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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俄内乱(罗曼诺夫王朝崛起)

沙俄内乱简介

沙俄内乱:1598年1月17日,俄国沙皇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驾崩,留里克王朝正式终结,一个充满动荡与混乱的“大动乱”时代开始了!围绕着沙皇宝座,以俄国波耶贵族与波兰人为首的各种国内外政治势力混杂纠缠,纷乱不止。这里试图再现沙俄内乱时代那一幕幕血腥而又残酷的较量。

沙俄内乱过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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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8年1月17日,俄国沙皇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驾崩。随着这个智力有障碍的可怜沙皇在未留下任何继承人的情况下猝然离世,统治着罗斯大地的古老王朝——留里克王朝正式宣告终结。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选出新的沙皇来统治这个古老的国家,莫斯科立刻举行了决定整个国家重大事务的缙绅会议。莫斯科的权贵们选举沙皇费奥多尔在世时的摄政王、他的小舅子鲍里斯·戈东诺夫为新任沙皇,然而这位沙皇并没有为俄国开启新的时代,相反,一个充满动荡与混乱的“大动乱”时代(Смутное время )开始了。

王朝阴云

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是一个从来不会缺乏阴谋与角逐的地方,尤其是在堪称传奇的拜占庭公主索菲亚嫁入了这座宫廷之后。1453年,在经历了激烈的攻防之后,君士坦丁堡最终破于奥斯曼人之手,古老的千年帝国拜占庭就此灰飞烟灭。不过奥斯曼人并不满足于毁灭一个拜占庭,它对巴尔干地区的攻占让整个东正教文明濒临毁灭。随着巴尔干地区的东正教国家相继灭亡,整个东正教的主导权落到了罗斯教区手上。不过在拜占庭亡国灾难中,仍有一些皇室成员逃出生天,其中就包括从君士坦丁堡逃脱的末代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亚公主,她在罗马得到了教皇的庇护。索菲亚公主成年之后,面对来自西欧天主教国家的众多求婚者,却做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决定:远嫁莫斯科!

莫斯科距离罗马有多遥远尚且不提,更重要的是,虽然罗斯和拜占庭之间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在蒙古人到来之后,罗斯人就一直生活在蒙古人的阴影之下,因此对西欧人来说,罗斯、莫斯科……这些名词就仿佛徘徊在文明世界的边缘。这位出身高贵的公主居然选择了这群蛮夷,而身为公主监护人的教皇西斯克特四世竟对公主的这一决定乐见其成!究其原因,主要有两点:一则,此时欧洲正处在奥斯曼帝国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整个天主教世界早已经陷入危机之中,如果索菲亚公主与莫斯科大公结成眷侣,那么天主教与东正教再次合一就成了可能;再则,倘若莫斯科大公国继承了拜占庭的衣钵,那么它在对抗奥斯曼帝国方面将责无旁贷。不过,面对这一桩婚姻,伊凡三世却提出了一个苛刻的要求,那就是他与索菲亚的孩子不能继承大公的位置。

此时,伊凡三世与前妻的孩子伊万·伊万诺维奇已经长大,并被选定为继承人。对于索菲亚这个满身“拉丁味道”的希腊人,贵族们显然并不希望她的孩子成为莫斯科大公。面对如此苛刻的条件,索菲亚却一口答应,由此在莫斯科这片寒冷的土地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索菲亚公主可以说是一个手腕高超并且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极为成功地将拜占庭宫廷中的“希腊式阴谋”带入了莫斯科大公的宫廷之中。在伊万王储获病期间,索菲亚向众人推荐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医师,在其“有效”治疗之下,两个月后伊万王储不治身亡。一时间,莫斯科城内流言四起,人们纷纷猜测伊万的死和这位拜占庭公主绝对脱不开关系,因为这个医生不仅仅是索菲亚推荐的,而且还是从罗马一直跟随索菲亚远嫁莫斯科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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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三世

实际上,伊凡三世对长子的死也极为愤怒,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伊凡三世只能不了了之。为了安抚伊万的妻子以及城中对皇后索菲亚早已心存不满的大贵族,伊凡三世立刻宣布立伊万的儿子、年幼的季米特里为王储。然而伊凡三世的决定立刻遭到了索菲亚和瓦西里(二人所生之子)的反对,两人甚至开始密谋通过军事政变直接消灭支持季米特里的力量,以便让瓦西里最终坐上莫斯科大公的宝座。但是两人的密谋在关键时刻败露,伊凡三世这位曾经雄才大略的大公再次被自己妻子的行为触怒。瓦西里的支持者们遭到了处刑和流放,但是对身为主谋的索菲亚和瓦西里,伊凡三世则展示了极大的宽容,只是将两人处以监禁便草草了事。伊凡三世对索菲亚和瓦西里挑战自己权威一事处罚得如此之轻,映射出了此时这位大公内心的犹豫不定。因为令伊凡三世无法忍受的是,季米特里与自己的父亲和祖父相比,显然更多地受到了那些古老守旧的“波耶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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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季米特里同样让伊凡三世不喜,但相比瓦西里,波耶贵族更愿意支持季米特里。不仅因为瓦西里的母亲索菲亚在波耶贵族中间名声不佳,最重要的是索菲亚的身份——拜占庭公主。让索菲亚及其支持者希腊派得势,对波耶贵族而言绝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不过瓦西里倒也没有一直被监禁,在他受罚期间,立陶宛和莫斯科大公国爆发了短暂的战争,战争结束之后,瓦西里立刻从牢中释放出来,并被立为伊凡三世以及整个莫斯科大公国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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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三世的印玺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史学界众说纷纭。不过不管怎样,等待季米特里和他母亲叶莲娜的将是政治斗争失败之后的凄惨命运:叶莲娜因为涉及包庇诺夫哥罗德派异端而被教会驱逐,最后凄惨死去;季米特里暂时被监禁起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叔叔瓦西里会就此放过他。在王储之争尘埃落定后不久,因为伊凡三世瘫痪在床,瓦西里被奉为莫斯科大公代理朝政。1505年,奄奄一息的伊凡三世为了不让自己这个因为权力斗争而满目疮痍的家庭彻底破裂,特意叮嘱瓦西里,让他一定要宽恕那个曾经与他争夺大公宝座的侄子。在得到瓦西里的保证之后,这位战胜了曾经的主人——金帐汗国,并让自己的国家从东欧边缘的蛮荒走入了自认为高贵的欧洲人视野的“全罗斯大公”伊凡三世·瓦西里耶维奇撒手人寰。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即位后,史称瓦西里三世,他继承了其父的扩张战略,积极与立陶宛开战,夺取立陶宛手中的罗斯城市,同时继续加强君主集权。罗斯在中世纪时期实行分封制度,这种制度某种程度上直接导致了中世纪基辅罗斯的分崩离析。就算在蒙古人的枷锁架在罗斯人的脖子上时,这种古老的制度也依然折磨着莫斯科大公国。从伊凡三世的父亲“盲人”瓦西里二世 开始,大公便为了能将更多的土地收拢到手中而积极努力着。到了伊凡三世时期,因为对领土的渴望,他竟然险些与自己的弟弟兵戎相见。因此,对莫斯科大公来说,同族的亲人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伙伴,这一点在瓦西里三世身上亦有体现。对曾经和自己争夺过莫斯科大公之位的侄子季米特里,瓦西里三世并没有一丝丝同情,这个可怜的家伙在爷爷病故之后就被自己的叔叔投入狱中,不久后便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皇族之间的同室操戈对整个国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种内耗不仅使君主与王公、波耶贵族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更带来了一个对欧洲王朝来说极为危险的可能性——绝嗣,这也正是俄国最后爆发大动乱的直接原因。不过对于刚刚即位的瓦西里三世来说,继承者问题还不是困扰他的最大问题,更大的麻烦在于对瓦西里三世和他的母亲索菲亚极为厌恶的波耶贵族。早在索菲亚远嫁莫斯科的时候,这些波耶贵族就很直白地表达了他们对这位拜占庭公主的不满。在伊万王子死后,索菲亚一段时间内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如今,曾经的“全罗斯大公”伊凡三世已经故去,废储季米特里的死立刻被贵族们认为是瓦西里三世背信弃义的恶行。

不过瓦西里三世本人对贵族们的不满倒并不在意,因为与争取这些贵族的支持相比,战争能更快地让他获得更大的权威。因此,莫斯科大公国的扩张实际上也是一场社会变革。伴随着莫斯科将更多的罗斯王公的土地归置到统治之下,罗斯作为民族国家的意识开始在公国内部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无论是伊凡三世,还是之后的瓦西里三世和伊凡四世,都更多地将自己视为整个罗斯民族的统治者,而不仅仅是一个莫斯科大公。这也就是为什么莫斯科与立陶宛以及之后的波兰—立陶宛联邦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加不可调和的原因之一。

伊凡三世迎娶拜占庭公主索菲亚后,莫斯科大公的国际地位得到了进一步提高,这一变化首先表现在对外称呼上。伊凡三世在彻底摆脱了金帐汉国的控制之后,便开始用“全罗斯大公”来自称,不过此时的现实是,依旧有大量的罗斯土地在波兰—立陶宛的统治之下。这些土地大多是在蒙古人对罗斯进行征服和统治时,被立陶宛趁火打劫的。在强迫立陶宛接受了这一称呼的同时,伊凡三世更是在一些外交场合中自称“全罗斯沙皇”(царь )。不过这个“沙皇”与后来的俄国沙皇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实际上,在被蒙古征服之前,“沙皇”这一称号就已经被广泛地用作对一些王公的尊称。因此伊凡三世时期的“沙皇”并没有多少政治含义在内,这个称呼更多的是一种对东正教皇室的尊称。

在获得更多尊称的同时,“君权神授”的思想也越发被莫斯科大公们所接受。在谢绝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三世关于加封自己为罗斯国王的建议时,伊凡三世便明确地说:“你建议授予我国王的地位,但我们的先祖早已在上帝的旨意下成了这片土地的君主。如同我们的先祖一般,我们也在上帝那里得到了旨意。我们向上帝祈祷: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如同我们现在这样,永世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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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大公国的扩张(1462—1533年)

大公声望提升的背后,是一国之君的实力在不断增强。伊凡三世交给儿子瓦西里三世的遗产是60个城市,而他的弟弟们所获得的馈赠全部加起来也不过30个并不重要的城市。伊凡三世的这一做法,直接使得瓦西里三世作为大公在整个公国中有了几乎绝对的权威。伊凡三世在遗嘱中对瓦西里三世的宠爱不仅仅体现在他所获得的土地上,还体现在他所获得的很多在税收和政治管理方面的优先权上。可以说,伊凡三世的遗嘱标志着罗斯的古老分封制度正在走向终结,无论是伊凡三世还是瓦西里三世,他们对自己的兄弟可谓毫不留情——稍有叛逆就会惨遭监禁。不过即使莫斯科的君主们不顾后果地想要强干弱枝,但这个行将就木的分封制度实际上依然陪伴着留里克王朝走过了之后的所有岁月。当然,对于君主们来说,自己那些令人头疼的亲族只是众多麻烦之一。在罗斯,古老的波耶贵族与君主的矛盾还伴随着莫斯科大公国的前进而不断增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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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三世

波耶贵族制度最早出现在10世纪,可以说是基辅罗斯时代遗留下来的一块活化石。不过波耶贵族制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从13世纪末开始,大量的波耶贵族开始聚集到莫斯科地区,并在15世纪中叶正式形成了后来莫斯科大公国的贵族谱系的雏形。贵族们的谱系与莫斯科大公国的版图一般,不断地如滚雪球一般增长着。到了16世纪,在莫斯科城中供职的贵族名门已经达到了空前高度——两百多个家族!这些家族已经不再仅限于罗斯各地的望族和王公,还包含了来自德意志、希腊甚至鞑靼、立陶宛和芬兰的贵族。这些为公国供职的贵族大多选择离开甚至抛弃自己的土地。他们在莫斯科的很多领域供职,包括杜马以及督军等职位都出现了这些新贵的身影。不过比起莫斯科的古老贵族世家,这些新贵的生活要艰难得多。而且莫斯科在官员选定方面实行严格的门第制度,贵族们在宫廷中所任职位的高低与他们的家族地位紧密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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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装的波耶贵族

在这森严的等级制度中,古老的罗斯贵族,尤其是莫斯科大公的后裔毋庸置疑地站在了顶端。在这种贵族官僚体系逐渐形成的同时,莫斯科大公国本身所存在的分封制度依然保持着生命力。正如前文所说,莫斯科大公的权威和君主集权并不是将分封制度取而代之,而是通过提升莫斯科以及莫斯科大公本身的权威及地位,对那些大公直辖地区之外的公国和地区进行控制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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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大公主持杜马会议

许多独立的地区行政机构,诸如下诺夫哥罗德、特维尔等地区的独立行政机构也并没有被取消,只是被强制搬到了莫斯科。而在那些贵族的领地当中,贵族们依然保有巨大的权利,他们如同土皇帝一般,一直存在到了伊凡四世时期特辖制度诞生。然而即使是伊凡四世,也依然没能终结这些古老的贵族。

另外,在伊凡三世和瓦西里三世时期,严格的法典代替了之前的个人协定,进一步完善了俄国的门第制度。这种方式对贵族与其所供职位进行了严格规划,并在某种程度上调节着贵族之间的关系,同时也使贵族之间的矛盾变得越发尖锐。因为对于一个生活在莫斯科的贵族来说,家族谱系和血统无疑是最为重要的政治资本。这种严格的门第制度所带来的恶果在后来的“大动乱”中暴露无遗。身在莫斯科的贵族们一个个如同疯狂的守财奴般紧紧握着自己的家族谱系,并且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同僚、下级甚至自己的上级。随着时间的推移,贵族们的排外和封闭愈加严重,这将给整个国家和贵族本身带来巨大的危险。

波耶贵族在莫斯科大公国的发展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但对于血统、谱系的过分看重,使他们开始尝试将手伸向更加高贵的血统——留里克家族。瓦西里三世与他的侄子季米特里之间的王储之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贵族们的博弈与争斗。虽然伊凡三世最后用自己的威权废除了并不讨自己喜欢的季米特里王储,但是这绝不会是波耶贵族最后一次干预君主。甚至可以说,从伊凡三世开始,后来的瓦西里三世和伊凡四世时期,君主的一切活动都变成了贵族们明争暗斗的导火索。诸如伊凡三世与索菲亚公主的婚姻,以及瓦西里三世与叶莲娜·格林斯卡娅的婚姻都因为女方不是波耶贵族出身而遭到贵族们的愤怒抵触。

