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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内战(削平异姓王叛乱)

汉初内战简介

汉初内战:刘邦夺取天下靠打,巩固天下还得靠打。他晚年经历了削平异姓王叛乱的五场汉初内战,前四次叛乱都由他亲征平定。刘邦在打天下的过程中,为什么能够以弱胜强,最终战胜项羽?因为他奉行了一套很高明的策略:紧紧抓住主要矛盾,把其他各种次要矛盾统统丢到一边,以后再说。他的最高目标是打败项羽,对于韩信、彭越、英布这些枭雄级人物,即使明知他们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甚至根本不是一路人,但为了打败主要敌人,他对这些人该用则用,该封则封,该给土地则给土地,只要他们肯帮他一起打败项羽就行。但是,一旦天下到手,打天下过程中被他一路扔下的这些“次要矛盾”,很快上升为巩固西汉政权的主要矛盾,刘邦必须回过身去一块一块啃掉这些难啃的硬骨头。

汉初内战过程分析——

刘邦晚年征战苦

刘邦这个人,平日里一贯张口骂人、满嘴粗话,但到了关键时刻,他都能听得进劝、压得住火,自己咽一口唾沫,就能把心火压灭。前前后后,刘邦同韩信、彭越、英布等人都曾不止一次发生过矛盾冲突,但他每次都抱着能忍则忍、能缓则缓的态度淡化处理,绝不同他们过早翻脸。这就是刘邦的过人之处,一般人很难做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刘邦时时刻刻把这句话铭记在心。比如韩信打下齐国后,派使者到荥阳前线向刘邦开价,要求立为“假齐王”。这时刘邦与项羽在荥阳前线的战事正呈僵持状态,刘邦胸口还挨了一箭,焦头烂额。刘邦一听韩信要求封假齐王,立刻火了,破口大骂,韩信这狗娘养的,老子正等着他来增援,他却想要封什么假齐王,老子立刻派兵去打他狗日的!陈平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张良在另一旁对他耳语道:“天下未定,不如依了他,稳住他。”刘邦马上哈哈一笑道:“他妈的,他韩信男子汉大丈夫,出生入死,平定了北方四国,战功卓著,要做就做个真齐王,哪有做假齐王之理,封韩信为齐王!”这就是打天下过程中的刘邦。他依靠这套策略,笼络住了一切能够为他所用的人,终于打败了项羽,争得了天下。

但是,一旦天下到手,打天下过程中被他一路扔下的这些“次要矛盾”,很快上升为巩固西汉政权的主要矛盾,刘邦必须回过身去一块一块啃掉这些难啃的硬骨头。

平定燕王臧荼叛乱,擒拿韩信

燕王臧荼,是异姓王中第一个反叛朝廷的,事情发生在刘邦称帝当年(前202),刘邦亲征平叛。

臧荼本是燕国将军,秦灭六国后,他失去了贵族地位。灭秦之战中,臧荼拉起小股部队,跟随项羽征战入关,项羽戏西封王时封他为燕王。楚汉相争期间,韩信攻陷赵国,兵临燕境,臧荼不战而降,背叛项羽,倒向刘邦。刘邦消灭项羽后,保留了臧荼的燕王地位。但刘邦称帝当年秋天,臧荼就举兵反汉,攻取代郡,扩大燕地。刘邦挂帅亲征,以陈平为护军中尉,周勃、郦商、灌婴、樊哙等各位大将一齐出动,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北上伐燕。史书上说,当时往北方去的各条道路上全都挤满了汉军,连人马都走不开,可见声威之壮。

汉军与臧荼叛军激战于易水河畔,臧荼被樊哙生擒,臧荼之子臧衍逃往匈奴,叛乱平定。但这是削平异姓王的第一场战争,它只是开了个头,一连串的大仗还在后头。

臧荼谋反,韩信遭灾。燕王臧荼反叛,给刘邦敲响了一记警钟。他在想,燕王臧荼敢反,楚王韩信就不敢反吗?为刘邦打天下功劳最大的是谁?韩信。异姓王中威望最高的是谁?韩信。对刘家朝廷威胁最大的是谁?韩信。真正让刘邦在龙床上睡不着安稳觉的是韩信!

打天下过程中,刘邦曾大刀阔斧地重用过韩信,但随着韩信的战功和声望与日俱增,刘邦对他的戒心也与日俱增,骨子里早就在提防韩信。楚汉相争期间,韩信短短几个月内连下魏、代、赵、燕四国,声望陡增,刘邦自己却在荥阳前线与项羽交战一再失利,从那时起,刘邦就时刻警惕韩信。因此,垓下会战一结束,刘邦到鲁国谷城去安葬了项羽的碎尸,还军定陶,见到韩信,马上把脸一翻,解除了韩信的兵权,将他统领的大军收归中央节制,告诉他齐王别当了,改封他为楚王,领淮北地,都下邳,把韩信降成了“秃头将军”。

像韩信这样“功高震主”的人,最终以“反叛”之罪被诛杀,看来也是他的宿命。韩信本来并没有产生什么“反心”,但事情由不得他自己。他打下齐国后,蒯通、武涉都来拉他“反”、劝他“反”。尽管他理直气壮地斥责蒯通和武涉,一再表示刘邦对他不薄,严正申明“忠汉之心,虽死不变”,但刘邦却一直怀疑他要“反”,最后是被刘邦一步步逼得他不得不“反”。

