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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顿骑士团(德意志骑士团)

条顿骑士团简介

条顿骑士团:作为中世纪三大骑士团之一,因十字军东征而诞生,后又向东欧进军,其作为标志的黑色铁十字更成为德国、瑞典、丹麦、芬兰、挪威、冰岛等现代国家标识中的重要元素。一起来见证这个传奇骑士团在中世纪的兴衰历程。

条顿骑士团·历史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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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十字初兴

条顿骑士团的诞生,离不开一起重要历史事件——十字军东征。

1099年7月15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最后一年,十字军攻入了耶路撒冷。继埃德萨伯国(1098年)之后,十字军在地中海东岸相继建立了安条克公国(1098年)、耶路撒冷王国(1099年)和的黎波里伯国(1109年)。

在大批十字军满载着战利品返回故乡的同时,留在东方的欧洲骑士们也逐渐打破了国别、种族的藩篱,慢慢形成军政合一的武装组织——骑士团。

最早出现在耶路撒冷的骑士团是1099年成立于圣若望教堂军医院的“医院骑士团”。但在成立后的前21年里,医院骑士团都只是一个慈善组织。真正开创武装骑士团先河的是以阿克萨清真寺为据点的圣殿骑士团。十字军攻占圣地耶路撒冷后,众多欧洲基督徒遂长途跋涉前来朝圣,但朝圣的路途却充满凶险,朝圣者经常遭到各种强盗团体的洗劫和屠戮。因此1119年两位法国骑士雨果·德·帕英和格弗雷·德·圣欧莫,提议组建“基督和所罗门圣殿的贫苦骑士团”(圣殿骑士团的全称)。他们最初只有9名成员,仅仅依靠捐助维持运转。但很快其规模便不断扩大,成为耶路撒冷最具战斗力的武装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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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丁战役和“真十字架”

1187年,一统埃及、叙利亚、两河流域以及阿拉伯半岛的一代雄主萨拉丁终于对耶路撒冷王国发动了强大攻势。随着高举所谓耶稣殉难的圣物“真十字架”的耶路撒冷王国军在哈丁战役中为萨拉丁全歼,昙花一现的耶路撒冷王国也最终伴随着圣城的易手而逐渐走向衰亡。

消息传到欧洲后,教皇格列高列八世随即宣布耶路撒冷的沦陷是上帝对整个欧洲基督徒的惩罚。在开征“萨拉丁什一税”筹措军费的同时,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也随即拉开了序幕。已经不再年轻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首先率军出征。1189年5月,号称10万的德意志诸邦军队浩浩荡荡地开赴东方。

1190年春季,在拜占庭人的挑唆之下,德意志诸邦与塞尔柱人恶战连场。腓特烈一世虽然成功洗劫了塞尔柱人的首都以哥。但他本人却因极度疲劳,导致心脏病突发,死于萨列法河之中。急于赶回国内参与皇帝大选的德意志诸邦大军一时星散。只有不足5000人的德意志骑士继续南下,加入了随后抵达战场的英、法十字军的战斗序列,与萨拉丁在耶路撒冷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志在必得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虽然最终未能收复圣城。但是却保住了相对富饶的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沿海地区。按照论功行赏的惯例,许多德意志骑士就此在当地落地生根,并于1198年在巴勒斯坦的阿卡组建了条顿骑士团。作为三大骑士团之中的殿军,条顿骑士团虽然成立较晚,但却因此有了成功的范本可供模仿。根据教皇英诺森三世颁布的训令,条顿骑士身披与圣殿骑士相同的白色披风,上绣红色十字和宝剑。以黑色铁十字徽章为标记,执行与医院骑士团相同的团规。

条顿骑士团成立之时,十字军东征已经逐渐变成了一场闹剧。1202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期间,本打算渡海直驱埃及的圣战大军,竟然因为不够钱雇佣威尼斯海军,而改道洗劫了君士坦丁堡。8年之后更为荒唐的儿童十字军从欧洲出征,德意志北部大批失地农民怀着去东方捞一票的迷梦,被诱拐到了法国南部和意大利的各港口,随即被奴隶船主贩卖到突尼斯和埃及等地。

1213年,在耶路撒冷周边不断与穆斯林展开小规模会战的三大骑士团终于等来了新的十字军东征狂潮。这一次十字军依旧以埃及为目标,试图从海路先在北非夺取一个桥头堡再收复圣城耶路撒冷。但结果是数以万计的十字军始终绕不开埃及沿海的要塞达米埃塔,每每费劲气力占领了登陆场,准备进军开罗之时又被穆斯林军队赶下了海。

尽管常常劳而无功,但是条顿骑士团为圣战大业积极奔走的身影还是引起了教廷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注意。1226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授予条顿骑士团团长赫尔曼·冯·萨尔扎一纸特许状,将整个普鲁士地区交由条顿骑士团管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因为此时的普鲁士并不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版图之内。当地生活的原住民骁勇难治,不仅神圣罗马帝国的历次东扩铩羽而归,波希米亚、波兰也是一筹莫展。将这样一块三不管地区丢给条顿骑士团,可谓是“用心良苦”。

