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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俄之战(日俄争夺辽东)

日俄之战简介

日俄之战:1904年2月8日,日本海军突袭旅顺的沙俄舰队,拉开了日俄战争的序幕。围绕着中国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的控制权,沙皇俄国这个老牌帝国主义列强遭到日本这个新兴列强的全方位挑战,甚至连著名的哥萨克骑兵都受到了日本新式骑兵的强力挑战。日俄之战将呈现这一历史时刻。

日俄之战过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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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旅顺港的袭击拉开了战争的序幕,而后日军为了彻底消灭俄军舰队,又对旅顺港进行了多次包括闭塞攻击在内的作战,直到日本陆军攻克旅顺要塞,辽东半岛的战事才算告终

“我马匹无法与之匹敌!

“我炮兵无可与之匹敌!

“然其步兵不足为惧!”

——《关于秋山少将、大庭少佐赴俄领尼古尔斯克出差事项的报告》(《秋山少将 大庭少佐 露領ニコリスクへ 差遣 付報告 件》)

明治三十六年(1903年)10月,刚从尼古尔斯克(即双城子,今乌苏里斯克)观看完俄军远东兵团阅兵、演习归来的秋山好古少将,在向陆军省递交的文件中再一次强调了一个当时全世界都同意的观点——日军难是俄军的对手。然而,当时围绕着东北亚地区的各种利益纠葛,已经将这两个新老列强彻底推向了战争的漩涡。仅仅4个月后,日本偷袭旅顺港,正式揭开了20世纪一系列新式战争的血腥序幕——日俄战争。

秋山好古

尽管日俄之间早在江户时代就在北海道—库页岛方向有过一系列的争端,然而两国真正进入战争边缘,则应该追溯到甲午战争以后。当时,随着三国干涉还辽以及1896年《清俄密约》的签订,沙俄已获取了外东北 ,但俄罗斯巨熊仍不满足,又将利爪伸向了黑龙江以南。东清铁路的建设和1898年沙俄强租旅顺、大连两港,无不刺激着新兴的日本帝国主义染指东北亚的野心。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后,俄军又以义和团破坏铁路为借口大举南下,近二十万大军分南北两路侵占中国东北全境,并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庚子俄难”:黑龙江以北的中国人聚居地被彻底捣毁,超过7000名手无寸铁的平民倒在俄军屠刀之下,即便妇女儿童亦不能幸免。

消息传开后,不但震惊清廷,远在东京的日本第一高等学校的学生也为中国人的遭遇感到愤慨,提笔写下了《流血阿穆尔河》一曲,但歌词中明显流露出了日本要代清抗俄的野心。此曲后来由加藤明胜重新填词,成为战时日本著名军歌《步兵的本领》。到了1903年,仍迟迟不愿撤军的沙俄反而向清廷另提“七项撤军新条件”,赤裸裸地展示出了吞并整个清廷龙兴之地的决心。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大清国,此时早已不再将俄国视为自己抵御日本扩张的盟友,无奈之下只能将情况透露给日方。到了这个时候,日俄双方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谈判破裂后,1904年2月6日,日俄断交并彼此发出最后通牒;8日,日本海军奇袭旅顺;9日,俄对日宣战;10日,日对俄宣战,战争正式爆发。

日俄两国数十万大军即将展开对中国东北的争夺,双方的骑兵自然也参与其中。不过,在介绍日俄战争中日本骑兵的表现之前,先稍微介绍下本文的主角秋山好古,以及他那本对日本骑兵影响极为深远的《本邦骑兵用法论》,还有明治维新后日本骑兵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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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好古(1859—1930年),名副其实的日本陆军骑兵之父

安政六年(1859年)出生于松山藩的秋山好古,不过是只比足轻 稍高点的下层武士家的第三子。幼年入学松山藩明教馆的秋山,在青年时代有着成为教师的梦想。明治八年(1875年),年仅17岁的秋山带着3日元独自来到大阪,通过一系列测试后,成了一名月入9日元的小学教员。随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秋山谎称自己已有19岁,报名通过了大阪师范学校的考试。到这个时候为止,秋山的人生似乎很难与之后的金戈铁马、纵横沙场联系起来,乃至到了明治九年,他从学校毕业后得到月入30日元的教师工作时,一切都还相当平静。巧的是,他所任职的学校的校长乃是旧松山藩士和久正辰。在他的鼓动下,秋山最终决定前往东京,参加当时新设立不久的陆军士官学校举行的三期生考试,看看能否毕业后走上“同样是拿公家钱,前途可比小学老师大多了”的人生路。

事实证明,他选对了。

尽管英文与数学一窍不通,但在时任步兵大尉,后来的陆军元帅、内阁总理大臣寺内正毅的通融下,秋山好古只考了汉文一科便力压群雄,从200多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37名合格学生的一员。当寺内大尉跟他把各个兵种都介绍了一遍后,秋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骑兵,而理由竟是他家是下层武士只能徒步,因而一直很想尝试下当当能骑马的官老爷。无论其初衷多么令人哭笑不得,毕业后的秋山配属到了东京镇台骑兵第一大队,当了一名小队长。到了明治十六年(1883年),秋山入学新成立的陆军大学校。之后,在当时骑兵稀缺的日本军队中,秋山一路做到了骑兵大尉。最终在明治二十年(1887年),他跟随松山藩藩主久松定谟前往法国圣西尔军校学习。此时日本政府给予他们的任务是:掌握轻骑兵之战术、轻骑兵之内务、轻骑兵之管理、轻骑兵之教育;为达目的,应尽力入法国轻骑兵团实习。

很明显可以看出,当时日军所认同的骑兵等同于轻骑兵,以侦察搜索为主要任务,而绝非是如胸甲骑兵或龙骑兵那般直接承担大兵团骑兵突击任务的重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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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本陆军各个兵种都有其专属颜色,饰于帽檐之上。骑兵为青黄,日语称作“萌黄”,因此该词也可代指骑兵。图为描绘日俄两军骑兵冲突的画作

其实作为一个多山岛国,日本本土的马种相较于欧亚大陆的同类来说身型甚是矮小,尽管也曾有过战国时期动辄千余骑横冲直撞的记载,然而事实却是,到了明治新政府正式建军时,全国可用的西式骑兵寥寥无几。之前在明治四年(1871年),新政府依靠萨摩、长洲、土佐三藩献上的部队组成了第一支近代军队——御亲兵,也就是后来的近卫师团。其中,土佐藩献上的2个小队共87人组成了御亲兵骑兵队,他们不但是后来近卫师团近卫骑兵联队的前身,也是日本现代骑兵部队的起点。值得一提的是,土佐藩这两个小队的骑兵乃是2年前千里迢迢从法国特意聘请教官训练而成的拿破仑式轻骑兵。同时这名法国教官还将当时最新的1870年法骑兵操典,通过口述传授,使其成了日本的第一部骑兵操典《骑兵教授书》。

不过,明治初年的日本骑兵发展速度极为缓慢。在镇台时期,全国六大镇台中只有东京镇台有2个骑兵中队,再加上改名近卫队的御亲兵下属的近卫骑兵中队,全国上下总计只有3个中队不到500人,甚至比不过数百年前年武田家在长筱之战中投入的兵力。受到马匹这一硬件条件的限制,以及当时各式步兵新式兵器出现的影响,直到明治二十五年(1892年),也就是镇台制改师团制后的第4年,6个师团加近卫师团才各自拥有了1个骑兵大队。从编制上看,每个骑兵大队下辖2个骑兵中队,整个日本陆军应当拥有14个骑兵中队。

留学4年后回国的秋山再次一路高升,到甲午战争前,他已经是第一骑兵大队的大队长。而直到甲午战争爆发时,日军都只有11个中队又6个小队的骑兵,比起当时欧洲列强普遍采用的每师辖1个骑兵团共4个骑兵连的制度而言,日军连一半的程度都做不到,着实体现出其骑兵发展的缓慢。

在甲午战争中,日本骑兵也表现得乏善可陈——大部分时间从事传信和侦察。日本骑兵少有的几次直接投入战斗的经历都没有什么太大战果,甚至连本文主角秋山好古都在领兵侦察旅顺时,于土城子被清军500余人的阻击部队依靠2门火炮打得狼狈不堪,伤亡50余人。首次登场却并不出彩的“萌黄”们,很难想象10年后他们将会再次在东北亚这片广袤的舞台上与世界最强的轻骑兵——哥萨克共舞。实际上,日渐崛起的日本帝国主义早已感受到来自北方的巨大压力,开始疯狂扩充军备,故而东北亚迟早再燃战端确是不争的事实。

在甲午战争结束后的明治二十九年(1896年),陆军乘马学校第一代校长平佐是纯去世,秋山好古以中佐之衔继任校长。甲午战争中秋山好古参与的数次战斗对他后来的骑兵理论形成了极深的影响,正是以此为起点,秋山展开了对日本骑兵部队体系大刀阔斧的改革。