瓦西里三世与他的父亲一样,都有两段婚姻,然而他与第一任妻子——非波耶贵族出身的所罗门尼娅·尤里耶夫娜·萨布罗娃之间并没有子嗣。瓦西里三世在1525年与这位小贵族出身的妻子离婚,并在次年顶着贵族甚至教会的巨大压力,迎娶了饱受争议的叶莲娜·瓦西里耶夫娜·格林斯卡娅。这位叶莲娜是瓦西里·利沃维奇·格林斯基的女儿。这场婚姻之所以遭到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原因就在于格林斯基是皈依东正教的鞑靼人,而且还是曾经令整个东欧都震颤的金帐汗国的皇室后裔。

波耶贵族对两代大公的婚姻的反感,在贵族们有关政治的密谈和信件中往往表露无遗。在瓦西里三世和伊凡四世执政时期,就有贵族非常直白地批评说:“自从希腊人(索菲亚公主)来到我们这里,我们的国家就被扰乱了。在此之前,我们的罗斯是平静安宁的。自从大公的母亲索菲亚大公夫人和你们希腊人来到这里之后,我们这里便动荡不安,就像在你们君主的统治下,帝都所发生的那些事。”在伊凡四世几近癫狂的时候,波耶贵族也常常把他的那些疯狂残忍的行为,认为是受到了叶莲娜这个鞑靼人出身的母亲的“影响”。

1533年,瓦西里三世病逝。他年仅3岁的幼子伊凡·瓦西里耶维奇登基,是为伊凡四世,也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伊凡雷帝。瓦西里三世成了莫斯科大公国最后一代君主,因为他的儿子伊凡四世自封沙皇,正式开启了沙皇俄国 的历史。即位的伊凡还太过年幼,因此由他的母亲叶莲娜摄政。

伊凡雷帝

叶莲娜,正如前面所说,由于她的鞑靼人血统而不受波耶贵族待见,因此她希望能像她的丈夫一样,用强硬的压制手段让贵族们听话,但是叶莲娜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这位可怜的寡妇很快就在莫斯科政坛上变得无助起来。事实上,对波耶贵族来说,瓦西里三世撒手人寰之后,已没有什么势力真正有力量来约束他们。势单力薄的叶莲娜很快就仓促地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在伊凡四世8岁的时候,叶莲娜突然撒手人寰。叶莲娜虽然与之前的伊万王子一样极有可能死于宫廷阴谋,但是这次暗杀显然更有水平,或者说贵族们更加乐见其成,因此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年幼的伊凡四世和他的弟弟尤里对那些几近失控的波耶贵族来说,近乎木偶。伊凡四世的童年就这样在母亲明显是被毒死却无从追查的愤怒与无奈,以及伊斯基和别尔斯基两大贵族家族无休无止地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漩涡之中度过。随着伊凡四世逐渐长大,他开始尝试逐步去掌握本应属于自己的权利。

他与格林斯基家族先是扳倒了权倾一时的别尔斯基家族,紧接着又惩办了伊斯基家族。然而大权在握之后,格林斯基家族变得膨胀起来,其弄权行为与前两者相比好不到哪儿去,不仅不断压榨市民与农民,还无视门第制度,随意提拔亲信。这一系列举措使得本来就根基薄弱的格林斯基家族很快就失去了民心。

1547年,伊凡四世加冕为沙皇,随后举行大婚。同年6月,莫斯科发生大火,三千多人葬身火海,八千多人流离失所。大火甚至烧到了克里姆林宫,使军火库发生了爆炸,莫斯科大牧首马卡里也在这场火灾中受伤。市民们很快就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了执政的格林斯基家族,并认为正是伊凡四世的外祖母安娜·格林斯卡娅玩弄巫术才导致了这场火灾。愤怒的灾民冲入圣母升天大教堂,不顾牧首的劝阻,将伊凡四世的舅舅尤里·格林斯基当场用石头砸死。虽然伊凡四世最终保住了自己的外祖母,但是格林斯基家族却就此彻底失势。

为了收拾格林斯基倒台之后的烂摊子,伊凡四世启用了皇后的娘家尤里耶夫-扎哈林家族 ,以及阿列克谢·阿达薛夫和作为沙皇顾问的锡尔凡斯特神父两人。伊凡四世的人事安排实际上已经表现出他极强的政治智慧。阿列克谢·阿达薛夫与锡尔凡斯特神父都不是波耶贵族出身,他们无法对伊凡四世的权威产生太大的挑战,而且他们与皇后的家族尤里耶夫-扎哈林共事则极大程度地照顾到了其他波耶贵族的脸面,让他们不至于对两人的出身感到厌恶。

在镇压住农民起义之后,伊凡四世再次将目光投向宫廷中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贵族。在没有能力将这些令他作呕的家伙们铲除之前,伊凡四世必须尝试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与他们共处。由此,伊凡四世开始了自己改造整个俄国社会的改革。在他的改革中,第一项便是成立“缙绅会议”。

缙绅会议对于旧有的门第制度可以说是一种极大的冲击,因为波耶贵族、教会成员以及大量的市民代表、商贾都得到了与会许可。缙绅会议所讨论的主要是征收赋税、发动战争等重大国家问题,在“大动乱”期间它甚至还选举了沙皇。虽然缙绅会议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依然受到贵族的控制,但是它还是成功削弱了贵族的权威,尤其是波耶贵族对政治的巨大影响力,这为伊凡四世接下来的一系列社会改革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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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绅会议

伊凡四世的其他改革举措依旧是先拿波耶贵族开刀。对于这些在童年犹如噩梦般存在的权贵,伊凡四世深知其力量与危害,因此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直接向这些家伙发起挑战,而是一步步地分化他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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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四世

伊凡四世首先制定了一系列保护“服役贵族”(дворянство )权益的法律。服役贵族因门第制度而被排在整个贵族阶级的底层。这些小贵族承担着大量的基层工作,对伊凡四世来说是一个极具潜力的庞大人群。

伊凡四世很快打出了一套组合拳。他废除了世袭领地的政治机构,用统一的中央管理机构对其进行管理,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扶持底层的服役贵族担当要职,还规定除非重罪,否则地方贵族将不用接受地方督抚的判决,而服役贵族如果有冤情也可直接向沙皇申诉。莫斯科为此成立了专门接受贵族申诉的部门,由权臣阿列克谢·阿达薛夫作为“调停者”来受理他们的案情。

1550年,时机成熟之后,伊凡四世制订了全新的法典,并在缙绅会议中通过,成功取代了伊凡三世在100年前制订的《1467法典》。新的法典将之前对波耶贵族的限制通过法律的形式正式确定了下来,它极大地扶持了位于基层受到波耶贵族压迫的服役贵族,同时又明确地划分了沙皇与波耶贵族之间的权利。可以说,这部新法典的通过,是伊凡四世在与波耶贵族初次较量中获得的一场巨大胜利。

然而,这场胜利背后却埋藏着巨大的隐患,那就是统治阶级与农民之间的矛盾变得更加尖锐。新的法典对农民的限制进行了明文规定,除了圣尤里节以外,农民被禁止离开自己的领地。这项新规可以说进一步把农民推向了农奴制的深渊,并使他们最终爆发出来,需求解脱。

同时,从莫斯科大公国时代至今,俄国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来进行领土扩张,意在能够重新将整个罗斯地区全部归于统治之下。俄国固执的行动使它四面受敌,周围所有的国家都因为俄国咄咄逼人的姿态,对这个刚刚从鞑靼人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近乎异类的国家保持着极大的敌意。

俄国在瓦西里三世时期与曾经的盟友克里米亚汗国翻脸,克里米亚汗国的兵锋甚至一度逼近了莫斯科,而与立陶宛之间的战争则延续到了伊凡四世时代。巨大的战争消耗早已使俄国下层困苦不堪,更糟糕的是,俄国通过征伐不断获得的大量土地并没有得到有效开发。对农民来说,如果要在辽阔而又荒芜的土地与眼前凶恶的贵族老爷之间做出选择,那么他们大多数人更愿意选择自由,而非地主的鞭子。正因为如此,甚至连莫斯科城都数次险些成了空城。在寒冷的俄国,劳动力是极为宝贵的资源,统治者为了抓捕逃亡的农民,甚至不惜发动新的战争,而这必然会增加留下来的农民的负担。

因此,这项法律实际上已经表明,此时的俄国社会就仿佛是建立在冰面之上的圣巴西尔大教堂,在浪漫炫美的色彩之下,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白色冰雪之中,裂纹实际上已经如同密集的蛛网,交织着等待毁灭的到来。

俄国的扩张大业仍然不知疲惫地继续着。在通过了新法典的同年,伊凡四世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军制改革。根据新的《兵役条例》,波耶贵族按照所拥有的土地,每150俄里就需要提供1位骑兵,并且原来大公时代的君主武装全部转变为为沙皇服役的军人。同时,一项“千人调整”策略也确定下来:莫斯科从各地富裕显赫的服役贵族中,抽调一千多人在首都附近配给额外的服役土地,以此让他们成为一支沙皇可以随时调令的军队。

通过一系列改革,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就这样在俄国被建立了起来,以至于来自欧洲的旅行者感慨地说:沙皇的军队完全是用骑兵组成的。伊凡四世时代的骑兵来源首先是沙皇和王公们的侍从,仅直属沙皇的内府武装力量就达到了惊人的15000人规模;而波耶贵族所拥有的骑兵队伍,在鼎盛时期包括仆役在内,也达到了65000人之多。

俄国由于长期受到蒙古统治的影响,在骑兵的建制及装备方面与鞑靼人更为接近。一个富有的贵族骑兵会为自己装备价值不菲的锁甲或鳞甲,并且穿着毛皮或丝绸制作的华丽衣服,装饰着各种金丝与珠宝。较为贫穷的服役贵族和仆从则只能穿着防御力明显要差一些的亚麻制作的棉甲。

骑兵的武器同样充满了西亚特色。除了与奥斯曼帝国和波斯类似的链板甲以及带有东方风情的头盔以外,俄国骑兵往往会使用类似西亚骑兵的轻矛,而非欧洲国家所惯用的重矛。此外,他们还喜欢装备钉头锤和弯刀。

俄国骑兵最具有东方特色的地方,当属在欧洲其他国家较为少见的作战方式——骑射。俄国骑兵的骑射完全是在鞑靼人统治期间耳濡目染下的产物,可以说是鞑靼人留下的少数较为有价值的遗产。俄国骑兵使用的弓和射击方式与鞑靼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俄国的骑兵即使是人马俱甲的具装骑兵,基本上也都是使用弓箭的好手,这一点就有些接近远在东亚的游牧民族了。

在伊凡四世1550年的军事改革当中,还有重要的一环:对步兵力量进行强化。在莫斯科大公国时代,步兵发展所受到的重视要远远小于骑兵,但是大量的实战证明:在与鞑靼人作战时,一支强大的步兵力量具有极为巨大的作用。伊凡四世从市民阶层以及低级的服役贵族中进行选拔,建立起了俄国第一支常规步兵武装——射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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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军又分为长年驻扎在首都的“首都军”,以及驻扎在各个据点、要塞以及城市的“市民军”。在首都军当中,还有一些人被选拔出来组成了俄国沙皇的禁卫军。虽然射击军在罗曼诺夫王朝时期因为时常涉足政治而臭名昭著,但是在建立之初,这支军队却绝对称得上是沙皇手中的一把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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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纪的俄国骑兵 巡逻的射击军

射击军主要采取世袭制,并且根据训练和战争所占用的时间来分发薪水。在伊凡四世时期,首都军的规模达到了一万二千人,其中沙皇的禁卫军有两千多人,加上分散在各地的市民军,这支武装力量的总兵力至少达到了五万人的水平。射击军的标配武器大约就是他们手中的火枪以及在东欧非常流行的破甲斧。这种破甲斧不仅在近身搏斗时可以充当极为方便的“开罐器”,而且在射击时,还可以承担起火枪支架的作用。除了斧头和火枪,射击军一般还会佩戴一把弯刀或者匕首。到了17世纪,射击军虽然依旧不穿戴铠甲,但是大多会戴上圆盔来保护头部。射击军通过制服的颜色以及军旗来互相区分。在大家印象中,圣诞老人一般的红色制服就是他们担任禁卫军的重要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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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军

射击军的建立,一方面标志着俄国第一次建立起一支稳定的步兵队伍;另一方面,这也是伊凡四世挣脱贵族体系,建立属于君主的独立武装的尝试。这个尝试至少在伊凡四世建立射击军之初是相当成功的,这也刺激他在后来绕开波耶贵族进一步建立起效忠自己的武装。

可以说,伊凡四世时代的军事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南方的奥斯曼帝国的军制。在俄国的贵族骑兵建制中,就明显有对奥斯曼帝国的西帕希骑兵制度的参考。射击军的作战方式和在军队中的地位,显然也是以奥斯曼帝国新军为蓝本,再根据俄国的实际情况进行本土化的。

除了贵族骑兵和射击军以外,伊凡四世建立起的俄国军事体系中,还包含了来自顿河和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人,以及在与鞑靼人作战中发挥过巨大作用的莫斯科炮兵团。

哥萨克人对俄国的军事体系而言更接近一种补充力量,他们在欧洲战场上大多作为附属俄国的雇佣兵存在。在后来征服西伯利亚汗国以及继续东征的进程中,哥萨克人为俄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哥萨克人作为沙皇的马前卒,在西伯利亚地区建立了大量相当于移民据点的村落,俄国在这些偏远地区十分依赖这些哥萨克村落进行收税和原住民管理等工作。可以说,哥萨克人在这些地区已经逐渐演化为一种特权阶级。