据说“普鲁士”一词在古波罗的语中意为“黑色、沼泽”。而从地理上看,毗邻第聂伯河源头——平斯克湿地的普鲁士也的确星罗棋布地点缀着诸多湖泊、小溪与泥沼。这些冰河时代的遗迹,与茂密的黑森林一起,保护了当地的原住民——古普鲁士人千年之久,直到条顿骑士团的铁蹄踏上这片土地。

征服普鲁士

古普鲁士人并非日耳曼一脉,其种群更接近于立陶宛人等操波罗的语的印欧移民,也就是日后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雅利安人后裔。尽管被20世纪初的一干无聊学者描绘成“最优秀”的民族,但雅利安人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表现却实在乏善可陈。无论是在印度、伊朗还是中亚,其建立的所谓“文明”均最终为其他民族所吞没。迁徙至波罗的海的分支也在日耳曼、斯拉夫两大民族的包夹之下,日益衰弱,最终只能退守波罗的海沿岸苟延残喘。

古普鲁士人之所以能够长期在日耳曼和斯拉夫两大文明圈的夹缝中生存,除占据地利之便,很大程度还得益于其地处两大文明辐射的边缘。这种山高皇帝远的独特优势,使得古普鲁士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诛杀名满欧洲的波希米亚传教士——圣阿德尔伯特。这种拒绝开化的态度随即引来了基督教世界一波又一波的讨伐。但古普鲁士人却犹如遍布其家乡的泥沼一般,顽强地盘踞在脚下的土地上。当然神圣罗马帝国和波兰人之间的相互扯皮也是古普鲁士人历经磨难而不倒的关键因素之一。

为了彻底拔除波罗的海沿岸这些信仰异教的民族,1193年,罗马教皇塞莱斯廷三世授意发动“北方十字军”,要求神圣罗马帝国、丹麦、波兰等当地基督教国家携手并肩,一举铲除异端。口号喊得虽然响亮,但真正大举攻入波罗的海沿岸的却只有丹麦主教阿尔伯特一支孤军。面对散漫的骑士在春季抵达战场,在秋季就回家过年的局面,阿尔伯特只能在里加的市场招募平民参战。随着这支名为“利沃尼亚基督义勇军”的武装在战场上声名鹊起,阿尔伯特也终于从教廷要到了“宝剑骑士团”的番号。

事实证明,名字终究只是一个符号,宝剑骑士团虽然风风光光地在今拉脱维亚的首都——里加开张落户,但是其在战场上的表现却依旧难以摆脱骨子里的民兵习气。就在宝剑骑士团忙于征服爱沙尼亚时,条顿骑士团正式受命对普鲁士地区发动进攻。条顿骑士团名义上由教皇直接领导,对神圣罗马帝国“听调不听宣”。在与古普鲁士人的交锋中,神圣罗马帝国和波兰出于利益需求曾一度全力协助条顿骑士团。例如在1223年一次对普鲁士的远征中,神圣罗马帝国和波兰便各自动员了上万步兵,与条顿骑士团协同作战。这种组织形式无形中为未来普鲁士的归属埋下了影响深远的“股权之争”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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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有其表的宝剑骑士团

1236年春季,条顿骑士团在普鲁士已经站稳了脚跟。罗马教廷随即策划以一场战略夹击,彻底终结波罗的海沿岸的异教民族。具体的行动方案是:由宝剑骑士团主力自爱沙尼亚出击,向西夺取立陶宛建立的萨莫吉希亚公国,打通与普鲁士之间的沿海通道。对于教皇格列高利九世的这一计划,宝剑骑士团起初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在吸收了一批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字军骑士之后,才极不情愿地踏上了征程。

起初宝剑骑士团的行动打了立陶宛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向来军纪涣散的十字军骑士们只满足于四处劫掠,根本无心开疆拓土。在扫荡了一些村落之后,宝剑骑士团便准备打道回府了。但就在立陶宛和拉脱维亚接壤的穆沙河畔,十字军遭遇了大举赶来的立陶宛人的拦截。归心似箭的十字军被迫迎战,但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士们却拒绝下马步战,无奈之下宝剑骑士团只能选择在名为“苏勒”的一片沼泽附近驻营,准备与立陶宛人长期对峙。

宝剑骑士团的团长沃尔克温显然打错了算盘,第二天清晨,立陶宛人便发动了进攻。立陶宛轻骑兵在短距离内投掷标枪的战术显然令身着重铠的十字军难以招架,宝剑骑士团在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等地招募的土著步兵更是一哄而散。最终宝剑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基督教世界以武力打通里加至普鲁士道路的计划至此破产。此后,宝剑骑士团因财源紧张、精英凋零而在苏勒战役之后被迫接受条顿骑士团的领导。

虽然成功并吞了宝剑骑士团的据点和残余人马,但对条顿骑士团团长康拉德而言,这点滴力量的增长并不足以弥补苏勒战役的损失。并且,受到立陶宛人的鼓舞,波罗的海各民族均揭竿而起,一时间大有将条顿骑士团“淹没于人民战争汪洋大海中”的架势。好在此时一场名为“黄祸”的风暴正从古老的蒙古草原咆哮而来。