平定燕王臧荼叛乱后刚刚过去两个月,刘邦就琢磨着要解决韩信的问题。

《史记·高祖本纪》中说“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资治通鉴·汉纪三》中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者”,两处说法一样。但却有一个问题:司马迁和司马光写到别的重大事件,一般都有名有姓,唯独写到有人告发韩信谋反这样重大的事件,却无名无姓,大有蹊跷。或许是有人设计陷害,不便泄露其名;或许并没有什么人告发韩信要谋反,是刘邦凭空捏造,也未可知。总而言之,要想整倒一个人,必须先制造出一个危言耸听的由头来,否则不便下毒手。

刘邦问各位将军,韩信要谋反,怎么办?将军中有不少人争功嫉能,巴不得早点整倒韩信;也有一些人内心对韩信的军事统帅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为了自保,也都抢着表态:“亟发兵,坑竖子耳!”刘邦是在试探,他要知道将军们的反应。

刘邦一时拿不定主意,去问陈平。陈平反问刘邦,将军们是什么态度?答,都主张发兵打他狗日的。陈平又问,有人告韩信谋反,外人都知道了吗?答,外人不知道。又问,韩信他自己知道吗?答,他自己也不知道。陈平为什么要这样仔细盘问?他也在怀疑,是否真有什么人诬告韩信谋反?韩信是否真的要想谋反?怕是子虚乌有之事!这时韩信已不掌握西汉朝廷的兵权,但他作为楚王,手里还有一支地方军可使。陈平接着问刘邦,你手里的精兵与楚军相比谁更强?刘邦答,超不过楚兵。陈平又问,陛下用兵与韩信相比如何?答,不如他。陈平就说了,你精兵不如楚兵剽悍,用兵又不如韩信高明,将军们都主张发兵去打他,我看是凶多吉少。陈平的意思很清楚,你刚刚平定了臧荼叛乱,马上又想对韩信下手,是否操之过急啊!刘邦见陈平一个劲儿盘问,却不给他出主意,急了,“为之奈何?”

陈平毕竟是刘邦的信臣,主意还是要帮他出的,就说,古来有个传统,皇帝都以出巡狩猎的方式会见诸侯。南方有个云梦泽,皇上不妨以出巡云梦狩猎为名,遍告诸侯会于陈。陈(今河南淮阳)乃楚之西界,韩信必然会到边界上来迎候皇上。这时你想擒获韩信,“此特一力士之事耳”。你不是想抓他吗?动什么兵啊,找一位大力士就够了。刘邦依陈平计,不露声色,悄然准备,两个月后(前201年冬十二月),前往云梦巡狩。

韩信得知刘邦即将前来云梦巡猎,心里直打鼓。倒不是因为他真有反叛之心,而是因为项羽有一位部将钟离昧,是江苏东海人,与韩信同乡,早年与韩信结下了友谊。项羽兵败自刎后,钟离昧投奔了韩信。刘邦传过话来,要韩信把钟离昧杀掉,韩信没有理睬。这次刘邦要来云梦出巡狩猎,是个不祥之兆。韩信大概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皇上左右的将军们都主张发兵来打他,他想发兵抗拒,又一想自己无罪,发兵相拒不妥,举棋不定,左右为难。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一个歪点子,说,你不如把钟离昧杀了,把他的头献给皇上,去掉皇上的心病,就能保住你自己的平安。韩信在这些问题上头脑非常简单,一听觉得是个办法。他把钟离昧叫去,当面把话跟他挑明了,说是要借他的头来保一下自己的平安。钟离昧一听,对韩信说了三条:第一,刘邦之所以不敢轻易发兵来打你,是因为有我在你这里,我可以帮你一把。第二,你把我的头献给刘邦,我今天死,明天你也完。第三,我直到今天才把你韩信看穿,你到关键时刻不够丈夫!钟离昧说完,拔剑自刎。

韩信拿了钟离昧的人头“谒高帝于陈”。刘邦要什么钟离昧的人头,要的是你韩信,“高帝令武士缚之载于车后以归”,像抓一只小鸡似的把韩信抓走了。刘邦的皇辇在前,韩信的囚车在后,一路带往洛阳。韩信在囚车里对刘邦嚷嚷道,果然如人所言,“狡兔死,良狗烹”,“飞鸟绝,良弓藏”,你刚把兔子打完就杀狗吃。刘邦一听笑了,头也不回,回答韩信说,你用不着喊冤,有人告发你谋反。到了洛阳,刘邦赦免韩信,降为淮阴侯。这叫杀头之前先杀威,韩信毕竟是为刘邦打天下的头号大功臣,处置太急了不好,会起副作用。杀头不急,可以留到下一步再说。韩信被降为淮阴侯,却不让他到淮阴去,带到长安,监控起来。韩信“称病不朝,日以怨望,居常怏怏”,他的心情能好吗?

刘邦在擒获韩信的同一个月内,接着办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大封刘姓王。当时有位名叫田肯的人(有的书上称“田宵”),从他的姓氏分析,可能是齐国人。他对刘邦说,陛下居秦中,西部不用担心,东方的齐国相距遥远,却很重要,“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田肯是劝刘邦削平异姓王、改封刘姓王的第一人。刘邦当场采纳,重奖田肯,“赐黄金五百斤”。刘邦将韩信的楚国一分为二,一半封给堂兄刘贾,为荆王;一半封给弟弟刘交,为楚王。封长子刘肥为齐王,封哥哥刘喜为代王。这几个刘姓王一封,把韩信影响最大的几个诸侯旧国,都由同宗至亲控制了起来。