莫斯科炮兵团是一支只属于伊凡四世的军队。俄国对炮兵的重视可以追溯到伊凡三世时期,正是莫斯科炮兵团的火炮所产生的震慑力,使莫斯科大公国可以仅凭少量的军队在乌格拉河的对峙中让金帐汗国的阿黑麻汗投鼠忌器,错失了进攻的最好时机。在之后与立陶宛和鞑靼人的战斗中,炮兵同样为俄军的胜利做出了不可小觑的贡献,这使莫斯科大公和沙皇都对这种新式武器另眼相看。伊凡四世时期,沙皇更是吸引了大量的外国工匠来为自己建造更加庞大的火炮,所谓“口径即是正义”这句调侃对于伊凡四世来说同样适用。因为正是伊凡四世对巨形火炮的执着,才使这一时代诞生了俄国最有名的青铜大炮——“炮王”。这种看起来令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伊凡四世豪气云天地建造了7门,颇有当年“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为了进攻君士坦丁堡而大量建造乌尔班大炮的气概。当然,与那些满是戾气的乌尔班大炮不同,“炮王”那惊人的重量,使它在建造之初便注定只能成为一种摆设,但是其庞大造型为伊凡四世所带来的对外震慑力,也已够用。

伊凡四世通过军事改革所建立起的庞大军队,很快就在他的指挥下,将曾经令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三世铩羽而归的喀山汗国,当作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喀山汗国虽然只是从金帐汗国分裂出来的一个不大的鞑靼国家,但它占据了连通东欧和高加索及中亚的重要商道,来往的商队以及喀山汗国本身丰富的物产,使这个面积不大单位汗国繁荣一时。喀山汗国坚固的城墙以及鞑靼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更是让莫斯科如鲠在喉,但父亲瓦西里三世的败北,以及之后鞑靼人的报复,都令伊凡四世不得不谨慎地对待这个不大的鞑靼国家。所有人也都清楚,伊凡四世将喀山汗国作为开疆扩土的第一个目标,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

在1445—1550年期间,伊凡四世调集军队,总共对喀山汗国发动了3次进攻,然而都以失败告终。1550年,伊凡四世的军事改革拉开序幕;1552年,伊凡四世再次亲自领兵出征。对喀山汗国的征服,在俄国15万大军的脚步声以及150门火炮的轰鸣声中正式展开。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座令俄国两代君主头痛不已的城市就被攻克了。之后,意犹未尽的俄军在1554年进攻了位于喀山汗国南方的阿斯特拉罕汗国。虽然一开始伊凡四世帝因为顾忌鞑靼人的反弹,只是在阿斯特拉罕汗国扶持了一个傀儡,但是到了1556年,俄军再次卷土重来,一举将阿斯特拉罕纳入俄国版图。

然而当所有人都在为开疆扩土而感到兴奋的时候,不安的种子,已经在这位高高在上的骄傲君主心中种下。在伊凡四世带领军队攻破了喀山的城墙之后,他突然陷入重病之中。眼见伊凡四世的病情越加严重,整个俄国宫廷陷入了不安之中。此时伊凡四世的长子还不足半岁,一时间,人们纷纷回想起瓦西里三世病故后波耶贵族掌握政权的黑暗年代。或许伊凡四世本人对能否挺过这场大病也心怀不安,当他下令群臣向他的幼子宣誓效忠的时候,令他感到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大多数臣子并不愿意向这位年幼的王储效忠。这些人大多是伊凡四世和他的亲信一手提拔上来的服役贵族,对曾经的波耶贵族干政有着巨大的心理阴影。他们明白,如果不久之后伊凡四世真的驾鹤西去,仅凭一个年幼的沙皇和尤里耶夫-扎哈林家族,根本不可能压制住那些野心勃勃的波耶贵族。当时,在留里克家族中,伊凡四世的弟弟尤里是个聋哑人,不可能继承大位;伊凡四世的堂弟、斯塔里扎家族的弗拉基米尔就成了不错的人选。就在贵族们已经做好了在伊凡四世病逝之后将这位弗拉基米尔推上皇位的准备时,一个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打击迅速到来:原本奄奄一息的伊凡四世竟然痊愈了!

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这位沙皇的报复,不料伊凡四世竟出人意料地原谅了他们,就连已经处于漩涡之中的斯塔里扎家族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弗拉基米尔本人甚至得到了重用。一切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风平浪静,贵族们在伊凡四世的带领下继续开疆扩土。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沙皇实际上对他们早已丧失了一切信任。风暴已经开始酝酿,并即将席卷整个俄国。

崩坏序幕

当伊凡四世策划着如何让自己的帝国不断扩张时,在德意志地区爆发的宗教改革运动正摧枯拉朽地破坏着罗马天主教那原本坚不可摧的统治。宗教改革的浪潮在东欧的天主教区也产生了极为巨大的影响,古老的立窝尼亚骑士团同样没能幸免于难。立窝尼亚骑士团原名宝剑骑士团,最早是1202年由阿里别尔特主教出于保护当地信仰基督教的日耳曼商人这一目的,仿照当时圣地耶路撒冷的骑士团建立起的一支武装队伍。到了1236年,宝剑骑士团在立陶宛与当地的萨莫吉希亚人作战时遭遇惨败,受到重创的骑士团不得不在1237年并入条顿骑士团。条顿骑士团作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令东欧国家惴惴不安,但是条顿骑士团的东欧霸业最终仍难逃脱衰败的命运。所幸,立窝尼亚骑士团在这之前已经通过战争或是赎买的方式,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库尔兰、立窝尼亚、瑟米加利亚以及爱沙尼亚建立起自己的统治。因此当条顿骑士团为了拯救自己的统治而开始走向世俗化时,立窝尼亚骑士团便成功地脱离了条顿骑士团,建立起独立的骑士团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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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窝尼亚骑士团印章

面对已经濒临分裂的立窝尼亚骑士团国,伊凡四世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策动了大量的鞑靼人作为先锋,在1558年正式拉开了漫长的立窝尼亚战争的序幕。由于俄军拥有庞大的兵力优势,再加上立窝尼亚骑士团本身的混乱局面,俄国在战争初期迅速攻占了纳尔瓦和杰尔普特。然而好景不长,已经近乎分裂的立窝尼亚骑士团分别向波兰和丹麦王国寻求保护,在波罗的海北端的瑞典也决定参与越加混乱的立窝尼亚战争。对已经悄悄发生剧变的东欧局势还未有所察觉的俄国,依旧继续着与立窝尼亚骑士团的战争。1560年,俄军攻占了马林堡和费林等地,破败不堪的立窝尼亚骑士团最终在1561年解体。但在立窝尼亚骑士团土崩瓦解的同时,俄国的政局也发生了剧烈的震荡。

1560年,就在俄军势如破竹地不断攻破立窝尼亚骑士团的城市时,伊凡四世的第一任妻子安娜斯塔西娅因病去世。伊凡四世心中压抑已久的积怨终于爆发出来。首当其冲的是他一手提拔的阿列克谢·阿达薛夫,不仅阿列克谢本人被罢免并在第二年去世,他的族人更是在之后的清算当中被屠戮殆尽;锡尔凡斯特神父由于自己隐退到了白湖修道院而免于一死。至此,原本一直围绕在伊凡四世身边的势力被他亲手剪除。更加不幸的是,立窝尼亚战争还在继续,而伊凡四世的清算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1563年,由于下属告密,伊凡四世得知自己的堂弟弗拉基米尔企图毒杀自己。如果不是碍于莫斯科大牧首和波耶贵族的杜马,恐怕伊凡四世对斯塔里扎家族的惩罚就不仅仅是没收封地和裁换扈从那么简单了。但是在同年,伊凡四世最亲近的弟弟、聋哑人尤里,以及对伊凡四世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大牧首马卡里相继去世。紧接着在1564年,伴随着波兰的加入,立窝尼亚战争的局势迅速朝着不利于俄军的方向发展,而俄军的主帅——与伊凡四世同岁并且关系亲密的库布斯基却叛逃波兰。在遭受接连不断的巨大打击之后,伊凡四世变得越加多疑起来。最终在近一年的躁动之后,伊凡四世带领他的家族迁往了之前在莫斯科城外建立的亚历山大罗夫猎庄。

沙皇的离开对整个俄国来说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动荡,而令俄国政府变得更加混乱的是,此时伊凡四世竟然向莫斯科发出了一条令人大跌眼镜的通告:他痛斥东正教会以及贵族官僚的不忠,并且表示自己将放弃对俄国的统治。面对伊凡四世惊世骇俗的举动,俄国教会和贵族们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古老的留里克家族对俄国的统治可谓根深蒂固,而且此时与波兰的战争仍在继续,如果伊凡四世真的就这样离开皇位,那么一场激烈的内战将不可避免,而与波兰的战争也将会演变成一场灾难。1565年,由教会、贵族、商人与市民派出的请愿团前赴后继地赶往这个不大的猎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挽回伊凡四世对俄国社会与政府的信任。然而没有人知道,实际上伊凡四世并不是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手中的权力,他所做的不过是演一出苦肉计而已。

在请愿团的多番请求下,伊凡四世终于“勉强”答应回归莫斯科,但是他也向所有人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允许他无须经过法律程序惩治叛徒以及建立“特辖领”。面对伊凡四世提出的怪异要求,贵族和教会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对他们来说,只要伊凡四世能够回到莫斯科,一切似乎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然而此时没有人能够想到,他们的承诺究竟打开了怎样的潘多拉魔盒。

伊凡四世回到莫斯科之后立刻展开了自己的行动,他将俄国的土地一分为二,划分为“特辖领”(

064 )和“国土领”(Земщина )。其中,国土领依旧遵循俄国旧传统进行管理;而特辖领,就成了伊凡四世给自己划的大片皇庄。以此为背景,俄国的最高统治者沙皇与贵族阶级进入了彻底的对立之中。以特辖领为根据地,一支直属沙皇的武装力量“特辖军”被建立起来,其成员的标志是在马上佩戴一个狗头,并在背上背一把扫帚。狗头象征要寻找出那些隐藏在国土领中一切可能的叛逆势力,而扫帚则代表着这支特辖军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要将这些叛逆势力彻底消除。

依托着特辖军以及贵族和教会所给出的“无须经过法律程序惩戒叛徒”的许可,沙皇开始疯狂地清除宫廷中一切他认为可能会威胁到其统治的贵族与大臣,无论他们是否曾是沙皇的亲信、朋友,又或者是他一手提拔的重臣。转眼间,这些人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特辖军也没闲着,他们开始大肆攻击国土领的波耶贵族领地。无论这些波耶贵族是否真的有背叛的嫌疑,他们依旧会毫不在乎地进行破坏和掠夺。受到残忍伤害的不仅仅是波耶贵族,大量的农民和城里的市民、商人,也随时可能会受到特辖军无情的迫害。

忍无可忍的贵族与市民、商人们在缙绅会议上纷纷抗议特辖军的暴行,并要求取消不得人心的特辖领。然而伊凡四世以之前的约定为由,将这些抗议者镇压驱散,紧接着用酷刑处死了两百余名服役贵族,并最终在1567年派遣特辖军屠掠了国土领贵族的领袖费若多罗夫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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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疯狂的伊凡雷帝

第二年,费若多罗夫被招至莫斯科。伊凡四世让他穿上自己的皇袍,然后让他拿着属于自己的权杖与宝球,并戴上皇冠,最后,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伊凡四世亲自将其刺死在了沙皇的宝座之上。弗拉基米尔·斯塔里扎也未能躲过伊凡四世掀起的狂风暴雨,因为在缙绅会议中有人再次提出让这位弗拉基米尔王公代替伊凡四世成为沙皇,这让狂暴的伊凡四世转头对上了这位堂弟。在此时的伊凡四世眼中,早已不存家族之间的亲情,他那满是血丝的眼中映出的是愤怒、怀疑,以及无边的恐惧。最终在1569年,斯塔里扎家族除了少数几个孩子,其余的家族成员全部被伊凡四世屠戮。

伊凡四世的疯狂杀戮此时远未结束,王公列普宁、莫斯科大牧首菲利普纷纷遇害;甚至身为特辖军首领的巴斯曼诺夫父子,也因为无法如伊凡四世所要求的那样冷酷无情,而在特辖军内部的争斗中失势。新上任的马留塔·斯库拉托夫是一个更加心狠手辣却又智谋不足的人,特辖军此时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俄国大地上制造了一起起骇人听闻的惨案。

1570年,伊凡四世带领着特辖军来到了古城诺夫哥罗德。他先是控诉此城之中满是逆贼,紧接着,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就这样在这座古老的罗斯城市中发生了!屠杀之余,特辖军还焚毁了大量的房屋以及即将要收获的庄稼。特辖军扬长而去后不久,寒冬的降临将这座城市彻底化作了废墟,大量的市民因为没有房屋与粮食最后横尸街头。这起暴行将这座在蒙古军与条顿骑士团的入侵中挺立了数百年,为罗斯民族保存了宝贵文化的城市,化作了一堆破碎的残骸。然而人们还来没来得及感慨这座名城的毁灭,伊凡四世回到莫斯科之后立刻对特辖军进行了排查,凡是对诺夫哥罗德的处境抱有同情的人,包括之前的巴斯曼诺夫父子,全部被伊凡四世用酷刑处死。

特辖军的逍遥岁月也未能持续多久,在奥斯曼帝国的羽翼之下不断壮大起来的克里米亚汗国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陷入内乱的俄国。克里米亚可汗德夫莱特·格莱违背了奥斯曼帝国的命令,发兵不断北上,并于1571年在特辖军不作为的情况下成功攻占了莫斯科。当鞑靼人扬长而去之后,伊凡四世才狼狈地回到了莫斯科,他在草草整理了残破不堪的莫斯科城后,立刻开始清算特辖军。与浴血奋战的国土领部队相比,闻风遁走的特辖军已经不能再给伊凡四世带来一丝丝安全感。他在处决了特辖军几个首领之后(马留塔·斯库拉托夫并不在内,他已在立窝尼亚战死),就将特辖领废除了。

1572年,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卷土重来。这次他们的目标是收复曾经属于鞑靼人的喀山和阿斯特拉罕。鞑靼人首先派兵北进莫斯科,然而获得胜利的却是俄国人。在莫洛第战役中,鞑靼人被依靠战车作战的俄军击败。莫洛第战役的胜利,对于俄国人来说就仿佛是天寒地冻之时一抹难得的阳光。然而好景不长,莫洛第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国土领将领弗洛亭斯基、莫洛托夫以及原属特辖领的奥多耶夫斯基竟在1573年纷纷人头落地。混乱还在继续,而自1558年拉开序幕的立窝尼亚战争也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1569年,波兰和立陶宛两国为了对抗越加强大的俄国,在卢布林进行了合邦。新的联邦共主西吉斯蒙德二世为了削弱立陶宛国内反对将两国合并的势力,不惜将大量立陶宛的省份划归波兰,但这个做法却使波兰不得不走上了对抗俄国的第一线。