1235年春,蒙古帝国大汗窝阔台在和林召开的忽里台大会上,宣布了准备再度发动西征的决定。蒙古大军的西征,虽然令东欧各国一度同仇敌忾,结成了貌似紧密的圣战同盟,甚至连长期拒绝信奉上帝的立陶宛,也在盘踞于莫斯科的蒙古兵锋下,选择加入基督教的大家庭。但是随着拔都于1242年撤往伏尔加河流域,现实的利益冲突再度令圣战者们兵戎相见。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为了争夺达尔马提亚的几座城市与威尼斯作战,其后又为争夺奥地利和施蒂里亚而与波希米亚国王普什米塞·奥托卡二世进行过两次战争。而对于条顿骑士团来说,随着“黄祸”狂潮的褪去,通往东方的大门似乎已经为它洞开。

事实上蒙古西征大军尚未撤走,欧洲列强便宛如食腐动物一般急不可耐地扑向罗斯诸国的残骸。1240年7月,身为维京海盗后裔的瑞典王国出动100艘战舰运载北欧诸国联军5000人直趋幸免于蒙古铁骑之下的罗斯公国——诺夫哥罗德。当然身为北欧联军主帅的瑞典驸马——亚尔·比耶尔,也深知这区区几千人不足以灭国,因此他将此次行动的目标定为:夺取诺夫哥罗德公国最主要经济来源——涅瓦河入海口。

面对北欧联军的突袭,兵少将寡的诺夫哥罗德公国一片慌乱。坚守不出的呼声一度甚嚣尘上。但身为国家领袖的亚历山大·雅罗斯拉维奇却深知,这一小股北欧联军背后是磨刀霍霍的天主教世界,自己一旦示弱,对手的援军必定会源源不断地涌入诺夫哥罗德。于是年轻的公爵不待各地的勤王之师汇集,便只带了自己的近卫军赶赴战场。在沿途吸收了一干民兵乡勇之后,7月15日上午隐蔽接敌的罗斯军趁着大雾突袭瑞典军的营地。猝不及防的北欧联军兵败如山倒,在一番短兵相接之后,除了瑞典军队主帅比耶尔等少数人有幸跳上战船逃走之外,五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国内,诺夫哥罗德举国欢腾。民众随即改称亚历山大·雅罗斯拉维奇为“涅夫斯基”,意为“涅瓦河之王”。不过涅夫斯基虽然战功赫赫,却难以摆脱自己家族得位不正的原罪。毕竟涅夫斯基是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后裔,其父雅罗斯拉夫·弗谢沃洛多维奇在位时更多次兴兵攻打诺夫哥罗德。迫于弗拉基米尔公国的强大军势,诺夫哥罗德人才最终接受一个异国青年为自己的领袖。此时弗拉基米尔公国已经为蒙古西征大军所摧毁,诺夫哥罗德的贵族们自然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王座。

1240年秋,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被赶出了诺夫哥罗德。消息一经传出,早已对诺夫哥罗德虎视眈眈的条顿骑士团随即大举入侵其国土。来自普鲁士的骑士团主力跨越波罗的海的波涛,抵达昔日宝剑骑士团位于里加一线的城堡,随后会合来自丹麦的雇佣军、爱沙尼亚等地招募的轻装步兵浩浩荡荡地开赴战场。兵力雄厚的条顿骑士团,先克伊兹伯尔斯克,再陷普斯科夫城。1241年初,条顿骑士团事实上已经攻占了诺夫哥罗德首都外围,俨然形成了合围之势。

走投无路的诺夫哥罗德的贵族们不得不选择向涅夫斯基求援。而离开诺夫哥罗德后,涅夫斯基的处境倒并不窘迫。在莫斯科近郊的佩列斯拉夫尔,涅夫斯基招揽了诸多昔日弗拉基米尔公国的旧部。因此在接到诺夫哥罗德的求援之时,涅夫斯基麾下已有数千精锐,足可一战。

涅夫斯基深知罗斯诸国刚刚为蒙古所破,其兵甲无力正面与条顿骑士团相抗衡,因此他没有直接率师前往诺夫哥罗德,而是直扑敌军兵力薄弱的后方据点——普斯科夫和科波列。涅夫斯基这一围魏救赵的战略果然打中了条顿骑士团的“七寸”。为了解除侧翼的威胁。条顿骑士团主力于1242年春大举回师,在楚德湖附近的塔尔图击败了涅夫斯基所部的一支偏师之后,条顿骑士团发现罗斯军主力正在楚德湖东面活动。自以为可以一举打垮对手的条顿骑士团,随即策马冲上了结着厚厚冰层的湖面,结果却遭遇了惨败。

汉萨同盟

兵败楚德湖对条顿骑士团而言固然是一次伤筋动骨的重创,但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暂时无力东进的情况下,条顿骑士团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普鲁士的经营以及蚕食波兰和立陶宛的军事行动中去。至1346年,条顿骑士团已经控制了波罗的海沿岸的所有商业港口,沦为内陆国家的波兰和立陶宛被迫结为同盟才能与之抗衡。

条顿骑士团之所以能够以一个政教合一的军事组织迅速成为波罗的海东岸霸主,除了得益于当地原有势力——罗斯诸国、立陶宛和波兰均在蒙古西征后一蹶不振外,很大程度上还仰仗于其背后的“汉萨同盟”这一资本推手。“汉萨”来自哥特语“连队”一词,后来逐渐在德语中被指代为“会馆”和“团体”。“汉萨”最初指的是旅居伦敦、布鲁日等地的德意志人商团,这些商团形成了诸如“科隆汉萨”“汉堡汉萨”等组织。这些海外的德意志商人集团出于共同利益的考量,逐渐趋向于联合,最终形成了以城市为单位横贯整个北海、波罗的海水域的超级商业集团——“汉萨同盟”。