“瞩目东北亚吧!战术的研究应以东北亚为核心!”秋山好古在任职期的口头禅如此。

在明治二十九年到三十一年间(1896—1898年),日军师团数由7个增加到13个,且每个师团下辖的骑兵大队扩充到拥有3个中队的骑兵联队,并授予其军旗,每个联队都按照师团号给予编号。除了组编较缓慢的北海道第七师团只有2个中队外,日军总计拥有38个中队的骑兵,番号则为近卫骑兵联队、第一骑兵联队、第二骑兵联队……一直到第十二骑兵联队。随后,在秋山的努力游说下,日军终于在明治三十二年及翌年分别成立了战时军属的战略骑兵部队——骑兵第一、第二旅团。骑兵第一旅团辖骑兵第十三、十四联队,骑兵第二旅团辖骑兵第十五、十六联队。独立的战略骑兵部队拥有每个联队5个中队的大型配置(战时则集中成4个)。为了区别,旅团属骑兵联队被称为甲联队,师团属则被称为乙联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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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乘马学校的正门,其遗址位于今天日本自卫队习志野驻地内,曾经的礼堂至今仍在使用,被称为“空挺馆”

因甲午战争中骑兵部队在遭遇配备火炮的步兵时攻坚困难的教训,在秋山的呼吁下,每个旅团都成立了一个拥有6门保式机关炮(即法国哈乞开斯机枪,机关炮即机枪)的系驾(即马拉)速射机关炮队。除此之外,日军还有骑兵用有线电话及骑兵用炸药,乃至新式三十年式卡宾枪的配置,这让这两支骑兵旅团的硬件比起甲午战争时期可谓是突飞猛进。与之相对,秋山好古在明治三十年(1897年)通过军务局骑兵课向当局提出了影响后世极深的《本邦骑兵用法论》,该论文在当时不仅有教授骑兵士官生的意义,更为仍对骑兵用法一片茫然的日军高层指明了方向。

另外,鉴于日俄马匹间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通过战术与训练来弥补便成了秋山眼中克敌制胜的良方。“获得最好的骑兵长官远难于获得最好的参谋长官。”论文总结部分说道。对于明治三十五年(1902年)升任少将、次年成为骑兵第一旅团长的秋山来说,如何让当时只有58个中队(4个甲联队每个5中队)的日本骑兵战胜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俄军骑兵,成了他脑子里每日反复思索的内容。也就是在同年夏,俄军向日军发出了观赏在尼古尔斯克举行的阅兵的邀请,对于一触即发的东北亚局势而言,该举动想要表达什么,不言而喻。在完成一个多月的参观之行后,秋山好古与随从人员于明治三十六年10月返回日本,即本文开头的一幕。

《本邦骑兵用法论》

秋山主要将骑兵用法归类为四大项,即搜索勤务、警戒勤务、骑兵战斗以及最独特的挺进骑兵。由于该文较为冗长,此处不做全文翻译,只提供各个章节主要内容介绍,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

·搜索勤务

侦察敌情是轻骑兵的一大职务之一,师团属的骑兵联队本身除了传令外,也是为此而设立的。直到此文呼吁后,日军才正式成立了上述两个骑兵旅团负责军属侦察任务。在此之前,也就是甲午战争时期,军属侦察任务只能交由临时将师属骑兵组合起来的支队进行。同时,秋山认为,为了使骑兵更好地独立完成搜索任务,其指挥官应当拥有等同于师级乃至军级参谋长官的战略眼光,遂在自己所任职的学校设立了战术学生制度。

·警戒勤务

当时,军队在驻扎前都习惯布置大量的前哨来防止敌方的偷袭或侦察。秋山提出,如果要防止敌方人员渗透,将任务交给执行搜索的骑兵部队即可,并无浪费大量兵力的必要。如果骑兵遭遇敌方主力部队,则主动回避战斗等待步兵支援。这样一来可使部队主力得到充分休整,行军速度也能相应提升,并举了普法战争的例子以佐证该观点。

·骑兵战斗

骑兵以冲击对抗步兵的时代已经过去,秋山如是说。但这并不意味着骑兵不是一个战斗兵种,恰恰相反,骑兵的主要作用是侦察以及反侦察。骑兵的对手是骑兵,只有消灭了对方骑兵才能在信息方面掌握主动权,骑兵战落败的一方将会陷入信息的不对称中,因此骑兵不应该回避与敌骑兵的遭遇战,主动驱逐敌骑才是正途(颇有后世航空战的影子)。同时,秋山还论述了集中运用骑兵集团的必要性。然而秋山同样认为骑兵之间的战斗:“唯有白兵战,也即突击而已!”这或许有些过于偏激,不过他也适当地承认了徒步战在骑兵战斗中的意义——轻骑兵只能以此对抗重骑兵。章节最后,秋山再度强调了给骑兵部队配属火炮或是机关炮的必要性。

·挺进骑兵

全文的精髓莫过于此。结合美国南北战争以及普法战争的例子,乃至于欧洲当时对骑兵深入敌后运用的两大思想,秋山总结出了适合日本国情的“挺进骑兵”用法。即不将骑兵集中于正面战场,而是适当地派出少数骑兵部队长驱敌后数日,从而达成战略及战术上的目标。有鉴于当时欧洲诸国在战略协调上的高度精密,挺进骑兵对任何桥梁、铁道乃至通信所的破坏都能对敌方的战略协调造成巨大影响。在战术层面上,挺进骑兵可以兼任警戒侦察,并在决战到来之时骚扰敌人侧后方的粮仓、弹药库,以配合正面战场。

文中许多论点都在日后的战争中被一一实现,令人不得不惊叹秋山无愧于日本骑兵之父的名誉。

1904年2月8日,日俄战争爆发,秋山好古率领他的骑兵部队投入了这场列强在中国领土上的争霸战争。

日俄开战

1904年2月9日,伴随着仁川冲海战的胜利,日军在尚未宣战的情况下,由近卫师团、第二师团及第十二师团组成的第一军于同日在仁川登陆。作为应对,俄军在鸭绿江布防,以防止日军从朝鲜半岛深入中国东北。3月,两军骑兵间的首次较大规模冲突在朝鲜北部重镇定州爆发了。

当时,在击退俄军南下哥萨克对平壤的小规模骚扰后,日军第一军主力开始北上。为掩护于清川江及大宁江方向的架桥任务,日方派出由近卫师团下属部分兵力组成的浅田(信兴)支队担任掩护工作;其中由加濑倭武中佐率领的近卫骑兵联队一部,加上额外配属的1个步兵大队,组成加濑支队,先行前往定州方向。尽管当时曾接到俄军米申科 部哥萨克千余人于定州出没的情报,但随后又传来对方已经退却的消息,加之当地朝鲜人告知定州无人驻扎的缘故,加濑支队可以说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河俄军展开遭遇战。该支队当时分为数个部分,由加纳中男及长岗让全两名中尉分别带2个小队的骑兵先行分两路前进,会合后进入定州;紧随其后的是由黑川敬藏大尉打前锋的联队主力;末尾则是步兵大队。如前文所述,由于并不知俄军仍在定州城内,在2个小队的斥候入城后,支队主力则绕过定州继续北上。然而就在此时,城中突然传出激烈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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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绘日军在平壤附近击退俄哥萨克的画作,然而实际上战斗远没有如此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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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开战以来双方在陆地上的首次大规模交锋,定州的胜利很快被日本的宣传机器开足马力大肆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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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与现实不符,如此鼓舞人心的画作还是飞快地在当时的日本国内传播开来

顿觉不对的日军赶忙回师南门,但此时入城部队已经陷入俄军的重重包围。面对徒步的俄军哥萨克,日军同样下马作战,试图击退对手。然而俄军人数占优且准备已久,猝不及防的日军在一片混乱中遭遇了沉重打击,加纳中男首先中弹而死。紧随其后的黑川中队以及加濑所率领的联队主力也赶忙投入战斗,但即便是所谓的“主力”加入后,日军也不过仅有4个小队、不超过130人的兵力,而俄军仅一线就有3个连的骑兵,附近部队的千余人也正持续赶来。黑川大尉、长岗中尉及幸川银六中尉先后负伤,此时又有百余名俄军步骑从东方迂回迫近,日军骑兵部队陷入了被歼灭的危机之中。面对这种情况,加濑倭武中佐决定对俄军发动白刃突击,出人意料地暂时击退了对手。需要注意的是,日俄开战初期,数量庞大的俄远东军多是来自西伯利亚的民兵和哥萨克,他们不仅装备参差不齐,甚至还有很多被流放的罪犯混在其中;而此役参战日军乃是精锐的近卫师团所属部队,战斗意志极其高昂,所以出现这种结果也就并不意外了。在坚持数小时的战斗后,丢下背囊急行军的日军步兵大队终于抵达并加入了战斗,1个小时后,俄军乘马北撤,日军攻克定州。