西吉斯蒙德二世在1572年病逝,由于他并没有留下子嗣,以此为开端,波兰—立陶宛联邦确立了一项新的选王制度,就是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君主必须由两国的贵族共同选举产生;而出于两国的贵族政治平衡考虑,这些贵族更喜欢选举一些外国人成为联邦的国王。经过一系列反复之后,匈牙利王公斯蒂芬·巴托里最终成了联邦新的国王。斯蒂芬·巴托里有着极为坚定的反对俄国以及哈布斯堡的立场,因此他立刻对东线的俄军展开了反击。虽然俄国对波兰—立陶宛的武装干涉并不是没有防备,但是斯蒂芬·巴托里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战略。他并没有理会已经岌岌可危的立窝尼亚战场,而是直捣俄军的后方,将战火烧到了俄国的本土上。

祸不单行,在俄国与波兰—立陶宛的战局几近崩溃之际,瑞典也正式加入了立窝尼亚战争,企图分一杯羹。战争的剧烈消耗以及伊凡四世的暴政,几乎耗尽了俄国的资源,整个国家已经难以获得物资来维持立窝尼亚战争这个无底洞。无以为战的伊凡四世最终只得选择屈服,他请求罗马教廷来为双方协调停战。在不得不接受波兰—立陶宛与瑞典的苛刻停战条件之后,俄国才从立窝尼亚战争的泥潭中解放出来,但是这场战争已经让俄国元气大伤。

为了能够弥补空虚的国库,伊凡四世只能继续加大俄国在毛皮领域的出口,这使俄国转向对西伯利亚汗国的征服,并以此为开端开始了持续几个世纪的向东扩张。然而即使如此,俄国崩坏的政局与社会依然没能因为毛皮生意的扩大而得到多少改善。

伊凡四世越加糟糕的精神状况也令他的家庭逐渐陷入了被撕裂的灾难中,在一次与长子伊万的争执中,伊凡四世竟然失手将这位最重要的王储打伤!闻声赶来的宠臣鲍里斯·戈东诺夫虽然急忙趴在了伊万王子身上,却也依然于事无补,身受重伤的伊万王子几天后伤重不治。清醒过来的伊凡四世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除了无尽的悲痛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受到重大打击的伊凡四世从此一蹶不振,最后于1584年3月在下棋的时候猝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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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9年,依据《卢布林条约》,波兰与立陶宛正式合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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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9年的波兰—立陶宛联邦

然而伊凡四世为俄国留下的巨大亏空并没有随他一起离去。同时,因为伊凡四世过去的暴虐,此时留里克家族的合法继承人只剩下了智力有残缺的费奥多尔以及幼子季米特里。所幸伊凡四世在驾崩之前对自己的身后事已经有了详细安排,在费奥多尔的舅舅尼基塔·罗曼诺维奇·尤里耶夫的帮扶下,费奥多尔安然地坐上了沙皇的宝座。不过尼基塔·罗曼诺维奇却在不久之后重病去世,大权因此落在了费奥多尔沙皇的小舅子鲍里斯·戈东诺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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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的对外扩张(1533—1598年)

戈东诺夫家族是一个在14世纪投奔莫斯科并在这之后皈依东正教的鞑靼贵族。该家族作为服役家族,一直到伊凡四世时期才终于有了出头之日。鲍里斯的父亲成了一位禁军将领,并参加过征服喀山汗国的战争。鲍里斯本人也得到了伊凡四世的信任,不仅担任过伊凡四世第三次婚礼时的伴郎,更是得以迎娶宠臣斯库拉托夫-别利斯基的女儿。鲍里斯在伊凡四世的宫廷中很快平步青云,成了他的御膳侍臣。对于多疑的伊凡四世来说,能够坐上的这个位置的必须是自己绝对信任的人,而在王子费奥多尔迎娶了鲍里斯的妹妹之后,鲍里斯在莫斯科宫廷里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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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季米特里

对于留里克家族来说,王子伊万的死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但是对于鲍里斯来说却是一个真正能让他飞黄腾达的机会。在沙皇费奥多尔的舅舅尼基塔·罗曼诺维奇病逝之后,鲍里斯依靠裙带关系一步登天,成了首席摄政大臣。然而对于千疮百孔的俄国来说,无论谁执掌政权,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快让俄国走出伊凡四世时代的疯狂和破败。

鲍里斯首先下令进行土地调查和户口登记。由于多年的混乱以及俄国领土在东部的迅速扩张,俄国核心区域的人口出现了大量流失,因此为了能够保证俄国所必需的农业人口,重新登记后的农民被强制划归为地主的农奴,这标志着农民与土地被正式捆绑在了一起。为了防止农奴逃跑,鲍里斯下达指令,规定凡是逃跑的农奴一旦被抓到,将彻底丧失自由成为地主的奴隶。在不断压迫农奴的同时,俄国的服役贵族则开始膨胀起来。伊凡四世时代的破坏使得波耶贵族的势力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服役贵族的迅速崛起,他们进一步填补了波耶贵族留下的空缺。虽然伊凡四世遗留下的种种问题并没能得到彻底解决,但是这一时期却是俄国一段难得的安稳时期。

不过,仍有一件事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俄国的土地上,那就是王储问题。沙皇费奥多尔一直没有子嗣,这就使伊凡四世的幼子季米特里成了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者,但是鲍里斯担心反对势力会利用这位王子进行宫廷政变,因此将季米特里和他母亲的家族送到了季米特里的封地乌格里奇。这种做法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在1591年,这位王子竟然突然去世。王子季米特里的死,使无数流言在莫斯科流传,人们纷纷认为这是鲍里斯·戈东诺夫的阴谋。不过此事暂时还未真的影响到鲍里斯的统治,前往乌格里奇的调查团得出的结论是:王子季米特里是在和伙伴们玩闹时发生了意外。莫斯科大牧首约夫立刻宣布季米特里死于意外,并且表示这是上帝的旨意。但是调查团的首领瓦西里·伊凡诺维奇·舒伊斯基(

071 )因与鲍里斯不和以及彼此间的竞争关系,特意把整个过程写得漏洞百出并且模糊不清。虽然当时的人们更多地将这件事作为一个茶余饭后的政治闲谈,但是在不久之后,这件事却带来了一场险些毁灭俄国的危机。

1598年,沙皇费奥多尔病逝,这个沉迷于宗教的沙皇终于从世俗的政治中得到了“解脱”。但是费奥多尔驾崩却给俄国带来了一个大麻烦,那就是经历了几代人强干弱枝的努力之后,此时的留里克家族竟然没有一支旁系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延续这个古老的王朝。贵族们尝试向费奥多尔的遗孀伊莉娜效忠,但是这位太后却拒绝成为女沙皇而是去了修道院。一时间,古老的留里克家族就这样在人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绝嗣了。此时,掌管俄国政务多年的鲍里斯·戈东诺夫毫无疑问地成了最佳的沙皇候选人。在大牧首约夫的主持下,俄国缙绅会议正式宣布鲍里斯·戈东诺夫这个出身服役贵族的鞑靼人成为新的俄国沙皇。

实际上,鲍里斯在贵族、教会乃至市民当中的评价都不坏。对于贵族们来说,鲍里斯是在伊凡四世的暴政之后及时出现的性格温和的执政者,虽然他并不像留里克家族的沙皇一样学识渊博,但是他依然被贵族们赞扬为天资聪慧。况且,鲍里斯与大牧首约夫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休戚与共,因此与教会的关系也非常良好。更难能可贵的是,鲍里斯还在登基时向人们发誓要消除贫困,并且会与众人同甘共苦。

鲍里斯·戈东诺夫在登基之初可能确实有过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打算,但是俄国此时的政治结构是极为复杂的。在经历了漫长的君主集权以及伊凡四世的暴政后,此时的沙皇与其说是国家至高无上的君主,倒不如说是一个被掣肘的名义上的共主。而且由于伊凡四世的改革,沙皇与贵族之间的关系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对立和强制服从的关系。如果说在伊凡四世和费奥多尔时期,沙皇拥有古老的留里克家族血统,其统治称得上君权神授的话,那么通过缙绅会议选举出的、出身服役贵族之列的鞑靼贵族鲍里斯·戈东诺夫,虽然通过自身努力跻身于波耶贵族之列,但是他却完全不具备与波耶贵族身份相称的家族势力和权威,更不用说具备身为俄国沙皇的正统性和权威性了。

鲍里斯即位之后,依然沿用了之前作为摄政大臣时的行政班子。这一时期,他的执政在某种程度上还算宽松,尤其是他允许农民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主人,并且在宗教方面放宽限制,允许信仰路德教的德意志人在莫斯科建立自己的社区,而正是这个德意志社区对后来的彼得大帝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鲍里斯从东欧和德意志等地区大量引进人才,并且还破天荒地向欧洲国家派出留学生;不过这些留学生大都选择毕业之后留在当地,因此这次留学尝试以失败告终。

鲍里斯·戈东诺夫在这一时期的统治看起来虽然有不少磕磕绊绊,但是总体上还算稳固,不过这位沙皇登基时的豪言壮语所带来的热情正在人群当中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其中最热门的莫过于王子季米特里的死。显然,季米特里之死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鲍里斯·戈东诺夫,而且瓦西里·舒伊斯基有意制造的模糊证词,不仅没能结束这些谣言,反倒使谣言越传越邪。于是,不管季米特里的死是否是鲍里斯的杰作,越来越多不着边际却又极具攻击性的流言开始流传开来,甚至还有说法认为沙皇费奥多尔的死也是鲍里斯所为,并且他已经毒杀了自己的妹妹,曾经的皇后。越加凶恶的流言使得鲍里斯开始对周围的贵族变得不信任,他想要对付手下的这些贵族,但却没有什么有效手段,一方面是因为作为缙绅会议选举产生的沙皇,他并没有足够的权威来处理那些对自己不满的贵族;另一方面,此时距离伊凡四世的暴政结束还为时不久,贵族们对君主集权依然是杯弓蛇影。如此种种,使得鲍里斯只能采取一种极为低效的办法来对付这些贵族,那就是进一步增加宫廷密探的数量,同时在贵族的仆从中收买奸细来告发他们的主人,然而这种办法所带来的恶果立刻就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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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里斯·戈东诺夫 成为菲拉列特主教的费奥多尔·罗曼诺夫

通过这种方式,鲍里斯立刻招致了无数贵族的反感,而这些贵族很多原本对鲍里斯·戈东诺夫的统治还保持着一种中立态度。人人自危的贵族严重搅乱了俄国的政局,而且鲍里斯·戈东诺夫与波耶贵族中的名门望族之间的不信任也在与日俱增,尤其是与他一样曾是留里克王朝时的皇亲国戚的罗曼诺夫家族。尼基塔·罗曼诺维奇的儿子费奥多尔·罗曼诺夫和他的家族成员立刻成了鲍里斯·戈东诺夫首先惩戒的对象。费奥多尔·罗曼诺夫本身是莫斯科的一个浪荡子,但是他却被迫和他的妻子前往修道院出家,并更名为菲拉列特,其他的家族成员则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

可即使鲍里斯·戈东诺夫对罗曼诺夫家族有着深深的不信任,双方关系紧张,但只要罗曼诺夫家族还未明确表示反对戈东诺夫家族,那么鲍里斯就可以依赖罗曼诺夫的权威保持政局的稳定。因此,罗曼诺夫家族退出莫斯科对于鲍里斯·戈东诺夫的统治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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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年大饥荒中的莫斯科

如果说此时贵族的不满还不足以摧垮鲍里斯·戈东诺夫的统治,那么1601年降临的饥荒就成了戈东诺夫家族的催命符。1601—1603年,俄国爆发了惨烈的大饥荒。在这3年时间里,俄国自然灾害频发,粮食更是颗粒无收,仅在莫斯科地区就饿死了12万人以上,广大的俄国农村和城市因为饥荒所导致的死亡人数更是难以统计。

鲍里斯一开始并没有把饥荒看作是太过严重的问题,因为俄国在西伯利亚扩张带来的毛皮贸易极大地充实了俄国的国库,但是鲍里斯在赈灾问题上犯下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他下令莫斯科向灾民发放金币,而实际上,此时金币对于灾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随着大量饥民涌进莫斯科,莫斯科的粮价不断飙涨,商人们更是大肆囤积粮食以牟取暴利。眼见局势有失控的风险,鲍里斯才急忙下令莫斯科开仓放粮,但是毫无计划的放粮引来了更多的饥民,莫斯科的粮食储备很快就被一扫而光。已经束手无策的鲍里斯只能任凭灾害不断加重,大量的难民不得不选择逃荒到南方的乌克兰平原,或是向东前往西伯利亚去谋取生路。在俄国,关于鲍里斯的流言也因为他的赈灾失误而更加恶劣起来,人们甚至开始认为这场大灾就是上帝对鲍里斯·戈东诺夫得位不正的惩罚。

随着饥荒越加地不可控制,鲍里斯·戈东诺夫对贵族们的不信任达到了临界点,而对这位出身不高且越来越难以相处的沙皇,贵族们的耐心也被不断消磨掉。终于,一个自称季米特里王子的人的突然出现,使鲍里斯的皇冠最终跌落。

血刃祸兵

1604年,就在鲍里斯·戈东诺夫和他的亲信正因为贵族们越加高涨的不满,以及农民此起彼伏的暴动而焦头烂额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传到了莫斯科:在波兰—立陶宛联邦竟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王子季米特里的人,他声称原本在乌格里奇死掉的那个少年只是一个年幼的侍从,而自己才是真正的王子。这个季米特里的出现一下子让俄国混乱起来,并且王子出现的消息与之前关于鲍里斯的谣言混在了一起,使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人们纷纷认为是鲍里斯·戈东诺夫派出的杀手误将一个年幼的侍从认作是王子季米特里而杀害了。之前瓦西里·舒伊斯基刻意制造的模糊证词也使得沙皇政府失去了公信力;人们不断在证词中寻找漏洞,以此断定鲍里斯·戈东诺夫并不是通过合法手段即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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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季米特里(右)向波兰—立陶宛国王西吉斯蒙德三世(左)发誓效忠