第二件事,北迁韩王信。韩王是封号,信是名字,有的书上也叫他韩信,与淮阴侯韩信同名。韩王信是韩国贵族后裔,秦末拉起小股部队跟随刘邦入武关。刘邦与项羽争夺中原期间,韩王信见风使舵,来回摇摆,一会儿倒向刘邦,一会儿倒向项羽。韩国地处中原腹心,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韩国又是张良的故国,刘邦对张良一直留了个心眼儿。虽然韩王信是刘邦前后两次把他扶立起来的,但刘邦对他还是不放心,命令他北迁,把太原郡三十一县划为韩国,都晋阳(今太原西南),充实边地,以防匈奴。

第三件事,任命曹参为齐相,辅佐长子刘肥治理齐国。

通过以上几项措施,刘邦以同宗至亲牢牢掌控了东部地区,又解除了中原心腹之患,充实了北方边地,并调整和加强了中央宫廷集团,好一番煞费苦心。

平定韩王信叛乱,刘邦遭白登之围

刘邦第二次亲征平叛,叛乱者是韩王信,事情发生于刘邦称帝第三年(前200)。

韩王信被北迁,让他远离故国土地,他内心是极不舒服的。他北迁之后,直接面对着北方匈奴的频繁侵袭。他不久就上奏刘邦说,晋阳离边防太远了,匈奴每次入侵,他远途出击,匈奴早已逃遁无影,请求将都邑从晋阳北迁至马邑(今山西朔州东北三十里马邑村),刘邦准奏。第二年秋天,匈奴前来侵袭,包围了马邑,韩王信派使者去向匈奴乞和。刘邦发兵前往救援,发现韩王信与匈奴暗通,下书谴责。韩王信恐诛,干脆“以马邑降匈奴”,联合匈奴冒顿单于“共攻汉”。韩匈联军入雁门关南下,翻越句注山(属恒山山脉,今山西代县北),攻陷晋阳、铜鞮(今山西南部上党地区沁县),大有占领河东全郡之势。

汉军兵分两路,西路由刘邦亲率,以灌婴、靳歙率三十万步骑兵沿铜鞮、晋阳、楼烦(今山西宁武附近)之线,由南向北攻打韩王信叛军主力;东路由樊哙、周勃、夏侯婴等率领骑兵部队长驱直入,沿代(今河北蔚县东北代王城)、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东北古城村)、武泉(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北之塔布陀罗亥古城)驱逐匈奴军。刘邦亲率的西路军在铜鞮击败韩王信,斩杀韩将王喜,韩王信退至晋阳,刘邦率军追击至晋阳。东路汉军樊哙收复马邑后也回军晋阳,与西路军会师,共击韩王信。韩王信大败,逃入匈奴军中。

刘邦驻节晋阳,指挥汉军继续攻打韩匈联军。这时,韩王信的部将曼丘臣、王黄收集残部,立赵国贵族后裔赵利为赵王,“与匈奴共拒汉”。匈奴冒顿单于为了引诱汉军北进,留些老弱病残与汉军周旋,而把主力骑兵撤退到代谷(今河北蔚县东北)设伏。刘邦一心想一举消灭韩匈联军,不听劝阻,命令二十多万汉军冒着零下几十度严寒翻越句注山北上,向匈奴军发起进攻,百分之二三十的士兵都冻掉了手指,汉军战斗力大减。

刘邦率骑兵急进至平城(今山西大同市北),后面的大军尚未到达,他就登上平城东北的白登山去瞭望匈奴敌情,突然遭到冒顿单于三十万骑兵的四面包围。刘邦被围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断粮断水,人困马乏。他只得一面派遣使者与冒顿单于谈判,一面按陈平计谋用重礼贿赂冒顿阏氏(冒顿单于之妻)。汉廷答应让出部分地盘,与匈奴划地而治;刘邦嫁公主给冒顿单于为妻,汉匈和亲;每年赐给匈奴丝绸粮食盐铁茶叶之类。冒顿单于的许多要求得到满足后,撤去包围一角,刘邦乘大雾突出重围。这时樊哙等率大军前来接应,匈奴军撤退。

刘邦罢兵南返,留下樊哙、周勃将兵二十万驻守代郡。途经荥阳,刘邦又命令陈平、灌婴率兵十万留下,镇守中原这个战略要点。刘邦回哪里去?回长安。

刘邦称帝后,就决定从洛阳迁都长安。长安宫殿竣工之前,先以栎阳为暂都。刘邦在平城与匈奴达成和解后,他回到长安,未央宫刚刚竣工。“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开口就把萧何臭骂了一顿:“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回答道:“非壮丽无以重威。”刘邦一听,转怒为喜。于是从栎阳正式迁都长安,“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刘邦首先起身向他的父亲敬酒,说:“你过去一直骂我是无赖,不能置产业,你觉得我今天置的产业怎么样?”刘老头一时答不上话来,“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刘邦父亲是个老实的农民,讲究家道规矩,他认为刘邦当了皇帝也还是他的儿子。刘邦每五天看望一回父亲,不敢怠慢。一位专门伺候刘邦父亲的侍从官员,有一天对老人家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只有一个皇上,高祖虽然是你儿子,但他是皇上;你虽然是他父亲,但你是他的臣民。你让皇上还像他小时候那样恭敬你,皇上在国人面前的威严就打了折扣。刘老头听了一愣,哦,那就改吧。有一天,刘邦正准备上朝,发现一个老头抱着一把大扫帚在殿门外扫地,看见刘邦过来,低头迎立一旁。刘邦走近一看是父亲,“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奈何以我乱天下法!”刘邦一听,嘿,还是个理儿。于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恭敬如以往。皇上恭敬太上皇,不是合乎礼制了吗?从这件事情上看,刘邦当了皇帝之后,处理父子关系还是不错的。