1210年,德意志城邦——吕贝克和汉堡,首先同意在商业事务中使用相同的民法和刑法,并彼此在本城中保护对方的商人。此事一般被视为汉萨同盟的滥觞。1241年,这两座城市又为了保护其商人抵御海盗的袭击结成了正式联盟。随后这一同盟又吸收了罗斯托克、维斯马,至此德意志地区北部最主要的4座商业城市构成了汉萨同盟的骨干。

汉萨同盟成立之后,其宗旨很快便从抵御海盗和取消不合理的通行税等贸易保护行为,转向在海外扩张商业势力,垄断商业利益,压制来自同盟外的德意志城市以及来自英国、俄罗斯和佛兰德本土的商业竞争。到1300年,从威悉河口的不莱梅到维斯杜拉河口的但泽,沿波罗的海的所有德意志港口城市都加入了汉萨同盟。条顿骑士团治下的普鲁士和波罗的海沿岸城镇自然也概不能外。

加入汉萨同盟对条顿骑士团而言,经济上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条顿骑士团在波罗的海沿岸所征服的土地,大多采取庄园制的管理模式,不仅产品单一,而且生产效率低下。加入汉萨同盟之后,其出产的各种低端产品可以以更高的价格在外国市场上出售,同时可以获得质量更优的外国进口货物。汉萨商人的进出口税还为骑士团提供了稳定而可靠的收入来源。但对条顿骑士团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军事和政治上的便利。

汉萨同盟鼎盛时期,其商站虽然只局限于波罗的海、北海和俄罗斯,但是其商船却远多于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为了保护其贸易航线,汉萨同盟建立了一支颇为强大的海军,这一点对仅有陆军的条顿骑士团而言可谓极有助益。而汉萨商人通过向神圣罗马帝国的封建领主和其他国家的君主提供借款也获得了一项又一项的特许权。在其全盛时期,汉萨同盟左右着丹麦和瑞典的王位继承人人选,而英国国王甚至不止一次地将王冠抵押给汉萨商人换取贷款,或向其央借舰队和海员。汉萨同盟积累了大量财富,并凭借商业和武力赢得了各国的尊敬。这些又恰恰是条顿骑士团在政治和外交上所欠缺的。

条顿骑士团和汉萨同盟长达一个世纪的蜜月期,为普鲁士引入了大量来自德意志的移民和资本。但也恰恰在这个过程中,坐拥大量财富的条顿骑士团逐渐失去了昔日的开拓精神和战斗意志,而另一股势力悄然在普鲁士崛起,那就是1397年成立的“蜥蜴同盟”。蜥蜴同盟起初只是一个商人和骑士阶层用于打击盗匪的民间组织,条顿骑士团对其的成立和发展也长期保持默许姿态。但进入15世纪后,条顿骑士团高层发现事态逐渐失去了控制。

应该说在条顿骑士团的统治下,普鲁士各城镇的确处于经济快速发展时期,但是这种结果更多得益于汉萨同盟的贸易航线,以及普鲁士周边地区的开发热潮。条顿骑士团虽然以金戈铁马打下了江山,但其高昂的关税政策和粮食专卖制度却无形中阻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与此同时,商贾、贵族渴望在乡村的发展中获得更多权利,手工业者也因为要与随骑士团而来的德国工匠竞争而心存不满。因此普鲁士各种社会团体逐渐与条顿骑士团离心离德,政治立场也逐渐倾向奉行世俗王权的波兰。

1386年,立陶宛大公雅盖沃迎娶波兰女王雅德维加,至此,未来横行中欧数个世纪的波兰—立陶宛联邦正式合体。应该说在雅盖沃头戴波兰、立陶宛两顶王冠后的头10年里,条顿骑士团依旧维持着此前对这两个王国的压制姿态。利用立陶宛国内各派势力的内讧以及波兰贵族对雅盖沃的不满,条顿骑士团赢得了其军事史上的最后一次大胜,于1398年逼迫立陶宛割让了昔日宝剑骑士团未能夺取的萨莫吉西亚地区。但就在条顿骑士团心满意足地经营新疆域的同时,卧薪尝胆的雅盖沃正逐步建立起一个空前庞大的统一战线。

除了网罗立陶宛和波兰的各派贵族之外,雅盖沃在东线接纳了被“瘸子”帖木儿击败的金帐汗国末代可汗——脱脱迷失。尽管脱脱迷失东进复国的梦想最终被他的对手击败,金帐汗国也随着陷入分裂,但仍有相当一部分骁勇善战的鞑靼骑兵就此留在了雅盖沃麾下。而在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西部边境,雅盖沃也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瓦茨拉夫四世举行了会谈。尽管这次会谈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但神圣罗马帝国此时诸侯并起的局面,雅盖沃却是看在眼里。于是在不用分心防御西里西亚方向的情况下,一场针对条顿骑士团的举国之战被提上了日程。