此战,日军仅战死9人、负伤10人,消息传回日本后举国欢腾。定州一役可以说打消了日本国民心中对大陆强国——沙俄陆上力量长久以来的畏惧,且以此证明了“日军不但能在海上,同样能在陆上,在骑兵对骑兵”(宣传如此)的战斗中战胜对手。一时间,描绘身着肋排式军服的日本近卫骑兵打败穿着毛皮大衣、手持长枪的俄军骑兵的画报风靡日本,尤其在青少年中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尽管与事实中的徒步战斗并不相符)。

定州一战后,米申科所部撤过鸭绿江。当时俄军面对突然开战的局势准备不足,再加上轻敌的缘故,其原定计划在鸭绿江阻击日军的部署,仅仅是将部队一字排开分散于各处。第一军军长黑木为桢抓住机会,集中兵力,在猛烈炮击的掩护下,于益州一线突破俄军防御,更在几乎没有太大损伤的情况下,成功跨过了鸭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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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军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就匆忙撤离朝鲜半岛,结果在国际上沦为笑柄,甫一开战就在舆论上先输一筹。图为讽刺俄军的英国漫画

5月23日,近卫骑兵联队的由上治三郎中尉率领12名骑兵来到汤山凤凰城一带执行侦察任务时,突然遭遇了约20名哥萨克骑兵。在俄军尚未警觉之时,由上治三郎中尉果断下令发动冲击,哥萨克一度退却,反应过来后立即回身依托高地伏击追击而来的日军。面对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日军爬上坡后,不顾战马劳累再次对俄军发动冲击。此时俄军也策马冲来,日俄战争中第一场乘马战就此爆发。一阵混战后,日方成泽军曹中弹落马(随后不治身亡),山口上等兵负伤,但俄军指挥官在由上中尉逼近时慌忙逃窜,以致哥萨克迅速脱离战场。此役,日军以一死一伤的代价成功击退哥萨克,且是在实打实的乘马战斗中,可算是在不利的局势下凭借勇气击破敌手,为此军司令黑木特别为其颁发奖状。

在此之前的5月13日,为了配合海军的旅顺作战计划,日本陆军由第一师团、第三师团、第四师团、炮兵第一旅团及秋山好古的骑兵第一旅团组成的第二军,在奥保巩大将的指挥下于大连湾登陆。骑兵第一旅团在日俄战争中的作战由此展开。

依据日本陆军在开战前的计划,第一军投入朝鲜后越过鸭绿江进入东北,第二军投入辽东半岛并在封锁旅顺后北上,两军会合于辽阳附近,进行决战以歼灭俄军主力。由此,第二军在登陆大连后,随即南进攻击南山金州方向,以达成陆路阻绝俄旅顺要塞之目的。有鉴于战斗结束后第二军主力将北上,且要防止俄军南下增援旅顺,骑兵第一旅团被配属至第五旅团之下,奉命至曲家店附近执行如下任务:

骑兵第一旅团主力需往曲家店(得利寺以南约8公里处),分一部往复州侦察熊岳城之敌军。另,本军或将北上,当沿铁道侦察复州之街区储备物资情况。步兵第十一中队与混成步兵第一中队当增援骑兵第一旅团主力,伺机而动。

接到命令后,秋山于5月29日开始北上,部队主力沿铁路前进,骑兵1个中队又1个小队的兵力则前往复州。翌日正午,日军于得利寺附近遭遇小股俄军。由于斥候报告对手只有约100名骑兵,秋山果断下令发动进攻,这次攻击以曾在甲午战争中以50骑攻下凤凰城的丰边新作大佐率领骑兵第十四联队第二、三中队为前卫。此时俄军一部南下至得利寺以南田家屯处,战斗随即爆发。日军策略如下:

前卫部队针对田家屯高地做攻击准备;

机关炮队进至前卫左翼处开始射击;

支援步兵中队进至前卫右翼做攻击准备;

其余兵力集结于前卫左后方。

遭遇日军机枪火力后,俄军毫不恋战迅速北撤,秋山立刻投入骑兵第十三联队第二中队(缺1个小队)分三梯队前进追击,旅团主力紧随其后。但就在第一梯队黏上退却中的哥萨克时,突然有2个连的俄军骑兵由西方包抄而来,猛击第一梯队侧翼,情况旋即倒向对日军不利的一面。与此同时,第二梯队被河流阻挡一时难以前来支援,而第三梯队被迫长途跋涉至小河上游处渡河。尽管情况危急万分,但在第一梯队崩溃前,另外两队终于成功渡河,同时向俄军发起冲锋。此时双方各有相当于4个连兵力的骑兵在一片混乱中拼死搏杀,马蹄扬起的尘土遮蔽战场,乃至后续抵达的日军步兵均不知该朝何处射击。在一个多小时的混战过后,俄军再度退却。

之后,日军在追击至复州河及回头河交界处谷地开阔带时,遭到数门火炮猛烈射击。随即,俄军骑兵调转马头,与步兵一同再次对日军发起进攻。经历了一上午的混战后,日军骑兵此时携带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配属的6门机关炮也完全不是俄军火炮的对手,秋山赶忙命令部队脱离河谷开口处的开阔地带,转往右侧高地上的龙王庙迎战。龙王庙高地宽约3公里,适合俯瞰正面战场,然此高地往东一直延伸至得利寺,俄军部队同样可以依托此处从日军的侧翼持续攻来。最后,日军渐渐不支,机枪的弹药也被骑兵们分了个精光。面对这种情形,一名将校向秋山请求退却许可,但秋山却一言不发继续趴在地上指挥战斗。后来谈起此时的情形,秋山回忆道:“那时的确十分艰难,但若撤退,首战告败不但会对全军士气产生巨大影响,且将来还将继续奋战的我军骑兵若就此被对方轻视,也是相当不利的。为此我才装作没听见,继续坚持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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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店战斗过程图

眼见主将都如此坚毅,日军纷纷坚守阵线一步也不后退,在俄军炮火面前坚持了2个小时。到了下午3点左右,俄军突然毫无理由地撤回得利寺方向。尽管全程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过曲家店之战也可以说以日军获胜告终。

此役,俄军投入了由萨姆索洛夫少将指挥的2个骑兵团又1个连、1个步兵团、骑炮兵1个连的混成兵力,其中实际参战2个步兵连、6个骑兵连和6门火炮,日俄两军兵力基本相当,不过日军并没有火炮。在萨姆索洛夫身后不远处的得利寺,当时已经屯集着由俄军总司令亚历克斯·库洛帕特金指挥的西伯利亚第一军,并随时准备南下突袭日军第二军侧背以解旅顺之围。此前的5月26日,日本第二军付出重大代价攻克南山,包括乃木希典的长子乃木胜典阵亡在内,日军激战一日便死伤4400余人,俄军仅损失1400人。超出预想的损失及补给不足,使得第二军一时难以北上,因此秋山部队在曲家店的胜利可以说是有效牵制了库洛帕特金的南进意图,不但侦察得敌情,又有效地掩护了第二军主力。

此役,对阵的俄军骑兵乃是精锐的边境哥萨克部队,却在日军的乘马或是徒步攻击下再三败下阵去,且战斗规模远超前述汤山遭遇战,这大大鼓舞了日军骑兵的士气,秋山好古与他的骑兵第一旅团就此名扬天下。当天,俄军遗尸23具,另据日军记述,俄军有部分尸体已在交火中转运后方。日军方面,由于年代久远,笔者暂未找到详细资料,仅知骑兵第十三联队当天战死野村盛茂少尉以下27人。总体而言,两军伤亡应相当,而日方可能更多。

曲家店之战结束后,秋山好古部继续侦察,从而得到了库洛帕特金军团聚集在得利寺的情报,显然此时继续前进已然是不可能了。由此,第五师团长对该部下达新的命令:

骑兵旅团继续执行对得利寺附近敌情侦察,同时应着手破坏铁道及电话线路。

继续停留在田家屯一线的骑兵第一旅团,在6月3日由第五师团转隶第四师团麾下。此时得利寺正面的俄军活动愈加频繁,兵力比起原先已有极大增多。在面临随时可能被俄军大部队歼灭的情况下,第二军司令官奥保巩大将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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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利寺之战过程图,出自1904年7月号的《日露战争实记》

1.骑兵旅团不应长时间处于无援的孤立位置。

2.继续保持与正面之敌接触,敌一旦前进,则逐次后退回我方阵线处。

依令,旅团主力于6月6日撤退至三官庙一线,同时继续侦察。此时情报反映俄军兵力增多至3万乃至5万左右,火炮30门,整体实力已与日军第二军相当。第二军也于6月5日留下第一师团(编入新成立的第三军负责旅顺攻坚)又编入第五师团后,北上而来。接到侦察报告的军司令部,当即决定于得利寺一带就地阻断俄军南下企图,此即为得利寺之战。