平定代相陈豨叛乱

刘邦第三次亲征平叛,是讨伐代相陈豨叛乱,事情发生在刘邦称帝后第六年(前197)。

陈豨原是刘邦的宠臣,派他去任代相,有一段经过。上一次,刘邦在平城白登山被匈奴包围,经过谈判与匈奴达成和解,突围而归,途中经过赵地柏人(地名,春秋晋邑,在今河北隆尧西)。那时赵王是刘邦的女婿张敖,张敖是楚汉战争期间的赵王张耳之子。张敖前来迎候皇上老岳父,见了刘邦哆哆嗦嗦。刘邦坐下后叉开双腿,臭骂张敖没有出息。站在一旁的赵相贯高,对刘邦的做派实在看不下去。事后就说赵王张敖是个“孱王”,太懦弱。他撺掇张敖说,如今豪杰并起,争夺天下,今天大王对高帝这样恭敬,高帝却对大王这样无礼,我来帮你杀了他!张敖咬破手指对天“血誓”说,赵国本已灭亡,在高帝帮助下才得以复国,我今生今世报答不尽高帝的大恩大德,你贯高胡说些什么!第二年,刘邦再次北上督战,由于柏人一带有韩王信的残部在活动,刘邦顺路剿灭之。刘邦本来想在柏人住一宿再走,贯高躲在厕所里伺机要刺杀刘邦。刘邦忽然觉得“心动”,他问这儿叫什么地名?别人告诉他叫柏人。刘邦一听不吉利,不住了,立即出发,贯高的行刺计划落空。不久,被人告发,张敖和贯高被抓到长安审讯。对贯高用尽酷刑,他始终竭力为赵王张敖开脱,承认自己谋反。刘邦感其至诚,想赦了他,仍然给他一个小官做做,但贯高自己觉得已经构成弑君之罪,自杀了。张敖毕竟是刘邦女婿,被赦,贬为宣平侯,仍与鲁元公主在一起过日子(后来他们的儿子张偃被封为鲁王)。刘邦又封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如意为赵王,兼领赵、代两国,顶替女婿张敖被贬后的空缺。实际上刘如意年少,留在长安,并不到任。刘邦就任命宠臣陈豨为代相,前往代郡监管赵、代边兵事务。

陈豨从长安出发赴任前,特地去看望韩信,向韩信道别。这一举动很反常,韩信是头戴“反叛”罪名的被贬之人,朝廷官员都对他避之不及,陈豨是被刘邦委以重任的信臣,却在赴任前特意去看望韩信,怎么回事?分析起来,无非三条原因:一是他崇敬韩信的卓著功勋;二是他为韩信遭到的诬告和陷害表示不平和同情;三是他内心与韩信有着某种共鸣。韩信见陈豨来告别,屏退左右,与陈豨执手立于庭,仰天长叹一声,问,我有句话,能否对君言?陈豨回答说,将军只管下令。韩信对陈豨说,你去的地方“乃天下劲兵处”,是北方军事要地,眼下正处于多事之秋,战事纷起,你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你是陛下的信臣,如果有人告你谋反,陛下肯定不会相信。但别人讲第二次,陛下就会起疑心。讲第三次,陛下肯定会统兵亲征去讨伐你。到那个时候,你在北边起兵,戴罪之人韩信在京城为你当内应,天下可图矣!陈豨对韩信的军事统帅才能深信不疑,认为大有成功的可能,两人相约“起事”。

陈豨赴任没有几个月,就勾结匈奴,自立为代王,起兵攻略赵地,赵、代两国的地盘大部分被他占领。他纠合韩王信、赵王利(韩王信叛乱时所立的赵王赵利)、燕王卢绾共同反汉,这样就形成了北方“四王叛乱”,使北部形势变得更为复杂。叛军兵分两路南攻汉军,陈豨和赵王利在东路,攻占河北中部的东垣(今河北正定);韩王信在西路,以山西北部的马邑为据点,南下攻击汉军;燕王卢绾则在暗中策应叛军行动。

汉军兵分东西两路向北进击合围。刘邦率主力在东路,随他行动的大将有樊哙、灌婴、夏侯婴、郦商、靳歙等,从河北南部的赵国故都邯郸出发,向北攻击东垣,围剿陈豨叛军;西路由张良、周勃统领,手下有勇将柴武,从山西中部的晋阳出发,向北攻击马邑,围剿韩王信叛军。按预定计划,东西两路汉军将在山西北部代郡会师,最后合围歼灭叛军。

刘邦打仗是急性子,他率领轻骑率先驰入邯郸,发现陈豨叛军并没有派兵前来抢占邯郸这个战略要点,从东垣南下后正在攻打邯郸北面的襄国(今河北邢台),襄是个侯国,小地方。刘邦笑道:“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矣。”看来陈豨不懂军事,不捡西瓜捡芝麻,他成不了大气候,打败他不是什么大难事。这时刘邦身后的大军已经到达战区,樊哙、灌婴与陈豨叛军大战于襄,叛军大败,灌婴于阵前斩杀叛将侯敞等五人,陈豨北逃。

灌婴乘胜进击,越过东垣,攻克陈豨手下另一位叛将王黄占领的曲逆(位于太行山东麓,今河北保定以西顺平县),叛将王黄败逃。

陈豨派遣张春率领的另一支叛军渡河攻击聊城,也被汉将郭蒙打败。

叛军所立的赵王利死守东垣,刘邦亲率主力攻打了一个多月仍未攻下。叛军守卒在城头上高声辱骂刘邦,刘邦大怒,下令急攻,终于攻破城池,辱骂者均被杀,其余赦免,赵王利逃脱。刘邦挥师北上,一路平定河北境内的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等地的叛军,收复了常山、清河两郡全部失地。陈豨、赵利率残部向西北方向逃窜。

