的小说《基姆》中,基姆如是说:“现在,我要去遥远的北方,去北方投身那场大博弈。”基姆还只是个孩子,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场“博弈”究竟是什么。事实上,这场“博弈”指的是英国和俄国展开的一系列政治军事角逐。俄国南下吞并中亚,英国将此视为对“大英帝国皇冠上的明珠”印度的直接威胁,“博弈”由此开局。这场“大博弈”持续一个世纪之久,崎岖险峻又敌视外人的阿富汗山区是棋盘的重要部分。在那里,英国人和俄国人都遇到了可怕的对手——阿富汗的山民部落。

英国人曾断言,为了在印度和俄国之间设置一道缓冲地带,应该占领阿富汗。于是,1838年12月,英军从印度北上进入阿富汗,攻下首都喀布尔,扶植了亲英的统治者。没过多久,阿富汗的反英情绪开始暴涨。阿富汗人憎恨英国有很多原因,比如英国人不尊重阿富汗文化,英军士兵侵犯阿富汗妇女等。1841年,喀布尔爆发反英暴动。阿富汗人杀死了英国驻阿富汗高级官员亚历山大·伯恩斯爵士。另一名英国官员被杀后,尸体还被拖出去游街。形势所迫,英国人只得从阿富汗撤退。这远不是噩梦的结束,噩梦才刚刚开始。英国占领军刚开始集结,阿富汗人马上攻击英军的警戒部队。有一次,一名英军旅长下令全旅集合,以防阿富汗骑兵偷袭。结果发现,他派出去充任警戒的所有部下已经全部死在了周围,无一生还。其实,阿富汗人根本不会冒险发动骑兵冲锋。他们惯于使用“杰撒伊”(一种长管滑膛火枪),从很远的距离猎杀英军士兵。“杰撒伊”的射程比英军制式的“棕贝斯”步枪更长,精确度也更高。这样的形势下,英国人唯一的希望是他们的9磅炮。阿富汗人当然晓得9磅炮的厉害,所以每逢战斗,阿富汗人的“杰撒伊”射手先要仔细锁定英军炮兵,将这些炮兵一一射杀。很快,英国人便无计可施。除了赶紧逃命,别无他法。

“杰撒伊”基本上是阿富汗山民们利用手头的技术,土法上马造出来的特色武器。枪机和扳机组件全是自废弃和缴获的“棕贝斯”步枪上拆下来的,阿富汗人又在枪上加装附件来提高步枪的射程和精度。“杰撒伊”的枪管细长,使用能够保证气密性的填装弹药。其实,“杰撒伊”的枪管里往往刻有膛线,枪托上也常刻有特色鲜明的纹饰,不同的纹饰对应不同的弹药。射击时,一般需要展开枪管下的铁叉。铁叉插入地下,以此来支撑长长的枪管。“杰撒伊”的枪托和其他部分往往都装饰得非常华丽。这种步枪的有效射程可达457米,而英军“棕贝斯”步枪的最大射程才137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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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阿富汗人用长管滑膛火枪“杰撒伊”瞄准,引来同伴们的注视

1842年1月6日,在得到阿富汗人的假意应允后,英军开始从喀布尔撤退。英军一出城,阿富汗人立刻抄起他们的“杰撒伊”,在马背上、在峻峭的山脊上猎杀英国人。时值严冬,撤退的英军和英属印度部队中大量妇女、儿童、杂役等非战斗人员死于饥寒和冻伤。每天晚上扎营休息后,有些人躺下就再也站不起来。第二天早上拔营继续撤退时,地上都会留下大片死尸。而阿富汗人还是不依不饶尾随英军,用他们的“杰撒伊”对英军“点名”。阿富汗人在英军的必经之路克胡尔德-喀包尔峡谷两侧设伏,怪石嶙峋的陡坡间遍布“杰撒伊”。最终,英军抛尸3000多具才得以通过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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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9年,通向喀布尔的要冲西里·勃拉姆(Siri Bolan)山谷入口处的情景。在画家詹姆斯·阿特金森(James Atkinson)的这幅作品中,英军冒着两侧岩石间倾泻而下的弹雨,强行通过山谷,场景极其惨烈。手持“杰撒伊”的阿富汗山民居高临下,肆意射杀英国人

英国军医威廉·布莱登是这场残酷之旅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也差一点就做了“杰撒伊”的枪下鬼。子弹打坏了他的佩剑,击伤了他的坐骑,他本人倒安然无恙。在甘多马克,第44步兵团上马做了最后的抵抗,结果全部战死。按照《大博弈:亚洲高原地区的秘密使命》一书作者皮特·霍普柯克所言,时任英国驻印度总督哀叹道:“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信仰异教的暴民,用土造的武器,竟然打败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英国人在阿富汗丢尽了脸面,于是英国又任命了一位性情坚忍的将军担任指挥官,率援军开赴阿富汗,试图挽回颜面。乔治·波洛克将军深知阿富汗“杰撒伊”射手们惯用的战术,他可不会将自己的部队送上门给阿富汗山民当靶子。当他的远征军通过开伯尔山口时,他下令侧翼部队抢占山谷两侧的制高点。等隐蔽在山坡上的阿富汗人向通过山谷的英军发起攻击时,意外发现英军居然钻到了比自己更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向自己开火!此时的英军暂时吸取了教训——学会了用自己的狙击手去克制敌人的狙击手。

与俄国人的博弈时刻未曾放松,英国人为此重返阿富汗,所以有了1879—1880年的第二次阿富汗战争。在开阔地域进行的野战,英国人基本都占上风。不过,英军在1880年的迈万德战役被阿富汗人打得惨败。柯南·道尔爵士笔下的小说人物——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医生就是在迈万德战役中挨了“杰撒伊”的子弹负伤回国的。

布尔战争像是英阿战争的翻版。这场战争中敌对的双方,是英国人与世居南非以务农为生的荷兰后裔布尔人。在南非又一次上演了阿富汗的戏码——受传统战术训练的正规军大部队,与人数少、枪法好、精于运动作战和隐蔽设伏的轻装民兵周旋。

1881年的马尤巴山战役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双方在作战方式上的差距。英军士兵被训练成部队中的一分子,只知道服从命令与所属部队同进同退,缺乏独立行动的能力。而另一边,布尔人就像是美国独立战争年代里的北美拓荒者,个个都是独立行动的好手,习惯跋山涉水,骑术精良,枪法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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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9年10月至1900年5月围攻马弗京的战斗中,布尔人神枪手们的战地留影。有了伪装性好、威力强大、射击精度高的毛瑟步枪,布尔人成为英军可怕的对手

马尤巴山战役打响前,英军认定布尔人会倾全力发动进攻。其实,布尔人是将火力掩护发挥到了极致,在远距离以外向英军射击。眼见身边的战友和军官一个接一个倒下,英军开始崩溃。面对布尔人的战术,英军根本无计可施。军官可以命令士兵们还击,但他们连敌人都看不到,怎么还击?因为布尔人成功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英军很难发觉。英军指挥官乔治·科利爵士在组织部队撤退时被布尔人的神枪手击中,当场死亡,这成为压垮英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次射杀堪称经典的狙击战果——选择重要目标予以消灭,在最大程度上给敌军制造混乱。溃逃的英军翻过一道道山脊,在每一道山脊上都会遭遇布尔人的子弹。布尔人成功证明,他们的狙击战术与他们的枪法和机动能力一样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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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表明,要成为出色的布尔人神枪手,有三个必备要素:威力强大的毛瑟步枪、数量充足的弹夹、天生猎手具备的锐利眼神。这些神枪手也是伪装术和野外战术方面的专家

到了第二次布尔战争时期,无论是1899年的马赫斯方丹战役还是1900年的斯皮恩山战役,英军都屡屡遭遇布尔人神枪手的精准枪法。布尔人神枪手们藏在遍布怪石的小山丘间,或者隐身于精心挖掘的战壕内,英国人完全看不到他们。百发百中的子弹在英军中散布了巨大的恐慌。更令人气愤的是,由于发射药技术的进步,布尔人的毛瑟步枪已经普遍使用无烟火药,这意味着英军无法从射击时枪口的喷焰来判断布尔人神枪手的方位。不过,在保卫马弗京的战斗中,英国人实现了翻盘。此战,布尔人兵力占优势,英军由侦察兵部队的创始人贝登堡勋爵指挥。在贝登堡勋爵巧妙地指挥下,英军这支不被看好的鱼腩部队最后居然取得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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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一名英军狙击手在堑壕里使用一种古怪的狙击瞄准镜。这种瞄准镜可以让狙击手趴在战壕里,不露头就能瞄准射击。不过,这种瞄准镜的射击精度并不好

虽然布尔人最终战败了,但布尔战争给后世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教训。对以大打小、以强打弱的战争以及反游击战,布尔战争都有很强的借鉴意义。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等十几年后下一场大规模战争于1914年在欧洲爆发时,布尔人的战术似乎完全被遗忘了,作战双方的数百万大军完全陷入了静态的对垒中去。

堑壕中的狙击手

在H.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所著《法国战场上的狙击作战》一书的前言中,曾获封勋爵的霍恩将军如此写道:“我们适应得太慢了。事实上,我们从内心深处厌恶任何有违战争准则的行径。”霍恩将军所说的“有违战争准则的行径”,包括在战场上使用毒气和狙击手。德国人占了先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他们就在战场上展开了狙击作战。伴随着无人地带的累累弹坑,堑壕的步兵们最恐惧的东西不过两种: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机枪子弹,还有不经意间从战壕里向外露头或穿越交通壕时,那随时会盯住自己的狙击步枪瞄准镜。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德军狙击手就已经装备精良,受过良好的训练。他们大多是看守猎场的护林人、猎人或其他善于远距离射击的人。除了天赋和训练,他们还需要精良的装备,既有优秀的G98步枪,也有性能优异的瞄准器材。德国有规模庞大的高品质光学工业,包括蔡司、格茨、亨索尔特、福伦达等知名公司,德军可以从中任意挑选狙击瞄准器材的生产厂商。时至今日,亨索尔特公司与蔡司公司依然在生产军用光学器材。G98步枪的射程远达800米,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己方战壕到敌方战壕的距离仅有182米,这为步枪提供了足够的瞄准空间。G98步枪最初的设计并没有瞄准镜,所以后来专门设计了一种狙击型号的G98。这种型号调整了枪栓的位置,加装了瞄准镜,使之变成狙击手专用的G98步枪。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总共有超过1.8万支加装了瞄准镜的G98步枪被配发给德军狙击手,这为德军的狙击作战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著名作家恩斯特·荣格尔(1895—1998)曾在德军第73汉诺威燧发枪团服役,日后他将自己在战争中的经历写成了《钢铁的暴风雨》和《第125号灌木林》两本书。恩斯特·荣格尔作战勇敢,先后荣获一级铁十字勋章、霍亨索伦骑士十字勋章和蓝马克斯勋章。在《第125号灌木林》一书中,荣格尔叙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他受命在一位代号“H”的观察员配合下,离开战壕潜入无人地带,伺机射杀英军士兵,经过耐心等待,猎物终于进入了荣格尔的视界。

蓦然间有声音传来——这声音打破了正午的寂静,是钢盔和刺刀刮碰在战壕内壁上发出的叮当声响。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腿,低沉的呼吸声在我背后响起。是“H”,他跟我一起潜伏在这里好久了,一直绷紧神经保持着警惕。

我往后伸了伸脚,提醒“H”要小心。就在这时,一个黄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堑壕无遮挡的地方。那是一个大个子,身穿土黄色制服,前额上压着一顶扁平的钢盔。他双手紧握步枪,步枪的肩带还没有摘下。这个人肯定是刚刚从后方换班回来。几秒钟之后这个人会再度出现在这个位置,于是,我用步枪瞄准了那里。

我的眼前,瞄准镜的那一边传来一阵低声嘈杂,马上又被高高的谈笑和金属的叮当碰撞给盖了过去。一缕烟雾徐徐升起,原来是换班的士兵在往回走的路上点起了烟卷。紧接着,他出现在我的眼前。先是钢盔,然后是整个身躯。好运气已经离他而去,他完全暴露在我的瞄准镜中。他转过身,从嘴里拿出烟卷——可能是要跟同伴说句话,说说来的路上发生的事。这是他最后一次开口了,此刻我的准星已经牢牢钉在他的肩、手和烟蒂之间,他军服上衣左侧的口袋正对着我的枪口。我的子弹生生截断了他嘴里的话头。我亲眼看到他倒了下去,就像此前我早已见过许多人中弹倒下一样。我知道,他不会再站起来。他先是向后撞在战壕内壁上,然后借着地心引力滑倒在地。生命离他远去了。

G98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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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德国

口径:7.92毫米

总长度:125厘米

枪管长度:74厘米

重量:4.09千克

这款步枪最初于1898年投产,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军步兵的制式武器。这是一种旋转后拉枪机的手动步枪,弹仓可以容纳5发子弹,枪管长74厘米,比英国李·恩菲尔德步枪64厘米的枪管略长。这款步枪不适合近距离作战,射速也慢,却相当适合狙击手使用。

G98步枪与英国李·恩菲尔德步枪同样采用旋转后拉枪机,但G98的射速比李·恩菲尔德要慢。尽管如此,事实证明,由毛瑟设计的枪机依然效果极佳,值得信赖。1915年,1.5万支经过挑选的G98步枪被改装成狙击步枪。为了能加装光学瞄准镜,G98步枪的枪机设计进行了修改,调整了拉机柄的位置,使其不会阻碍瞄准镜的安装。除了这些改装,光学瞄准镜安装的位置还相对略高,如此可以保证拉动枪栓无阻碍,而且持枪安全。G98狙击步枪的改装非常成功,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产量多达1.8万支。

由于缺乏准备,英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表现颇为愚蠢。英军甚至认为,他们被步枪狙击的人不过是出于偶然。换言之,英军士兵穿越交通壕时,德军士兵只是碰巧发现了他们。英军丝毫不知道,德军狙击手时刻监视着每一条战壕。训练有素的德军狙击手不是靠裸眼盯在普通准星后面来把握猎杀机会,而是配备了先进的瞄准器材。后来,英国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在向德军堑壕发动的攻击中,英军发现,德军狙击手有时会藏在特制的钢板后面。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搞到了一些这样的钢板,将这些钢板带回了英国。他可不是想用这些钢板去练习打靶,而是要测试钢板能抵御何等程度的步枪子弹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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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法国北部,一名使用李·恩菲尔德步枪的英军士兵在城市废墟中监视着目标

结果显示,德军的这些防弹钢板完全能够抵御英军的制式0.303英寸(7.7毫米)口径李·恩菲尔德步枪子弹。所以,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打算使用其他武器,包括猎杀大象的专用步枪,来打穿这些钢板。英军终于醒过神来了,允许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采购他所需要的一切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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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波利战役中的英军士兵。这支位于前沿滩头的英军部队中有一位手持加装光学瞄准镜的李·恩菲尔德狙击步枪的英军狙击手。在近乎静态的堑壕战中,这位狙击手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