面对俄军依托地形构筑了数周之久的防御工事,日军由右到左分别以第三、第五、第四师团布阵,同时骑兵第一旅团在获得步兵第六联队1个大队及野战炮兵第五联队1个中队的增援后,部署至第三师团右翼,负责迂回俄军侧背,以配合第三师团攻坚。6月15日,在集中了数倍于俄军的火炮的猛烈炮击掩护下,第二军一齐向着俄军发起攻击。

日军左翼方面,第五师团和第四师团的猛攻进展较为顺利,俄军的地形优势在日军的优势火力面前荡然无存。在右翼,俄军对第三师团的抵抗却尤为剧烈,两军战至弹药殆尽,甚至在阵前以石头为武器,舍命搏杀。俄军更一度发起反扑,攻击至陈家小店方向,企图打击第三师团右翼。然而在此地,他们遭到了骑兵第三联队所部依托临时工事发起的同样极为顽强的抵抗,不得不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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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图画的明信片(日语:絵葉書)在当年风靡日本,而战争期间一大主题便是通过画作宣扬日军战绩,图即为一张描绘得利寺之战的“絵葉書”,右上角人物为第二军指挥官奥保巩

在抵抗南下俄军的同时,骑兵第三联队与迂回至城子山线俄军左侧背的骑兵第一旅团保持着通畅的联络,这使秋山能够有力地配合几近精疲力竭的第三师团,前后夹击厐家屯之俄军。南北两线日军的不断进攻,以及己方右翼早前的崩溃,最终迫使俄军左翼于黄昏之时撤往得利寺方向,此战以日军全胜告终。

是役,投入战场的4万多俄军死伤达3500有余;3万余名日军战死217人,负伤1163人。惨败的俄军仓皇北蹿,不但被日军捕获400余人,还遗留了16门速射炮及数千杆步枪等,极为狼狈。日军左翼步兵第九联队至红家屯的大胆攻击,以及右翼骑兵第一旅团至城子山的跃进,可谓是为其获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其中,骑兵第一旅团与第三师团的有力配合,称得上是相当出彩的。当然也绝不应该忽视在正面仅一个上午就突破俄军阵地的第五师团,以及右翼顽强攻击的第三师团;但本文以骑兵为主,此处且不多做描写。

不过,应该指出的是,第二军在此战后由于种种原因并未追击俄军溃兵;即便是一度遮断俄军退路的步兵第九联队,也因人数过少未能完成任务;骑兵第一旅团在战场上被俄军黏住过久,同样未能对退兵进行有效的追击。并且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现象绝非仅在得利寺上演,之后的辽阳会战、沙河会战,乃至奉天会战中,日军截断俄军退路的企图都屡次失败(日方未能在《朴茨茅斯和约》中获得过多利益的一大原因就是,俄军虽屡次战败,但陆上主力仍在,并不算是完全失败)。这或许一方面应该归咎于前一战时代的军队已经开始显露出一战军队在机动上极为笨重的特征,但却也应承认,日方在指挥上同样存在不利因素。

结束得利寺的战斗后,骑兵第一旅团又回到了第二军左翼的位置。此时第六师团也被编入第二军,奥保巩所部增加到4个师团。秋山部在此接到如下军训令:

1.本军将于6月19日前往熊岳城方向,而后进发盖平。

2.骑兵旅团(额外配属骑兵第四、第五、第六联队)前往侦察熊岳城方向敌情,且着力破坏其北部沿线之铁路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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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师团夜袭大石桥

依此令,骑兵第一旅团一面北进,一面沿路驱逐残敌,并于21日独自占领了熊岳城,而后抵达的第二军便以熊岳城为据点暂时休整。到了7月初,第二军开始攻击盖平,骑兵第一旅团再次发挥在得利寺之战中的侧背袭击战术,有力地配合了部队作战。然而,交火后俄军未顽强抵抗便撤出了阵地。正如前述,补给困难使日军第二军始终进展缓慢、走走停停。在盖平小规模地交火后,日军又再度在此停留了数十日,期间配属到秋山旅团的各个骑兵联队各自回归师团本部。

不过,到了7月20日,秋山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梦想。此日,骑兵第一旅团旗下终于配属了1个由6门三一式速射野炮组成的中队,他从甲午战争结束以来的长久呼吁终于成真。第二军司令奥保巩大将亲自从军属炮兵旅团中,抽调中队长小林猛夫以下198人及火炮、马匹组成了该骑炮兵中队。

7月下旬,休整完毕的第二军再度开始对大石桥方面的俄军发起进攻,秋山旅团也获得了骑兵第三、第六联队的增援,绕到俄军的左侧背执行攻击任务。骑炮兵在此役中很快发挥出了作用,迂回至俄军后方的秋山旅团克服泥泞地形的困难,以火炮轰击有效支援了正面战场。7月24日白天,日军的攻击并未取得太大成效,俄军5个师依托防线予日军较大杀伤。不过在当日夜间,第五师团发动的夜袭成功击溃了俄军的防御。次日,俄军败走,遗尸2000余具、火炮120门。

坦诚而言,自得利寺之战结束后,在盖平、大石桥等地的战斗中,骑兵旅团都不是最出彩的那个,当然这也与这些战斗普遍规模不大有关。不过,就在大石桥战斗进行的同时,绕道俄军后方的秋山旅团麾下一个中队完成了对营口的占领。在南山被日军攻克后,俄军与旅顺就只有海路可以相连,而营口是渤海湾运输最关键的一个港口点,夺下营口可以说是彻底完成了对旅顺的包围。之后,俄军米申科部奇袭营口就足以表明该地的重要地位。

而后,秋山旅团又配合新近编成的第四军(由早先上陆的第十师团再加上从第二军调出的第五师团组成,位于第二军右翼、第一军左翼)完成了对海城的占领。日俄两军之间,将在辽阳一线进行决战的迹象已经显而易见。此前于6月,日军编成了由大山岩担任总司令的满洲军,以统一指挥4个军的行动。在8月7日,奥保巩大将将关于辽阳会战的部署要旨呈交大山总司令。

有关辽阳攻击计划的要旨:

1.第一军于太子河右岸攻击辽阳以东之敌。

2.第四军于辽阳—海城道东部地区进行攻击。

3.第二军(欠1个师团)于辽阳—海城道西部地区进行攻击。

4.总预备队(1个师团)由总司令指挥,置于辽阳—海城道附近。

依此,日军于8月18日开始攻击前进。由于道路泥泞,第二军直到26日才开始对鞍山—腾鳌堡线发动进攻。

就此,辽阳会战爆发。

辽阳血战

在会战正式爆发前,秋山旅团接到如下命令:

由秋山少将指挥其部及骑兵第三、第六、第十一联队(各欠1个中队)、第四师团的步兵1个联队(欠1个大队)、工兵1个中队、野战炮兵旅团的2个中队组成的秋山支队,击退耽庄子附近之敌,掩护我军左翼,并负责侦察腾鳌堡方向之敌情。特别注意应派遣一部监视黄金庙子附近的状况,且将骑兵一部派遣至太子河右岸执行侦察任务。

当时,满洲军司令部认为,俄军会死守鞍山—腾鳌堡线,因此一切攻击计划均依此来制定。然而,秋山部队的侦察报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显示,俄军的主阵地根本不在此地。可是日军总司令部对此持怀疑态度,并继续谨慎地接近鞍山线,乃至秋山部队的后续侦察显示首山堡高地有明显的铁丝网阵地时,司令部仍坚持原有的方案——“全军向辽阳前进”。按照之前的设想,当两军在鞍山激烈交火过后,俄军将会撤往辽阳城组织防御,由此日军将直接北上至辽阳,于此歼灭俄军主力。推进至腾鳌堡后,日军的作战计划如下:

1.第一军应击退前方之敌,尽快将所部渡往太子河右岸。

2.第四军于28日前进至樱桃园—早饭屯一线,对辽阳进行攻击准备,配合第一军进行辽阳攻击作战。

3.第二军于28日继续前进,所部开进至沙河—鲁台子一线做对辽阳的攻击准备;所部1个师团,不论何时均予总司令部作预备队,且将徒步炮兵大队及野炮兵1个联队分至第四军。

可以看出,日军的整个计划丝毫没有把首山堡放在眼里,但事实上第二军和第四军在首山堡从28日一直厮杀到9月3日才得以将之完全占领,期间阵地还一度易手,若不是第一军成功威胁到了俄军侧翼,迫使其撤退,战斗很可能还要持续更长时间。由此可见,相对于秋山好古这类中级指挥官的精明强干,日军高层此时已经表现出僵化的特征。

日军在首山堡的苦战更导致其在战斗结束后筋疲力尽,库洛帕特金得以从容地将部队撤至奉天等待援军。日军最初于辽阳歼灭敌主力的目标没能实现,速战速决计划宣告破产。

文章到此,笔者花了不少笔墨着重描写秋山旅团上陆后的战绩,现在让我们先把目光拉到辽阳会战开始前两军在辽东(辽河以东)整体的布局,简单介绍下战局进入到1904年夏季后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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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俄战争中日本陆军简要行进图