面对纷至沓来的质问和怀疑,鲍里斯对手下的那些波耶权贵非常愤怒。因为如果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这件事不会传得如此沸沸扬扬。最终,鲍里斯与波耶贵族之间的关系紧张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连年的饥荒又使他失去了广大服役贵族以及农民的支持。

不过,那个出现在波兰的季米特里究竟是什么人?鲍里斯·戈东诺夫本人的观点是这个季米特里肯定是个冒牌货,他是一个出身服役贵族的僧侣,名字叫作尤里·奥特列皮耶夫。不管鲍里斯的这个观点是否正确,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季米特里确实是假货,这在后来的事件中得到了证实。不过,此时波耶贵族却开始暗地里把这个伪季米特里当作真正的正统王位继承人,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来推翻鲍里斯·戈东诺夫这个由缙绅会议选举出的沙皇。

伪季米特里的出现,同时也让波兰—立陶宛国王西吉斯蒙德三世看到了机会。他立刻找到了这位伪王子,并且承诺给他武装支援,让他可以登上莫斯科的王座。作为回报,伪季米特里则向波兰—立陶宛国王宣誓效忠,并且答应在成为沙皇之后,割让斯摩棱斯克和赛维尔斯克给波兰—立陶宛联邦。

与此同时,伪季米特里也向自己寄宿的姆尼舍克家族的女儿、贵族出身的玛莲娜·姆尼舍克求婚。她的父亲尤里·姆尼舍克不仅是一位大地主,同时也是联邦的一位军事长官。伪季米特里向这位未来的岳父提出的聘礼,包括之前作为报酬割让给西吉斯蒙德三世的斯摩棱斯克和赛维尔斯克,以及普斯科夫和诺夫哥罗德等一系列城市。相应地,尤里·姆尼舍克答应为伪季米特里提供一大笔军费,并在之后的战争中提供帮助。

最终,在波兰—立陶宛的帮助下,伪季米特里带领着1600人的波兰—立陶宛军队,以及2000名扎波罗热哥萨克人踏上了俄国的土地,浩浩荡荡地前往莫斯科。不过,由于错过了夏季最好的进攻时机,伪季米特里和他借来的军队不得不顶着秋季的阴雨在俄国行军。当然,此时局势对伪季米特里来说简直是一片大好,因为俄军主力正因为克里米亚汗国即将再次入侵的消息不得不前往南方;同时,在途中,大量逃难的农民慕名而至,纷纷加入了伪季米特里的队伍。

不过伪季米特里的军队在取得一些短暂的胜利之后,很快遇上了麻烦:在经过诺夫哥罗德时,俄国的冬天到来了!为了能够让整支军队不至于被寒冬吞噬,伪季米特里必须尽快拿下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以便在这里获得足够的给养和物资,度过寒冬。此时这一地区的俄国军队不过约1500人,为了对抗来势汹汹的伪季米特里的军队,俄军坚壁清野,将周围的房屋全部付之一炬。当伪季米特里的军队来到城下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不得不在寒冬中顶着风雪强行攻城。恶劣的天气对伪季米特里的进攻极为不利,一场剧烈的风暴更让伪季米特里和他的军队在损失了50人后不得不撤退。几天后,伪季米特里重整旗鼓,准备再次攻城。这次他乘着夜色意图放火烧城,但是行动还未开始,便被守城的军队发现,因此再度铩羽而归。

接连的失败使伪季米特里变得焦躁起来。他甚至与波兰人发生争吵,嘲讽这些骄傲的波兰人只会炫耀自己的武技却又不能在战场上战胜俄国人。受到伪季米特里讥讽的波兰人也因此陷入了暴动的边缘。眼看伪季米特里的军队即将崩溃,附近的布提夫却意外地为伪季米特里敞开了大门。布提夫是这一地区唯一拥有石质城墙的城市,因此伪季米特里得到了一个极为坚固的据点,同时城中还有可以充作军费的大量财富。

之后,在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附近,伪季米特里的军队又与俄军发生了激战,俄军虽然在人数上占有极大优势,但是这些士兵大多已把伪季米特里当作真正的王子季米特里,并不愿意与他的军队交战。这支俄军很快便被击败,而伪季米特里此时也确实把王子的角色演得像模像样——他在战场上对着俄军的尸体大哭一场,并称这些人为“自己的子民”。

不过即使伪季米特里战胜了这支俄军,形势却并没有好转,从布提夫得来的钱财仅够支付军队3个月的军饷,而伪季米特里为了收买人心,又严禁军队沿途劫掠。终于在1605年的第一天,伪季米特里的军队发生了严重的叛乱,这些叛军开始抢掠军队宝贵的辎重。闻讯赶来的伪季米特里甚至向这些人跪下,请求他们继续跟随他,但是他得到的,不过是这些人的不断羞辱,甚至有人抢走了伪季米特里的貂皮大衣,并且还赏了他几个耳光。无奈的伪季米特里只能放弃进攻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退回到布提夫休整队伍。

如果俄军此时趁势追击,那么消灭伪季米特里和他的军队无疑轻而易举。不过,莫斯科城的那些波耶贵族与沙皇之间的矛盾拯救了伪季米特里。当伪季米特里依靠他的岳父以及波兰人的援助恢复了一些元气之后,一场大战再次来临。

鲍里斯派遣贵族别列斯基大公与瓦西里·舒伊斯基督军带领军队围剿伪季米特里,双方在多布罗尼奇平原发生激战。这支来自莫斯科的军队显然并不把伪季米特里所谓“正统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当一回事。伪季米特里尝试从侧面向俄军发动攻击,但却很快被击退,同时,俄军猛烈的炮火让伪季米特里的军队损失惨重。最终,伪季米特里只得在扎波罗热哥萨克人的保护下从布提夫仓皇逃出。俄军缴获了伪季米特里的旗帜,以及写有表示他正统身份的标语的横幅。俄军还在城市和周围的村庄展开了围捕,以便彻底清除那些伪季米特里的残军。而对伪季米特里抱有同情的人,则不分男女老幼,统统遭到了俄军的屠杀。

之后,伪季米特里得到了来自波兰—立陶宛的援助,又有大约四千多名哥萨克人前来加入他的军队。即使如此,在1605年的余冬(1—2月份)及春季,伪季米特里依然只能在俄军的围追堵截下,玩“打地鼠”游戏。不过,伪季米特里依然进行着接手统治的准备。虽然此时他能否进入莫斯科成为俄国沙皇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是他在布提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宣传自己的统治方略。他呼吁在欧洲招募一些学者,并以此为基础在莫斯科开办大学;他还向农民承诺,如果他能够入主莫斯科,那么他一定会将农民从鲍里斯·戈东诺夫的暴政当中解救出来。作为回应,莫斯科则开始不断向民众解释,这位所谓的“季米特里王子”其实只不过是冒牌货。但显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俄国农民甚至是哥萨克人都开始认为,这位季米特里才是真正应该坐在莫斯科王座上的人。

伪季米特里还在因俄军的围剿而狼狈不已时,一个天大的喜讯降临到了他身上:沙皇鲍里斯病逝了!虽然鲍里斯的儿子费奥多尔·戈东诺夫继承了皇位,但是显然这位费奥多尔无法像他的父亲一样有效管理那些对戈东诺夫家族没有什么好感的贵族。此时能够阻碍伪季米特里的势力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随着担任督军的瓦西里·舒伊斯基和其他波耶贵族对伪季米特里队伍的刻意纵容,大量的俄军和哥萨克人纷纷倒向这位“王子”。

6月,伪季米特里的军队毫无阻挡地来到了莫斯科城下。他向城内的射击军以及贵族要求立即向他效忠,并交出“霸占”了沙皇宝座的戈东诺夫家族。本就无心为戈东诺夫家族卖命的贵族们立刻答应了伪季米特里的要求,而暴动的射击军和市民则蜂拥冲入皇宫。加冕仅49日的沙皇费奥多尔二世惨遭屠戮,戈东诺夫家族的大部分成员也在暴乱中丧生;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公主命运不比那些死去的家族成员好到哪里去,她被暴动的人们作为投诚的礼物送给了伪季米特里;一些戈东诺夫家族的支系成员则被流放到了遥远的西伯利亚。

1605年6月20日,伪季米特里终于以新任俄国沙皇的身份进入莫斯科,并坐上了俄国沙皇的宝座,成了俄国历史上的伪季米特里一世(

078 )。伪季米特里一世为了庆祝自己的胜利,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摆起了盛大的筵席,邀请莫斯科所有的官员、波耶贵族以及杜马成员;同时,伪季米特里一世还准备了面包和盐来迎接前来面见自己的市民代表。

人们在这位新沙皇的款待下,大多对他感官不错,纷纷赞扬他天资聪慧、思维灵敏。和他那显得忧郁的面容不同的是,伪季米特里一世性格活泼、为人热情,并且充满了勇敢无畏的精神。人们对伪季米特里一世不错的第一印象,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并且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帮了他大忙,因为在之后,伪季米特里一世的真实身份就多次差点漏了馅儿。

当伪季米特里一世在群众的簇拥下前往圣母升天大教堂时,行进的队伍中竟然有吹着小号的波兰人,这显然引起了一些虔诚的东正教徒的不满。当伪季米特里一世进入圣母升天大教堂之后,虽然他在东正教仪式上并没有出现纰漏,但是他却对这座神圣的大教堂内的景色表现得极为陌生。还好之后伪季米特里一世在伊凡四世的棺椁前抚棺痛哭的场景令所有人都潸然泪下,因此人们更多地认为,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失误只是因为离开莫斯科太久,遗忘了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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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5年6月20日,伪德米特里进入莫斯科

虽然伪季米特里一世在圣母升天大教堂的失误被他通过自己的表现给圆了过去,但是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此时王子季米特里的母亲玛利亚·诺盖正在从流放地赶回莫斯科。民众期待已久的母子相认,对于伪季米特里一世而言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巨大危机。

显然这次母子相认也被贵族们下足了功夫。当伪季米特里一世迎接他的“母亲”时,这位沙皇焦急地下马,然后冲到了马车边,掀起门帘与玛利亚·诺盖在众人注视之下拥抱痛哭起来。之后,玛利亚·诺盖被安置在圣母升天大教堂,伪季米特里一世则如同一个孝子一般每日去看望这位久经劫难的老人。

然而,伪季米特里一世的麻烦远没有结束。因为对伪季米特里一世网开一面,使他能带领军队兵临莫斯科的督军瓦西里·舒伊斯基,竟然在莫斯科到处说伪季米特里一世其实只是个假货,而真正的王子季米特里早已死去。瓦西里·舒伊斯基毕竟曾经是王子季米特里之死调查团的负责人,他的话无疑有很强的影响力。结果瓦西里·舒伊斯基很快被捕并在缙绅会议上被判处死刑,不过就在他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却被伪季米特里一世救了下来。显然,伪季米特里一世并不希望过早地与俄国的波耶贵族发生冲突,所以就算瓦西里·舒伊斯基对自己构成了实实在在的威胁,也不能处死他。倘若真的处死出身名门并且极具名望的瓦西里·舒伊斯基,之后波耶贵族的反应只怕对这个初来乍到、来路不明的新沙皇极为不利。

即使一开始伪季米特里一世就小心避免与波耶贵族关系破裂,但是显然他与贵族们相处得并不融洽。伪季米特里一世对被判为死刑的瓦西里·舒伊斯基的拯救,虽然看似是对波耶贵族的一种让步,但是实际上却让所有的贵族感到不安,因为伪季米特里一世的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在否定缙绅会议的权威,不禁让贵族们想起伊凡四世时代对国土领贵族进行的大清洗。不过这只是伪季米特里一世与俄国贵族关系破裂的一个小小的开始而已。

伪季米特里一世与波耶贵族之间最大的分歧点,在于双方对沙皇的定位不同。伪季米特里一世本人自然是将自己视为俄国正统的继承人,以及与波兰—立陶宛保持深厚友谊并对其进行臣服的君主;而在波耶贵族尤其是瓦西里·舒伊斯基眼中,这个自称季米特里的人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被波兰人扶持起来的来路不明的傀儡而已。因此,在伪季米特里一世依凭自己的意愿发布命令,并向波兰—立陶宛割让大片土地时,波耶贵族对这位沙皇的不满正在不断增加。

伪季米特里一世对莫斯科在东正教上古老的自负显然也一无所知,因此他对自己的手下为何极端藐视西方天主教世界的文明感到匪夷所思。伪季米特里一世也确确实实看到了俄国在科技方面与西方的差距,他如同之前的那些君主一样,开始大量从波兰—立陶宛等国引进人才。他还表示会将自己的孩子也派往天主教国家学习,甚至与天主教廷联合建立起一个对抗奥斯曼人的基督教同盟。

虽然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很多做法确实是有着很大的进步性,但是他美好的憧憬显然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避嫌。在俄国臣民眼中,这位沙皇与波兰人走得太近,而波兰人不仅曾是占领了罗斯故地——基辅的仇人,更在立窝尼亚战争中让俄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伪季米特里一世对这样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国家表现出来的过分友好,让所有人都开始恐惧起来:他们所拥立的究竟是正统而又古老的留里克家族后人,还是一个向天主教教皇俯首帖耳的波兰人?