英军要装备光学瞄准镜是件难事,因为英国的光学工业远不如德国发达。英国人决定采取实用主义的手段——他们试着从对手德国那里获取瞄准镜。通过瑞士做中间人,英国搞到了一批蔡司、格茨和亨索尔特瞄准镜。到战争结束时,英军狙击手的最佳配置是李·恩菲尔德1914型Mk1狙击步枪加装1918型光学瞄准镜。

英国人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如何训练狙击手,让受训者学会使用光学狙击镜瞄准、调整瞄准镜。光学瞄准镜调整不精确,在战场上就等于毫无用处。在泥泞潮湿的环境下,士兵们有时无法转动瞄准镜的镜片来调焦,常常会在校准不精确的情况下瞄准,有时甚至连瞄准镜刻度盘的调整也不准确。而德军则专门设立了技术士官职位,负责为狙击手调整瞄准镜,解决枪械校准的问题,还专门编写了有关这种技术指南手册配发给士兵。

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的干劲越来越大,他说服英军高层开办了一所狙击学校,这便是位于法国加莱附近琳厄姆的英国陆军第1军狙击观测侦察学校。一批被挑选出来的军官到这所学校受训,学习技能,然后再被派回第1军不同的营团级单位。狙击手也被选送到这所学校学习,以提高作战水平。他们学习的技能包括指南针定向、地图作业、战术动作、伪装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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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就有一套完备的狙击手体系。图中一名德军狙击手正耐心等待机会,他紧盯着G98步枪上的光学瞄准镜,他的同伴则用双筒望远镜观察敌人动静

世界上首次采用折射透镜的光学瞄准镜,是奥古斯特·菲德尔于1880年发明的。19世纪末,光学瞄准镜逐渐被用于军事,不过数量很少。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军推行狙击作战,光学瞄准镜才开始大量投入使用。但是,一开始德军只有很少一部分专业的军用瞄准镜,大部分狙击手使用的还是从运动步枪和猎枪上拆下来的二手瞄准镜。

光学瞄准镜有利有弊。好处是能够放大目标,让视野更加清晰,使狙击变得更加容易。坏处同样明显,因为安装在步枪上方,所以镜片会有反光,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况且,在泥泞潮湿的环境下,瞄准镜容易被泥水弄脏,难以校准。

战前,英国人只生产带微调标尺的觇孔式机械瞄准具,BSA公司、帕克·黑尔公司、韦斯特利·理查兹公司和阿历克斯·马丁公司的典型产品皆是如此。后来,英国的政府竞标属意于采购光学瞄准镜,以此来搭配李·恩菲尔德Mk3步枪。伦敦的潜望镜棱镜公司和阿尔迪斯兄弟公司中标,为英军提供了符合要求的光学瞄准镜。另外,沃茨公司、里格比公司、埃文斯公司和温彻斯特公司也是英国重要的光学瞄准镜生产厂家。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英军已经普遍接受了一种观念:士兵军服的颜色应该与周围环境的色彩相一致,这是从美国南北战争中的神枪手和布尔战争中的英军来复枪旅继承下来的。不过,英军还是走了一些弯路,他们一开始并不重视狙击手战术。直到正规的狙击学校开办后,英军才意识到,狙击手的战场隐蔽和伪装非常重要,需要认真研究和学习。

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在《法国战场上的狙击作战》一书中写道:“保护色和伪装背景的效果展示一直都令全班学员大感兴趣。常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人身披伪装,俯身隐蔽,全班学员就在他二十码之外,却完全发现不了他……在开阔的战场环境中,狙击观察员和侦察兵为了不将自己置于敌人的火力之下,必须要通过伪装隐蔽来保护自己。”

如同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和其他人证明的那样,要让狙击手在开阔环境下做到有效伪装,仅靠普通的卡其布军服远远不够。于是,法国人开始发挥他们举世闻名的艺术细胞,想办法发明伪装服。一位名叫甘戈的法军士兵在1915年发明了伪装夹克,这被认为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件用于扰乱敌人视觉识别的伪装军服。法国人学东西很快——战争爆发之初,法军士兵还穿着鲜艳的红军裤,导致伤亡惨重。为此,法军迅速为士兵们配发了浅蓝色军裤。浅蓝色军裤的效果虽不甚理想,却大大降低了士兵的伤亡率。英国苏格兰高地的守林人(又称“吉利”,即ghillie)能够制作一种便携式的狩猎伪装服,又被称作“吉利服”。这种伪装服可以提供良好的三维伪装效果,还能让穿着者与周围环境自然融为一体。但如果时值秋天,野外的植被转黄,吉利服上的绿色枝叶伪装就没有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场上的植被基本被炮火破坏殆尽,狙击手的伪装服只能想办法与战场上的泥泞以及残骸碎片融为一体。如果狙击手打算使用周围环境中的枝叶来伪装自己,他必须找合适的时机,要在树叶凋落的季节才能这样做。

加利波利登陆战中,土耳其军队堪称是战场伪装的行家,澳大利亚人为此吃足了苦头。土耳其狙击手不是牢牢隐蔽在己方战壕里,有时他们钻进澳大利亚人的后方,利用橡树和其他当地植被掩护自己。除了身披各种伪装,土耳其狙击手还利用战壕和胸墙来隐蔽。即便敌人的目光朝狙击手的方向望过来,他们也发现不了狙击手的存在。隐蔽的技巧在于挖假藏身洞,另外还要耍花招骗过监视的哨兵。

比如,德军经常使用钢板来保护狙击手,钢板上开几个射击孔用于狙击。精明的狙击手会竖起一张有射击孔的钢板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在附近一堆不显眼的沙包上再开一个射击孔作为真正的狙击点,等待对手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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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波利战役中,一名被澳大利亚军队俘获的土耳其狙击手。土耳其狙击手有时能设法潜入澳大利亚军队的战线后方,这显示出他们高超的伪装水平

狙击手要学会充分利用时间,不管是在白天、黑夜,还是在轻装状态下,还要学会在等待机会时尽可能减少身体活动,摄入必要的食物和水来维持身体机能。这样才能保证当目标出现时,狙击手处于最佳的射击状态。按照霍金斯式(Hawkins Position)无倚托伏射姿势的要求,尽管狙击手动辄要伏在地上数小时,还是必须克服疲劳时刻准备射击。霍金斯式无倚托伏射姿势是对传统无倚托伏射姿势的改进,要求狙击手左手抓紧步枪背带,做握拳状承托步枪前端。狙击手左臂向前伸出,姿势锁定。枪托抵在地面上,位于左肩下方,以抵消射击对狙击手左侧身躯的后坐力,同时增加稳定性,并减少狙击手暴露的面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应该能够隐身于暗影,长时间与周围的背景融为一体。顶尖的狙击手甚至不会破坏天边地平线的轮廓,尽可能不做任何动作,不发出任何声响,时刻确保自己的全部装备能够使用。身上一切有轮廓的东西,比如步枪都要加以伪装。

很多时候狙击手以孤胆英雄的面目出现,但海斯克-普里查德的狙击学校同样教导学员要重视与装备望远镜的狙击观察员相配合。狙击学校还教授学员们欺骗技巧。为了向学员展示欺骗技巧在实战中的作用,海斯克-普里查德亲自为他们做示范。为此,他将一队狙击手学员部署到另外一处地方,并命令学员们在规定时间到来之前一律低头,不准抬头偷看。

海斯克-普里查德有意乱放冷枪吸引学员们的注意。这是德军狙击手常用的手法,目的是麻痹英军哨兵,让英军士兵对四处响起的枪声见怪不怪,松懈大意。学校还有来自加拿大的学员,他们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精明强干的狙击手。另外,还有一些学员来自其他国家,如葡萄牙。而英军中有些团级单位则在狙击方面能力突出,比如“拉沃特侦察兵”团和“艺术家”步枪团。

1916年,“拉沃特侦察兵”成为英军第一支正式的狙击手部队。“拉沃特侦察兵”的成员大都是苏格兰的护林人和猎人,个个精于潜行和伪装。如前文所言,“吉利服”正是因他们而得名,这个名字时至今日仍是狙击手伪装服的代称。“拉沃特侦察兵”派过许多人在狙击学校中担任教官。“拉沃特侦察兵”也一度被派往加利波利半岛开展狙击作战。

加拿大人在狙击方面似乎有特别的兴趣和过人的天赋,最有名的狙击手无疑是弗朗西斯·皮克汉格顿中士(1891—1952),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创下了射杀378人、俘敌300人的纪录。他是一名来自帕里岛上奥吉布瓦部落的北美土著印第安人,人称“佩吉”。他参加的是加拿大陆军第一步兵营,该营是战争爆发之初第一个被派往欧洲大陆作战的加拿大步兵营。“佩吉”是名极其优秀的狙击手,无论是在己方的战壕,还是在无人地带,他都隐蔽伪装得很好,并能够伏在地上耐心等待机会,直到目标出现。

“佩吉”参加过伊普尔战役、索姆河战役和帕斯尚尔战役。在这些战役中,他是一名优秀的传令兵,为加拿大军队传递命令,保障通信畅通。因为在帕斯尚尔战役表现优异,他被授予军功勋章(Military Medal)。他的官方嘉奖令如此评价他的表现:

在1917年11月6日至7日发生于帕斯尚尔的战斗中,该士官表现出色。进攻开始前后,他保持着部队两翼的通信畅通,为他所见到的部队提出指挥建议。他传递的信息保证了进攻的胜利,并为巩固胜利节省了宝贵的时间。当有的地点陷入胶着混战时,也是他及时引导增援部队赶去,顺利解围我方部队。

还有一位名声恐怖的加拿大狙击手亨利·诺维斯特,他有克里族印第安人血统,早年靠打猎练出一手好枪法,并有出色的潜伏技能和耐心。他也是伪装术的大师,经常在无人地带活动,甚至钻到敌军战线后方,有时能潜伏几天不被发觉,直至他猎杀到目标为止。他用的是一支加装了光学瞄准镜的步枪,射杀记录据说至少在115人以上。这个数字是被独立的观察员所证实的,诺维斯特似乎还有更多未被官方证实的射杀数字。由于他出神入化的潜伏和伪装技巧,他有时被派去执行战场观察任务。遗憾的是,这些技巧最后没能保护他。1918年8月18日,他在执行任务时被德军狙击手发现,被子弹打穿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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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加拿大军官在接受狙击训练。许多一流的加拿大神枪手都是土著印第安人,他们擅长打猎和追踪猎物,这些知识足以造就出第一流的狙击手

狙击作战不仅仅在西线的战壕中非常重要。加利波利登陆战期间,敌对双方的狙击作战都相当活跃。加利波利战役从1915年4月一直持续到1916年1月,协约国主力是英联邦军队中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军队,法国军队负责支援他们作战。他们的作战目标是拿下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开辟一条向俄国提供物资的通道。

加利波利登陆战的前奏是达达尼尔海战,英国皇家海军派出一支由18艘军舰组成的大型舰队,用炮击扫平了土耳其沿海的岸炮。当协约国舰队接近海岸,准备实施登陆并彻底扫平土耳其岸炮时,土耳其人用水雷和残余的岸炮来迟滞协约国军队的行动。

那些在埃及受训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步兵原本计划是要去西线作战的,被派往加利波利,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了。战前,他们临时编组成澳新军团(The Australian and New Zealand Army Corps,简称ANZAC)。澳新军团、英军和法军在加利波利半岛登陆,经历了一系列战斗后,战局又变成了近乎静态的堑壕对峙。双方战壕中的狙击手都细心观察着对方的动静,只要敌人不小心将脑袋露出战壕,狙击手立刻会为己方的作战日志上增添一个杀敌数字。

正是在加利波利半岛的残酷对峙中,澳大利亚士兵里出现了一位传奇英雄——威廉·爱德华·沈(1886—1943),即沈比利,中英混血儿,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澳大利亚第5轻骑兵团服役,1915—1916年参加加利波利战役。1915年5月到9月,沈射杀土耳其士兵超过150人,他因此获得英国卓越奖章。他经常与狙击观察员合作,他最有名的一位观察员搭档叫伊恩·伊德里斯,日后成了著名的作家。

沈比利与观察员每天在黎明前就抢占狙击位置。每天这个时间,敌人对外界事物变化的警觉会降到最低。悄悄移动到狙击位置后,沈比利与观察员伏下身子静待机会。狙击手一方面要时刻保持安静和警觉,另一方面要能像苦行僧一样忍受饥渴。终于,目标闪过,沈比利的手指搭上扳机,时刻准备扣动。

随着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土耳其方面得出结论,要对付澳大利亚狙击手,唯一的方法是派水准与之相当的狙击手进行一场对决。这名被选中的土耳其狙击手是由德国人训练出来的,人称“恐怖的阿卜杜尔”。作为一名专家级的狙击手,阿卜杜尔采用高明侦探才掌握的法医技术来做准备工作。每当有土耳其士兵被狙杀,他都要去仔细查看尸体,通过追踪子弹射进和穿出尸体的角度,分析子弹射来的方向。阿卜杜尔渐渐圈定了敌军战壕的一片区域,澳大利亚狙击手的子弹都是从那里射出的。最终,他将目标锁定在切森高地哨所附近的一小片山坡上。发现对手的藏身处后,他动手为自己搭建了一处狙击点,然后长时间隐蔽于其中等待机会。阿卜杜尔十分狡猾,他不射击那些偶然送上门来的人,以免暴露自己的狙击点。

这天早晨,沈比利和观察员像往常一样进入他们的狙击掩体。狙击观察员用海军高倍望远镜发现了阿卜杜尔。沈比利接过望远镜,透过镜片发现自己正直视着阿卜杜尔的脸,还有“恐怖的阿卜杜尔”那黑洞洞的枪口。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们将生死立判。狙击手都清楚,狙击时只能开一枪,通常不会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不过,这是对那些根本没有察觉到狙击手存在的目标而言。现在,两名狙击手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两支狙击步枪相互指着对方。沈比利推开射击孔,将狙击步枪伸出去,准备射击。他清楚,必须一击命中,否则自己就会变成尸体。阿卜杜尔也注意到了沈比利的动作,立刻举枪瞄准。阿卜杜尔扣动扳机,但他终究慢了半步,一颗从李·恩菲尔德步枪里射出的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眉心。

派狙击手猎杀沈比利失败后,土耳其人还试过用炮火覆盖沈比利的狙击点,但沈比利又一次侥幸逃生。

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狙击作战发展到了新的阶段。英国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卓越勋章、军功勋章、法国勇武十字勋章获得者理查德·特拉维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新西兰远征军服役,隶属于奥塔哥团第2营。该营部署在比利时弗兰德斯地区,特拉维斯在那里组建了专门的狙击与观察小队,他还常被派到无人地带去执行夜间巡逻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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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比利是加利波利战役中令土耳其人闻名丧胆的澳大利亚狙击手。他的声望如日中天,以至于土耳其军队专门派王牌狙击手去消灭他