在战斗开始前(8月7日左右),日军第二军(第三、第四、第六师团)已经沿东清铁路南下支线,由海城向北开拔。早先5月份于大孤山一线登陆的独立第十师团,此时编成第四军(第十、第五师团),位于第二军以东,同样往北进发。要注意的是,此时由于俄旅顺舰队仍然存在,第四军迟迟无法设置自己的兵站,而不得不依靠第二军的兵站进行补给,使得第二军与第四军几乎于铁路两侧齐头并进,而与第一军的间隔则便变得越来越大。第一军(近卫、第二、第十二师团)则由丹东一线进发,经摩天岭一战突破俄军封锁并打死俄中将菲奥多·凯勒,此时正位于辽阳东南方向。另外,此时旅顺一线由第三军(第一、第九、第十一师团)负责,第八师团作为日本满洲军总预备队于后方待命。可以看出,除了编成较缓慢的第七师团仍位于日本国内(随后于11月投入旅顺203高地攻坚战)之外,日本陆军已经将自己13个师团中的12个派往了中国东北,所谓“皇国兴废在此一战”,依此可见一斑。

俄军方面则仍由库洛帕特金指挥。他在辽阳方面集中了14个师,兵力高达15.8万人,此外还有609门火炮。俄军也分为多个部分,由亚历山大·冯·彼尔德林指挥的东部集群,下辖第三西伯利亚军及第十欧洲军;南部集群由尼古拉·扎鲁巴耶夫将军率领,下辖第一、第二及第四西伯利亚军;鲍威尔·米申科中将所部的11个骑兵连也位于扎鲁巴耶夫将军附近。此外,库洛帕特金还准备了30个营的预备队,置于辽阳城处,准备随时支援前线。

如前文所述,日军早先的作战较为顺利:第一军突破俄东部集团的阻拦;第二师团更是于26日夜进行了著名的“夜袭弓张岭”,以1个师团的兵力依靠夜袭肉搏击溃俄军,夺取一线阵地。正面,日军也按计划前进,当第二、第四军于8月26日抵达鞍山时,俄军很快放弃防线撤退,日军则迅速投入追击作战。28日,日军第一军已经成功跨过太子河,到达俄军左翼位置;第二、第四军开始向辽阳发起进攻以与此配合。30日,日军在首山堡一线遭遇意料外的顽强阻击,一度陷入混乱。秋山支队主力位于第二军左翼铁路沿线以西处,此时他们的东侧是激战中的首山堡,正面太子河前是俄军的一支不速之客——米申科骑兵部队。

正如秋山支队想要袭击俄军侧背、呼应正面战场一般,米申科部同样试图一边侦察日军主力,一边袭击日军第二军左翼,减轻首山堡守军压力。两支骑兵部队间的驱逐作战随即展开。秋山一方面以所部主力应付米申科的南进企图,一方面派出骑兵第三及第十四联队至王家屯、首山堡处进行抵近侦察。“首山堡毫无疑问就是敌军主阵地。”“防御阵地极其坚固,且配属有相当的兵力。”“敌总预备队位于辽阳。”“敌之企图为于首山堡沿线进行决战。”一条又一条的情报发向了满洲军的指挥部,大山岩也终于意识到首山堡之敌不容小视,日军第二、第四军开始就地转入对首山堡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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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库洛帕特金又被音译为黑鸠公,此为描绘他在辽阳会战中身临前线、亲自指挥、试图力挽狂澜的画作,可以看出日本人对自己的对手也充满敬意

日军鏖战终日,却连首山堡南方的高地都无法夺取,而且死伤相当惨重,甚至第十师团由于损失过大而一度遭俄军反击。31日凌晨时分,日军以第三师团第三十四步兵联队为先导,在防御破坏小组的协助下,再次对首山堡南方标高148高地发起进攻。然而由于夜深通讯联络不佳,最终投入到攻坚的实际上只有同联队的第一大队(第二大队担任预备队)。4点左右,该大队以第一、第二、第三中队为先导,发起攻击,第三中队最先突入俄军第一道防线。尽管有夜色掩护,俄军的猛烈火力还是再次将之逐出,支援炮火更是疯狂地倾泻在进退两难的日军身上。此时大队长橘周太少佐(死后被追认为中佐)眼见情况不妙,亲率第四中队由右翼发起新一轮的攻击。在俄军的机枪前,包括第四中队长木下大尉在内的日军官兵纷纷倒毙,橘少佐则狂热地高呼:“预备队上!”他身先士卒第一个跳入俄军战壕,手腕中弹仍挥舞着军刀,为身后士兵砍开一条血路。其余3个中队见指挥官都如此勇猛,纷纷再度向高地发起突击。日军最终于5点20分左右连克148高地两道防线,高地顶端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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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周太(1965—1904年)。尽管同联队的联队长也战死于首山堡高地,然而由于橘周太是“大楠公”楠木正成之后而被大肆吹捧,与在旅顺港闭塞作战中战死的广濑武夫中佐一道被封为日本最初的两位“军神”

此时,日军伤亡惨重,对峰顶发起的攻击最终以失败告终,随之而来的俄军反扑也让日军弹药消耗殆尽,甚至只能以石头相击。到了5点45分,整个大队只剩下3名军官、70余名士兵仍能战斗了,所剩无几的日军纷纷集中到大队长橘少佐身旁做最后的抵抗。此时消息传来,负责增援的第二大队第七中队被反扑的1个营的俄军击垮,溃下山去。俄军更是以东侧的北大山为据点,从侧翼射击,大量杀伤剩下的日军。在高地顶端俄军预备队的反扑下,橘周太虽死战不退坚持指挥,但还是难逃身中7弹战死的命运,高地也再度回到俄军手中。

橘周太死后被日本媒体大肆吹捧,更由于他是日本南北朝名将楠木正成的后人而被称为“军神”。甚至有人为其编了一首歌曲《军神橘周太》,在当时的中小学里广为传唱。诚然,橘周太战斗意志可谓坚定,事迹也颇为勇敢,但日俄战争毕竟是两大帝国主义于我国国土上进行的争霸战争,日本以其事迹对日本国民进行军国主义宣传,动机显而易见。

就这样,日军再次前功尽弃。首山堡此时就像喜马拉雅山一般横在眼前,高地前尸积如山,日军却始终无法攻克。第三十四联队联队长关谷铭次郎在第一大队几乎全灭后,才带领第二大队主力姗姗来迟。在收容所剩无几的残兵后,他也亲率第二大队高举联队旗发起了冲锋。结果不但自己中弹身亡,连护旗队也死伤殆尽,若不是下田一等兵将旗帜拆解后,拼死送回旅团预备队本部,第三十四联队的旗帜很有可能将成为唯一一面被外军夺取的旧日本陆军军旗。此外,仅存的第三大队与本部失去通讯联系,而不得不独自对辽阳街道发起进攻,结果同样损失惨重,其第九中队甚至被俄军重炮一炮命中,接近全灭。毫无疑问,该大队最终被俄军击退。该日截止到天亮前的战斗让第三十四联队死伤将校四十余名、兵卒一千一百余人。战前第三师团师团长大岛义昌中将说:“此战我师团应战至只剩其名不见其人!”并以此来激励将士,没想到居然真的差点在第三十四联队身上应验了。最终,俄军在日本步兵第十八联队及后备部队一个白天的攻击下,于31日夜终于不支,开始撤离148高地。围绕首山堡的两日战斗,日俄双方伤亡达到了1.2万余人,可谓极为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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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会战简要局势图

战斗中,面对俄军顽固的防御,日军在秋山的建议下,不得不调来旅顺方向的数门攻坚炮,对辽阳方向敌预备队集结点进行猛轰。此时,秋山所部已经前进到了首山堡西北、辽阳西南地区,从容地协助己方火炮进行弹着观测。另一方面,黑木为桢面对第一军较为孤立的现状,为防止遭俄军包围而采取较为激进的攻击态势不断前进,反而迫使俄军在发现日军第一军欲切断己方退路的企图时,匆匆忙忙将兵力由首山堡一线调去阻截第一军,试图将战斗正面转向东部太子河北岸。然而,俄军效率极低的指挥系统在此时帮了日军大忙,阵前兵力调度导致俄军本阵陷入一片混乱。同时,日军第二军在攻克148高地后继续前进,逐步拿下了整个首山堡后续阵地;第一军则在击败了长途跋涉、刚刚抵达的俄军援军后,继续长驱直入;再加上辽阳不断遭到日军攻城炮炮击等多方面因素,俄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几支俄军部队均报告弹药不足且部队极其疲惫,最终迫使库洛帕特金不得不在9月3日下令全线撤退。此时,日军第一军由于尚未完全遮蔽铁路,只得坐视十余万俄军扬长而去。俄军3日于八里庄附近进行了最后的抵抗,随后便将物资一把火烧毁后北撤。9月4日,日军拿下空无一人的辽阳城,会战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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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军的命脉西伯利亚铁路在开战初始并未完工,只能直接在结冰的贝加尔湖上铺设铁轨,自然免不了发生悲剧