格伦瓦德战役

“这时候日耳曼大军正在慢慢地从高地上赶下来。大军经过格伦瓦德、坦能堡,完全以战斗的队形停驻在田野中。驻扎在下面的波兰军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大片密集的披着铁战衣的马匹和骑者。眼光比较锐敏的甚至还可以看到一直飘扬的旗帜上所绣的各种各样的标记,例如十字架、鹰、格列芬、剑、盔、羊、野牛头和熊头。”这段文字出自波兰文豪显克维支笔下的《十字军骑士》,描写的是1410年7月15日于波兰格伦瓦德境内条顿骑士团和波兰—立陶宛联军决战前的景象。

事实上格伦瓦德战役之前,条顿骑士团与波兰—立陶宛联邦已经展开了长达一年的拉锯战了。战争的起因是1389年雅盖沃割让给条顿骑士团的萨莫吉西亚地区。作为立陶宛公国的膏腴之地,雅盖沃自然不甘拱手相送,因此1404年正式交割之后,波兰—立陶宛联邦便不断鼓动和支持当地人民揭竿而起,更有众多波兰骑士为了向条顿骑士团报复私仇或追逐荣誉,而以志愿者的身份前往萨莫吉西亚地区参战。小说《十字军骑士》的主角兹皮希科便是其中之一。

面对“身披狼皮,心里也像狼似的渴欲饮血”的立陶宛原住民的围攻,条顿骑士团在萨莫吉西亚地区的驻军不断遭遇重创。为了平息叛乱,条顿骑士团正式向雅盖沃发出警告,要求其停止对萨莫吉西亚叛乱者的资助,并将卷入其中的波兰、立陶宛骑士绳之以法。不过早已决心收复失地的雅盖沃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要求条顿骑士团撤出萨莫吉西亚。

出于战略上的考量,条顿骑士团最终选择了撤离萨莫吉西亚。但是拳头缩回来是为了更有力地挥出,1409年8月14日,条顿骑士团正式向波兰—立陶宛联邦宣战,并向欧洲各国骑士发出邀请,试图将这场战争演化为新的十字军东征。同时,条顿骑士团大举攻入波兰北部地区,一度攻入波兰北部重镇——比得哥什。

条顿骑士团在整个欧洲召集骑士的同时,雅盖沃也积极地展开外交攻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瓦茨拉夫四世二话不说便站在了波兰人这一边,因为他正与教廷交恶,乐见所谓的“异教徒”重创名义上效忠于教皇的武装。而身为雅盖沃连襟的勃兰登堡选帝侯西吉斯蒙德出于地缘政治的考量,则选择与条顿骑士团结为盟友。

条顿骑士团与波兰—立陶宛联军在比得哥什一线反复争夺,始终无法取得战略性的突破。眼前长期消耗对己方不利,条顿骑士团只能选择在1409年冬天到来前与雅盖沃签署有效期至次年6月24日的停火协议,以便收缩战线,召集更多来自西欧的雇佣军。

不得不说条顿骑士团此番停战,是战略上的一大败笔。作为一个中欧大国,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动员能力远远胜过仅仅占据波罗的海沿岸的条顿骑士团。1410年夏,波兰和立陶宛两国的各路诸侯会师于维斯瓦河畔。通过雅盖沃暗中下令修造的浮桥,由波兰骑士、步兵、立陶宛人、鞑靼骑兵及数万武装民兵组成的联军,浩浩荡荡地开入了条顿骑士团的领地,兵锋直指骑士团总部所在地——马尔堡。完全陷入被动境地的条顿骑士团只能纠集所有兵力投入防御。

身为一名东欧君主,曾与金帐汗国多次交手的雅盖沃早已学会了蒙古骑兵圆滑的机动战术。虽然深入敌境,但他并不急于和骑士团交手,而是不断地向东迂回,直到认定条顿骑士团人困马乏才挥师进入战场。可以说未曾正面交锋,条顿骑士团便已经在战略上完败于进退从容的雅盖沃这只老狐狸了。

7月14日,两军终于在卢本湖畔的平原之上展开队形。波兰—立陶宛联军以立陶宛、罗斯、鞑靼骑兵为右翼,波兰骑兵、捷克雇佣兵为左翼。与按国籍、民族编组的对手相比,条顿骑士团以“旗”为单位组成战阵。在相对注重形象的条顿骑士团治下,各自治市、主教区以及雇佣兵的参战单位均有自己的军旗,于是也就出现了前面那段彩旗招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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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瓦德战役中,双方为争夺王旗展开了殊死搏斗

首先交锋的是立陶宛军团和条顿骑士团左翼由普鲁士督军瓦伦罗德指挥的15面战旗组成的铁骑洪流。身披重甲的条顿骑士团的这次冲锋,可谓是中世纪骑兵战术的巅峰之作。即便是站在波兰人视角的显克维支也不得不感叹道:“‘天主与我们同在!’瓦伦罗德喊道。十字军骑士们放低了矛,开始踏步前进了,正像一块岩石从山上滚下来,每时每刻都在集聚着力量,他们也是这样,从慢步变为跑步,又变为奔驰,然后以可怕的速度向前挺进,像雪崩似地无法抑制,准会摧毁挡在路上的一切。”

装备和训练上的巨大落差,使得立陶宛军团在与条顿骑士团的正面交锋中很快便落于下风。显克维支感叹说:“尽管顽强的立陶宛人用尽了力气,也伤不了日耳曼人的皮肤。矛、剑、枪和装着碎石或钉子的木棍,用力敲击着那些铁甲,但都给弹了回来,好像打在岩石上或城墙上一样。”然而在战场的另一侧,却是另一番景象:波兰人的马匹和武器虽然稍逊一筹,但波兰人所受的骑士训练却和条顿骑士团一样,因而波兰骑兵用重型枪矛挡住了骑士团的冲锋,甚至逼得日耳曼人后退。