周勃率领的西路汉军,攻克韩王信的老巢马邑打得十分艰苦,破城后,愤怒的士卒们屠杀了城内不少百姓。韩王信向东南方向溃逃,途中与北逃的陈豨残部会合,一起向西逃往楼烦(今山西宁武)。这时,东西两路汉军已经会师,对叛军穷追猛打。韩王信和陈豨又折向北,逃窜至参合(今山西北部阳高附近),立足未稳,汉军追兵已至,被围于参合。西路汉军先头部队的柴武将军致书韩王信,劝其归汉。韩王信复书说,他在荥阳投降过项羽,在马邑投降过匈奴,现在又带兵与汉军作战,身负三大罪状,无颜归汉,只能为夷。柴武见劝降无效,下令发起猛攻,攻破参合,柴武斩杀韩王信,并俘获叛将王黄、代相冯梁等重要人物十余人。周勃擒获了陈豨部将宋最。

陈豨当时被他逃脱,后来被擒杀。关于陈豨之死,《史记·高祖本纪》中说:“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于当城”,但《史记·卢绾列传》中又说“高祖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于灵丘”。灵丘即今山西灵丘县,在山西与河北两省北部的交界处。后来司马光在《资治通鉴·汉纪四》中做了纠正,说“周勃悉定代郡、雁门、云中地,斩陈豨于当城”;《汉书·高帝纪下》也说“周勃定代,斩陈豨于当城”。当城在今河北蔚县东北。灵丘至当城,地图上的直线距离约五十公里。至此,陈豨、韩王信叛乱被同时平定。

平定韩王信和陈豨叛乱的两次战争,前后跨了六个年头。

刘邦从战区回到洛阳,鉴于北方匈奴势力频繁入侵,各边郡难以建立稳定政权,下诏对北线防御进行收缩。(一)放弃常山(恒山)以北代郡属地,将代郡郡治移至山南,划太原郡为代国。(二)赵王如意不再兼领代国,另立皇子刘恒(即后来的文帝)为代王,都晋阳。(三)划云中以西原代郡土地为云中郡。

刘邦已预见到削平异姓王的斗争还十分艰巨,他调整边郡设置,放弃北方部分地区,其战略意图是减少与匈奴的直接冲突,以便集中力量解决内部叛乱,巩固政权,这是当务之急。刘邦指挥作战从来不是高手,但他的“战略感觉”绝对是一流的,他非常注意分清轻重缓急,善于抓住主要矛盾。

诛杀韩信、彭越

平定陈豨叛乱后,刘邦尚未回到长安,韩信已被吕后杀掉。当初发兵讨伐陈豨叛乱时,刘邦通知韩信一起出征,韩信称病不出,一面暗中派人与陈豨联络,一面与家臣密谋,准备配合陈豨行动,赦出囚犯,起兵袭杀吕后、太子。不料,有位家臣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关了起来,准备杀掉。这位家臣的弟弟火速前去密报吕后说,韩信正在家中密谋要袭杀她和太子。吕后派相国萧何去把韩信骗进宫来,说是高祖送信回来,陈豨叛乱已被平定,陈豨已被斩杀,群臣都入宫祝贺,你虽然有病,也该去祝贺。韩信跟随萧何入宫,被吕后布置的武士一举擒获,斩杀于长乐宫钟室内,夷三族。韩信最终因谋反被杀,也是罪有应得。一位千古名将,落得如此结局,哀哉!

接着被杀掉的是梁王彭越。刘邦亲征讨伐陈豨叛乱时,沿途征调诸侯之兵,到达邯郸时传令梁王彭越带兵前来一起出征。彭越耍滑,自己不去,派一名将军带领部分兵员到邯郸去向刘邦报到,刘邦非常生气,派人前去责问彭越为何不来。彭越害怕起来,准备前往邯郸去向高祖认错赔罪。彭越手下有位大将扈辄,对彭越说,你开始不去,现在又去,去就被擒,不如起兵反了。彭越说这不行,反不得。但彭越手下有位太仆犯了罪,怕彭越杀他,逃到邯郸,向刘邦告发了彭越与扈辄密谋反叛朝廷之事。刘邦当即派人去把彭越抓了起来,投入洛阳监狱,进行审讯调查。调查结果,扈辄劝彭越反叛朝廷确有其事,彭越虽然没有受扈辄蛊惑,但他也没有把叛逆扈辄杀掉,“反形已具”,当斩。刘邦念其昔日有功,赦其死罪,“削国夺爵”,贬为庶人,流放蜀地青衣县(今四川卢山县)。彭越从洛阳起解,押往蜀地。行至郑县(今陕西华县),正好遇到吕后从长安前往洛阳。彭越向吕后哭诉,表白自己无罪,请求让他回到自己故里昌邑(今山东诸城)。吕后当场答应,让彭越跟她返回洛阳。

到了洛阳,吕后对刘邦说,彭越不是个安分人物,你把他流放蜀地,不是为将来留下一个后患吗?不如把他杀掉算了。刘邦允诺,交给下面去办。下面使人让彭越家臣再告彭越谋反,彭越被斩,灭族。