此役,日军投入12.5万人,俄军投入15万人,双方近28万人在首山堡一线激战长达一周以上,这在近代欧式大兵团作战史上还是前所未闻的。结果是日军死伤23615人,俄军死伤17900余人。战后双方都宣布自己获得了胜利:日军拿下了辽阳,但代价极其高昂;俄军自认为虽然丢了辽阳,但成功跳出了日军包围圈(尽管从未形成)。俄军撤退到奉天,日军随后追至辽阳以北。

当时,俄国方面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实际上只有单程线,甚至贝加尔湖一带还没有修好,只能靠冬天在湖面上铺铁轨应急,抵达远东的货车也都随即被丢弃,但即使这样,补给依旧难以支撑前线。日军方面则只能靠船队(随时可能被符拉迪沃斯托克舰队袭击)从国内运来补给至营口,再通过铁路运往兵站,最终用牛马从泥泞的黑土地上一步一步地拉到前线。因此日方在辽阳会战后已经精疲力竭,暂时只能采取守势。

显然,在20世纪的战争中,骑兵已然不能承担对步兵阵地的突袭。秋山好古灵活地利用骑兵高机动性的特点,在掩护己方左翼避免被对方骑兵侦察的同时,又深入首山堡与辽阳之间的敌后纵深地带侦察敌情,为日军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此外,秋山本人的深谋远虑以及独到而敏锐的战术眼光也值得称赞,无论是他战前对俄军主阵地的准确判断,抑或是陷入僵局后力主抽调火炮袭击俄军预备队驻扎地的策略,都显示了这位骑兵少将过人的战争智慧,再次证明了其无愧于“日本骑兵之父”之名。

混战辽东

时间进入到1904年9月,旅顺方面的日军第三军发动的第一次总攻击在俄军的火力网前被绞了个粉碎,数个联队直接被打到几近报销。日军战死5000余人,负伤1万余人,约占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俄军方面,库洛帕特金为自己在辽阳的“胜利”所做的辩解显然并没有让沙皇满意。莫斯科方面不能再容忍远东地区的俄军继续按照库洛帕特金的方针持续后退,以空间换时间,因此奥斯卡尔-费迪南德·卡奇米洛维奇·格里彭伯格被派来与库洛帕特金共同指挥俄军。无法容忍指挥权遭一分为二的库洛帕特金,决定在格里彭伯格到来以前,独自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将日军于太子河以北的主力一举击破,以挽回自己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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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尔-费迪南德·卡奇米洛维奇·格里彭伯格(Oskar-Ferdinand Kazimirovich Grippenberg,1838—1915年)。由于库洛帕特金在远东势力颇大,他最终未能与其共同指挥远东俄军,仅能在库洛帕特金手下指挥一个集团军的兵力,并在黑沟台战败后怒而回国

日军方面,其首要任务是恢复部队的战斗力。辽阳会战超出预想的弹药消耗量及高昂的人员损失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补充完毕。第一军驻扎于烟台附近,第二军、第四军则暂时驻留在辽阳周边;骑兵第一旅团被派往黑沟台、沈旦堡一线,以此为侦察据点搜索俄军动向。此前,旅顺方面的第九师团下属的第九骑兵联队主力也北上前来加入秋山支队,该联队的建川美次中尉负责太子河一线的架桥工作,极大地方便了后来日军主力的渡河行动。此外,第二骑兵旅团也于8月下旬来到中国东北,不过等其抵达前线时辽阳会战已经结束。这样一来,日军的17个骑兵联队中,就只剩下还在旭川的第七师团下属的第七骑兵联队及未随师团抵达中国东北的第八骑兵联队仍然处于日本国内了。

俄军的动向同样是日军上层迫切需要的信息,当时的情报综合显示,俄军主力在9月中旬处于奉天附近。然而此时欧洲方面的报道却声称,俄军开始继续后撤且在铁岭一线构筑防线。矛盾的情报令日军高层颇为苦恼,奉天作为辽东地区的战略要冲,俄军真的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吗?

一个月的平静后,辽东上空的战争阴云再度聚集。

在飞机运用到战争中以前,侦察,尤其是远距离侦察,是只有骑兵才可以担任的艰巨任务。深入敌后取得情报然后重返己方阵地,无论何时都是各类冒险小说中不可或缺的桥段。1904年9月30日,迫切希望得知俄军动向的日军派出了第一支远距离侦察部队——由骑兵第三联队古贺传太郎少尉领导的11骑小部队。古贺接到的任务是“搜索铁岭附近之敌情”。在《敌中横断三百里》一书中,同样在奉天会战前,前往铁岭一线执行远距离侦察任务的建川(美次)队显然比古贺部队要出名得多。如上文所述,辽阳会战后,俄军主力位于奉天以南,而铁岭远在距离前线300公里的俄军大后方,可想而知该任务的困难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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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贺传太郎(1880—1932年)一生充满传奇,然而最终在对中国东北的侵略战争中被抗日民众击毙

古贺少尉提出的意见是带领一支小规模部队,往西渡过辽河后进入新民一带中立地区,再绕行至铁岭。尽管不再需要正面跨越俄军防线,然而新民地区当时虽称中立,却密布亲俄居民及俄方间谍,俄军亦常通过这一带调动物资。古贺小分队稍有不慎,就可能在某天夜里留宿村落时,被当地人五花大绑,送到库洛帕特金军中,行动的风险性依旧很高。

不过,出发后的古贺部队得到了当时驻华使馆武官青木少将的协助。在青木手下负责对中国进行谍报活动的“特殊别动队”总指挥井户川辰三的帮助下,古贺部队中加入了张作霖手下的6名骑兵和1名翻译。因为铁岭方向俄军防备严密,不可轻易进入,井户川又向古贺部提供了数百墨西哥银元(即鹰洋)为其购置中式便服。就这样,古贺一行18骑在10月4日左右成功混进了新民—铁岭一线。鉴于这一带俄军防备森严,古贺少尉最终将吉田军曹以下9人藏在张作霖手下一名郭姓心腹的家中,而他则亲自带领富永簾治上等兵与古庄翻译官,化装成当地农民乘船逆辽河而上进入铁岭侦察。古贺大胆的计划成功骗过了辽河上密布的俄军岗哨,他们于10月7日左右成功抵达了铁岭火车站。在此,古贺发现满载兵员的火车源源不断地驶向南方,而从奉天到铁岭的火车则要么是空车,要么仅仅搭载了一些伤兵,可见俄军绝无撤退至铁岭的迹象,反倒有发动大规模攻势的意图。

不过,好运也不是总陪伴着古贺传太郎等人。在试图离开铁岭时,古贺3人撞上了一队9人的俄军巡逻队,仅仅装备手枪的日本侦察兵显然不是俄军的对手,只能乖乖投降。一开始古贺还试图装作自己是中国人,不过显然没有哪里的中国人是一句中文都不会讲的,但情况很快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负责审问古贺的翻译官不知为何居然是日本人,在他的帮助下,古贺3人又于当天夜里潜逃出俄军监狱。最终在10月12日,他们重新回到新民的秘密据点。张作霖手下的两名骑兵迅速将关于俄军大规模兵力调动的报告带往日军第二军指挥部,古贺等人则留下来继续对这一线执行了3次额外侦察,最终一行人毫发无损地于10月17日回到了日军中。

由于古贺传太郎深入敌后300公里,克服重重困难进行了1个月的侦察,为日军带来了极其重要的情报,第二军司令官奥保巩在沙河会战后亲自为他颁发了奖状(日文称作“感状”)。

顺带一提,古贺传太郎在“九·一八事变”后,作为关东军的一名中佐,积极参与侵略我国东北的罪恶行动,最终在1932年1月9日,在扫荡锦西抗日民众武装据点时,遭英勇抗战的民兵顽强阻击,身负重伤,后抢救无效于当天下午3点在归途中一命呜呼,结束了其颇为传奇又罪恶的一生。

让我们再将视线转回战场。如前所述,骑兵第二旅团于1904年5月下旬开始动员,不过拖到8月下旬才抵达中国东北。一开始,骑兵第二旅团跟骑兵第一旅团一样,也属于第二军的战斗序列,由大连以北的柳树屯地区登陆。此时,骑兵第二旅团由于辽阳会战已经展开而未能及时参战,便暂时驻扎于鞍山直到战斗结束。随后,骑兵第二旅团转隶第一军,奉命前进至烟台地区驻扎。其旅团长是闲宫院戴仁亲王,第十五联队长为杉浦藤三郎大佐,第十六联队长为本多道纯大佐。