经过一番鏖战,双方的战线形成了互相侵蚀的局面。两军交锋的轴线逐渐转移到位于战场中心的波兰—立陶宛联邦中军,条顿骑士团深信只要击溃了雅盖沃及其近卫军,对手必将陷于崩溃。围绕着那面绘有头戴王冠的雄鹰的王旗,双方展开了殊死搏杀。但事实上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还是谁手中握有更多的预备队。失去耐心的条顿骑士团大团长容金根决定投入其手中最后的16面战旗。但是他所要面对的却是数以万计如洪流般涌来的波兰武装农民,据说这支生力军出现在战场之上时,“整个田野上都闪烁着枪矛、连枷和大镰刀的光芒”。

庞大的战略预备队加上重整旗鼓的立陶宛骑兵,胜利女神的天平最后不可逆转地倾向了条顿骑士团的对手。陷入优势兵力合围之下的条顿骑士团,被迫以圆阵自卫,但这种被动战术只能换来波兰—立陶宛联军更为疯狂的围攻。不久愤怒的波兰人把条顿骑士团的大圆阵击碎成十几个小圆阵。最后,波兰人那种可怕而猛烈的攻击又把这些小圆阵打散了,战斗宣告结束,剩下的便是一面倒的追剿和屠杀。

到日落时分,条顿骑士团方面几近全军覆没。上午还在其头顶飘扬着的51面旗子,悉数落到了胜利者染满鲜血的手中。但是作为胜利者的雅盖沃却并没有感到轻松,虽然条顿骑士团的武装力量已经覆灭,但其所盘踞的辽阔疆域却并不能一口鲸吞了事,特别是波兰和立陶宛这对盟友失去了共同敌人后,随时可能分道扬镳。因此在战场上厚葬了老对手——条顿骑士团团长容金根之后,雅盖沃对进一步攻占条顿骑士团总部马尔堡并不热衷。

1411年,堪堪守住马尔堡的条顿骑士团被迫与雅盖沃议和,签署了《第一次托伦和约》。为了维持立陶宛和波兰的权力平衡,雅盖沃并没有在领土问题上狮子大开口,仅仅是收回了此前割让给骑士团的萨莫吉西亚等地区。但是在经济上,条顿骑士团却不得不面临一场“大失血”,不仅被俘虏的将士需要用钱赎回,甚至连沦陷的村庄、城镇也需要用真金白银购回。为了筹措这笔巨款,条顿骑士团不得不向治下各贸易城镇和主教区开征重税。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最终激起了普鲁士商贾和骑士阶层的反弹,其秘密组织蜥蜴同盟开始暗中与波兰人接洽,寻求摆脱条顿骑士团统治的机会。

饥饿战争

1414年,波兰—立陶宛联军借口条顿骑士团未能完全履行《第一次托伦和约》的相关条款,大举入侵条顿骑士团治下的普鲁士。联军所到之处,村庄被劫掠、农田被烧毁。元气未复的条顿骑士团不敢与对手野战,只能集中军队在库尔兰一线组织防御,坚守城堡,同时在各地采取“焦土政策”,企图切断波兰—立陶宛联军的物资供应。但这种丧心病狂的政策最终伤害的还是条顿骑士团自己。在波兰—立陶宛联军的围困之下,饥荒和瘟疫很快在整个普鲁士蔓延开来。

这场所谓的“饥饿战争”只不过是格伦瓦德战役之后,波兰—立陶宛对条顿骑士团领地连续数十年袭扰的序幕而已。不断遭遇劫掠和围困的普鲁士人,对无力保护自己生命和财产安全的条顿骑士团日益失望。

1440年2月21日,长期以半地下组织身份活动的蜥蜴同盟正式以城镇为单位,组建了自治政体——普鲁士联盟。条顿骑士团起初并未在意,大团长鲁斯道夫甚至还承认了这一联盟的合法性。但很快回过味来的骑士们便意识到普鲁士联盟并非汉萨同盟那样的商业组织,其存在的目的就是要与骑士团争权夺利,于是乎条顿骑士团开始公开抵制普鲁士联盟。双方的官司终于在1452年打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三世那里去了。

身为哈布斯堡王朝的成员,腓特烈三世起初选择站在条顿骑士团这边,于是1453年12月5日,腓特烈三世大笔一挥,敕令普鲁士联盟必须服从条顿骑士团的领导。可惜普鲁士人的反抗热情并不是一纸判决就能压制的。在神圣罗马帝国无法给予支持的情况下,普鲁士联盟转向波兰求助,甚至主动要求并入波兰—立陶宛联邦。波兰国王卡齐米日一心想找条顿骑士团的晦气,岂有拒之于门外之理。于是他巧妙布局,一方面让普鲁士联盟提交一份正式请愿书作为证据,另一方面则积极与哈布斯堡王朝联姻,切断条顿骑士团的外援。