这时,英国人终于追上了德国人的步伐,建立起狙击手的常规训练机制。双方狙击手的数量大致相等,在各条战线上都展开了对决。大约每10个英军狙击手要与10个德军狙击手战斗。同时,平均每20码的战线上就配备有一名狙击手和一名观察员。观察员负责记录、侦察以及其他工作,为狙击手提供支援。也就是说,尽管狙击手还是独行侠,但他们沿战壕分布的密度相当大。哪怕战壕中的人有一点微小的失误,也会立即遭到狙击步枪子弹冷酷无情的惩罚。

因此,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狙击手已经成功证明自己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从使用杂牌步枪的守林人,到受过高度专业的训练、使用专门设计的复杂武器和观察器材的专业人员,狙击手终于走上了正轨。狙击手的时代真正到来了。

神枪手和运动战

尽管狙击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放异彩,但从一战结束到二战爆发前的二十年里,德军因为受到《凡尔赛条约》的限制,对狙击手的训练不多。有人认为,是英国人给了德国人启发,让德国重新想起了“狙击”这种有效的作战方式。毕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人对狙击作战的创立可算是居功至伟。

1940年5月,英军陷入要全军覆没的险境,被迫进行敦刻尔克大撤退。当此关头,狙击手再度走上了战争的前沿。英军安全撤回本土后,英国人立刻在比斯利开设了狙击学校,即“轻武器学校”,同时在威尔士和苏格兰也开设了类似学校。这些学校不但要传授学员们枪法,而且要他们掌握野外战术、潜行追踪、伪装隐蔽等作战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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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冬天,“加里宁防线”,一名苏军狙击手正潜伏待机。他使用的是加装3.5PU光学瞄准镜的托卡列夫SVT40半自动步枪。SVT40半自动步枪适合用右手射击,效果极佳。不过,比起莫辛纳甘步枪,结构复杂的托卡列夫步枪需要更多保养

狙击作战的用途在战场上很快凸显,在撤退时迟滞追兵尤其有用。等到德军按照“巴巴罗萨”计划对苏联发动入侵时,苏联人便从狙击战中受益了。狙击作战对苏军如此重要,以至于苏联人不分男女都勇敢地拿起了狙击步枪。他们从苏芬冬季战争中得出了狙击战可以牵制大批步兵,使其付出沉重代价的结论,等德军入侵时,他们马上将这用到了德国人身上。

1939年11月30日,苏军入侵芬兰,要求芬兰割让卡累利阿地峡,以此作为列宁格勒的屏障。苏联还要求在汉科半岛建立海军基地,要求芬兰割让芬兰湾中具有战略意义的一系列岛屿。芬兰人当然拒绝了苏联的要求,战争就此爆发。对苏军而言,这次入侵本该是一次轻而易举的军事散步。他们做过评估,19个步兵师和5个坦克旅足以解决所有战斗。卡尔·古斯塔夫·曼纳海姆元帅指挥的芬兰军队总共只有9个师,大约12万人的芬兰军队要与42万名苏军士兵、800架苏军飞机正面相抗。不过,芬兰人自有上天相助——他们对自己国家的地形了如指掌。芬兰狙击手屡屡给苏军制造破坏,一次次击退敌人。在苏军发动的第一次攻势中,苏军损失高达27500人,芬兰军队仅伤亡2700人。1940年2月,苏军再度调兵遣将,对芬兰军队形成了3比1的压倒性兵力。最终,凭借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苏联终于迫使芬兰在3月12日宣布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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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芬兰狙击手在拉动莫辛纳甘M28狙击步枪的枪栓,以西默·海耶为代表的芬兰狙击手在作战中将自己的猎杀经验发挥到了极致

冬季战争中,芬兰人表现突出,出神入化的战术和枪法一度拖住了强大的敌人。芬兰狙击手西默·海耶凭借自己在冬季战争中无与伦比的表现,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最著名的狙击手之一。在不到4个月的时间,他射杀了超过700名苏军士兵,创造了狙击手历史上无人能够匹敌的传奇纪录。更令人吃惊的是,西默·海耶的全部射杀纪录都集中在冬天,每天能够作战的时间不过几小时。

苏军士兵送给西默·海耶一个绰号——“别拉亚·斯莫尔特”,意思是“白色死神”。西默·海耶在1905年(一说1906年)出生于芬兰城市罗加维,1925年参加芬兰陆军,在一支自行车部队中服役,并晋升为下士。一年后,他转入国内保安部队服预备役,直至1939年底苏芬战争爆发。此时,海耶已经名声在外,所以他被分派到第34猎兵团。第34猎兵团部署在柯拉河一线,在这里,海耶想打多少人就打多少人,因为这一线苏军与芬兰军队的兵力对比竟然达到了100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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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月冬季战争时战壕里的苏军士兵,普通苏军只能给西默·海耶这样的大师级狙击手当靶子。在这场短暂的战争中,苏军的伤亡超过25万人

可以肯定的是,战争爆发前以务农为生的海耶常外出打猎,枪法卓绝。他精于伪装术,在雪地里一直穿白色伪装罩衫。他常在零下20至零下40摄氏度的环境中活动,采用一些特殊的花招来隐蔽自己的位置。比如,他嘴里经常含着雪,以免呼吸时哈气暴露自己。为增强杀伤效果,海耶使用一种芬兰改进型号的苏联步枪——莫辛纳甘M28。这种步枪口径为7.62毫米,配发给广大普通步兵,同样也适用于狙击手。无论是芬兰还是苏联,双方都大量装备了这种步枪。为了以尽可能低的姿势伏地射击,海耶选择不使用光学瞄准镜,而是用普通的机械瞄准具。没有光学瞄准镜的放大,全凭肉眼瞄准射击,这显示了海耶惊人的枪法。

1939年12月7日,柯拉战役在柯拉河一线打响,一直持续到1940年3月13日。“曼纳海姆防线”上遍布着大量人造的防御设施,与芬兰无边的亚寒带森林和数不清的冰湖一起让苏军非常痛苦。冬天,芬兰的地面积雪极厚,苏军行动很困难,因此苏军处处选择沿道路行动毫不奇怪。这种情况下,苏军在遭遇埋伏时特别容易变成活靶。芬兰人的战术独特:趁苏军在狭窄的道路上前进时,他们从森林里向苏军发起伏击,将苏军队伍分割成一块一块,使之无法相互联系。一些车辆也无法跟上大部队,加之路上的障碍物阻滞,苏军的行军队列越拖越长,速度也被拖慢。

此时,芬兰人便乘坐雪橇用冲锋枪和手榴弹向苏军发动小规模进攻。如果苏军试图突围,像西默·海耶这样的狙击手便会出场,他们会将苏联人一一放倒。如果战况需要,海耶也会拿起冲锋枪作战。要知道,用冲锋枪解决大批挣扎在雪地里的苏军士兵,速度来得更快,让海耶这样的狙击手如临天堂。

从海耶身上,传奇狙击手的所有技能一览无余:常年的苦练与天赋造就了他精准的枪法,善于伪装和利用地形的猎人本能,隐蔽待机的耐心和韧性,以及在极端气候条件下长时间忍受恶劣环境的坚忍顽强。这些技能让海耶单凭一支狙击步枪便杀死505人。他还用苏米KP/-31冲锋枪击毙了不少苏军。如果将倒在他冲锋枪下的人也算上,海耶的狙杀记录能超过700人。套用多年后人们对特种部队的形容——海耶一个人便是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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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罕见的照片,西默·海耶与他心爱的莫辛纳甘M28步枪。海耶身高只有1.6米,所以他偏爱轻巧的M28步枪,这款步枪与他的身材正好搭配

海耶曾受命去追踪一个来自苏军第56步兵师的狙击手,此人已经射杀了相当数量的芬兰士兵,其中包括3名军官。这天,那名苏军狙击手盯住了一个猎物。不幸的是,他本人也快要变成世界上最伟大的狙击手的猎物了。

作为一名富有经验的猎人,西默·海耶有充足的耐心,他静静等待机会出现。他穿着厚厚的冬季衣物,戴着连指手套,身上带着充足的食物和糖,足以保证自己身体中的能量。他还带了一把匕首,几颗手榴弹,以备不时之需。

那名苏军狙击手已经独自行动很多天了。每天日落之后,目标不再活动,他也就不再保持俯卧姿势,而是轻轻从地上站起身子。他一点都不知道,海耶此时正监视着这片雪地。海耶一看到苏军狙击手瞄准镜上的反光,便不假思索开枪。子弹从森林中飞出,命中了目标。

毫无疑问,苏联人用尽了各种手段,试图除掉海耶。他们用炮火覆盖过海耶所在的狙击位置,还调集过狙击小组。最终,一名苏军狙击手于1940年3月6日一枪射穿了西默·海耶的脸颊。海耶昏迷了整整9天。等他醒过来时,和平也降临了。尽管下巴被子弹击碎,左脸颊也被子弹打飞,海耶还是活了下来。伤愈后,他从下士被提升为少尉,成了芬兰的民族英雄,退役后当了猎人,直到以90岁高龄辞世。

1941年6月22日,德国与其轴心国盟友发动了军事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入侵行动。德国将军弗朗茨·里特尔·冯·哈尔德在日记中得意地写道,苏联人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分布在长达2900公里的前沿上,“敌人(指苏军)对我们的进攻毫无防备,他们根本组织不起抵抗”。开辟了以突袭战术征服欧洲之路的“闪电战”理论创始人海因茨·古德里安将军也说:“对俄国人的行为进行了深入研究后,我们确信,他们对德军的意图一无所知。”

这个盛夏的季节,德军进展异常顺利,占领了苏联大片国土。德军的行动完全按照事先的作战时间表进行,而他们动手的日子仅比当年的拿破仑早了两天——拿破仑入侵俄国是在1812年6月24日。当年的拿破仑与现在的德国人一样,为入侵行动集结了一支规模大到史无前例的军队。同样,伴随着入侵者迅速而辉煌的进军,苏军一路败退,陷入了崩溃。

苏军的确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是他们抵抗顽强,且战术水平颇高。古德里安将军对此评价道:“敌人继续顽强抵抗,其实他们一直如此。他们的战斗技巧,尤其是战场伪装术,相当出色。”

也有德国评论家如此写道:“俄国人又一次证明,他们是林区作战的专家。他们凭本能行动,在常人难以通过的灌木丛间来往穿梭。他们的阵地都经过精心伪装,阵地不是设在森林边缘,而是一律在森林深处。战壕和掩体的设置都异常狡猾,射击口开在工事的背面。从前方和上方看过去,完全发现不了这些工事。德军步兵毫无防备,径直从这些工事旁走过去。子弹随后就从他们的背后射来,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苏军甚至派接受过专业训练和实战考验的狙击手正面迎击推进中的德军,给德军狠狠上了一课。

1941年9月,德军第465步兵团向一个植被茂密的地区发动进攻。进攻中,他们遭遇了伪装成树木的苏军狙击手。“大树狙击手”们挑选好目标,打一枪便后撤换个位置重新瞄准射击。在作战手段高超的“大树狙击手”们反复打击下,德军损失惨重,最终阵亡75人、失踪25人。

在苏军中,专业的狙击手和常见的神枪手之间通常没有明确的区别。苏联通过授予“伏罗希洛夫射手”奖章,对600万名苏军士兵进行射击强化训练。所以,无论是专业的狙击手,还是枪法过人的普通士兵,他们的作战技能都同样杰出。面对入侵者,苏军神枪手们的适应能力堪为整支苏军的鲜明代表。他们在战场上伏低身子保命,想尽办法活下来并拖住德国人,直至他们那冷酷无情的“盟友”归来。苏军的盟友,正是俄罗斯那恐怖的冬天,当年就是这位盟友帮助俄军击败了拿破仑。从10月20日起,好天气消失了,下起了绵绵的秋雨。德军陷在了泥潭里,推进速度大大减慢。

冬天来了,地上的泥冻住了,德国人为此一度感到振奋。但是,气温急剧下降,严寒程度超出了德国人此前的想象,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保暖衣物。不只是身体扛不住,他们手上的瞄准器材也受到了影响。从较温暖的室内到零摄氏度以下的室外,瞄准镜的镜片一定会起雾,变得不再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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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线某地,纳粹德国武装党卫军“骷髅”师的一名狙击手正以站姿射击。他用的是加装蔡司ZF42光学瞄准镜的毛瑟98K卡宾枪。瞄准镜的位置很高,不影响拉动枪栓。有经验的狙击手能用毛瑟98K卡宾枪打出800米的有效射程

这种情况下,涂在精密部件上的油脂类润滑油会变得粘手,校准器具也被冻住。德国人想了许多办法,但这些挑战让他们在与苏军狙击手的对抗中困难重重。到12月,战争的钟摆终于摆向了苏联一方。穿着厚厚衬毛皮大衣的苏军向德国人展开了反攻。

在苏联国土上的战斗持续了很久,战线时而偏向这一方,时而偏向那一方。然而,1942年11月23日,德军5个军被包围在了斯大林格勒口袋里。斯大林格勒战役是人类历史上意义最重大的战役之一。德国人低估了斯大林格勒,他们用尽一切手段也无法让这座城市屈服。一名德军指挥官曾说:“在这座城市,战事的进展缓慢到令人绝望。按这个速度,(德军)第6集团军将永远拿不下斯大林格勒……我们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巷战,为占领所有地面建筑,我们被迫与俄国人逐间争夺地下室。”苏联元帅朱可夫在回忆那场胜利时,也曾如此写道:“我们凭借的不是实力,而是本领、技巧、勇气与计谋。”斯大林格勒屡遭轰炸,街道和建筑早已变成由瓦砾和碎砖堆成的迷宫。这样的地形,传统的步兵战术和坦克战术都无法展开。这里是狙击手的乐园。

到1943年1月,对陷入斯大林格勒包围圈的德军第6集团军来说,结局已然完全明了。尽管第6集团军曾接到命令,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但德军司令官保卢斯最终还是选择了面对现实,向苏军投降。整场战役期间,轴心国军队共阵亡或被俘超过80万人,苏军的损失则接近110万人。

莫辛纳甘1891/30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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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俄国/苏联

口径:7.62毫米

总长度:128.7厘米(50.7英寸)

枪管长度:73厘米(28.7英寸)

重量:4千克(8.8磅)

这种步枪在俄国有时也被称作“莫辛步枪”,最初发明于1891年。枪名“莫辛-纳甘”取自当年竞标设计这款步枪的两位设计师,俄国设计师塞尔吉·伊万诺维奇·莫辛上校和比利时设计师埃米尔·纳甘。

虽然在竞标中胜出的是莫辛的设计方案,但纳甘的一些设计,包括弹仓和装填装置,也被吸收进了最后的方案里。这种步枪的产量巨大,冬季战争中的芬兰军队和西班牙内战中抵抗弗朗哥叛乱的共和国军队都曾大量使用。莫辛纳甘步枪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帝俄军队的制式武器,狙击型号则是自莫辛纳甘1891/30原型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来。