当时,第一军作为日本满洲军的右翼军已前进至烟台附近,第二旅团亦在9月下旬抵达该地,并开始执行对奉天及抚顺方面的敌情侦察。其任务一直持续到10月9日,当天下午1点,旅团本部突然接到命令:

本溪湖方面敌军兵力正逐次增多,已于今晨与当地我方守备队持续交火。此外,另有敌骑两队携炮数门,进出于本溪湖东方太子河南岸地区,阻断本溪湖与桥头之间的交通。骑兵第二旅团当即出发前往桥头,搜索该方向的敌情且尽可能将之击退。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故事还得从10月5日说起。决心击溃日军挽回自己名誉的库洛帕特金,于此日率领分为东西2个集群、高达261个营、共22万人的庞大兵力大举南下。日本方面仍采用辽阳会战时期的配置,由西向东分别布置第二、第四、第一军,总兵力为170个大队、共12万人,只有俄军的一半多点。库洛帕特金的战略是以己方西部的第二集团军牵制正面的日本第二、第四军;与此同时,东部的第一集团军则穿过山岳地带,进而突破日本第一军正面,夺回辽阳。

当时,日军接到俄军大举南进的消息后,一度认为应该据守辽阳一线迎击俄军。然而大山总司令最终还是决定,日军应同样北进主动攻击南进俄军,以遭遇战击溃敌人,从而推进战线。8日,俄军左翼开始进攻本溪湖一线;9日,日军三军集体北进迎击。沙河会战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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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溪湖战斗简要局势图一

若要说沙河会战中最为出彩的,莫过于所谓“花之梅泽旅团”的日军近卫后备混成旅团于本溪湖一线的坚守了。该部处在日军第一军右翼最为突出的本溪湖以北地区,于10月8日正午首先遭到3倍于己的俄军庞大兵力的猛攻。该旅团正如其名,不过是一些后备兵组成的二线部队,装备的只是老旧的村田步枪和一些俄国武器,梅泽道治本人也只是一度被编入预备役的一名默默无闻的将官。但就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在当天却成功挡住了俄军第一集团军。9日,俄军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发起猛攻,此时第一军司令黑木为桢大将果断下令:第十二师团与骑兵第二旅团赶往支援本溪湖之友军。

接到命令时,骑兵第二旅团还处于分散侦察的状态,于是只得派出第十五联队一部及机关炮队一部先行赶往桥头方向,旅团主力则在收拢后于翌日早晨出发。然而,当天夜里,旅团就接到负责赶往本溪湖正面防守的第十二师团长的报告,称俄军已经投入步兵2个旅、骑兵2000人、火炮8门的强大兵力,试图攻克桥头,情况异常危急。闲宫院戴仁亲王立刻决定不再直接前往桥头,而是绕行桥头西方约20公里的沙坎,再转小道前进。

然而本溪湖附近的地形极为险峻,四处是崇山峻岭,坡壁陡峭而难以攀爬。若要从桥头前进至太子河一线,则唯有福金岭与千金岭这两条只能过一列人的羊肠小道可以通行,十分不利于部队展开。10日黄昏,骑兵第二旅团主力抵达沙坎并于此驻扎,稍后接到先行抵达的第十五联队的报告,称桥头仍被日军兵站守备队所掌控,俄军尚未袭来。由于桥头方面的兵站守备队保持着与本溪湖方向的联络,旅团得以知晓本溪湖方向已经陷入苦战之中。11日早晨,侦察队再度出发,跨越险境,抵达桥头西方高地进行侦察。

情报显示,第十二师团的岛村旅团一部在主动出击平顶山后被击退,且遭3倍于己的俄军反击而陷入困境,死伤颇大,情况十分不利,本溪湖甚至是桥头随时有沦陷的可能。而位于桥头的兵站是确保本溪湖以北的梅泽旅团补给线的重要一环(本溪湖方面的岛村旅团则依靠第十二师团的补给线),两地一旦失陷,即可能陷苦战数日的梅泽部队于危险之中。于是,12日凌晨,骑兵第二旅团主力全面出击北进,以图侧击俄军,解本溪湖之困局。当日旅团部署如下:

1.骑兵第十六联队的1个中队经福金岭至太子河左岸,与本溪湖守备队岛村旅团的右翼保持联络,且在骑兵第二旅团前进时,负责警戒左翼方向。

2.骑兵第十五联队的1个中队作为前卫,经千金岭前往东北方向的东岗子。

3.骑兵第十六联队(欠1个中队)经太阳沟,前往北方大峪甫子方向,尽可能攻击平顶山东北方高地的敌炮兵阵地。

4.步兵大队(由兵站司令编成,步兵大尉以下计378人)尾随前卫前进,以占领平顶山。

5.其余部队作为本队尾随前卫前进。

在经过千金岭时,日军发现道路的狭窄程度超乎想象。之前的路程虽然陡峭,但通过雇用当地农民,每30人推1挺机枪,还是能跟上部队的;而千金岭的小道连车都过不去,更别说人推了。无奈,闲宫院戴仁亲王想出了把机枪拆开驮在马背上前进的方法,这在当时的日军中还是首创。后来在二战时期,以驮马化为主的日本军队大量使用该方法,在一些狭窄地形运输火炮、重机枪。

克服重重困难的骑兵第二旅团主力最终如期抵达平顶山一线,此时岛村旅团在本溪湖与俄军1个师陷入苦战,所部步兵第二十四联队的2个中队及骑兵第十二联队的1个中队在太子河南岸呈突出态势;俄军已经逐次投入预备队至前线,情况异常危急。面对这种情况,骑兵旅团迅速展开,以机枪对俄军左翼实施猛烈射击,俄军25个营的步兵预备队还未投入前线就遭火力压制而溃逃。激战1个小时后,俄军位于太子河南岸的约2个步兵连和8个骑兵连的兵力逐次撤往东方,日军抓住机会直抵太子河南岸高地,再次以机枪猛烈射击对岸进攻本溪湖的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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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溪湖战斗简要局势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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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会战中,尽管俄军未达成战役目标,伤亡亦两倍于日军,然而日军在万宝山一带的失败使得其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双方就此开始长达半年的对峙

遭受到侧翼火力压制的俄军西伯利亚第三步枪兵师的第九、第十、第五十四、第七十一步枪团逐次陷入混乱而被迫后退,本溪湖正面的战斗最终以岛村旅团守住阵地告终。此次战斗证明了骑兵机关炮在战斗中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骑兵第二旅团全日战斗几乎只用到了所携的6挺哈乞开斯机枪。同时,骑兵第二旅团因克服地形困难、及时增援苦战中的友军侧翼而收到大山总司令签发的“感状”。

12日夜,俄军在东部战线由于日军顽强坚守而多次受挫后停止前进。13日,大山岩司令官下令全体战线转入进攻。日军以西部的第二、第四军为先导,猛攻俄军第二集团军。同日夜,俄军开始退却,不过这很可能应归结于俄军通信设备极其落后,导致其总指挥部不能有效把握东西两线情况而不得不采取的战线调整,非是俄军不能承受日军的正面进攻。15日夜间,日军第四军对沙河堡的攻击陷入胶着,于是其下属负责穿插到沙河沿岸的山田支队在万宝山一带便显得极为突出,在俄军于北岸不断增兵的情势下,该支队不得不逐次撤退。到了16日,俄军6个步兵团向该支队发起猛攻,以2个团穿插到日军各部之间,截断日军各部联系并打击辎重炮兵阵地,作为支队后卫的日军步兵第四十一联队在打击下几近崩溃。俄军以4个团的步兵配以火炮,于万宝山正面发起进攻,牵制了该部几乎所有的兵力,再以1个步兵营迂回至日军联队本部后方发起奇袭。结果,误以为俄军是己方预备队的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整个联队本部连同护卫的一部共计300余人在白刃战中被连锅端掉,联队长鹈泽总司背颈中刀,当场毙命。当日,崩溃的日军死伤千余人,遗尸240余具。不仅如此,山田支队的炮兵在俄军第十九步枪团的渗透奇袭下,连破坏火炮的机会都没有便作鸟兽散,连同当日缴获的共计17门火炮悉数落入对方手中,其狼狈之态可见一斑。尽管迫使山田支队后撤,但俄军这次进攻并未得到后续部队的支援,因而同样没有留下过多兵力死守,在短暂地从日军手中夺取万宝山后,同样选择了撤退。

至此,沙河会战以万宝山战役告一段落。失去万宝山阵地的日军无法再有效打击沙河堡的俄军,对沙河南岸俄军突出部的攻击收效甚微,只得停止进攻。17日,俄军试图乘胜追击,对第五师团正面发动两次大规模突击,但都被击退。两军伤亡颇大,精疲力竭,不得不开始了对峙。此日后,战线上仅有火炮相互远距离射击,而不再见攻势。

此役,日军死伤20497人,俄军死伤41346人。10月末的中国东北已经进入冬季,日军判断俄军绝不可能在冬季补给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再次发动进攻,两军开始进入被称作“冬阵”的战略僵持阶段。