当伪季米特里一世还在继续着他的“宏图大业”时,有一个贵族正如同在水中等待猎物的巨鳄一般,静静地等待着伪季米特里一世犯下致命的错误,他就是之前被伪季米特里一世从断头台上救下的瓦西里·舒伊斯基。瓦西里·舒伊斯基出身舒伊斯基家族,这个家族与之前的戈东诺夫家族相比,有着云泥之别。舒伊斯基家族就算在那些古老的波耶贵族当中也称得上出身高贵,其家族成员在莫斯科宫廷中屡任要职,算得上是俄国版的“四世三公”。

瓦西里·舒伊斯基年轻时担任了伊凡四世的御前侍卫,之后平步青云,先是被任命为谢尔普霍夫要塞的督军,后在次年担任了诺夫哥罗德督军。不过瓦西里·舒伊斯基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军人,巨大的政治野心使他绝不满足于仅仅只是成为一个封疆大吏。在鲍里斯·戈东诺夫摄政期间,瓦西里·舒伊斯基就因为与鲍里斯爆发冲突而被流放加利奇。不过瓦西里·舒伊斯基却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枭雄,他在加利奇顺从的表现让鲍里斯以为他失去了政治野心,于是鲍里斯在瓦西里·舒伊斯基被流放的第四年便允许他回到了莫斯科。

由于这段经历,鲍里斯对瓦西里·舒伊斯基的防备明显减弱了。正因为如此,鲍里斯才敢让瓦西里·舒伊斯基前去调查王子季米特里的死因,而他带回的结果也算是符合戈东诺夫政权的利益。不过对于其他反对鲍里斯·戈东诺夫政权的人来说,瓦西里·舒伊斯基同样是一位极具吸引力的人物,在罗曼诺夫家族遭到惨烈打压之后,舒伊斯基家族的名望无疑是波耶贵族中最具号召力的。

一开始,在瓦西里·舒伊斯基眼里,伪季米特里一世可以说就是一个好用的棋子,因为王子季米特里究竟是否还活着,他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他的盘算也很简单,让伪季米特里一世推翻戈东诺夫家族的统治,然后自己再站出来揭发真相让伪季米特里一世倒台。不过显然瓦西里·舒伊斯基低估了这位伪季米特里一世的能量,而且比起“真相”,莫斯科的贵族们更关心自己的权益,他们对伪季米特里一世还是抱有一定的期待,不大可能仅仅因为瓦西里·舒伊斯基的几句话就群起攻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瓦西里·舒伊斯基显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他再次遭到了流放,不过很快就被伪季米特里一世召回。这之后,他再次蛰伏起来寻找发动进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1606年5月,在伪季米特里一世的政权表面上趋于稳定之际,他的未婚妻玛莲娜·姆尼舍克在近2万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莫斯科,其中贵族有2000人,这之外便是大量的随从、护卫以及姆尼舍克的厨师、女伴等。如此多的波兰人涌入莫斯科城,贵族们的神经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不过伪季米特里一世对贵族们的心思显然并不在意,他的心已被与久违的未婚妻重逢的喜悦所填满。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波兰贵族,伪季米特里一世大量征用了波耶贵族和富商们的房屋。

很快,莫斯科人又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这位未来的俄国皇后竟然还是个天主教徒!联想一下之前索菲亚公主和叶莲娜嫁入皇室时的情景,两人的出身虽然令贵族们感到反感,但她们至少是不折不扣的东正教徒,而这回的皇后则是个真真正正的异邦人与异端,俄国贵族们有多么惊愕可想而知。但是事情还没结束,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伪季米特里一世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开始他的大婚。5月8日,伪季米特里一世在莫斯科举行大婚,但是这一天恰恰在东正教节日——主升天日(复活节后40天)期间,在这一天举办婚礼对东正教传统是一个巨大的冒犯。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伪季米特里一世居然宣布5月9日到14日为俄国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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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婚礼

在沙皇的筵席上,波兰贵族纷纷开怀痛饮,并醉醺醺地在莫斯科城里胡作非为,对着波耶贵族大放厥词,响亮的波兰音乐更是毫无顾忌地在圣母升天大教堂里响起。贵族们的不满终于因为波兰人的肆意妄为而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瓦西里·舒伊斯基立刻抓住了这次机会活动起来,他与罗曼诺夫家族开始策划推翻伪季米特里一世的暴动,甚至明确向贵族们声称自己之所以承认伪季米特里一世,只不过是为了推翻戈东诺夫家族的统治。于是,瓦西里·舒伊斯基联络起波耶贵族,并不断向民众散布沙皇身边的波兰人即将对沙皇不利的消息。

5月17日,瓦西里·舒伊斯基带人来到了克里姆林宫。他打开监狱,释放里面的囚犯,并向他们发放武器,然后在人群中不断高喊:“波兰人马上要杀害贵族和沙皇!”越来越多的市民加入了暴动的行列,他们开始疯狂地袭击波兰人。瓦西里·舒伊斯基本人则在圣母升天大教堂亲吻了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之后,立刻吩咐周围的人开始消灭城中的异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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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尸体

伪季米特里一世此时也被钟声吵醒,他身边的人告诉他莫斯科正在燃烧,他立刻试图去寻找自己的妻子,但是暴动的人群已经冲入了皇宫。作为侍卫的德意志佣兵试图驱散这些愤怒的市民,但是他们寡不敌众。伪季米特里一世被逼到一个房间之后将门反锁,准备从窗户跳下,然后混到人群中逃离,但是他在落地时却受了重伤昏迷过去,因此被暴动的人群抓获。瓦西里·舒伊斯基命人用水将伪季米特里一世泼醒之后,立刻开始对他进行审问,并且让太后玛利亚·诺盖前来确认这个人是否真的是她的儿子。伪季米特里一世在审问中坚持称自己就是伊凡四世的儿子季米特里。为了防止夜长梦多,瓦西里·舒伊斯基还是命人处死了伪季米特里一世。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尸体被扒光,然后通过帕斯基门被拖到了红场曝尸。当人们询问赶来的玛利亚·诺盖这是否是她的儿子时,这位太后回答:“这应该在他活着的时候问,现在他不再是了。”

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尸体在红场上被不断侮辱,人们在他的胸口处放上了一个他原本为宫廷狂欢准备的面具,并且让尸体在红场暴晒了三天才下葬。但是在下葬之后,埋葬他的那片土地竟然发生了严重的霜冻。莫斯科立刻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说伪季米特里一世的身体出现在了修道院,有两只鸽子陪伴着他久久不愿离去。不得已,人们挖出了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尸骨将其火化,然后将骨灰和火药掺在一起塞进一门火炮的炮膛里,对着波兰的方向放炮示威。

波耶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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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瓦西里·舒伊斯基

在把玛莲娜·姆尼舍克送回波兰之后,瓦西里·舒伊斯基终于坐上梦寐以求的宝座,成了“大动乱”时期的第四位沙皇——瓦西里四世。但是瓦西里·舒伊斯基坐上皇位的方式却不是通过缙绅会议选举,而是在部分波耶贵族的支持下,以及他所煽动的莫斯科市民的大肆高喊声中,走上了沙皇的宝座。因此,瓦西里·舒伊斯基的沙皇权威在俄国的土地上究竟能获得多大的认可完全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可以说,这个瓦西里四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波耶沙皇”。

就在这一年,不堪重负的农民终于在南方揭竿而起,俄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终于在这个朝局混乱的时期爆发。农民起义军领袖鲍洛特尼科夫出身农奴,他早年的经历堪称传奇,先是在一次鞑靼人的抢掠中被鞑靼人虏获,紧接着被卖到奥斯曼帝国做了一个低微的划桨奴隶,九死一生的他逃出奥斯曼帝国之后,在欧洲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流浪生涯回到了俄国,并在顿河一带蛰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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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洛特尼科夫率领的起义军

在莫斯科推翻伪季米特里一世的暴动结束后不久,鲍洛特尼科夫和他的追随者就在西南边境重镇普吉夫尔揭竿而起。此时贵族们的注意力显然都集中在动荡不安的首都莫斯科,面对冲到眼前的农民起义军,立刻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起义军一路所向披靡,并在所到之处不断号召更多的农奴和奴仆“杀死贵族与商人”,加入自己的队伍。

起义军经科洛姆纳直奔莫斯科而去,一路攻克的城市达到七十多座,越来越多的农奴和奴仆加入了鲍洛特尼科夫的队伍。同时,来自顿河的哥萨克和无数小贵族也纷纷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当中。

10月,鲍洛特尼科夫的起义军终于包围了莫斯科。然而到达城下的鲍洛特尼科夫却发现,这座古老的城市并不欢迎他这样一位出身绿林的领袖以及追随他的鱼龙混杂的起义军。在起义军冒着秋季连绵不断的阴雨,对莫斯科展开了长达5周的围困之后,起义军内部竟然爆发了毁灭性的内乱。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加入起义军的小贵族对起义军的前途失去了信心,他们投靠了沙皇瓦西里四世,并对之前并肩作战的起义军倒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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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季米特里二世

起义军在莫斯科遭遇了毁灭性的失败,随后鲍洛特尼科夫带领残存的队伍退往卡卢加。虽然在那里起义军又一次击败了追击而来的俄军,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支疲惫的队伍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之后,起义军攻下了图拉城,并与另一支自称是早已逝去的沙皇费奥多尔的儿子“王子彼得”的人所率领的军队会合。

瓦西里四世显然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起义军,他立刻亲率大军围困图拉城,但是起义军的顽强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起义军依靠拒马等木制工事顽强地抵御住了贵族骑兵的攻击。在起义军的顽强抵抗下,双方在俄国寒冷的冬天里僵持了4个月之久。就在沙皇瓦西里四世还困于图拉城下的时候,一个极具破坏力的消息传到了俄国:又一个“季米特里”出现了!这个新的“季米特里”史称伪季米特里二世,他声称在莫斯科的暴动中成功逃出生天,并要索回自己在莫斯科的皇位。在波兰人的安排下,伪季米特里二世与伪季米特里一世的遗孀玛莲娜·姆尼舍克在图申诺见面,玛莲娜竟然承认这个人就是自己那个在暴乱中死去的丈夫,两人甚至还生下了一个男孩。不过这个伪季米特里二世显然是个无论波兰人还是俄国人都不会相信的假货,因为伪季米特里一世早在莫斯科市民的注视下被曝尸三天,最后又被挫骨扬灰。

但即便没有人相信伪季米特里二世是真货,瓦西里四世的处境仍然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他的统治不得人心却是个残酷的现实。而且这个伪季米特里二世无疑就是波兰—立陶宛联邦一手策划的,那么这就表明,波兰—立陶宛联邦已经做好了与俄国开战的所有准备。

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军队与俄军有一点类似,那就是骑兵在整个军队当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波兰—立陶宛联邦正式合邦之前,由于波兰与立陶宛在地理位置和所面对敌人上的不同,两国的军队发展出现了一些较大的差别。较多参与欧洲天主教事务的波兰,更多地吸收了西欧军事发展所带来的装备以及作战思路的革新,这使波兰的军队相较其他东欧国家而言,更像是一个西欧国家的军队。他们的骑兵大多身着西欧样式的全身板甲,使用的武器也大多是欧洲的重型骑枪。而立陶宛的军队发展则走上了不同的方向。立陶宛所面临的敌人更多是东部的莫斯科大公国以及克里米亚汗国。在广袤的东欧平原上,建立一支类似于波兰的重骑兵部队显然并不适合作战环境。生活在立陶宛地区的大量鞑靼人对立陶宛骑兵的作战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些因素使立陶宛的骑兵更加注重机动性,但是防护力相比波兰骑兵则显得十分薄弱,并且他们的作战方式也更像鞑靼人,而非自己的天主教同胞。如前所说,随着奥斯曼帝国和莫斯科大公国对波兰的威胁日益提升,1569年波兰和立陶宛正式合邦。之后作为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的斯蒂芬·巴托里所面对的一个巨大问题是,如何将波兰和立陶宛现有的骑兵部队合并成一支能够适应西欧以及东欧战场的劲旅。

斯蒂芬·巴托里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将来自东南欧的“骠骑兵”建制,以及一些来自奥斯曼帝国的骑兵作战系统带入联邦。过去波兰以及立陶宛两方的军事贵族则被整合为新的骑兵军团,并且他们所装备的铠甲不再是来自欧洲中部的全身板甲,而是采用了来自联邦东部生产的、我们今天常常在影视剧中见到的龙虾甲。不过这种龙虾甲也并非在一开始就得到了普及,初时更多的是使用具有西亚风情的板链甲样式的胸甲。因此波兰—立陶宛的骠骑兵在很长时间内依然会使用盾牌来弥补铠甲在防御上的不足。

武器方面,为了提高骑兵的机动性,过去沉重但是威力强大的西欧式骑枪从波兰—立陶宛的骠骑兵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长的空心骑枪。这种骑枪是波兰人原本惯用的一种武器,它与西欧的重型骑枪相比长度更长,也更纤细。这种波兰空心骑枪带有配重球,方便骑兵握持。在对抗俄国人和鞑靼人时,由于对方的骑兵很多都缺乏有效防护,所以这种空心骑枪依然能够发挥不错的作用。后来为了能够更好地应对日趋完善的步兵方阵,这种空心骑枪的长度不断增加,甚至成了一种威力巨大的一次性武器。为了弥补这种“一次性”骑枪所带来的麻烦,斯蒂芬·巴托里开始在波兰—立陶宛普及马刀。马刀对波兰和立陶宛人来说,倒并不是一种新奇的东西:在蒙古人入侵时,蒙古大军所使用的马刀就曾给波兰人留下了深深的屈辱;在之后与鞑靼人、奥斯曼人、俄国人作战时,对手大多也使用马刀来进行拼杀。虽然不少波兰人仍旧习惯于使用长剑来作为自己近战肉搏时的武器,但仍然有大量的马刀通过贸易从西亚传入了波兰和立陶宛。斯蒂芬·巴托里时期,更加富有波兰特色的波兰马刀出现并流行起来。这种波兰马刀与西亚马刀相比,刀身弯度减缓,有较短的刀镡和呈锐角的柄头;另外,刀尖也是颇有特色的双刃结构。可以说,这种新式马刀充分地考虑了波兰—立陶宛贵族使用近战武器时的许多旧有习惯。相较那些沉重的弯刀,波兰马刀虽然可能会降低劈砍能力,但是更加方便使用,因此迅速在联邦中得到普及,甚至发展成波兰—立陶宛贵族身份地位的象征;贵族们也热衷于将一些带有忠君爱国和宗教色彩的短句作为铭文刻在刀刃上。除了马刀,战锤也在波兰—立陶宛流行开来,华丽但是缺乏实战作用的槌锤被更多地用于阅兵或者是作为权杖使用,颇富杀伤力的钉锤则成了贵族们喜爱的趁手兵器。钉锤在波兰—立陶宛的流行程度,甚至达到了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争吵的地方,并且其巨大威力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给受害者留下可怕的伤势。这使波兰—立陶宛的议会、国会、法庭等所有可能会发生争吵的地方,都禁止贵族携带这种武器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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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翼骑兵