莫辛纳甘步枪上加装的光学瞄准镜,多为4倍放大率的PE和PEM瞄准镜,或者3.5倍放大率的PU瞄准镜。拉机柄则改成向下弯曲,这样不会因安装了瞄准镜影响操作。

西默·海耶在冬季战争中成为芬兰军队的英雄,瓦西里·扎伊采夫则在苏联卫国战争中,尤其是斯大林格勒战役中为自己挣得了英雄的荣耀。扎伊采夫不但以一个狙击手的身份给了德军毁灭性的打击,而且还训练出了许多同行,他们逐渐消耗着德军的人员和士气,使德军付出了沉重代价。斯大林格勒是一座20世纪的现代化城市,城市遍布钢筋水泥结构的建筑。许多城区被德军的炮弹和航空炸弹夷为平地,瓦砾堆和废墟间的战斗随即展开。德国人称这是“Rattenkrieg”,意为“老鼠战争”。在这样的战斗中,狙击手是战场上的王者。而扎伊采夫是王中之王。

同许多优秀的狙击手一样,扎伊采夫参军前是一名猎人。他出身偏远的林区,从小放羊,所以对野外生存和追踪猎物有天生的直觉。据说扎伊采夫在10天内就狙杀了40名德军。此时,正陷于绝望边缘的苏联急需树立一个典型人物为军队打气。扎伊采夫刚好能担当这个角色。于是,当扎伊采夫杀掉100名德军时,他便成了苏军的英雄。

扎伊采夫的枪下亡魂越来越多,以至于德国人决心除掉他。这跟当初苏联人要消灭芬兰王牌狙击手西默·海耶并不一样,德国人深信自己采取的办法是可行的。德军派出了顶尖狙击手康尼格少校。康尼格少校有贵族头衔,还是德国一所狙击手学校的校长。尽管至今没有翔实史料能够证明他受命前往了斯大林格勒,但德国人确实将一名顶尖狙击手派到了那里。给他的任务特殊而明确——消灭苏联红军中给德军带来恐惧的源头——狙击手瓦西里·扎伊采夫。扎伊采夫也察觉到了这名强悍对手的存在,他接受了对方的挑战。就这样,历史上最精彩的狙击手对决开始了。两个猎杀者都想尽了办法,试图让对方变成自己的猎物。

敌对双方的两名狙击手从未谋面,扎伊采夫怎会知道这位德军顶尖狙击手将在何时何地出现?毕竟,还有其他一些德军狙击手也在斯大林格勒活动。扎伊采夫深知自己面对的困难,他如此讲述道:

后来发生了几次意外。我的好友莫罗佐夫牺牲了,赛金也负伤了,击中他们的都是一支带光学瞄准镜的步枪。莫罗佐夫和赛金都是富有经验的狙击手,他们经常从惨烈的战斗中凯旋。现在,毫无疑问,他们是遭遇了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那个“顶尖的”纳粹狙击手。

扎伊采夫的叙述丝毫不带感情,似乎对好朋友的阵亡漠不关心。狙击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他们负担不起。扎伊采夫了解目前的局面——狙击手对狙击手,只能有一个胜者。

一天晚上,扎伊采夫去德军前沿侦察时突然注意到一顶德军钢盔正沿着战壕移动。从钢盔移动的路线上,他看得出来,这不是个人,钢盔其实是挑在一根木棍上的。这种花招骗得了新手,骗不了扎伊采夫这样的老猎人。显然,德国人是想引诱扎伊采夫向这顶钢盔开枪,让他暴露自己的藏身位置,隐蔽在别处的德军狙击手便可以趁机将他一枪拿下。德军狙击手先失一分,犯了第一个错误——低估自己的对手。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扎伊采夫与一位没有经验的新手搭档进入了狙击位置。黎明破晓,他们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战斗就在他们周围打响。突然,扎伊采夫的搭档喊了一声:“他在那里!”说着,他微微将身子抬高了一点。一瞬间,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臂膀。幸运的是,他只是负伤,没有伤及性命。那个德军狙击手早就发现了他们的位置,守株待兔坐等他们出现。不过,他犯了第二个错误——没有确认目标是否真的已经中弹死亡。

扎伊采夫仔细观察德军前沿每一处可能会有狙击手出没的位置。德军前沿有许多地方适合潜伏狙击手,但扎伊采夫清楚,那些没有经验的新手才会选择这些地方。那个德国人不会,因为太显眼。

最终,扎伊采夫的目光定格在一片金属盖板上。盖板下有一道浅沟,大多数人对这堆破烂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但是,经验丰富的扎伊采夫瞧得出来,这片金属盖板后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那后面足够藏下一名狙击手。直觉告诉他,他所追逐的猎物,就藏在那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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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扎伊采夫(左)正在指导两名苏军狙击手。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扎伊采夫起了特殊的作用。他不仅单独行动的战绩极其出色,也深知如何与团队配合,如何训练其他狙击手

为了证实自己的怀疑,扎伊采夫用木棍挑出去一只手套。马上飞来一颗子弹,将手套打穿。扎伊采夫将这只手套研究了一番,判明了弹孔的角度。可以断定,子弹是从那片金属盖板的方向射来的。德国狙击手犯了第三个错误:轻率开枪,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已经不可能亲手猎杀扎伊采夫了。

判明了德军狙击手的位置后,没有经验的狙击手往往会贸然向那里射击,但扎伊采夫有更好的办法。他可不指望随意开枪就能击中敌人。他默默从自己的狙击点撤了出去,准备改天再来。

这天黎明,扎伊采夫换了一个新的狙击点,战斗又在他周围打响。这次,他带上了经验丰富的搭档库利科夫。扎伊采夫明白,形势容不得自己有哪怕一丁点儿疏忽。他们拿出全部经验和素养,无视周围的战斗,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一定要锁定德军狙击手,然后干掉他。换做一般人,早已对手头这项任务失去耐心。这天早上,阳光照射在苏军战线这边,扎伊采夫的狙击步枪瞄准镜非常容易反光。德军狙击手也是枕戈待旦,哪怕微小的一点反光也能引起他的注意。随着地球自转,太阳的位置渐渐发生了变化,阴影笼罩了扎伊采夫的狙击点,阳光开始直射德军前沿和那处金属盖板。时机到了。

扎伊采夫和库利科夫仔细观察眼前的地貌。忽然,他们注意到一束玻璃反光。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这应该是一个旧瓶子或者一块玻璃碎片,其实是狙击步枪光学瞄准镜的反光。

库利科夫摘下钢盔,慢慢将钢盔举起来,比几天前德国人举钢盔的动作慢了很多。他做得很真实,活像一个人正抬起脑袋,将头伸出胸墙,观察对面的动静。对面的德军狙击手瞄准钢盔开枪了,库利科夫故意惨叫一声,佯装中弹,手里的钢盔猛地向上伸了一下,掉落在地。戏演得很好,耍诈成功了。德军狙击手从铁盖板下露了头,打算看一看自己的战果。这是他最后一次打量自己的战果了,扎伊采夫迎面扣动了扳机。虽说是一位“顶尖”狙击手,这个德国人还是犯了一系列错误,这些错误最终导致他输掉了这场比赛。他缺乏耐心,又喜欢乱开枪,最要命的是他低估了对手。大家相信,这个德军狙击手就是那位有贵族头衔的康尼格少校。或许他是输在了轻敌上,因为那时候德国人普遍相信,俄国人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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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苏联狙击手正在向狙击点移动,他们看上去像雪地中的幽灵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人们一般以为狙击手总是单独行动,其实他们经常以两人为一个狙击小组的方式作战。一人使用狙击步枪,负责狙击和猎杀;另一人负责全部辅助工作,包括观察、伪装、火力支援等。瓦西里·扎伊采夫就经常与搭档配合行动。能够在与德军顶尖狙击手的较量中胜出,一部分要归功于他的搭档库利科夫。德军王牌狙击手马豪斯·海茨瑙亚和约瑟夫·阿勒伯格就曾组成两人狙击小组一起行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那位训练英军狙击手的海斯克-普里查德少校也曾与狙击观察员配合,他还发明了团队配合的狙击战术,让狙击手能更容易找到目标。

随着时代的发展,狙击小组的作战理论越发成熟。进入21世纪后,狙击手大多都以团队配合的形式活动。总的来说,小组中那位不负责直接开枪射击的助手,能够让狙击手尽可能地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助手要负责指引方向,准备一切必需的器材,搭建掩体,提供后勤与通信支持,还要负责用瞄准镜或其他器材观察目标。

两人狙击小组的成员经常会交换角色,他们都是受过完整训练的狙击手。小组中的观察员也要经常跟其他部队打交道,如炮兵和空军,他得在必要时呼叫地面或空中火力支援。如果狙击小组被敌人发现,仅凭手中火力微弱的狙击步枪,他们难以自卫和脱身。因此,狙击小组的成员也会装备自动武器,以加强火力。

卫国战争中另一位著名的苏联狙击手,当属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帕夫利琴科出生于乌克兰,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有名的女狙击手。在很短的时间,她便创造了狙杀德军309人的恐怖纪录,其中有36名还是德军狙击手。帕夫利琴科的战斗生涯令人印象深刻,实际上却相当短暂。1941年6月德国入侵苏联之初,她报名参军,要求当一名步兵。负责征兵工作的苏军干部认为她最好去当护士。不过,帕夫利琴科另有想法。她在基辅上学时就接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还曾在本地的射击比赛中荣获过“伏罗希洛夫射手”奖章。她对当护士不感兴趣,她要为自己的祖国而战。

帕夫利琴科的枪法很快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她顺利成为一名狙击手,拿到了加装4倍放大率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她被分配到苏军第25“V.I.夏伯阳”步兵师服役,在敖德萨附近的别利亚耶夫斯基第一次参加了战斗。那是1941年夏天,当时帕夫利琴科是狙击排的战士。在那里,她第一次杀人,知道了杀人是件极其痛苦的事。她接受过杀人的训练,也自以为做好了杀人的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她才发觉自己还是无法扣动扳机。当一名战友在她身边中弹倒下时,她的犹豫消失了。她对这名战友只有模糊的了解,但她知道这名战友性格开朗可爱,热爱生活。这名战友的牺牲,使她的心中燃起了复仇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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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罕见的宣传照,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摆拍于落叶丛中,她手里拿着一支托卡列夫SVT40半自动步枪

上级注意到了帕夫利琴科的枪法和战绩,她曾几次在前沿的伪装掩体中潜伏18个小时。在她的狙击生涯中,她大多采用“狙击手—观察员”的经典战术,专门选择高价值目标,比如德军军官或狙击手。帕夫利琴科偏爱托卡列夫SVT40半自动步枪,部分原因是这种步枪比莫辛纳甘更容易上子弹。她的名气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很快她便受邀参加了国内外的一系列招待会。

1941年8月间,已经晋升为上士的帕夫利琴科参加了敖德萨战役。在敖德萨陷落前10周的激战中,她一个人击毙了187名德军。她先后三次负伤,最后随部队转移到了克里米亚半岛的塞瓦斯托波尔。在那里,她成了苏军狙击手中的领袖人物,被授予中尉军衔。到1942年7月,她的狙杀纪录达到309人,其中包括100多名德国军官,1名德军王牌狙击手。从尸体上缴获的日记本显示,这个德军狙击手杀死过100多名苏军。

1942年6月,她被德军迫击炮弹炸伤,苏军潜艇搭载她撤出塞瓦斯托波尔。她撤走后不久,这座城市便陷落了。帕夫利琴科的丈夫也在第25步兵师服役,他战死在塞瓦斯托波尔。将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从前线撤回以保证她的安全,据说是出于宣传考虑。她已经是这个国家的英雄,如果她阵亡,必将打击苏军士气。不过,也有可能是苏联领导人认为,她可以用其他方式为这场战争做出最大的贡献,那就是将自己的狙击技术传授给新一代狙击手。

帕夫利琴科曾出访美国和加拿大,她是第一位被美国总统接见的苏联公民。美国方面赠给她温彻斯特步枪和柯尔特手枪以表敬意。回苏联后,她担任了狙击教练。在这场战争余下的岁月里,她一直在莫斯科附近的中央女狙击手训练学校任教,负责培养神枪手。

1943年,帕夫利琴科因在战场上的辉煌战绩,被授予金星勋章和“苏联英雄”荣誉称号。为纪念她,苏联还发行了一套邮票。战争结束时,她的军衔是少校。后来她成为苏联海军少将。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总共协助训练了1885名女性狙击手。或是运气不佳,或是技不如人,这些女狙击手中只有不到500人活到了战争结束。

苏军女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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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女狙击手隶属于一个步兵营,她的营正在库尔斯克与德军殊死作战。1943年7月的库尔斯克战役是一场伟大的装甲对决,这场战役将永载人类史册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一直被人力短缺所困扰。所以,苏联政府征召了775万名妇女投身军旅和工业生产,其中直接参军作战的女性高达80万人。狙击手是重要的岗位,许多苏联女兵在这个岗位上表现优异。1943年,苏军中的女狙击手有2000多人。据统计,她们消灭了12000多名德军。

在卫国战争初期的防御阶段(1941—1943),苏军深刻认识到了狙击手的重要性。随后,纳粹德军转入防御,德军狙击手对进攻中的苏军又构成了真正的威胁。

苏军狙击手通常在他们的军服外面披一件特殊的伪装罩衫。军服要遮盖起来才有伪装性,尤其是对狙击手。伪装罩衫由卡其布制成,上面印有绿叶图案。大兜帽和无沿软帽可以对潜伏的狙击手脸部起到伪装作用。有些伪装罩衫保留着肩部和衣袖上的缝纫条纹,以隐藏狙击手的轮廓。狙击手的武器是莫辛纳甘M1891/30步枪。

东线战场上的德国狙击手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约瑟夫·“泽普”·阿勒贝格出生于奥地利施泰尔马克,在东线的德军第3山地师服役。他的狙杀纪录是257人。阿勒贝格尤其擅长伪装,他曾用雨伞加上当地的树叶进行伪装,雨伞便于携带,雨伞展开后架在自己面前,就变成了迷彩的掩体。作为狙击战术的大师,阿勒贝格甚至能凭借自己打退苏军的进攻。当苏军发起冲锋时,他专挑后排的苏军士兵下手,不打死他们,只是将他们打伤。后面的苏军士兵发出惨叫,声音传到冲在前面的苏军士兵耳朵里,同志们的军心难免动摇,战斗的信心由此大减,德军便有机可乘了。

经历了1943年1月的斯大林格勒惨败,德军被迫撤退。曾在斯大林格勒废墟大显身手的苏军狙击手一路袭扰撤退的德军,迟滞德军的步伐。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无论是有经验的德军士官和军官,还是普通的德军士兵,苏联人照单全收。苏军狙击手熟悉地形,想干掉他们,需要动用大量迫击炮和机枪对他们形成压制,德国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德国人意识到,消除苏军狙击手威胁的最佳方法,是派出自己的狙击手与之对抗。阿勒贝格这个新兵于1943年2月被分派到德军第3山地师第144步兵团,最初当的是机枪手。1943年9月,在苏联红军的强大攻势中,他被派到东线南部的乌克兰地区。前线战事的惨烈与残酷,将这个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年轻人打造成了一个坚强的战士。他的哲学再简单不过——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身为机枪手,阿勒贝格很快就明白,自己正是苏联狙击手乐于猎杀的目标。