这还不算,根据吕后的主意,把彭越的尸体做成肉酱,遍赐诸侯,让他们闻闻其中的“味道”,以示警告。

杀掉彭越后,刘邦将梁国一分为二,封儿子刘恢为梁王,封另一个儿子刘友为淮阳王,分治梁地。梁国是中原腹心地带,刘邦把它交到了自己两个儿子手里。

平定淮南王英布叛乱

刘邦最后一次亲征平叛,是淮南王英布叛乱,事情发生在刘邦称帝第七年(前196)。

淮南王英布接到朝廷赐给他的彭越肉酱,闻出了其中的“味道”,使他成了另一只惊弓之鸟。他暗中部署军事力量,以防不测。他的这一举动,成了他反叛朝廷的“把柄”。英布有位爱姬,因身体有病,常到一位医生家去看病。医生对门恰好住的是中大夫贲赫,贲赫借机与英布爱姬套近乎,经常向她赠送厚礼,陪她一同饮酒,两人有染。英布发觉,准备捉拿贲赫。贲赫逃往长安,向刘邦告发英布“谋反有端”。刘邦将此事交给萧何处置,萧何怀疑贲赫诬告,建议先将贲赫抓起来,再派人前往淮南调查。英布知道贲赫逃往长安肯定是到朝廷告他,这时又见朝廷来人调查,更加紧张,杀了贲赫家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举旗起兵,反了!

英布反旗一举,证实贲赫告发没错。刘邦将贲赫释放,任命他为将军,让他带兵一起去打英布。刘邦向群臣征询讨伐英布的计策。汝阳侯夏侯婴家里有一位宾客薛公,曾当过楚国令尹,政治上很有些见解。夏侯婴问他英布为何要反叛朝廷?薛公分析说,韩信、彭越和英布,“三人皆同功一体之人”。高祖杀了韩信、彭越,英布觉得下一个就该杀他了,他不得不反。夏侯婴把薛公的话告诉了刘邦,刘邦觉得此人有见解,召见薛公,问他英布将会采取什么样的军事行动?薛公分析说,英布有上、中、下三种方案可供选择。上计是“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中计是“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胜败之数未可知也”;下计是“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可安枕而卧,汉无事矣”。

刘邦急问,上、中、下三计,英布将取何计?薛公非常肯定地回答说,英布将取下计。刘邦问,何以见得?薛公说,英布是骊山刑徒出身(凡刑徒脸上均被刺字,故英布也称黥布),他平生最大的志向是改变自己的身份命运,现在最怕失掉的就是淮南王的地位和身家性命,他不会有什么吞并天下开创万世基业之类的远大志向。刘邦一听有道理,封薛公为千户侯。立刻下诏,废除英布淮南王封号,发兵讨伐英布叛军。

这时英布已经向汉军开战,首先攻打刘邦的堂兄荆王刘贾,战于临淮(今安徽泗洪南),刘贾大败,被英布追杀于富陵(今江苏洪泽县西北)。英布收编了荆王刘贾的军队,实力大增,又渡淮北上攻打楚王刘交。刘交迎击英布军于徐、僮之间(今安徽泗县、宿州一带)。楚王刘交不会用兵,他将楚军一分为三,各守一地,自以为这样可以“相救为奇”,其实恰好为英布各个击破创造了条件。英布击破其一军,其余二军立刻溃散,刘交败逃至薛(今江苏睢宁县西南古邳),退守一隅。

眼看英布叛乱事态迅速扩大,急需发兵平叛。但这时刘邦年老多病,自己觉得力不从心,他打算让太子刘盈统率汉军出征。当时宫中废立太子之争十分激烈,刘邦早就想废太子刘盈,立戚夫人所生之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吕氏集团十分紧张,生怕刘盈丢掉太子地位。吕后问计于张良,张良推荐了刘邦当年想请没有请动的四位遗老级人物东园公、绮里季、夏董公、角里先生,他们四人都不肯做官,但却谙熟宫闱官道之微妙,吕后把他们请来养在太子府内,为保住太子地位出谋划策。这一次,他们四位听说高帝要让太子领兵出征,就对吕后之兄吕泽说,这次太子领兵出征如果无功而返,“则从此受祸矣”!又说,随太子出征的都是当年跟随高帝打天下的大功臣,让太子领兵出征,无异于“使羊将狼”,他怎能指挥得动这些老将?这趟差使万万去不得。吕泽夜见吕后,“急请吕后承间为上泣”。吕后连夜去哭求刘邦,说黥布乃天下猛将,善于用兵,让太子去打这一仗,他还是一个孩子,哪里指挥得动你手下那些老将?皇上你虽然有病,你在辎车中躺着,派人仔细守护着你,不用你亲自上阵,那些老将谁敢不奋力拼杀?皇上虽然要吃些苦,但为了老妻孩子,你也得再硬挺一下啊!刘邦听后长叹一声道:“吾唯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我早就看出这小子没有出息,还是老子自己去吧!吕后真是厉害,为了力保太子不受风险,硬是逼着老年刘邦拖着病体再次重披战袍,亲征平定英布叛乱。

刘邦命张良辅佐太子驻军霸上,留守长安。他自己率领郦商、夏侯婴、灌婴、靳歙、贲赫诸将,赦天下死罪以下刑徒,皆令从军出征,出关东征。临行前张良提醒刘邦:“楚人剽疾,愿慎毋与争锋。”刘邦沿途征调诸侯军参战,命令儿子齐王刘肥与齐相曹参率领齐国军队全军出动,南下与刘邦大军会师,合围英布。还是曹参作战得力,他率领齐军十二万车骑军南驰,打败英布北路军于蕲县(今安徽宿州市南四十里蕲县镇)以北地区,而后到达蕲县与刘邦大军会师。于是,汉军与英布叛军在蕲县以西展开决战。刘邦于七月出征,战至十月进军至蕲西。刘邦见英布叛军阵势严正,又想起出征前张良的提醒,便扎营暂取守势。刘邦远远地向英布喊话,问他:“何苦反尔?”英布回答:“欲为帝尔!”气得刘邦在阵前臭骂英布,但这时臭骂不解决问题,要靠刀枪剑戟解决问题。刘邦命令曹参率军于蕲县以北抢占有利地形,然后命令灌婴率车骑军先攻取相山(今安徽淮北市西北),配合曹参军向英布叛军的右翼发起猛攻。战斗中,汉军斩杀英布部将数人。汉军继续猛攻,又击破英布上柱国及大司马军。这时,刘邦以郦商为前锋,从正面向英布阵地发起猛烈突击,大破之。英布率残部渡过淮河南逃,汉军穷追不舍。