1454年2月4日,普鲁士联盟召开秘密议会,向条顿骑士团递交了一份宣告独立的正式文件。两天后,普鲁士全境除了条顿骑士团总部所在地马尔堡等少数地区外,相继爆发了反骑士团的起义。一时间普鲁士所有的城市都脱离了条顿骑士团的统治,起义者捣毁了他们所占领的城堡。6天后,普鲁士联盟的正式代表团抵达波兰,邀请卡齐米日接收普鲁士。

1454年2月22日,波兰—立陶宛向条顿骑士团宣战。在波兰和普鲁士看来,这场战争尚未开打便胜负已分,毕竟条顿骑士团在开战之初就失去了大多数的军械库,按照传统惯例,封建骑士们已经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同时,当时整个欧洲的政治局势对条顿骑士团空前不利:神圣罗马帝国一盘散沙;瑞典与丹麦正彼此对立,也只能严守中立;而骑士团最大的后台老板——罗马教廷此时也正在为君士坦丁堡沦陷后奥斯曼帝国可能的入侵担忧。条顿骑士团可谓孤立无援。但事实证明波兰人和普鲁士联盟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一些。条顿骑士团还有一个潜在的盟友,而正是借助他们的力量,普鲁士的独立之路足足走了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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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顿骑士团总部所在地——马尔堡

条顿骑士团的崛起离不开汉萨同盟商业资本的支持,而在他们危如累卵之时,同样遭遇西欧强权压制的汉萨同盟也颇为仗义地伸出了援手。条顿骑士团为此许诺,一旦度过危机,将给予汉萨同盟更多的贸易特权,这成了商人们出手的一大动力。有了汉萨同盟的助拳,条顿骑士团可以凭借友军庞大的武装商船,从波罗的海源源不断地获得物资和兵员的补充。毕竟此时英法百年战争刚刚结束,整个欧洲到处都充斥着无所事事的退伍老兵,面对这样的“买方市场”,条顿骑士团凭借着早年的积蓄,不难迅速招揽到一支大军。

在成功击退波兰、普鲁士联盟军队对马尔堡的围攻之后,条顿骑士团随即将战火引向了对手的家园。面对来势汹汹的反攻,波兰国王卡齐米日被迫绕过贵族议会就地征召民兵参战,而一些普鲁士联盟的城市开始重新倒向骑士团。可就在局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条顿骑士团的资金链却突然断裂了。1454年10月9日,大团长不得不向愤怒的雇佣兵们保证最迟将于次年2月19日付清所有佣金,若未能按期支付,则雇佣军有权获得普鲁士境内城市、城堡及与之相关的权利。凭借着这张空头支票,1455年上半年,条顿骑士团收复了整个东普鲁士。但是由于依旧没有足够的现金支付给雇佣兵,骑士团被迫将包括总部马尔堡在内的三座城市进行了抵押,而雇佣兵们则盘算着将抵押物转手卖给波兰人。

条顿骑士团的胜利刺激到了摇摆不定的神圣罗马帝国、教廷以及昔日的老伙伴丹麦,这些战前袖手旁观的势力,不约而同地跳出来主持正义。腓特烈三世向普鲁士联盟颁发禁令,禁止其成员的一切对外贸易。教皇加里斯都三世发出警告,若普鲁士联盟及其盟友不与条顿骑士团和解,则将其开除教籍。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一世则向波兰与普鲁士联盟宣战,正式成为条顿骑士团的同盟。不过丹麦王国此时正与瑞典交战,它的加入自然也将瑞典推到了波兰和普鲁士联盟一方。

条顿骑士团之所以能够在战场上以弱胜强,很大程度上还与波兰的内部矛盾有关。波兰本土贵族对来自立陶宛的卡齐米日缺乏好感,更不爽国王从他们的口袋里掏钱用于战争。因此条顿骑士团看似以一隅而抵大邦,反倒在战场不断攻城略地,占尽上风。不过随着瑞典国王查理八世兵败于丹麦,逃入波兰避难,卡齐米日很快便找准了条顿骑士团的“七寸”:只要切断汉萨同盟在波罗的海的贸易航线,条顿骑士团便将不战自溃。于是一支瑞典、波兰、普鲁士联盟共同参股的私掠舰队在但泽正式开张,虽然这支舰队刚一参战便误伤了中立国尼德兰的船只,一度引发外交纠纷,但最终这种海上破交战被证明具有极大的战略价值。丹麦首先招架不住,宣布退出战争。条顿骑士团的经济也濒临崩溃,其麾下的主要武装力量——雇佣军因为没获得足够报酬,拒绝参与军事行动。

1466年,在双方打打停停折腾了13年之后,走投无路的条顿骑士团请出教皇庇护二世进行调停,当年10月10日双方最终签署《第二次托伦和约》,最终停止了长时间的敌对。条顿骑士团昔日的领地之中,西普鲁士成为波兰王国的一个自治省。瓦尔米亚大主教区亦归属波兰王国管辖。东普鲁士虽然仍由条顿骑士团控制,但是必须成为波兰国王的附属,骑士团的大团长要以波兰贵族议会的议员身份,前往波兰“共商国是”。

仅有东普鲁士弹丸之地的条顿骑士团自知无力对抗强大的波兰,但不甘就此沉沦的心态却令其不断尝试寻求外力支援。《第二次托伦和约》墨迹未干,瓦尔米亚大主教区便借口卡齐米日干涉主教选举,而于1467年再度与波兰兵戎相见。这场名为“教士战争”的地区冲突又足足打了12年,才以波兰接受瓦尔米亚自行推选主教并赋予大主教区若干特权为结束。