几乎是命中注定,他在战斗中负伤,被送回后方养伤。这段时间,他得到了一支缴获的苏军莫辛纳甘1891/30狙击步枪。他被这支步枪迷住了,为此请求上级批准自己用这支步枪练习射击。结果,不单在一旁观看他射击的军械士官,就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自己竟然有狙击天赋。很快,阿勒贝格被调换了岗位,成了一名狙击手。他到泽塔雷拉波接受了正式的狙击手训练,领到了一支加装6倍放大率光学瞄准镜的Kar98K步枪。

“泽普”·阿勒贝格重回原先的部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尽管很多德军指挥官并不重视狙击手,但阿勒贝格的上级和同僚还是能充分认识到他的价值。很快,“泽普”接受命令,去对付附近一个纠缠这支德军部队好多天的苏军狙击手。阿勒贝格给自己挑了一个极佳的狙击位置,为了试探一下局面,他用木棍将野战帽挑起来,伸到外面。苏军狙击手一枪将这顶野战帽打个对穿。这一枪暴露出这名苏军狙击手缺乏经验,犯下了致命错误。通过枪口的喷焰和瞄准镜的反光,阿勒贝格判明了苏军狙击手的位置。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从一堆圆木间的缝隙里伸出狙击步枪。当阿勒贝格用机械瞄准具瞄准目标时,射击的难度陡然增大——他身边围过来一群德军士兵,满怀期待看着他开枪。最终,阿勒贝格不负众望,一枪干掉了那名苏军狙击手。他所在的步兵连顿时兴高采烈,士气大涨。借着阿勒贝格的余威,德军迅速组织了一次进攻,一举扫清了前沿的苏军,夺回了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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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夏天,一名手持莫辛纳甘步枪的苏军狙击手正在站岗放哨,他身披一张缴获的德军迷彩伪装篷布

阿勒贝格的狙杀纪录越来越高。每当他杀够10个人,就会得到一条上面颁发的银色袖带。阿勒贝格所在部队的前沿很快不再有苏军狙击手活动,他们都改去更安全的地区活动了。在那些地方进行猎杀会更容易,而且不会遭到如阿勒贝格这样凌厉的还击。

苏军的实力越发强大,攻势渐渐无可阻挡,德军只得持续撤退。在连续几个月的残酷战斗中,“泽普”·阿勒贝格展现出了自己的勇气和机智。德军经常要以寡敌众,为生存而战。阿勒贝格则要确保自己每一枪都能给苏联人造成最大程度的影响。这意味着,狙击手不仅要快速射杀目标,也要尽可能向敌人制造恐怖感,最大限度打击敌人的士气。阿勒贝格身为狙击手,兼有外科医生的精准技术——他可以选择打目标躯体的任意部位,以此来营造出恐怖的狙击效果。

阿勒贝格并不将自己的目标局限于苏军步兵。有一次,苏军在一辆T-34坦克的引导下向德军发起进攻。坦克舱盖打开了一小会,一名苏军指挥官探出身子观察外面的情况。如往常一样,阿勒贝格一枪命中目标,苏军顿时陷入混乱。苏军失去指挥,群龙无首,攻势随即减弱,然后就是崩溃。德军得到喘息的机会,赶紧巩固了防御。

又有一次,发生了一件与其他狙击手档案中记载非常相近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其他战争中总是出现。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白天,一名年轻的苏军中尉率领一支巡逻队到开阔地带巡逻。他确信附近地区没有德军,否则他就会更加小心。但就像在他之前和之后的人一样,他忘了这附近可能会有潜伏的狙击手。他还是个幼稚的士兵,战争还没有将他变得心如铁石。

对阿勒贝格来说,用狙击步枪杀人就像一天要吃三顿饭一样,根本不必去追问一切从何而起。这名没有经验的苏联军官走着走着,突然发觉自己胸口上多了一个弹洞。巡逻队的士兵们马上散开,两名士兵则不顾危险拼命要抢救自己的军官。阿勒贝格趁机从藏身处撤出去,消失了。

尽管作战经验丰富,狙击水准高超,阿勒贝格还是犯过错误。双方战线中间的无人地带有一辆燃烧过的坦克残骸,这是极佳的藏身处,但它太显眼。或许是由于疲劳,阿勒贝格忘记了从敌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到那辆坦克残骸藏身的次数太过频繁,而且还带着一个观察员随他一起行动。一次,苏军派出的狙击手牢牢盯住了这辆坦克残骸。

阿勒贝格的观察员运气不好。他用双筒望远镜观察苏军战壕中的动静时,苏军狙击手捕捉到了望远镜镜片的反光,随即一枪射过去,子弹打穿了观察员的脸。为免落得同样下场,阿勒贝格别无选择,只得藏在坦克残骸里,直到天黑才借着夜幕的掩护逃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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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玛利亚·拉尔科娃,她有捷克血统,使用的是一支托卡列夫SVT40半自动狙击步枪

阿勒贝格再也没有犯过同样的错误。后来有一次,他发觉对手不再是单独一个苏军狙击手,而是整整一个苏军狙击连。阿勒贝格明白,对付他们需要周密的计划。他设置了一系列假目标,给一些钢盔画上人脸图案,嘱咐战友注意看自己的信号。只要自己发出信号,战友们就要将钢盔举起来。

然后,他离开战壕,找了个不易遭到炮火攻击的位置隐蔽起来,用那柄加上树叶的旧雨伞伪装自己。除了替自己举钢盔的士兵,阿勒贝格还布置下机枪手,朝苏军压制射击。他用机枪掩盖狙击步枪的射击声,免得苏联人发现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钢盔举起来了,对面树林里的苏军狙击手立即打中了它。阿勒贝格判明了那个苏军狙击手的位置,但他先不动,等待战友们的机枪开火。德军机枪开始射击,阿勒贝格随即也开了枪,一枪击中那名苏军狙击手。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一天把阿勒贝格给忙坏了。他与战友们如此反复操作,居然打死了18名苏军狙击手。威胁消除了,德军指挥官下令对那片树林发动进攻。拿下那片树林后,德军发现了苏军狙击手们的尸体,统统都是女兵。

阿勒贝格和战友们一直对苏军狙击手组织编制的高效感到惊讶。他们了解苏军狙击手给东线德军带来的灾难性影响,对德军任凭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发展起来的狙击战术消亡感到困惑不解。阿勒贝格最终活到了战争结束。他回到奥地利,当了一名木匠,于2010年去世。

G43狙击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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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德国

口径:7.92毫米(0.312英寸)

总长度:112.4厘米(44.25英寸)

枪管长度:54.6厘米(21.5英寸)

重量:5.03千克(11.09磅)

德国研制半自动步枪,是从1940年投入试验的G41步枪开始的。这种步枪由沃尔特公司设计,采用7.92mm×57mm弹药,利用火药气体进行自动装填。不过,G41步枪在战斗中的可靠性很低,所以,1943年它被G43步枪取代。G43步枪的设计深受苏联托卡列夫SVT40步枪的影响,采用火药气体压力退壳和再装填。G43步枪的机械工艺得到简化,因而分量更轻,更易于大规模生产,可靠性也更强。G43容量10发的弹匣则解决了手动狙击步枪子弹装填过慢的问题。

G43在战场上表现出色,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精确度最高的狙击武器,与4倍放大率的ZF43光学瞄准镜配合使用时,几乎天下无敌。

西线方面,1941年,一本经过修订的小册子《狙击手训练手册》开始在英军中配发。这本小册子对狙击手训练进行了全方位介绍,对训练流程进行了精心编排,以确保训练中不会只练习枪法,对狙击战术也予以同等的重视。比如“拉沃特侦察兵”就一直致力于训练英军狙击手,C.肖尔上尉曾如此回忆:

“拉沃特侦察兵”的士官们负责训练我。那些家伙头戴式样独特的软帽,软帽上别着大大的银色徽章,徽章图案是雄鹿头和一行简单的铭文“Je suis prest”,意为“时刻准备着”。无论是观察、潜行,还是射击,这些家伙都非常强悍,我对他们万分钦佩。他们自律严谨,平时很安静,不像一般的教官那样喋喋不休,但他们口中的话语总是简短有力。或许是职业习惯,他们的眼睛总是紧盯着山坡间的树林。他们的话不多,但几个月后当我们一起在德国的森林中并肩作战时,我的酒壶和跳动的篝火终于让他们打开了话匣子。那时,我觉得最美的事就是懒懒地靠在篝火前听他们讲故事。他们大谈在苏格兰高地追踪猎物,大谈那些精彩的猎杀,还有他们对西蒙弗雷泽大学家族运动队领队、突击旅旅长、陆军准将拉沃特勋爵的爱戴。可惜,拉沃特勋爵在诺曼底战役之初便负了重伤。

西线战事的早期,新西兰士兵阿尔弗雷德·克莱夫·休姆曾荣获过英军和英联邦军队的最高荣誉——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以表彰他在克里特岛战役中用短短10天时间狙杀了33名敌人。

1941年5月20日,德军伞兵在克里特岛实施空降。当时,守卫克里特岛的是英联邦军队,由伯纳德·弗雷伯格少将指挥。这支部队是由新西兰第2师和一些希腊士兵拼凑起来的。尽管德军伞兵第一次夺岛进攻失利,但他们最后还是拿下了马来梅机场,打通了获取补给的空中通道,为占领全岛奠定了基础。

阿尔弗雷德·休姆是坎特伯雷步兵团第23营的上士,在这次战役中表现活跃。他自作主张穿了一件德军伞兵作战夹克掩护自己,钻到德军战线后方去活动。在马来梅机场,休姆率战友向德军前沿发起过袭击。在伽拉托斯,他组织了一次勇敢的进攻,用手榴弹击退了德军的反击。在苏巴湾附近,休姆发现了一群德军狙击手的踪迹,用SMLE Mk3步枪将他们逐一击毙。《伦敦宪报》曾如此报道他如流星一般辉煌而短暂的狙击生涯:

克里特岛战役自1941年5月20日开始后,休姆上士即展现出令人鼓舞的领导能力,出类拔萃的主动精神和作战技巧,顽强的斗志,无畏的勇气与尽忠职守的牺牲精神,直到1941年5月28日在战斗中负伤。德军曾一度占领我军前沿,在那里设立据点,用机枪和迫击炮对我军防御阵地形成压制。5月20日到21日,休姆上士率部下守住了附近俯瞰马来梅机场的制高点,而且一举拔掉了德军设在我军前沿的据点,为防御阵地解除了威胁。休姆上士还在这一地区消灭了13名德军狙击手。5月22日、23日和24日,休姆上士或孤身或带上一两个助手继续外出搜寻和消灭德军狙击手……

5月27日,星期二,最后的撤退行动正在进行,我军死守苏巴湾的防线。5名德军狙击手隐藏在山坡上,威胁着我军侧翼。休姆上士主动挺身而出,去对付他们。他成功接近了目标,将5个目标全部射杀。这是他得心应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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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特岛陷落后,一群英联邦军队士兵向德军伞兵投降。历时两周的克里特岛战役,有1.7万多名盟军士兵被俘

5月28日,在斯泰略斯,担负殿后任务的一个步兵营守卫着一座重要的桥梁。该营遭到德军重型迫击炮的轰击,一时伤亡惨重。休姆上士又一次主动钻到德军战线后方,击毙了那门迫击炮的4名炮组成员,让迫击炮哑火,保障了我军主力经斯泰略斯顺利撤退。就在那门德军迫击炮的阵地上,休姆上士掩护着我军左翼,先后击毙了3名德军狙击手。他的狙杀纪录从而达到33人。事后不久,在与德军狙击手的周旋中,休姆上士肩部严重受伤。然而,当接到殿后的命令时,他依然拖着受伤的肩膀,组织起一群来自各个部队的掉队士兵去完成任务。

不过,英国人在狙击装备上还是偏向于保守,这点与德国人截然相反。尽管吉利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就广为人知,但直到1944年英国军方才为狙击手统一配发迷彩伪装服。英军狙击手配发加装No.32瞄准镜的恩菲尔德4型Mk1步枪。这种步枪与其他型号的恩菲尔德步枪区别明显,不但多了光学瞄准镜,而且枪托上安装了贴腮板。射击效果显示,这种步枪的远距离射击精度比近距离要高。不过,人们还是认为这种步枪是同时代步枪中可靠性比较强的。

加拿大军队有时会装备数量有限的本国产的改进型恩菲尔德Mk1步枪。研究企业有限公司为这种步枪生产了3.5倍放大率的光学瞄准镜。这种改进型的恩菲尔德Mk1步枪还改进了贴腮板,加装了减轻射击后坐力的抵肩板。

战争初期,英军尚没有正规的狙击手训练体系。阿尔弗雷德·休姆这样的神枪手们分散在基层的步兵营里,用只有机械瞄准具的普通制式步枪奋力战斗。敦刻尔克大撤退之前,英军在法国对部分狙击手进行过一些专业训练。而敦刻尔克撤退对英军狙击手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当时,英军向海滩退却,狙击手必须拼命阻止德军接近海湾。经此一战,英军狙击手的作战能力得到了强化和提高。

直到1944年6月盟军在法国诺曼底成功登陆,英军才开办了一所从实战出发的狙击学校。这座学校靠近前线,因此可以按照前方战斗的要求为狙击手提供相应的训练和支持。这就是英军第21集团军狙击学校。学校最早位于离诺曼底不远的库赛尔,后来随着盟军的推进搬迁到荷兰的奈梅根附近。

作为训练的一部分,狙击手的装备终于实现了正规化。一名狙击手的标准配备包括:1支恩菲尔德4型步枪、2枚No.32米尔斯手榴弹、装50发7.7毫米(0.303英寸)子弹的挂肩式弹夹袋、1个5发的曳光弹弹匣(实际作战中很少使用,因为可能会暴露狙击手的位置);1个5发的穿甲弹弹匣(用于摧毁机枪或其他重型目标)、1个双筒望远镜(狙击手通常将其挂在肩上)、1个指北针(方便寻找狙击位置并观察)、1只用来辅助罗盘观察的手表(手表装在上衣口袋里而不是戴在手腕上,以免表面反光暴露自己)、1件英国伞兵丹尼森迷彩伪装作战服、1条单面或双面的迷彩头巾(用来遮脸以及伪装位置)、涂脸的伪装油彩和野战口粮。

在学校,那些准狙击手要接受广泛的狙击技术训练,从零位调整步枪到在有风和运动状态下校准步枪,都要学习。战术训练则包括野外行动、狙击点构筑,还有伪装技巧,让狙击手能够用手头的东西将自己隐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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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菲尔德4型Mk1步枪

产地:英国

口径:0.303英寸(7.7毫米)

总长度:112.9厘米(44.45英寸)

枪管长度:64厘米(25.2英寸)

重量:4.11千克(9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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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菲尔德弹匣型Mk3短步枪

产地:英国

口径:0.303英寸(7.7毫米)

总长度:113厘米(44.5英寸)

枪管长度:63.5厘米(25英寸)

重量:4千克(8.8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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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格兰某地的一次训练中,一名狙击手正帮助他的观察员整理背后的伪装网,准备应对一次反狙击战术训练考核