英布且战且退,屡战屡败。最后身边只剩百余人,败走江南,准备投奔长沙王吴臣。原来,秦末起兵反秦之时,番君吴芮曾将女儿嫁给了英布,眼下的长沙王吴臣是吴芮的儿子、英布的小舅子。吴臣眼见英布反叛朝廷兵败,不愿将他收留下来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灾,谎称愿意和他一起逃往南越(今两广地区),把他诱骗到鄱阳湖南岸的兹乡,将他杀了。

平定了英布叛乱,刘邦凯旋时顺路回了一趟沛县老家,“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就是著名的《大风歌》。唱罢,“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

这时的刘邦,也许想起了项羽,两人同时起兵反秦,曾结为兄弟,并肩战斗。灭秦大功告成后,两人却随即反目为敌,互相争战四年有余,他终将项羽击灭,他是胜利者。他也想起了韩信、彭越、英布,他们都曾为他击灭项羽立过大功,最后也被他一个个诛杀剿灭干净了。天下是到手了,稳住了,可是往日的那些“猛士”都从他身边消失了。

“茫然四顾无敌手”,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孤独感。大胜之后,内心涌上来的却是大失落,其心也孤,其情也悲,他人难解其意、难知其味,此“孤家寡人”心理是也。

刘邦平定了英布,立儿子刘长为淮南王。刘邦的堂兄荆王刘贾在这场叛乱中被英布杀掉,刘贾无后,刘邦将荆国更名为吴国,把他兄长刘仲的儿子刘濞立为吴王,统领淮南三郡五十三城,成为权势很大的一个刘姓王。

平定英布叛乱,是刘邦有生之年打的最后一次大仗。刘邦在这次作战中被流矢所中,返回长安途中就发病。回到长安,伤病日见沉重,刘邦自己知道这一次是逃不过鬼门关了。吕后请来“神医”,刘邦问“神医”,我的病还能治好吗?“神医”答:“可治。”刘邦知道“神医”在骗他,谩骂道:“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一阵痛骂之后,昏昏沉沉,不肯再治。在历代封建帝王中,刘邦对待疾病生死,有一种其他帝王不具备的豁达态度,他比秦始皇想得开,这一点很难得。

平定燕王卢绾叛乱

刘邦临终前,燕王卢绾反叛朝廷。事情发生在刘邦称帝第八年(前195)。卢绾反叛朝廷,这是刘邦没有想到的。卢绾是刘邦的少年知己,沛人,两人不仅是同乡,而且同日所生,两家的父辈就很亲近,两人少年时形影不离,刘邦起兵,卢绾追随,虽然没有显赫战功,但也经历了刘邦打天下的全部战争岁月。刘邦称帝后,大封诸侯王,当时就想封他为王,由于卢绾没有什么战功,未封。燕王臧荼叛乱被平定后,空出一个位置,刘邦就封卢绾为燕王。

正当刘邦病情日益沉重,陈豨手下的一位降将揭发,陈豨叛乱时,燕王卢绾曾派范齐与陈豨暗中联络,卢绾也是叛乱的参与者。躺在病床上的刘邦有些不信,委派辟阳侯审食其去请卢绾回长安,他要与卢绾面谈,问个究竟。

卢绾本来对朝廷并无二心,汉军讨伐陈豨叛乱时,卢绾曾发兵从东北方向协助汉军攻打陈豨侧翼。陈豨在危急关头派遣王黄去向匈奴求援,卢绾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他的下属张胜前去匈奴讲清利害关系,希望匈奴不要出兵帮助陈豨。可是张胜到了匈奴,恰好遇到原燕王臧荼之子臧衍。臧衍挑拨张胜说,你现在在燕国受到重用,还不是因为你熟悉匈奴情况,他们暂时还用得着你,你也不看看形势,现在朝廷一个接一个消灭异姓王,陈豨一旦被平定了,下面就该轮到消灭燕王卢绾了。你不如说服燕王卢绾主动与匈奴和好,更不要同陈豨作对,只要北方战火不息,朝廷急于平息其他叛乱,顾不上燕王,燕王才能长久。张胜居然被臧衍蛊惑人心的一通乱说所迷惑,反过来请匈奴派兵去攻打前来参加剿灭陈豨的燕军。匈奴果然出兵攻击燕军,卢绾知道这是张胜在暗中勾结匈奴,立即上书高祖,请朝廷诛杀张胜家人。

张胜从匈奴返回燕国,向卢绾讲了暗连匈奴攻燕的目的,卢绾竟被他说动了心,重新上书朝廷,谎报说真正的反叛者不是张胜,是别人,并派范齐与陈豨暗中联络,鼓动陈豨长期坚持,拖住汉军。

当年十二月,汉军打败陈豨叛军,陈豨手下一名降将就把卢绾派范齐与陈豨暗中联络的事揭发了出来。

刘邦派审食其前来召卢绾进京,卢绾隐匿不见。

卢绾对身边的亲信说,现在皇上病重,大权都在吕后手里,这个女人心狠手毒,专门制造借口诛杀异姓王和大功臣,杀韩信、杀彭越,都是吕后的主意。现在异姓王只剩下我和长沙王吴臣两位,不知道哪一天会遭她暗算。卢绾不肯与审食其见面,更不肯回长安。