波兰—立陶宛全新的骠骑兵很快就成为联邦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一把利剑。由于骠骑兵逐渐开始佩戴用羽毛装饰的类似于羽翼的木条,他们后来也被称为“翼骑兵”。不过在17世纪初,并不是所有骠骑兵都会佩戴这种漂亮的羽翼,而且更不是将羽翼固定在骑兵们身上,而是固定在马鞍上。同时,除了骠骑兵以外,17世纪初的波兰—立陶宛还拥有类似欧洲国家建制的龙骑兵。不过随着骠骑兵的地位逐渐上升,龙骑兵也开始慢慢加入到骠骑兵的队伍中去,况且骠骑兵本身也会携带火枪,龙骑兵的地位自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到了17世纪中叶,佩戴有明亮羽翼的翼骑兵开始更多地作为“冲击骑兵”使用,而非原来的骠骑兵。另外,波兰—立陶宛的骑兵中还有大量由贵族仆役或者鞑靼人组成的作为辅助的轻骑兵。他们之中装备比较好的,会佩戴全套的锁子甲,并使用弓箭或者火枪。

与俄国不同,波兰—立陶宛并没有常备的步兵力量,其步兵来自贵族仆役和大量的佣兵,这其中最为可靠的是来自小俄罗斯(乌克兰)的扎波罗热哥萨克人。这些信仰东正教的哥萨克人虽然与信仰天主教的波兰—立陶宛贵族之间关系并不和睦,但是得到波兰—立陶宛认可并接受管理的在册哥萨克却是联邦战斗力最强的步兵。他们擅长使用短矛和火枪,并且依靠带有小型火炮的战车,可以无畏地对抗来自草原的鞑靼骑兵。

与厉兵秣马的波兰—立陶宛相比,此时的俄国由农民起义造成的冲击已经极大地撼动了瓦西里四世本就不牢固的统治。不仅下层农民和市民对瓦西里四世的统治支持与否是个未知数,而且因为在农民战争中的拙劣表现,贵族们对这位波耶沙皇也愈加不屑起来。

在图拉城内的农民军的请求下,伪季米特里二世依靠波兰—立陶宛的支持,进入俄国试图索要“属于”自己的皇位。无可奈何的瓦西里四世试图通过引水灌城来让农民军屈服,但是即使如此,残破的图拉城墙却依旧是俄军无法逾越的障碍。

与此同时,伪季米特里二世也在迅速地向俄国进军。1607年6月,位于俄国的斯塔罗杜布向伪季米特里二世开城投降。紧接着,那些对抗过伪季米特里一世的城市纷纷向这位伪季米特里二世开城投降。

显然,沙皇瓦西里四世对南方的态势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出于对这位波耶沙皇,或者说莫斯科统治者的厌恶,地方贵族、鞑靼人、哥萨克人组成了叛军,他们或是直接加入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或是北上支援受困于俄军的图拉农民军。

困兽犹斗的起义军在这之后坚持到了10月。此时沙皇瓦西里四世再也坐不住了,俄国秋季的阴雨已经来临,贵族们的不满也越加严重,最糟糕的是,伪季米特里二世的进军速度已经让人开始思考,他们究竟还需多久就可以到达莫斯科城下。

无奈的瓦西里四世向仍旧在抵抗的起义军保证:只要起义军投降,那么自己可以保证他们的性命不受到伤害。山穷水尽的起义军答应了瓦西里四世提出的条件,最终开城投降。然而瓦西里四世根本就没打算遵守承诺,他出于杀一儆百的目的立刻对起义军进行了屠杀,鲍洛特尼科夫本人倒是如同沙皇承诺的那样被送往了修道院,但是在途中却被沙皇的亲信刺瞎了双眼,然后被扔进结冰的河中淹死。

此时,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人数增长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宣布未向自己宣誓效忠的波耶贵族都被视为“叛徒”,并将这些波耶贵族的土地没收,分给那些乐于接受自己统治的农奴。一时间,大量的农奴不仅获得了自由,还一跃成了曾经梦寐以求的贵族。

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很快就达到了惊人的规模,其主力是波兰—立陶宛提供的波兰佣兵和扎波罗热哥萨克人;此外,还有大量的顿河哥萨克人、鞑靼人、武装的贵族仆役、一些俄国贵族,以及大量的农民和市民。但这也造成该军队虽然看似庞大无比,但总体的战斗力甚是堪忧。

瓦西里四世尝试阻止伪季米特里二世继续进军,但是本就毫无斗志的俄军撞上这支人数众多的军队后便迅速溃散了,士兵四散而逃。他们带来的对伪季米特里二世的描述愈加使民众感到恐慌,失败情绪也在不断扩散。大量对战局感到绝望的贵族,纷纷抛弃自己的地产,逃往斯摩棱斯克或者莫斯科。科泽利斯克、卡卢加和兹韦尼哥罗德等城市,则先后向伪季米特里二世敞开了大门。莫斯科已经近在咫尺,但就在此时,伪季米特里二世犹豫了。

此时的俄国境内,无数城市因为伪季米特里二世那规模庞大的军队而丧失斗志,即使他的军队鱼龙混杂,战斗力不高,但是仅凭它那庞大规模所带来的威慑力,就足以令莫斯科城敞开大门。然而伪季米特里二世并不急于早早地坐上莫斯科沙皇的宝座。其实如果只看表象的话,伪季米特里二世确实并不用为占领莫斯科城太过操心,因为舒伊斯基家族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似乎只要他愿意,莫斯科的皇位便唾手可得。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舒伊斯基家族的力量,舒伊斯基家族作为古老的名门望族,家族成员中自然不会缺少强人名将,伪季米特里二世很快就要为他的拖延而感到后悔了。这位力挽狂澜的名将正是后来险些改变了俄国历史的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

斯科平-舒伊斯基是沙皇瓦西里四世的侄子,他早年父母双亡,因此是由瓦西里四世抚养长大的。面对来势汹汹的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斯科平-舒伊斯基没有自乱阵脚,而是趁着伪季米特里二世停步不前的时机加紧整顿军队,并准备马上就要开始的莫斯科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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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千年”纪念碑上的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雕像

相比厉兵秣马的斯科平-舒伊斯基,伪季米特里二世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在图希诺修筑起了营地,并四处搜刮财物开始享受“沙皇”的生活。伪季米特里二世的掠夺很快就让他的仓库堆满了财富,同时也使俄国人对他的不满达到了顶点。居民们纷纷怒斥这个自称沙皇正统的人为“图希诺的土匪”。当伪季米特里二世享受够了生活,终于决定拿下莫斯科的时候,他赫然发现此时的莫斯科已经不再是伪季米特里一世到来时的那个充满混乱与阴谋的城市,此时的莫斯科从上到下都在拒绝着自己的到来。虽然伪季米特里二世拿下了莫斯科周围的几个小城市,但是对于坚固的莫斯科城,伪季米特里二世则束手无策。

无奈的伪季米特里二世放弃了强攻莫斯科的计划,转而开始对莫斯科进行长期围困。面对似乎已经无计可施的俄国人,伪季米特里二世再次有恃无恐起来,他甚至开始以沙皇的名义发号施令。伪季米特里二世在图希诺不仅像模像样地册封起了贵族,甚至开始铸造起新的钱币,俄国就这样一分为二。

莫斯科被围期间,伪季米特里二世并没有闲着。他不断攻取莫斯科以外的其他城市,收获了许多战利品,其中便有之前被鲍里斯·戈东诺夫强制出家的罗曼诺夫家族首领菲拉列特主教。但是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好运却即将结束。为了应对如日中天的伪季米特里二世和他身后的波兰—立陶宛联邦,瓦西里四世下定决心与东北欧的另一个强大国家——瑞典结成同盟。

瑞典与波兰—立陶宛之间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虽然在之前的立窝尼亚战争中,双方达成同盟共同对付伊凡四世,但是两国在东欧的利益上矛盾却十分尖锐,而且此时的波兰—立陶宛国王西吉斯蒙德三世与瑞典之间有巨大的私怨。西吉斯蒙德三世原本是瑞典的王储,后来经过波兰—立陶宛的贵族选王制度被选举为新的联邦国王,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西吉斯蒙德三世只要等到他的父亲去世,就能够成为统治瑞典和波兰—立陶宛两个东北欧强国的超级君主。然而就在他的父亲死后,西吉斯蒙德三世的天主教信仰遭到了瑞典上下的强烈抵触,这种抵触很快就以内战的形式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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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九世 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与瑞典军队会合

西吉斯蒙德三世的竞争者是瑞典的查理公爵。相对于身在波兰-立陶宛并且充满了天主教气息的西吉斯蒙德三世,查理得到了更多瑞典贵族的支持,并最终在战场上击败了西吉斯蒙德三世的支持者。瑞典的内战造成的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之前西吉斯蒙德三世的父亲约翰三世所做的一切缓和瑞典与波兰—立陶宛联邦关系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加上瑞典本身所进行的东进战略,两国之间的战争始终没有结束。瓦西里四世为达成结盟事宜,与成为瑞典国王的查理九世展开了谈判,并提出用俄国的北部领土来换取瑞典的军事援助。查理九世倒也乐见其成,因为这个协议不仅可以为瑞典开辟与波兰—立陶宛的第二战场,同时还可以介入俄国事务,进一步扩充自己在东欧的影响力。

斯科平-舒伊斯基所获得的瑞典援军很快就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由于长期与波兰—立陶宛作战,那些数量并不是很多的瑞典步兵在对抗波兰骠骑兵时有着相当不错的表现,而斯科平-舒伊斯基同时也将之前农民起义军对抗俄军中的那些贵族骑兵时使用的木质简易工事,拿来对付伪季米特里二世的骑兵。

瑞典人的到来让伪季米特里二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虽然俄国北部的诺夫哥罗德拒绝向莫斯科提供援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不少支持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城市开始动摇。

瑞典人的到来还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俄国的皇位之争已经不再是伪季米特里二世或者说波兰—立陶宛联邦与俄国的纠纷,而正在变成一场巨大的国际问题。

为了能够尽早破局,伪季米特里二世将进攻的目标设定为莫斯科东北部的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如果占领了这里,那么俄军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他的监视之下。

1608年8月,大量波兰骠骑兵和来自扎波罗热以及顿河的哥萨克人气势汹汹地向着修道院而来。这次斯科平-舒伊斯基做了充分准备,他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来弥补俄军在骑兵方面的不足,并且还修筑了大批的木质哨所,随时谨防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从不同的方向发动突袭。

最终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与俄军在卡利亚津爆发了激战。波兰骠骑兵想依靠自己强悍的突击能力一口气冲破俄国军队,但是在俄军修筑的工事面前,这些平日无人能敌的骠骑兵却在那些他们瞧不起的俄军士兵的枪林弹雨中败下阵来;后继的哥萨克人的进攻很快也在俄军猛烈的炮火中被击溃。连续受挫的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无心继续在卡利亚津死磕俄军的工事,他们灰溜溜地撤离,之后又连续在多个方位受挫,并且在托罗佩茨和托尔诺克相继遭到了惨败。而在斯科平-舒伊斯基的指挥下,联军再次成功地在特维尔重创了这些伪季米特里二世的波兰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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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圣三一修道院附近的战斗

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获得的胜利,对于莫斯科的波耶贵族来说无疑是一针疗效极佳的强心剂。原本已经对局势失望的贵族们,开始重新审视起舒伊斯基家族成员作为沙皇统治俄国的未来。不过在他们看来,年轻有为,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力挽狂澜的斯科平-舒伊斯基无论怎样都比他那个只会工于心计的叔父瓦西里四世更加适合坐上沙皇的宝座。由于伪季米特里二世军队的破坏与屠杀,莫斯科城内的贵族成了惊弓之鸟,因此不能退敌的现任沙皇瓦西里四世在他们眼中已经被定义为一个软弱不堪重用的家伙。贵族们十分推崇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甚至联名给他写信,希望他回到莫斯科成为新的沙皇。不过斯科平-舒伊斯基本人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他不愿意向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叔父发起反叛,因此斯科平-舒伊斯基在众人面前撕毁了贵族们的联名信,但是这一举动已经无法挽回瓦西里四世对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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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吉斯蒙德三世 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

就在莫斯科城内暗流涌动时,西边的华沙也并不平静。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国王西吉斯蒙德三世对俄国和瑞典的结盟可谓怒不可遏。先不谈原本查理九世夺走自己瑞典王位所带来的巨大耻辱,瑞典与俄国的联盟给波兰—立陶宛带来的巨大威胁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此时波兰—立陶宛对俄国局势再不插手,不仅原本辛辛苦苦在俄国扶持起来的亲联邦势力会被铲除殆尽,而且俄国稳定之后,波兰—立陶宛也将面对与北面的瑞典以及东面的俄国两线作战的威胁。

很快,西吉斯蒙德三世决定不再支援那个不争气的伪季米特里二世,而是直接出兵与俄国一较高下!

1609年9月,在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的指挥下,波兰—立陶宛联邦军队迅速包围了斯摩棱斯克。一旦斯摩棱斯克失守,那么联邦军队将会一路势如破竹,直捣莫斯科城。不过对于斯科平-舒伊斯基来说,来势汹汹的波兰—立陶宛军队暂时还不用过多理会,毕竟斯摩棱斯克在其攻势下尚可支撑一段时间。对他来说,目前最为重要的是尽快解除伪季米特里二世对莫斯科的包围,只要能够击败伪季米特里二世,舒伊斯基家族便可以重新树立作为皇室的权威;而波兰—立陶宛军队没有伪季米特里二世的军队作为协助,想要攻进坚固的莫斯科城显然也是一件不大现实的事情。

身在图希诺的伪季米特里二世,日子同样过得万分煎熬,斯科平-舒伊斯基正带领着俄军一个又一个地拔掉自己包围莫斯科的据点。而且在波兰—立陶宛联邦入侵俄国后,斯科平-舒伊斯基加快了攻势,马上就要进抵图希诺了,势要将伪季米特里二世一举拿下。另一方面,西吉斯蒙德三世的行动对伪季米特里二世而言绝非好事,早先西吉斯蒙德三世就已对伪季米特里二世消极的进攻多有不满,如今联邦与俄国正式开战,显然表示波兰—立陶宛已经不再需要像他这样一个傀儡来为联邦获取利益。那么当西吉斯蒙德三世入主莫斯科之后,会怎样对待自己这个被莫斯科的波耶贵族厌恶的伪王呢?