野外追踪是野外行动的一部分,学校自然要教授这门技巧。在行进时尽量悄无声息,保持平衡,用双手和膝盖爬行,并且不准拖拽和弄脏步枪,甚至单靠肚子匍匐前进,都是学员们需要学习的。潜行追踪是一门艺术,而且非常复杂。如果一个追踪者不能充分了解和利用地形,他就有被别人追猎的危险。所以,学员们需要学习使用地图、利用地形、使用指南针定位和寻路等技能。

学员们还要学习如何搭建耐用的隐蔽狙击点。这种狙击点能长时间使用,能给狙击手提供最大程度的保护,在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为狙击手遮风挡雨,还能储存支援装备,给藏身其中的狙击手一定的活动空间。学员们要像猎人一样观察目标,不能放过目标哪怕最轻微的动作。普通人的感官在安逸的都市生活中早已钝化,户外训练可以让学员们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对那些来自农村、习惯狩猎的狙击手来说,这些作战技能其实都是自然而然的生活技巧而已。与之相关,学员们还要学习有关动物习性,对动物的活动保持敏感。因为动物的某些反应,比如异动或尖叫,有时是敌方狙击手藏身位置的线索。狙击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要惊扰动物或鸟类,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

诺曼底登陆之前,盟军先发动的是意大利战役。盟军从北非渡海出发,于1943年7月攻克西西里岛,然后向意大利本土发动进攻。9月,盟军先后在萨勒诺和安其奥登陆。事实证明,意大利战役局面胶着,进展迟缓,其风头完全被盟军由英国渡海向法国发起的更大规模攻势——著名的“霸王”行动——给盖了过去。

在意大利,盟军遇到了许多棘手的问题。除了德军的顽强抵抗,意大利的高山地貌也成为盟军装甲部队的天然屏障,地形之利尽在守方。这场战役很快打成了消耗战。无论高崖陡壁还是山间小路,到处遍布障碍。城镇也早已被战火夷为废墟。狙击手很容易就能藏身其间,肆意射杀敌人。

1943年10月,德军的“冬季防线”阻挡住了盟军前进的步伐。“冬季防线”的西半部分叫“齐格飞防线”,防线上有一处几乎坚不可摧的战略要点——卡西诺山。盟军要胜利进军罗马,必须粉碎德军的抵抗。德军的抵抗一直坚持到1944年5月,盟军调集12个师,对“齐格飞防线”上的6个德军师展开进攻。险峻的卡西诺山也是盟军进攻的目标。进攻于5月11日展开,然而,结果并不乐观。

德军第一伞兵师的狙击手充分利用卡西诺山顶修道院的废墟,防御战打得相当漂亮。“伞兵”一词在德语中的意思是“空降兵”。由于他们坚韧不拔,拥有强悍战斗力,加之他们身上独特的伪装服,盟军官兵称他们为“绿色魔鬼”。德军伞兵部队最早于1936年组建,当时伞兵作战的理念正快速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德军伞兵出色的表现,令对手相当震惊。他们最著名的一战是,1940年5月夺取比利时号称“坚不可摧”的列日要塞。1941年,在夺取克里特岛的战役中,德军伞兵又扮演了重要角色。

因为坚忍顽强,作战凶狠,战术水平高超,所以防守卡西诺山的重任落到了这支大名鼎鼎的部队肩上。此战,是他们参加过的最大规模的战斗之一。他们没有在山顶的本笃会修道院中布防,尽管这样,他们依然将盟军死死钉在山下,让盟军始终无法攻上山顶。死亡的丧钟一次次在试图将德军伞兵逐出卡西诺山的盟军部队头上敲响,盟军为此伤亡严重。

一个标准的德军伞兵连编制如下:1个指挥单位,由1名军官和35名士兵组成;全连下辖3个步兵排,每排1名军官、38名士兵;每个排由3个作战小队组成,每个小队12—13人。他们的标准武器是FG42突击步枪(著名的G42步枪伞兵型号)。这种步枪设计先进,现代突击步枪的很多设计就是由它而来。德军伞兵还装备MP44/43冲锋枪,MG34和MG42机枪以及G33/40狙击步枪。G33/40狙击步枪是根据捷克式步枪研发的,而捷克式步枪采用的是典型的毛瑟枪机结构。

FG42步枪也可以当狙击步枪。德军伞兵同样经常使用G43/K43狙击步枪,这种步枪可以加装4倍放大率的ZF43光学瞄准镜,是专业狙击手的专用武器。它的有效射程为800米。

为了拿下卡西诺山顶那座有600年历史的修道院,“自由波兰”第二军团伤亡大半。修道院是战斗的焦点,而德军其实没在修道院设防(当地的德军指挥官是天主教徒)。尽管如此,盟军还是决定轰炸这座历史悠久的山间修道院。盟军的航空炸弹将修道院炸成一片废墟,这反倒给德军提供了绝佳的防御阵地。修道院的废墟顿时成为狙击手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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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德军伞兵正用FG42自动步枪瞄准,他紧盯着立起的照门和前面的准星。FG42步枪是专门为伞兵设计制造的,可以加装ZFG42或ZF4光学瞄准镜

英军的亚历山大将军发起了“王冠”行动,准备将德军彻底逐出卡西诺山。参加进攻的有英军第13军团、美军、“自由法国”军队,还有“自由波兰”和新西兰军队。结果,美军伤亡3681人,英军的损失则高达约4400人。连“自由波兰”军队的伤亡都达到1100人。尽管这是意大利的春天,而不是俄国的冬天,天气还是极端恶劣。阴雨、泥泞、低温甚至降雪,一样不少。1943—1944年降雨量创同期意大利的最高纪录。一名加拿大士兵曾这样说:

卡西诺山就在对面,山体上密密麻麻布满德军的机枪巢。德国人的观察员坐在加固过的机枪哨位里,用双筒望远镜和狙击瞄准镜监视着我们进攻部队的一举一动。我们开始进攻,跨过小河,一踏上开阔地,德军机枪立即从伪装过的加固水平极高的工事里不停向我们倾泻子弹。德国人的机枪在各种地形条件下都校准过,因而他们的机枪子弹从不落空。每当德军要撤退或放弃阵地时,他们都会做这样的武器校准工作。

在意大利,不是只有德国一方使用狙击手,英军同样部署了狙击手监视双方战壕间无人地带的异动,袭扰德军哨兵。肖尔上尉曾记录下这样一个战例:

某部已经推进到塞尼奥河,占领了一片区域,他们用傍晚的几个小时在这片区域取得了不小进展。该部做前锋的那个排已经到达距河岸约200码(183米)的一片小房子。这片房子中有座房顶是视野绝佳的狙击点,从那里望出去,德国佬占领下的河岸一览无余。(英军)狙击手隐藏在房顶上,监视着河岸。他们发现,德军哨兵每一小时换岗一次,换岗时间几乎分秒不差。一开始德国佬的警惕性很高,我们的狙击手克制住开枪的冲动,静静等待德国佬丧失警惕,因为那样才会取得更大战果。果然,午夜12点,狙击手的视界中,出现了6名德军的上半身。

此时,房顶上监视德军的狙击手共有4名,大家准备各自选择一个德国佬一齐开火射击。3名德军当场中弹倒下,一会儿后,藏在河岸下的德军将这3具战友的尸体从河岸上拖了回去。凌晨2点,换岗的德军哨兵又警惕起来,狙击手没有向单独的哨兵下手。不过,到凌晨4点,还是有2名德国兵被送进了天上的瓦尔哈拉神殿。对狙击手们来说,这是漫长而乏味的一天,全天一共射击了两次。但是,这一天干得漂亮,干掉了5个德国人,我们无人伤亡。

如前文所言,意大利战役的光芒几乎完全被诺曼底登陆盖了过去。当时诺曼底登陆可能面临的一切问题事先都在计划中,只有一个因素险些拖了后腿——天气。气象学家曾预测,1944年6月6日恶劣天气会短暂好转。决定由此做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两栖登陆作战就在这一天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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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使用李·恩菲尔德4型Mk1步枪的加拿大狙击手正准备射击。许多李·恩菲尔德4型步枪进行了改装,加装了木质贴腮板和3.5倍放大率的No.32瞄准镜,专供狙击手使用

诺曼底登陆区域被划分为两个战区,美军第一军负责西部战区,英军第二军(下辖加拿大军队)负责东部战区。登陆海滩一律使用代号,从西向东,美军将在“犹他”海滩和“奥马哈”海滩登陆,英军和加拿大军队则在“黄金”海滩、“朱诺”海滩和“宝剑”海滩登陆。天气的确给盟军帮了忙,造成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德军不相信有人会疯狂到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对法国发动登陆。但是,这样的天气也给盟军的伞降作战和轰炸造成了困难。盟军原计划通过轰炸摧毁德军的海岸防御,尤其是奥马哈海滩的防御。可惜,计划未能完成。

尽管一时措手不及,但德军毕竟早有所准备,知道进攻将在何时何地发起。奥马哈海滩后的滨岸上遍布火炮、机枪和狙击点,海滩上更是布满障碍物,包括带刺铁丝网和地雷。一些德军狙击手隐藏在坑道内,还有一些埋伏在树林和灌木丛间严阵以待。

春田M1903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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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美国

口径:7.62毫米(0.3英寸)

总长度:114厘米(44.9英寸)

枪管长度:61厘米(24英寸)

重量:3.9千克(8.65磅)

有感于毛瑟步枪的出色设计,美国于1900年设立了春田兵工厂,在毛瑟枪机结构的基础上研发春田旋转后拉枪机步枪。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春田步枪成为美军的制式装备。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春田步枪被M1加兰德步半自动步枪替换,但它仍作为狙击步枪在美军中服役。作为狙击步枪,其较低的射速不再是问题。后来,雷明顿公司生产了专业的春田狙击步枪,也就是M1903A4。M1903A4狙击步枪采用改良过的手枪式握把枪托,加装2.2倍放大率的330光学瞄准镜。

晕船的盟军步兵们刚刚登陆,立刻发现自己离海岸还有约183米的距离,目前的位置其实是在沙洲上。海水没到肩膀,大家奋力涉水前进。等他们爬上真正的海岸时,个个都已筋疲力尽,衣服和装备都已被海水浸透。以打硬仗著称的美军第1步兵师也出了差错,下属第116团战斗队的3艘小艇搞错了位置,登陆地点太过偏西,而第116团战斗队的指挥人员和滩头调度组都在这3艘小艇上。德军狙击手死死钉住了他们,他们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无法挪动半步。那块代号“D绿”的登陆区战斗最为血腥残酷,惨烈不堪,每个不幸在这里登陆的人都只能怪自己流年不利。后来,两个“游骑兵”连在“D绿”地段的侧翼登陆。虽然他们最终到达了相对安全的堤岸,但一路上在德军狙击手和其他火力的屠杀下,战死者过半。

给奥马哈海滩上的美军造成最大伤亡的,是德军的机枪巢。这些机枪巢选址考究,形成交叉火力,一个射击另一个自动提供掩护,一个遭袭马上会引来另一个的火力支援,这还没有考虑德军狙击手的因素。德军狙击手专门射杀滩头的美国军官,没有了军官,滩头美军群龙无首,混乱不堪。德军狙击手还充分利用四通八达的坑道体系忽而消失,忽而出现。美军终于开始向内陆挺进,他们发现德军狙击手隐藏在沿岸村庄的农舍里,这意味着美军必须一间一间夺下所有农舍。第116团战斗队下属的第2营B连和C连花了几个小时,才消灭了科勒维尔附近灌木丛里的德军狙击手。那些德军狙击手隐蔽的位置都非常好,视野能完全覆盖附近的灌木篱笆墙和所有进出口。

当时美军中已经有狙击手。美军曾一度装备春田M1903狙击步枪,后来换装了配M81瞄准镜的M1加兰德C型步枪。加兰德步枪有些缺点,比如打完最后一发子弹时,空弹夹自动弹出,会发出独特的噪音。这一声噪音对狙击手来说简直是致命的。狙击手不得不加倍小心,留着弹夹里的最后一发子弹不打。

除了俄亥俄州佩里兵营的短期训练,美军狙击手再也得不到更多的训练机会。不过,一旦上战场吃了德军狙击手的苦头,他们就能学得很快。美军注意到,德军狙击手重点射杀事先挑选出来的目标,比如军官、车队的驾驶员,等等。打掉一头一尾两辆车的驾驶员,可以让整支车队变成瓮中之鳖。学会了这些,美国人开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美军上士约翰·富尔彻曾记载道:

我们的狙击手有时会采用纳粹的战术。天亮前,狙击手悄悄从我们的战壕溜出去,通常找能看见公路的小山丘或山脊埋伏。我们的人在那里再分成一个个两人狙击小组(由狙击手和观察员组成),每个小组负责一片区域,静待敌人自投罗网……

一个连的德军出现在道路尽头,他们的身影在我的眼中渐渐清晰起来。我轻轻碰了碰搭档,用下巴点了点德军开来的方向……通过望远镜,我可以辨认出,这些是刚上前线的补充兵。他们穿的还是显眼的灰绿色军服,锃亮的长筒军靴踏得沙尘四溅。这些德国人走过去,踩得一路的尘土飞扬。

我尽可能保持冷静,用瞄准镜中的十字线锁定了队伍里的德国军官,一枪击中了他的腹部。有那么一瞬间,那个德国军官诧异地看了一眼,然后扑通一声倒在路中间。他差不多是随着我的枪响仰天倒下的。等步枪的后坐力过去,我再用瞄准镜观察他时,他已经断气,死了,但他的身体还不知道,腿还在敲打着路面。

其他德国佬都太缺乏经验了,幼稚到连听见枪声分散隐蔽都不会。我的搭档杀得兴起,开枪打倒一个又一个。此后,这些德国佬才意识到要躲起来保命。即便这样,他们的表现还是比德军战斗部队更像蠢笨的鹌鹑。他们躲进路边的排水沟,藏进弹坑,可脑袋还露在外面……我记得我打死了两三个德国兵或者更多,不过我没有接着打下去。那样的场面,其实根本不用瞄准,就算是没有经验的新兵也能打中……

这个连的德军明白,他们不可能找到我们的位置……他们绕了一个大圈,从别的地方又上了公路。刚一上公路,他们就受到了新的迎接。枪声响起!又是枪声!德国人踏进了英军狙击小组的伏击圈,超过两支步枪瞄准德军开起火来。

那些美军新兵狙击手常常达不到这样的专业水准。他们总是疏于伪装,或者在同一个狙击点开太多枪,结果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不过,美国人学得很快,到1944年诺曼底登陆时,美军已经能用精英狙击小组去进行野外作战了。

到处都是狙击手和机枪巢,子弹铺天盖地……要是你坐视你的兵在灌木丛后挤做一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变成德国佬手里的菜。德国佬会绕到能进行纵向射击的位置,将迫击炮弹和其他炮弹砸到你的头上。这种时候,在这地狱般的战场上,你必须克服恐惧,舍命死斗。