这说明,卢绾反叛,既与陈豨、臧衍的挑拨拉拢有关,也与他痛恨、畏惧心狠手辣诛杀韩信等大功臣的吕后有关。

审食其回到长安,面告刘邦说:“绾反有端矣。”刘邦又从匈奴俘虏的口供中知道卢绾的使臣张胜果然在匈奴,于是断定“绾果反矣”。

刘邦在病榻之上,下令相国兼将军樊哙领兵前去平定燕王卢绾叛乱。这时突然有人告发樊哙与吕后结党(樊哙是吕后的妹夫,与刘邦是连襟),准备在刘邦死后诛灭戚夫人和赵王如意,刘邦一听,伤心至极,免去樊哙职务,改任周勃为统帅,并下诏宣布政策:燕国平民无罪;燕国六百石以上官吏凡是没有跟随卢绾反叛的统统加爵一级;虽然跟随卢绾反叛,但又离开卢绾回来的,一律赦免其罪,加爵一级。周勃认真贯彻这一剿抚并举的策略,很快攻克了燕都蓟(今北京西南),燕国官吏、将军、士卒纷纷倒戈来降,卢绾带着眷属宫人向北逃窜。周勃连续追击,又克沮阳(今河北怀来),平定上谷郡十二县、右北平十六县、辽西和辽东二十九县、渔阳郡二十二县。

卢绾内心对刘邦还是有些难以割舍的留恋之情的。他一路逃窜,逃到长城脚下躲了起来,等待刘邦生死消息,如果刘邦身体得以康复,他准备选择时机,返回长安当面向高祖请罪。可是等到四月,却传来了高祖驾崩的消息。卢绾想当面求得高祖赦免他死罪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于是越过长城,逃往匈奴。匈奴封他为东胡卢王,一年多后,他病死在匈奴的牧帐中。

综上所述,刘邦称帝八年(前202—前195),有七年是在忙于平定各地异姓王叛乱。打天下难,坐天下就那么容易吗?出兵平定发动叛乱的异姓王共五位:燕王臧荼、韩王信、代相陈豨、淮南王英布、燕王卢绾,其中刘邦亲征平定的是四位。计杀的是两位:韩信、彭越。一共八位异姓王,到刘邦去世时,除了长沙王吴臣,其余七位都已统统消灭。

刘邦削平异姓王

综观刘邦晚年削平异姓王的五场战争,他能获得全胜,有几条策略和经验是值得注意的。

第一,对于实力最强的三位异姓王韩信、彭越、英布,他采取“先擒王中王”的策略,逐个解决。武松打虎,也只能借着酒劲打死一只。同时打两只就没有把握,同时打三只就有反被虎吃的危险。他先制造出“由头”,未动一兵一卒,计擒韩信,这是他取得全局胜利的关键之着。接着,又以同样手段计杀彭越。三只猛虎,诱杀了两只,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最后只有英布是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的。如果把这三位军事实力和指挥作战能力最强的异姓王都拿到战场上去解决,打成三场艰苦战争,或是他们三人联合起来同西汉朝廷打一场混战,最终谁胜谁负真还难说。

第二,平定北方几位异姓王的战争,都同西汉朝廷与匈奴的战争夹杂在一起,如果不分主次,内战、外战搅在一起打,战局肯定将变得极其复杂而艰难。刘邦审时度势,巧妙地将内战、外战进行分割,对匈奴做出重大让步,不仅与匈奴和亲通好,每年还赐给匈奴大量物资,并调整北方郡治区划,防线向内收缩,把一些地盘让给匈奴,以缓解同匈奴的直接冲突,便于集中兵力解决内部异姓王的问题。

第三,鉴于北方边境少数民族地区情况特殊和复杂,在平定臧荼、韩王信、陈豨、卢绾叛乱时,刘邦都采取了剿抚并举的方针。尽量缩小打击面,最大限度地孤立叛乱头目,效果好。有一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平定陈豨叛乱时,刘邦率军到达邯郸,常山郡二十五城已有二十城被陈豨占领,赵相周昌建议追究常山郡守、郡尉失职辱国之罪,当斩。刘邦问:常山郡守和郡尉都参加叛乱了吗?周昌回答说,这倒没有。刘邦就说了,既然他们没有参加叛乱,丢失城池是由于兵力不足,他们没有什么罪责,为何斩首?刘邦这两句话,不仅救了常山郡守和郡尉两个人的命,更大的作用是稳定了边郡大批官吏之心。接着,刘邦让周昌推荐赵国可以领兵打仗的人才,周昌推荐了四人,带来相见。刘邦故意辱骂这四人:“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慌忙伏地叩拜,表示惭愧。刘邦见他们态度诚恳,当场封四人为千户侯,任将军。左右近臣对刘邦说,你过去领着部众到蜀中、到汉中,同项羽打了那么多年大仗,也没有见你这样大方地给下面封赏过。这四个鸟人,什么事还没有干,你这样封赏他们,他们凭的是什么功劳?刘邦回答说,你们有所不知,陈豨叛军已占领了赵、代两国大部分地方,我一路传令征调诸侯发兵出征,他们都没有来。我现在只能发动赵国本地的老百姓来打仗了,如果连这四个人都舍不得封赏,怎能动员赵国子弟兵?这就是刘邦的计谋和大局观。

削平了异姓王,刘邦总结了一条刻骨铭心的教训:“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至于刘邦这条教训总结得对不对、灵不灵,那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