雪上加霜的是,在图希诺,伪季米特里二世的统治也正在瓦解,不满其统治的俄国农民和贵族开始掀起起义;越来越多的波兰佣兵开始抛弃他,投靠波兰—立陶宛联邦的队伍;更糟糕的是,剩下的佣兵以及一些俄国人开始向伪季米特里二世索要他所拖欠的军饷,这是一个更加不祥的预兆。显然,这些人已经判定伪季米特里二世无法获得胜利。

感到大事不妙的伪季米特里二世一狠心,放弃了经营已久的图希诺据点,带着愿意跟随他的哥萨克人逃往了奥卡河畔的卡卢加。随后,他对莫斯科的包围也在斯科平-舒伊斯基的攻势下彻底土崩瓦解。虽然伪季米特里二世得到了卡卢加督军的支持,但是显然这个伪王此时已是秋后的蚂蚱,根本不足为惧。

1610年3月12日,斯科平-舒伊斯基向莫斯科的市民们骄傲地宣布,莫斯科的围困已经彻底解除了!整个莫斯科城因为这个巨大的胜利而陷入了喜悦当中,贵族与皇室,甚至沙皇瓦西里四世本人都向这位年轻的指挥官送上了自己的贺礼。不过斯科平-舒伊斯基倒并没有和莫斯科城里的其他人一样盲目乐观,因为此时包围着斯摩棱斯克的波兰—立陶宛军队依然是俄国的心头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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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希诺逃往卡卢加的伪季米特里二世

面对波兰—立陶宛军队,斯科平-舒伊斯基感到压力巨大。虽然他能够指挥俄国与瑞典联军打败伪季米特里二世的波兰佣兵,但是这次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所率领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军团与伪季米特里二世的乌合之众有着天壤之别。然而就在斯科平-舒伊斯基谨慎地安排军队为与波兰—立陶宛决一死战做准备时,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靠拢,并最终将他与舒伊斯基王朝彻底扼杀。

1610年4月23日,斯科平-舒伊斯基受到王子德米特里的邀请,前去参加刚刚诞生的皇孙的洗礼。斯科平-舒伊斯基本人作为这个舒伊斯基家族新生儿的教父,兴奋地不断举杯饮酒,但他忽然鼻子流血不止,倒地不起。两周后,这位曾经从伪王手中拯救了莫斯科城的英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与世长辞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死法,让人难以猜测这位英雄究竟只是因病暴毙,还是遭到了谁的毒手。

实际上,此时想要取这位年轻将领性命的人确实很多,伪季米特里二世、西吉斯蒙德三世,乃至他的叔父沙皇瓦西里四世和他的那些堂兄弟们,每个人都有理由想要让他命丧黄泉。不过沙皇瓦西里四世的嫌疑明显最大,而且毒杀也确确实实是他惯用的手段。

无论是谁下的毒手都已经不再重要,失去了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的舒伊斯基王朝此时已经无力回天。俄国与波兰—立陶宛联邦在克鲁希诺展开决战。之前为斯科平-舒伊斯基摆下鸿门宴的王子德米特里·舒伊斯基是俄、瑞联军的统帅。俄军统帅们的部署可谓是对斯科平-舒伊斯基照猫画虎般的拙劣模仿。俄军的指挥官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舒亚试图效仿斯科平-舒伊斯基的战法,派遣格雷戈里·瓦卢耶夫和费奥多尔公爵先行修筑抵御波兰—立陶宛骑兵的木制工事和哨所,之后俄军胆战心惊地固守着这些防御工事。他们在波兰—立陶宛骠骑兵的压力下显得处处被动。

王子德米特里·舒伊斯基则显然并太清楚如何与瑞典人以及他手下的佣兵打好交道,他不断克扣佣兵的军饷,虽然他保证在打完这一战之后就将军饷全部发放,但是佣兵因为他的做法仍然斗志不高。

另一边,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军队因为将领之间意见不一而陷入了一片混乱。此时俄国军队在数量上远远压过波兰—立陶宛军队,因此不少联邦将领主张采取固守的方法,与俄军展开对峙,不过联邦军队的统帅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对这个主张并不感冒。他通过叛逃到联邦军队这边的俄国逃兵,知道此时俄军以及他们的瑞典盟友虽然在数量上压过联邦士兵,但是俄国军队的士气并不高,至少那些佣兵是这样,而且瑞典人也对统率他们的俄国贵族心存不满。于是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力排众议,向联邦军队所有的将领发布了一个大胆的命令,那就是在夜晚向数量占优势的俄军发起突袭。

当天,没有吹奏号角,没有敲响鼓点,夜袭的波兰—立陶宛军队乘着夜色向俄军阵地发起了攻击。斯坦尼斯瓦夫·若乌凯夫斯基的策略不但成功了,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惊慌失措的俄国士兵纷纷夺路而逃。颇为讽刺的是,当俄军的阵地因为俄国士兵的逃亡而陷入混乱时,反倒是瑞典人尚能保持队形,坚决抵抗波兰骠骑兵的不断冲击,并向着森林的方向且战且退。但最终,瑞典人的抵抗也没能挽回俄军失败的命运。乱作一团的俄国士兵自顾不暇,而佣兵对自己的统帅所积压的不满则在此时爆发出来,他们开始抢夺俄军的物资,然后一哄而散。德米特里·舒伊斯基本人则依靠他帐中堆积如山的毛皮和金银财宝引开了波兰人的注意,最终逃出生天。

俄军在克鲁希诺一战中崩溃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莫斯科。一下子,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恐慌和愤怒之中,无数市民和贵族来到皇宫前,大声谴责躲在皇宫中的沙皇瓦西里四世。随着波兰—立陶宛军队向着莫斯科城不断接近,瓦西里四世作为沙皇的时间也所剩无几。最终在7月,当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军队兵临莫斯科城时,波耶贵族发动了政变,沙皇瓦西里四世被迫出家为僧,结束了自己作为沙皇的全部政治生涯。

丧钟无鸣

伴随着舒伊斯基王朝的轰然崩塌,莫斯科的局势已经完全被占领了莫斯科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军队所掌控。在波兰—立陶宛的扶持下,一个由七位贵族组成的“七大贵族政府”宣布成立,作为傀儡暂时维持着俄国的运行。现在问题来了:谁来当新的沙皇?作为舒伊斯基王朝的盟友,瑞典人很贴心地向俄国人推荐了查理九世的儿子,但是他们很快就被波兰人击败,最终只能占领诺夫哥罗德和俄国北部。由于此时瑞典与丹麦之间再次爆发战争,瑞典无力再插手俄国的皇位问题,身在俄国的波兰—立陶宛将领便主张由西吉斯蒙德三世的儿子瓦斯迪瓦夫四世·瓦萨来当俄国沙皇,并且以此为基础,建立起一个庞大的邦联国家。

虽然俄国的缙绅会议被迫通过了瓦斯迪瓦夫四世·瓦萨作为新任沙皇的决议,不过西吉斯蒙德三世并不喜欢这个建议,因为他更想由自己成为波兰—立陶宛—莫斯科的共主。觊觎俄国皇位的并不只有波兰—立陶宛人,身在卡卢加的伪季米特里二世也不安分起来。因为舒伊斯基王朝的毁灭,反感波兰—立陶宛侵略者的城市和贵族们开始寄希望于这位伪王,而伪季米特里二世也做足了姿态。不过这个姿态并没有让俄国人高兴多久,陷入疑神疑鬼的伪季米特里二世开始大肆捕杀任何他所怀疑的“可能”反对他的人。一时间,伊凡四世暴政的阴影再次笼罩在伪季米特里二世的支持者头上。波兰—立陶宛对已经毫无价值的跳梁小丑也没有了任何耐心,联邦的军队向卡卢加进军,并很快击败了伪季米特里二世的乌合之众。陷入困境的伪季米特里二世更加疯狂起来,他大肆虐杀波兰—立陶宛俘虏,而哥萨克人抓到了舒伊斯基家族的成员以及逃亡的俄军士兵也会带到卡卢加淹死。

最终,对伪季米特里二世忍无可忍的部下们决定背叛他。在一次外出狩猎时,伪季米特里二世被他的手下——一个皈依东正教的鞑靼贵族射杀。伪季米特里二世死后,他的部下们带着再次成为遗孀的玛莲娜·姆尼舍克前往莫斯科,而他的幼子则被哥萨克人带去了南方。

伪季米特里二世的死对波兰—立陶宛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俄国的局势却没能让他们高兴多久。因为不满波兰—立陶宛人的统治,俄国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起义军。

1611年9月,下诺夫哥罗德爆发了反对波兰—立陶宛统治的大起义。伴随着下诺夫哥罗德起义,伏尔加河沿岸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起义军,大量的贵族、市民、农民加入其中。而哥萨克人同样不希望一个来自波兰—立陶宛的天主教徒成为新的俄国沙皇,也加入了进来。

1611年3月,由李雅普诺夫率领的起义军来到莫斯科城下。之后李雅普诺夫在哥萨克人与其他起义军的内讧中被杀,不过所幸起义军并没有因此退却,而是一直坚持战斗,终于等到了由库兹马·米宁和波扎尔斯基王公带领的来自下诺夫哥罗德的第二波起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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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诺夫哥罗德大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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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扎尔斯基王公(左)和库兹马·米宁(右)

12月,在普斯科夫竟然出现了第三位伪季米特里。伪季米特里三世的出现给包围莫斯科的起义军带来了极大的混乱:3月便到达莫斯科城下的第一波起义军纷纷向这位伪季米特里三世宣誓效忠,而第二波起义军的首领库兹马·米宁则拒绝承认这位伪季米特里三世的权威。因此两波起义军就这样在莫斯科城下分道扬镳。不过事实证明,这位伪季米特里三世与前两位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毫无军事天赋的他很快就被波兰—立陶宛军队击败,死在对方手上。所幸,伪季米特里三世的全军覆没并没有影响到起义军解放莫斯科的进程。因为不满波兰—立陶宛统治的并不只有城外的起义军,还有城内的莫斯科人,他们与波兰—立陶宛人之间的巨大矛盾,迫使波兰—立陶宛人不得不烧毁莫斯科,退进克里姆林宫和中国城

起义军则趁着冬季为驱逐莫斯科城内的波兰—立陶宛军队做着准备。不过由于内部之间的利益纠葛,起义军分裂成了三派,其中两派以哥萨克人为首领。好在起义军以此为基础成立了“三人联合政府”,勉强保持了队伍的完整。

1612年8月,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起义军开始寻找机会向波兰—立陶宛军队发起进攻。8月22日,波兰—立陶宛的一支军队以及一支装有食物的庞大车队,经过新圣女修道院,准备渡过莫斯科河。为了防止这批食物被运进克里姆林宫,起义军立刻对车队发动了攻击。这场战斗很快就演变为起义军与波兰—立陶宛人之间的决战,越来越多的起义军被投入到战斗当中。最后起义军买通了哥萨克人,在经历了14个小时的血战之后,起义军终于从波兰—立陶宛军队手中夺下了整整一车队的粮食。

失去粮食供给的克里姆林宫和中国城很快成了一座饥饿的孤岛。还没有离开莫斯科的波耶贵族与波兰—立陶宛军队虽然仍顽固地拒绝向城外的起义军投降,但是饥饿终将迫使他们做出选择。到了10月,城中的波兰—立陶宛人开始陷入人吃人的悲惨境地,但是他们仍然拒绝开城投降。不过到了10月26日,波兰—立陶宛人最终还是向饥饿低头,他们在全军覆没之前,选择向城外的起义军开城投降。伴随着教堂钟声,作为起义军首领的波扎尔斯基王公带领着军队昂首进入莫斯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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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立陶宛军队向俄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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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接受沙皇皇位

不过收复莫斯科仅仅只是结束这场“大动乱”的第一步,想要真正结束这场灾难,还需要找到一个有能力统治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大家族。在莫斯科举行的缙绅会议中,贵族们将目光投向了曾经在莫斯科城中叱咤风云的名门——罗曼诺夫家族。罗曼诺夫家族对于所有人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伪季米特里二世与波兰—立陶宛人的入侵当中,罗曼诺夫家族虽然已经不在莫斯科,但是却依然坚决抵制着这些外国人来统治俄国,以至于菲拉列特主教被送往波兰当作人质。罗曼诺夫家族作为伊凡四世第一任妻子的家族,曾经辅佐过留里克王朝最后一位沙皇费奥多尔,这为罗曼诺夫家族积累下了大量的人脉和政治威信。这种巨大的影响力足以让地方贵族和莫斯科的权贵们服从,而不至于因为矛盾陷入内战。在与波兰—立陶宛的战争阴云还飘浮不散的情况下,罗曼诺夫家族的领导成了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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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沙皇的米哈伊尔

1613年新年过后,缙绅会议最后决定由罗曼诺夫家族年轻的继承人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即位成为俄国沙皇,之后大量的莫斯科权贵作为缙绅会议的代表前往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和他母亲栖身的克斯特罗马修道院。然而就在权贵们准备去面见新沙皇时,却赫然发现米哈伊尔·罗曼诺夫的母亲正站在修道院外,意图挡住他们。这位饱经沧桑的母亲不仅明白这些权贵想干什么,同样也明白这些权贵究竟是些什么样的货色。作为菲拉列特主教曾经的妻子,这位母亲在鲍里斯·戈东诺夫时代一起被迫出家,经历了整个“大动乱”的她,很清楚这些人是如何将鲍里斯、伪季米特里一世、瓦西里四世推上皇位,然后又让他们家破人亡的;而且此时菲拉列特主教还在波兰—立陶宛人手中,一旦儿子成为俄国沙皇,那么作为人质的菲拉列特主教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波兰—立陶宛报复罗曼诺夫家族的第一个目标。权贵们同样没有选择,如果米哈伊尔·罗曼诺夫这个唯一能够让所有派别接受的皇位候选人拒绝皇位,那么在波兰—立陶宛人再次兵临莫斯科之前,俄国很有可能会先因为皇位问题而陷入内战。在权贵们连续哀求6个小时之后,16岁的米哈伊尔·罗曼诺夫突然从修道院中走了出来,并在自己母亲惊愕的目光中接受了权贵们的请求,同意成为新的沙皇。

1613年7月11日,沙皇的宝冠终于戴在了这位年轻的沙皇头上,从此,俄国漫长的罗曼诺夫王朝拉开了序幕。虽然波兰—立陶宛依旧虎视眈眈,南方的哥萨克人依旧躁动不安,北面的瑞典人还占领着诺夫哥罗德等一系列城市,但是从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罗曼诺夫戴上皇冠的那一刻起,“大动乱”时代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