——美军第115步兵团 坎汉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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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7月,诺曼底登陆成功后,法国北部的一座城镇中,美军士兵卧倒隐蔽,躲避德军狙击手的子弹。如果不能快速发现并消灭狙击手,一名狙击手就可以将敌人大部队拖上好多个小时无法前进

对那些还没能突破海滩的美军来说,问题远没有解决。虽然德军的掩体和工事基本已被扫清,但德军狙击手还是能从那些已被美军扫清的工事里冒出来继续抵抗。美军工兵还在清除海滩上的障碍物,德军狙击手屡屡用子弹骚扰迟滞他们。

美军要在D日登陆成功,必须拿下奥克角的德军炮兵阵地。奥克角在奥马哈海滩以西6公里,位于犹他海滩东面。那里安放着德军155毫米榴弹炮,直接威胁犹他海滩和奥马哈海滩,同时可以远距离轰击海面上盟军的运输船和登陆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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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底的乡村,一名美军步兵试图暴露自己的位置,引诱德军狙击手开枪。诺曼底乡村地区小块田地呈网格状分布,到处都是分隔田块的厚厚灌木丛,灌木丛正是狙击手的乐园。一名德军狙击手就可以将美军的推进速度延缓数小时

詹姆斯·E.鲁德尔上校的第2“游骑兵”营和马克斯·F.施耐德上校的第5“游骑兵”营奉命夺取奥克角。“游骑兵”部队因18世纪罗杰斯的骑兵队而得名,当年那支骑兵队是一支小型的殖民地民兵武装。“游骑兵”的首任指挥官是威廉·达比,他力图将“游骑兵”打造成跟英军“哥曼德”类似的特种部队,为此“游骑兵”被送到苏格兰受训。为了一举端掉德军在奥克角上至关重要的炮兵阵地,“游骑兵”特意在英国怀特岛进行了攀岩训练。第2“游骑兵”营的3个连将担负主攻,其余“游骑兵”紧跟其后,向内陆挺进。

毫无疑问,德军视奥克角为万无一失。奥克角下的海滩狭小,岩壁高达24—30米,陡峻险峭,向外悬伸。想要攻克这里,首先得检查下自己的大脑是否正常。而且,这里在德军机枪掩体和狙击手的严密守卫之下。

“游骑兵”们一踏上布满弹坑的海滩,就直接投入行动。他们用火箭抛射器将绳索射上崖壁,然后开始攀岩。德军在崖上割断了一些绳索,但还是有些“游骑兵”离崖顶越来越近。半小时后,40名“游骑兵”登顶成功。“游骑兵”们搜索了第一个德军炮位,发现里面是空的,火炮应该是在盟军空袭的时候被转移走了。德军回过神来,“游骑兵”一时陷于德军的火力之下。一处防空火炮阵地附近的德军抵抗得尤为顽强,他们利用迷宫般复杂的交通壕体系与“游骑兵”周旋,美军完全不知道下一秒钟德国人会从哪里冒出来。德军狙击手隐藏在一片农舍的废墟间,从那里猎杀落单的“游骑兵”。等到大群“游骑兵”向那片废墟发动进攻时,德军狙击手却悄然散去。最终,“游骑兵”们找到了德军的火炮,利索地将其全部炸掉。

虽然“游骑兵”最后完成了任务,但他们在德军狙击手的子弹之下伤亡惨重。他们曾试图消灭德军的机枪据点,结果只是徒增伤亡。谁敢抬头,德军狙击手的子弹就会找上谁。观测小组引导舰炮成功摧毁了机枪巢,可是德军狙击手依然在战斗。此时,“游骑兵”对无休止的德军狙击手彻底厌倦了,他们要采取措施将其铲除。可是,怎样才能找到狙击手的藏身处呢?德军狙击手很好地利用迷宫般的坑道,而且连附近被航空炸弹和舰炮炸得满目疮痍的地形也利用上了。

奥克角是狙击作战最理想的地形,德军狙击手像林子里的臭虫一样讨厌,但“游骑兵”除了组织巡逻外,从没有真正发现过其踪迹,即便训练有素的他们,也会落入德军狙击手的陷阱。有一次,德军从一处机枪据点里竖起白旗,两名“游骑兵”不知有诈,站起来走了过去,结果当场丢了性命。又有一次,“游骑兵”遭遇德军炮击,从那处防空阵地所在的区域往后撤,德军狙击手趁机冒出来射杀了好几名“游骑兵”。

被德军夜袭后,“游骑兵”又顽强撑了两天,最后被迫后撤,草草结束了任务。“游骑兵”们在德军狙击手身上吃够了苦头,也学到了经验。有些“游骑兵”没有撤走,一直在茂密的灌木丛间坚持战斗,直到友军将德国人逐出这片区域。

诺曼底登陆之后,便是著名的“市场-花园”行动。“市场-花园”行动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其本身却是个悲剧。盟军计划用伞兵夺取荷兰境内的重要桥梁,却忘了这些河流两岸都是德军进行狙击作战的绝佳地形。英军伞兵和波兰伞兵都成了德军狙击手的活靶,刚一着陆就要挨子弹,向目标前进期间更是处处挨打。英军第21独立空降侦察连的安东尼·克兰成了英雄,他在奥斯特贝克镇的彼尔德伯格区34号设立了狙击点,用狙击镜瞄准毫无防备的德军,展开射杀。他一度在一个狙击点同时干掉了2名德军,而后他的狙杀数字不断飙涨。他将自己的“纪录”刻在了这栋房子的壁纸上,这块壁纸如今收藏在哈滕施泰因空降兵博物馆中供后人参观。

有一些战役注定要在历史上占据光辉的一席之地,比如诺曼底登陆和“市场-花园”行动。有一些战役则注定要默默无闻,比如1944年10月1日—11月8日的斯海尔德河战役。斯海尔德河在南贝瓦尔岛、北贝瓦尔岛和瓦尔赫伦岛之间入海,是典型的低地地区,长堤、运河与沼泽随处可见。这里地势平坦,所以士兵和车辆在几英里外就可以被看得清清楚楚。

战斗中,汉密尔顿皇家轻步兵团C连上士R.摩根侥幸死里逃生。德军狙击手的子弹射穿了他的钢盔,没能射穿他的颅骨。D连上士K.C.林根就没这样的好运气了,他在指挥所附近被德军狙击手射中,不幸阵亡。两人都是资深军士长,这并非巧合。训练有素的狙击手专挑敌方指挥人员下手,这是他们行事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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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底,英军士兵使用制式李·恩菲尔德步枪在荷兰城镇街头战斗。德军狙击手一度迟滞了盟军在比利时和荷兰的推进速度。1944年9月,盟军攻占重要港口城市安特卫普。但德军仍控制着斯海尔德河口地区,安特卫普尚处在威胁之下。于是,加拿大第1军受命为安特卫普消除这一威胁

士兵们一个个中弹倒下,推进速度被狙击手压制,这时,上面一般会派同样训练有素的狙击手,去搜寻并消灭对方的狙击手。在加拿大第4装甲师第8步兵团I连服役的美军下士威廉·E.琼斯就是这样一名狙击手。琼斯使用一支加装10倍放大率瞄准镜的春田1903步枪,这能让他捕捉到用肉眼无法发现的对手。

尽管如此,伪装巧妙的德军狙击手还是难以被发现。有好多次,琼斯贸然向未能确认的目标开枪,结果暴露自己的位置,招来了德军狙击手的子弹。有一次,德军狙击手射杀了琼斯连里的2名战友,琼斯观察后目光锁定在一片灌木丛。那里粗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但琼斯注意到,一棵树有异动。他继续观察这棵树,发现树干的一块大节瘤在动。树的节瘤是不动的。于是,琼斯耐心等待机会。突然,树的节瘤又动了。机会来了,琼斯开枪。那名德军狙击手的生命就此画上了休止符。

温尼伯皇家步枪团第1营在参战之初也饱经德军狙击手的洗礼。该营士兵在1944年10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

我们一直暴露在潮湿寒冷的环境下,被迫在浸水的战壕和倒塌的建筑物中苦撑。敌人的狙击手和机枪手作战勇敢,总是从周围冷不丁冒出来,经常能成功渗入我们连排阵地间的结合部。这些勇敢的家伙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讲自己的故事,因为温尼伯皇家步枪团作战跟他们一样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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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8月,加拿大狙击手穿越法莱斯瓦砾遍地的街道。他们身着英军伞兵式样的丹尼森作战服,迷彩伪装面罩当头巾缠在头上,这是那个年代加拿大狙击手的特色打扮。图中的加拿大狙击手使用李·恩菲尔德4型Mk1步枪

在进攻格拉夫·扬村的战斗中,轮到加拿大狙击手大显身手了。他们潜入德军战线后方,猎杀暴露在他们视野中的德军。卡尔加里高地团的侦察狙击排展开了许多重要的侦察和狙击行动。该排的代表人物是哈罗德·A.马歇尔中士,他使用李·恩菲尔德4型Mk狙击步枪,另外还随身携带刀具、望远镜和用于近战防身的米尔斯手榴弹。加拿大侦察兵习惯戴迷彩伪装面罩,不用时将面罩缠到头上,要在狙击点隐蔽时就将面罩拉下来遮住脸。他们穿着英军式样的丹尼森伪装迷彩作战服。

在西方人眼中,日本士兵具备优秀的军人素质——高度的纪律性和服从性,武士道精神支撑下令人匪夷所思的坚韧和顽强,能灵活运用战术,并且擅长丛林作战和战场伪装。

日本人尤其擅长穿插渗透和迂回包抄,经常钻到敌人背后,攻其不备。用这种方式作战,狙击手就成了战场上重要的力量。无论是在地上挖掘掩体还是在丛林中搭建伪装帐篷,日军狙击手都能很好地隐蔽自己。他们待浑然无觉的敌人从旁走过,便开火射击。艾德里安·吉尔伯特在《狙击手》一书中如此形容日军的战术:

日军狙击手的典型手法,是将大树作为射击平台。有些树比较矮小,日军狙击手就想办法将自己挂到高处的树枝上。还有些日军狙击手将自己绑在树上,这样即便被对方击毙,尸体也不会掉下树,对方就无法确认战果。为了在树上爬上爬下方便,日军狙击手装备了钉鞋。盟军和德军的狙击手通常是不爬树的(有些狙击观察员经常爬树以至于被误认为是狙击手),因为一旦被发现,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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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某地,一棵被日军狙击手用作藏身点的大树。茂密的植被为狙击手提供了极佳的伪装,要在密林中发现狙击手的踪迹,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大树的左下方站着一个人,即便他全无伪装,从照片中也一时难以发现

日军同样精于在地面上隐蔽。他们挖掘小型掩体藏身,能够长时间隐身其中,静待机会。

太平洋战争爆发初期,美军的狙击手训练简直无关紧要。当时美军中准备最充分的是海军陆战队,其狙击手训练也只是偏重于射击技术,对野外战术基本没有涉及。部分军官率先认识到狙击作战的价值。经过他们的热心推动,修订细化后的训练方案开始在美国海军陆战队列尊兵营、彭德尔顿训练基地以及加利福尼亚州的格林斯法莫(Green's Farm)兵营实施。训练历时5周,内容包括野外战术、观察搜索、伪装隐蔽、有风环境下目标校准和远距离射击等。

海军陆战队尤其重视远距离射击训练,准狙击手们要学习如何在923米以外向目标开火。其实,远距离射击在丛林战中往往用不上,在那种环境下开火距离一般较近。随着太平洋战事的发展,美国海军陆战队组织了一些三人狙击小组——1名狙击手、1名观察员和1名装备步枪或冲锋枪的队员(职责是保护小组的狙击手)。

海军陆战队狙击手小丹尼尔·韦伯斯特·卡斯参加了1945年的冲绳战役。他发现,海军陆战队狙击手通常不必参加第一波抢滩登陆,而是跟在先头部队后面,随指挥部一起行动。尽管海军会用舰炮和飞机袭击登陆滩头及附近区域,但海军陆战队明白,日本人仍咬牙潜伏在那里,守候着美军的登陆。此战,海军陆战队第1师、第6师与美国陆军第10军的5个师一同作战。出乎卡斯的意料,经过美军排山倒海般的舰炮轰击和地毯式空袭,日军的抵抗似乎已经微乎其微。等卡斯随部队到达冲绳岛上的胜连半岛时,他将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甚至放下步枪睡了一觉。如果卡斯此刻知道冲绳战役日后会因其战况惨烈而被日本人称作“铁之暴风”的话,他是一定不敢如此轻松的。

美军陆战1师被调去进攻首里防线。在那条防线上,平日就作战顽强的日军此时的顽强程度超过以往。毕竟,这里是日本国土。卡斯奉命赶去一处山脊,从那里干掉日军的机枪据点。美军被机枪据点挡住,无法前进,士兵们不禁大叫:“狙击手在哪里!”“狙击手来了!”卡斯与他的观察员一边回应一边向那处山脊运动。从山脊上,他们能清楚看到日军机枪给美军造成的伤亡,但是与机枪据点相隔超过1097米,加上战场被雾和细雨所笼罩,他们一时难以找到日军机枪的位置。

终于,观察员发现了一处山洞。从山洞中他能辨认出枪口喷散的硝烟痕迹。继续观察,他们发现了射击时枪口闪烁的喷焰,这暴露了日军机枪的位置。距离太远了,卡斯心想,要是能打中,自己就该得奥运会射击金牌。但他别无选择,必须打中。陆战队员们正在下面的山谷中流血牺牲,而自己不能靠近日军机枪据点再近了,再近就要被日本人发现了。日军探出身子向下面的山谷开火,只露出身子的一小部分。只能这样了,卡斯用光学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缓缓锁定了目标——眼前的目标不过是小半幅穿日本军装的身影而已。他拿出在彭德尔顿训练基地学到的全部本事,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子弹准确击中了日军的火力点。卡斯校正目标,连续开火射击。7.62毫米(0.3英寸)子弹一发发射过去,枪枪命中。美国海军陆战队远距离射击训练的效果此时得到了完美体现。

众所周知,盟军在太平洋战区的第一次攻势选在了瓜达尔卡纳尔岛。1942年8月7日,60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在那里登陆,出奇兵一举占领了日军修筑的机场。日军大举调兵增援,激烈而残酷的丛林战由此开始。先登陆的美军一方处境要稍好一些。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随军记者写下了关于这场战役的记录,他的记录日后成了经典的战争报告文学。他的记录中有同日军狙击手正面交锋的内容,具体如下:

日军的0.25英寸子弹如暴风骤雨般袭来。我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后面,没有什么茂密的枝干树叶能隐蔽自己。日军不断射击,狙击步枪子弹打在树上,打断了树枝。我想,与其躲在这个暴露的地方,换个更好的位置隐蔽是不是明智些?但这要冒被日军狙击手打死在半路上的风险,是否值得?子弹“嗖嗖”地响,离我的左肩已经很近很近,此时我却还在纠结于那些问题。我已经能清楚听到子弹钻进土里的声音,听到步枪的射击声,就是那支步枪打出了这些子弹。要坏事了。两个趴在我前方3—4.5米处的陆战队员回过脑袋瞧着我,活像我已经中弹倒下。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子弹从空中飞过的声音。我不再迟疑,纵身跳出去,躲进了一处灌木丛……那个朝我开枪的日军狙击手还在寻找我的踪迹。他肯定是注意到了我脖子上的望远镜,将我当成了军官。