骑士团的没落

1492年6月8日,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卡齐米日去世。作为波兰历史上的一代雄主,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此时他的家族独占东欧四大主要政治体——匈牙利、波希米亚、波兰、立陶宛的王冠,可谓霸极一时。但波兰国内遏制王室权力的呼声以及莫斯科公国的崛起,却始终困扰着其继承者齐格蒙特一世。齐格蒙特一世的主要对手是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三世。

身为莫斯科大公和拜占庭公主的爱情结晶,瓦西里三世一出生便被寄托了无限的厚望。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令东正教世界一度情绪低落。为了鼓舞士气,人们逐渐相信一个有意编造的政治预言:“莫斯科将成为第三个罗马,也是永久的罗马。”在这种躁动情绪的影响之下,莫斯科公国进入了扩张的快车道,最终兼并了梁赞、诺夫哥罗德等罗斯城邦。而莫斯科公国与波兰—立陶宛联邦的战争也围绕着要塞斯摩棱斯克的归属而反复拉锯着。

就在齐格蒙特一世为东线的战事不胜头疼之际,执掌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正逐渐进入其巅峰期。腓特烈三世之子马克西米利安利用整个欧洲对强大法兰西的恐惧,与教皇国、西班牙、威尼斯、米兰结成同盟,成功于1496年将法国的势力驱逐出意大利。尽管在其统治期间,神圣罗马帝国失去了对瑞士的宗主权,但是凭借着与罗马教廷的良好关系,马克西米利安还是以“奉天主而讨异端”的名义在欧洲大陆肆意扩张。

考虑到马克西米利安随时可能以罗马教廷的名义挑起事端,齐格蒙特一世决定主动与其接触,而在这两位欧洲霸主之间充当桥梁的,正是出身勃兰登堡藩侯家族的阿尔布雷希特。阿尔布雷希特的母亲是波兰公主,齐格蒙特一世是其舅舅。同时他还是马克西米利安的贴身近侍,曾跟着这位君王鞍前马后地跑遍了大半个欧洲。1510年,阿尔布雷希特被推选为条顿骑士团新任大团长,这一安排背后固然有波兰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推动,但是条顿骑士团本身也希望由这位八面玲珑的人物来化解东普鲁士随时有可能被波兰吞并的危机。

长袖善舞的马克西米利安在1515年与波兰缔结同盟,齐格蒙特一世则以匈牙利和波希米亚的王冠作为回报。但在普鲁士问题上,波兰却力主维持现状。马克西米利安一心急于将自己的孙子查理五世推上西班牙国王的宝座,一时也无心关注条顿骑士团的死活。深感被放弃的条顿骑士团铤而走险,于马克西米利安逝世的1519年向波兰发动了自杀性的进攻。好在阿尔布雷希特在波兰宫廷还有几分薄面,在波兰大举反击,彻底毁灭东普鲁士之前,与自己的舅舅签署了一份为期4年的停战协定,算是暂时保住了条顿骑士团最后的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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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国王齐格蒙特一世将普鲁士公国的统治权授予阿尔布雷希特及其后人

深知东普鲁士危如累卵的阿尔布雷希特于1522年前往家族昔日的龙兴之地——纽伦堡,试图寻求掌握大半个欧洲的皇帝查理五世的支持。不过此时的哈布斯堡王朝正忙于和法国争夺意大利的霸权,扩张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查理五世抽空还要应付国内宗教改革的声浪,根本无暇理会条顿骑士团。不过就在阿尔布雷希特四处碰壁之际,一位名叫安德烈亚斯·奥西安德尔的教士为他打开了一条扇新的大门。

真正令安德烈亚斯清史留名的并非是给予阿尔布雷希特以指引,而是他曾以校对者的身份参与了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天体运行论》的刊印和传播。此时的欧洲正处于名为“文艺复兴”的解冻期。人文主义的萌芽从文学、美术、音乐等领域逐渐渗透到科学、政治乃至宗教。不仅纽伦堡的神学家和高层教士安德烈亚斯暗中参与“歪理邪说”的传播,甚至连哥白尼本人也是波兰天主教的重要人物,一度在弗隆堡以教产总管的身份对抗条顿骑士团的围攻。

在安德烈亚斯的引荐下,阿尔布雷希特与德意志地区炙手可热的宗教改革领袖——马丁·路德建立了联系。

阿尔布雷希特前往维滕贝格面见路德之时,恰逢这位风云人物刚刚在著名的沃尔姆斯会议上对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小诸侯慷慨陈词,人望、声势均一时无双。对于阿尔布雷希特所面临的困局,路德建议其以改革条顿骑士团入手,抛弃宗教骑士禁止结婚的陈规,把普鲁士从教皇名下的骑士团领地变成由阿尔布雷希特家族统治的世袭公国。在这种形势下,条顿骑士团基本放弃了军事任务,把注意力集中到管理自己的产业上,此后它仅作为一个宗教组织而存在。但当波兰国王齐格蒙特一世将普鲁士公国的统治权授予这位“最后的骑士”阿尔布雷希特之时,他或许永远不会想到未来的普鲁士将一次次地埋葬波兰,险些将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