我扫视着附近的树林,什么活动的东西也看不到,没有枪口的硝烟,没有狙击手活动的迹象。突然,射击声再起,一颗0.25英寸口径子弹飞来——谢天谢地,这颗子弹比上一颗打得要偏。我躲进一处更隐蔽的藏身点,面前有两棵挨得很近的树遮挡我,还有大丛蕨类植物、菠萝叶子跟矮树环绕。躲在那里,我开始盼着手里能有一支步枪。我想,我应该找到那个日军狙击手,干掉他。这样躲来躲去不光彩,简直有辱我的尊严。

瓜岛战役,日军损失2.4万人,美军有1600人阵亡、4200人负伤。

太平洋战场上的日军狙击手身着由披风和伪装网组成的绿色军服,并常在身体暴露的部分涂上油彩,加以伪装。日军的狙击步枪最初是加装4倍放大率瞄准镜的三八式步枪。后来,日军狙击手用上了6.6毫米(0.25英寸)口径的九七式步枪。1932年,日军逐渐开始配备加装4倍放大率瞄准镜、口径7.7毫米(0.303英寸)的九九式步枪。

日军固定倍率的瞄准镜无法修正风偏和高低,盟军对此早习以为常。但是,狙击手总希望能在瞄准时进行必要的校准,让瞄准尽可能精确。一些日军狙击手因此使用机械瞄准具来瞄准射击,以求达到更好的射击精度。固定倍率的瞄准镜自有其优点——无论狙击手的操作何等粗暴,瞄准镜都性能稳定。如果狙击手深信自己手中的步枪性能稳定,他就会按照训练中的要求去瞄准射击。因为他知道,手中的步枪一定会帮助自己命中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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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新喀里多尼亚,一名加拿大第3集团军的狙击手。他使用一支加装1918型光学瞄准镜的李·恩菲尔德1型Mk3弹匣型短步枪,头戴网眼伪装面罩,这种面罩能有效掩饰他的面部轮廓

尽管缺乏正规的狙击训练,澳大利亚军队还是选拔出了许多狙击手。他们都有在广阔的澳大利亚内陆地区狩猎的经验,有些还是专打袋鼠的猎人。他们带着作战技能参军入伍,即便没有接受额外的战术和枪法训练,他们与其他盟国的狙击手相比也毫不逊色。在帝汶岛的战斗中,据说有一名澳大利亚狙击手用12发子弹击毙了12名正在前进的日军士兵。澳大利亚军队使用的是加装1918型光学瞄准镜的李·恩菲尔德1型Mk3弹匣型短步枪,或搭配同样的瞄准镜的李·恩菲尔德3型Mk1型步枪。这两种步枪都精良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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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坂九九式步枪

产地:日本

口径:7.7毫米(0.3英寸)

总长度:112厘米(44.1英寸)

枪管长度:65.7厘米(25.87英寸)

重量:3.7千克(8.16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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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站在一具日军狙击手的尸体旁。美军有时用重机枪和霰弹枪将藏在树顶上的日军狙击手打下来

在太平洋战争初期的快速扩张中,日军曾一度进攻澳大利亚北边的新几内亚岛。日军的计划是占领萨摩亚、斐济和新几内亚,孤立澳大利亚。1942年5月4日,日军企图夺取莫尔兹比港,但在珊瑚海战役中遭美国海军挫败。从7月份开始,日军陆续在新几内亚岛东北部海岸登陆。日军计划拿下科科达,沿丛林小径向莫尔兹比港发动进攻。这条丛林小径仅有数英尺宽,长97千米,穿越了世界上最偏远的丛林地区。澳大利亚军队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他们严阵以待日军的进攻。而日军还是设法攻下了科科达机场。

盟军增援部队从莫尔兹比港上岸,开赴科科达丛林小径抵挡日军的进攻。尽管澳大利亚军队夺回了科科达,但他们还必须面对日军一波一波的反击,这些反击险些将澳大利亚人打垮。在局面临近绝望之时,步兵营士兵布鲁斯·金斯伯里发挥了英雄般的作用。他单枪匹马钻进日军战线后方,用布伦轻机枪从日军战线背后开火,一连击毙数名敌人,直到不幸倒在日军狙击手的枪下。他的英勇在关键时刻扭转了战局,拯救了即将被日军攻克的营指挥部。事后,布鲁斯·金斯伯里被追授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澳大利亚军队也认识到日军狙击手的危险,于是美制M3“斯图亚特”坦克开始投入战场。“斯图亚特”坦克装有可以向上射击的重机枪,澳大利亚人用其来扫平日军狙击手可能藏身的树冠,为步兵解除威胁。

M1加兰德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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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地:美国

口径:0.30英寸(7.62毫米)

总长度:110.3厘米(43.5英寸)

枪管长度:61厘米(24英寸)

重量:4.37千克(9.5磅)

M1加兰德步枪是世界上第一种正式列装部队的半自动步枪。该步枪最初由美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研制,一直在美军中服役到20世纪50年代。到1959年,M1加兰德步枪总产量超过600万支。

在新几内亚和其他战场,美军也煞费苦心发明出了反狙击战术。美国陆军第41师第163步兵团的战斗英雄哈吉斯·韦斯特菲尔德,曾如此描述美军的反狙击战术:

我们的基本战术分四步。第一步,我们先圈出一块区域,用“Q-R”字母标记。日军狙击手就潜伏在这块区域的散兵坑里,就在我们前方18—27米远的地方。我们派出两人反狙击小组,进入位于我们火力杀伤范围边缘的狭长散兵壕。两人小组的观察员用望远镜悄悄监视着那片茂密又凶险的丛林……狙击手则抱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步枪,静静守候在一旁。当日本人开枪时,观察员要找到丛林间子弹由何处射出。观察员通过自己的望远镜确认目标,然后向狙击手指出子弹射来的方向,将自己的望远镜递给狙击手,让他看清楚。狙击手随即开火,不停射击,压制对面的日军狙击手。当然,如果日军狙击手还击,而且子弹打得很准,迫使我们的狙击手不得不趴下隐蔽,我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因为我方狙击手的职责是用射击压制对面的日军,或者吸引对面日军狙击手的注意力,让我们能溜进前方那片区域。

第二步,我们的反狙击小组从侧翼或后方溜进那片丛林,进入我们的火力杀伤范围。为了爬树时能省些劲,我们带着自制的绳梯。绳梯一般用电话线和短木板捆成,两人反狙击小组就靠其爬上丛林间的枯枝树冠。等他们上了树,我们就动手。一切疑似有日军狙击手藏身的大树都是我们的目标,一律无差别射击。日本人敢还击,那就正中我们下怀。所有反狙击小组火力全开,绝不放过他们。如果辨不清目标也不要紧,照着子弹飞来的大略方向盲射就是。反正我们用的是M1加兰德步枪和春田1903步枪,大家都从182—366米的距离外开火……

第三步,我们还需要采取其他的措施,仅靠狭长散兵壕里的两人狙击小组是不够的。只要我们的狙击小组上了树,我们就能发动进攻了。我们派出去一些由两三名步兵组成的小分队,狙击小组负责引导这些小分队发起进攻。在树顶上的狙击小组引导下,我们的小分队从侧翼攻入“Q-R”区域,将日军狙击手一一消灭。小分队也会布设一些诡雷——在两棵树下各安放一枚手榴弹,中间用一条拉火线相连,一旦拉火线遭触碰,保险握片松开,撞针释放,手榴弹就会爆炸。这些诡雷给日本人造成了一些伤亡,我们还因此缴获了一挺日军的九九式轻机枪。显然,这挺轻机枪是日本人被诡雷炸得屁滚尿流时慌忙丢下的。

等我们的反狙击小组完成了这三步,我们就要从第63反坦克分队的火力杀伤范围中撤出来。撤的动作要快,藏有我方狙击手的大树必须避开,以防误伤。最重要的是,所有人停止开火,不要再向日军狙击手射击——只有狭长散兵壕里做压制射击和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反狙击小组除外。

第四步,第63反坦克分队的37毫米反坦克炮(最少3门)亮相了,这是我们对付日军狙击手的最后步骤……反坦克分队不慌不忙用37毫米反坦克炮瞄准火力范围内的树冠。没有了树木遮蔽,那里再也藏不下狙击手。在勃朗宁轻机枪射手弗尔斯迪克看来,这样做徒劳无功,因为丛林实在太过茂密。不过,他也承认,一阵炮击过后,破碎的树木枝干铺满了地下,几乎完全盖住了地面。第63反坦克分队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对付那些居高临下冲我们开枪的日军狙击手。

在太平洋战场,美军中还有不少神奇的“资深射手”。1944年6月15日,美国海军陆战队的2个师在马里亚纳群岛中的塞班岛登陆。守岛日军共3万人,他们的抵抗之顽强远超战前美军的估计,战况更是比美军所预计的要惨烈数倍。美军被迫投入1个陆军师增援海军陆战队。美军又一次发现,他们总是被选址巧妙的日军机枪据点挡住去路。

艾德里安·吉尔伯特曾将一个海军陆战队员的报告写进了自己的著作《追踪与猎杀——狙击手的战斗经验》。当这名陆战队员身陷险境时,他惊奇地发现,两个看起来像怪物一样的老家伙,冒着日军的漫天弹雨来解救自己。这两个其貌不扬的老兵让他感到有点不舒服,他真怀疑这两个人能否在狂热的日军士兵面前完成任务。事实证明,这个陆战队员的怀疑错了。

我们被日军的机枪碉堡死死压制在了塞班岛登陆滩头,半步动弹不得。无线电命令我们占领这片海滩,但我们根本做不到。好多士兵已经倒在了这片海滩上。

终于,一个只参加过90天短训班的年轻军官发话了,命令找来狙击手。几分钟后,两个一把年纪的枪炮军士朝我们走了过来。天呐,他们还穿着猎装,戴着宽边帽!看到这两头斯莫基熊悠然朝我们走来时,我还以为这是在演戏。

这两名老上士给中尉卷了根纸烟,让中尉指出日军机枪碉堡的位置。然后,他们铺开两张射击垫子,脱下斯莫基熊的行头,趴下身子开始干活。一个人用观测镜观察,另一个用加装光学瞄准镜的春田1903步枪瞄准开火。

那座碉堡足足有1005—1097米远,可是只用了几分钟,打了三四枪,老上士就准确地将春田步枪子弹从碉堡的狭窄射击孔中打了进去。一个日军机枪手中弹身亡,日本军官马上命令再来个人操作机枪。不过,我们的狙击手又将新的机枪手送上了西天。

等到第四个日军机枪手送命时,日本人终于明白我们想干什么了。两名老上士压制住了日军机枪,我们乘机绕到日军侧面炸掉了机枪碉堡。两个老上士拍拍身上的沙子,卷起射击垫子,又穿上那身斯莫基熊的行头悠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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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区的热带丛林中,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正用一支春田M1903步枪瞄准。事实证明,在条件恶劣的丛林战环境下,春田步枪性能可靠,结实耐用

美军有时还用英制“博伊斯”13.9毫米反坦克枪撕裂日军狙击手藏身的树干。其效果毋庸置疑,但使用这种口径的武器对射手是个挑战。曾在澳大利亚军队炮兵服役的拉塞尔·布莱登曾回忆起一桩经历:

日军狙击手即便从树干顶部的后面向我们射击,我们也能射穿树干打到他——“博伊斯”反坦克枪就是用来干这活儿的。枪管搭在我的肩膀上,枪托抵住亨利的手臂,亨利远远瞄准目标,显然没有被四面八方“博伊斯”射击的喷焰和响声给吓坏……我双腿分开站立,免得射击时被震倒。事实上,我已经被周围那些刺眼的喷焰和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吓坏了。亨利扣动了扳机,我感觉自己硬生生被震动的枪管给压进了泥土里……日军狙击手从树后面倒下,死相难看……我不管亨利了,他中了邪似的,一边喋喋不休地念祈祷词,一边用手按摩着自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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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海军陆战队“袭击者”部队携军犬在布干维尔岛前线迂回作战。在搜索和消灭狙击手的战斗中,这些军犬能够发挥有效的作用。但是,军犬极易受战场上噪音的影响,甚至会因此变得难以驾驭

另外,澳大利亚士兵还会用布伦轻机枪临时客串一下反狙击武器。他们发现,日军狙击手有弱点——有时会被一些暴露在外的目标,比如一片军服、一顶钢盔所吸引,贸然开枪,暴露自己的位置。遇到这种机会,澳大利亚人就会用布伦轻机枪的猛烈点射作为回敬。

值得一提的是,1943年11月美军向马金环礁发起进攻,美国海军陆战队第5师在此战中使用了新的反狙击武器——军犬。H.哈拉斯在其著作《魔鬼的铁砧》中曾对此加以记载。

军犬排一水儿的德国杜宾犬。一条名叫“男孩”的军犬,有一次救了整整一个连陆战队员的命。当时,那个连差一步就要踏进日军的伏击圈了,日军的两挺重机枪和其他重武器已经准备就绪,坐等美国人上钩。“男孩”嗅出了日军的踪迹,这才让那个连幸免于难。

杜宾犬不仅能在敌人出没时为陆战队员们告警,还能主动找上敌人。哈拉斯写道:“9月20日,第4军犬排报告,他们的一条军犬‘在45米以外嗅出了一名日军狙击手,大声吠叫,我们随即将狙击手消灭’。第二天,他们又报告,一条名叫‘伙计’的军犬‘连追带咬日军狙击手137米,直到我们将狙击手干掉’。”不过,总的来说,岛屿环境并不太适合军犬。除了爪子屡屡被珊瑚礁割伤,许多军犬还患上了弹震症,开始变得不再听话。军犬排在关岛、塞班岛、硫磺岛和冲绳岛等一系列岛屿争夺战中表现出色。军犬员们先后因战斗中的英勇表现荣获5枚银星勋章、7枚铜星勋章,还因作战负伤而获得40多枚紫心勋章。虽然有几名军犬员在战斗中牺牲,但军犬排从未落入日军的埋伏。

如同人们所见的那样,狙击手训练这些年来获得了巨大的进展,狙击手的装备——包括狙击步枪和瞄准仪器——研发同样迅速。从美国的巴雷特M82 0.5英寸大口径狙击步枪和英国的L115 0.338英寸大口径狙击步枪,到M14步枪和温彻斯特步枪,直至美军特种部队的Mk12特种用途步枪(SPR),种类繁多的狙击步枪可以满足不同部队的需求和偏好。

在诸如阿富汗、伊拉克这样的舞台上,狙击手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以有效威慑当地武装分子,又不必冒空袭带来平民伤亡的风险。狙击手不仅要监视目标,还要提供必要的战场情报,甄别和确定目标。现代战争中的狙击手不再是战场杀手,而是复杂环境(往往是城市环境)下的特种作战专家。有他们的守护,不计其数的普通士兵才能在完成任务后活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