但,日本满洲军参谋部错了。

争夺黑沟台

笔者不清楚大山岩在欧洲考察期间是否曾了解过苏沃诺夫元帅的事迹,但俄军惊人的战斗力正如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艾劳战役中一名法国老兵的评价——“我们得先对一个俄国人开枪,然后还得把他推倒!”俄军坚定的意志力,总能在历史的长河中屡次震慑他们的对手。既然苏沃诺夫可以带着军队穿越鬼桥,跨过阿尔卑斯山,那么库洛帕特金同样可以在1月的酷寒中,对日军发起决定性的一击。

1905年1月1日,旅顺开城。在半年的围城战后,日军以极高的代价取胜,旅顺的7万俄军不是战死就是做了俘虏,牵制日本海军多时的旅顺舰队也随之覆灭。这意味着乃木希典手下第三军4个师团(第一、第九、第十一、第七师团)的兵力随时有可能北上加入满洲军的行列。到那时,俄军再想击败日军就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迫于形势,新上任的俄军第二集团军司令格里彭伯格大将决定调集3个军的兵力,猛攻日军,其任务首先是占领日军兵力较为薄弱的左翼——沈旦堡方向。

日军指挥部,如前所述,几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俄军会在冬天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攻势。此时日军仍旧采取由东向西分别是第一、第四、第二军的排布方式。秋山支队则于1904年10月沙河会战前,就被部署在日军最左翼的黑沟台方向。到黑沟台会战爆发前,其部队编制如下:

支队主力(位于李大人屯附近)

支队本部

骑兵第三联队(欠1个中队)

骑兵第六联队(欠1个中队)

机关炮5门

步兵第九联队(欠第一、第五中队及第三大队)

野炮兵第十三联队第四中队

工兵第八大队主力

三岳支队(支队长为骑兵第十联队长三岳于菟胜中佐,位于韩山台附近)

骑兵第九联队(欠1个中队)

骑兵第十联队(欠1个中队)

机关炮1门

步兵第九联队第一、第五中队

骑炮兵中队1个小队

工兵2个小队

丰边支队(支队长为骑兵第十四联队长丰边新作大佐,位于沈旦堡附近)

骑兵第十三联队

骑兵第十四联队

机关炮3门

后备步兵第二联队第一大队(欠第四中队)

骑炮兵中队(欠1个小队)

工兵1个中队

种田支队(支队长为骑兵第五联队长种田锭太郎大佐,位于黑沟台附近)

骑兵第五联队(欠1个小队)

骑兵第八联队(欠第一小队)

机关炮2门

后备步兵第二联队第四中队

整个秋山支队此时总兵力共有22个骑兵中队、3个步兵大队、2个炮兵中队、11挺机关炮,总计8000余人,但却要负责防守日军第二军40公里宽的左翼,难怪俄军会以此为突破口投入10万重兵进行攻击。另外,骑兵第二旅团在1月中旬也转至日军左翼位置,黑沟台会战开始前,该旅团被部署在日军最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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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威尔·米申科(Павел ИвановичМищенко ,1838—1918年),被誉为日俄战争时期俄军最好的骑兵指挥官,然而终究不是秋山好古的对手。十月革命后红军试图没收他的勋章,自觉受辱的米申科选择拔枪自尽

秋山自己也清楚,手头这些连半个师团都不到的兵力要想守住整条战线,犹如痴人说梦。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守卫几个关键点,同时利用骑兵高机动性的优势主动侦察敌方动向。为此,秋山不但积极进行近距离搜索,还于1月初分别派出2支远距离侦察部队及2支挺进队深入俄军后方(关于他们后文再做详谈)。在这些积极侦察的帮助下,秋山及早发现了俄军于该线愈加频繁的活动迹象。同时,位于欧洲的日本使馆所属情报人员,也传回俄军即将开始新一轮大攻势的信息。然而,日本满洲军依旧坚持原有的冬阵方针,相信俄军绝不会冒着寒冬发起攻击。

不过,在正式讲述黑沟台会战前,先讲一个小插曲。

正如上文所述,在旅顺被日军攻破后,俄军面临的最为棘手的问题便不再是如何救援旅顺,而是有没有可能在日军第三军北上抵达目的地以前,击破沙河沿线的日军3个军。因此,俄军一方面准备以10万大军击破日军左翼的大规模作战行动,一方面也考虑了拖延第三军北上的策略。正如前文所述,营口乃是辽东地区极为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同时也是日军兵站的核心位置,一旦对营口发起攻击,势必对本就在补给方面不甚容易的日军造成极大影响。为此,库洛帕特金派出米申科将军所率领的4个骑兵师约万人、32门火炮的大规模骑兵队。俄军骑兵计划绕过日军左翼,经辽西中立区南下,沿海城—大石桥—盖平一线破坏铁路通讯,同时朝营口攻击前进。根据俄军情报,当时营口储存着高达约合2000万卢布的物资,如能成功将其付之一炬,对日军后勤可谓是灭顶之灾。肩负着如此重担的米申科骑兵队于1月8日,由奉天西南50公里处的四方台出发,经大辽河与浑河的中间地带开始南下。巧合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日军的挺进队出发北上深入俄军后方执行任务,只不过百余人的兵力和米申科的比起来算是少得可怜。

米申科的速度并不如某些日本书籍中所嘲讽的那般缓慢。在1月10日至11日,他的部队连续击溃了日军安原中队及在牛庄方面守备的后备步兵第三十三联队下属的牧中队。要知道,从四方台至牛庄的,直线距离都有近100公里,而俄军实际上是跨越辽河入辽西,行军到盘山县附近后再跨过辽河袭往牛庄,实际通行距离只多不少。仅仅3天就带着约万名骑兵、32门火炮,在100多年前苦寒的中国东北地区完成如此强度的急行军(期间还与中立区的清军冯麟阁部发生冲突),米申科真可谓是俄方骑兵第一人。11日,作为日本满洲军总预备队的第八师团接到命令,紧急派出由步兵第五联队的2个大队、步兵第三十一联队的1个大队、野战炮兵第十七联队的1个大队、骑兵1个联队组成的津川支队,赶去击退俄军。

1月12日,米申科所部抵达营口—大石桥一线,开始发动攻击。此时,营口日军守备队兵力不到1个后备步兵大队,可以说根本不是俄军的对手。然而,第三军紧急抽出的增援部队也于此时乘火车抵达大石桥。负责大石桥方面的苏沃诺夫上校率领的15个骑兵连立刻与车中日军交上火,试图阻止列车继续前进,但毕竟马匹跑不过火车,俄军最终未能阻止日军增援部队开往营口。稍后大石桥方向又有1个日军步兵大队赶来,俄军只得在破坏铁路电线后匆忙撤退。

在营口,日军虽然将兵力增加至两个半步兵大队,但就数量与火力而言,仍不是米申科主力部队的对手。下午4点开始,俄军在炮击的掩护下以骑兵徒步发动进攻,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炮击引发车皮大火反倒阻碍了俄军的进攻。在距离日军阵地700米处,俄军突遭密集步枪火力射击陷入混乱。战斗持续到晚上接近8点,俄军仍未能突破日军的防线。此时,津川支队前进至三叉河一带试图阻断己部退路的消息传来,米申科不得不下令撤军。

此日,日军于营口仅有后备步兵第三十三联队1个大队、后备步兵第八联队1个大队及营口内临时武装的一批非战斗人员,却以仅死伤10人的代价给约万人、拥有32门火炮的俄军造成了死亡58人、负伤206人、失踪26人的巨大损失。紧追而来的津川支队于14日在三叉河截住俄军,双方激战至翌日,最后俄军不支,丢下大量物资北撤。俄军伤亡约200人(仓皇渡河时再遭冯麟阁部袭扰,冰面破裂又溺毙数百人);日军战死12人,负伤63人。这次俄军在兵力上极为惊人的挺进骑兵战例,就以如此结果告终了。

未能攻入营口的俄军可谓是没有达成丝毫战略目的,即便是对日军铁道通信线路的破坏也没有想象中的效果大(这点与日本挺进队倒十分相似),日军工兵仅花费数日就将被破坏的路段完全修复。

另外,关于本次战斗存在另一种观点,认为俄军早于12月下旬就已出发,也就是说米申科的目的不是拖延第三军北上,而是骚扰营口的同时发起大规模攻击,打击满洲军正面,夺回辽阳(也就是随后的黑沟台会战)以支援仍在旅顺内的俄军。该观点称俄军前锋哥萨克早于12月29日就已渡过辽河,此时米申科主力也已进入辽西,如果是接到旅顺陷落报告(1月1日)后才出发,则绝不可能如此神速。而米申科所部未能达成战略目的也与此有关,旅顺业已失陷的消息动摇了米申科所部的军心,继续行动的无意义使其匆忙后撤。不过在笔者看来,该观点缺乏佐证,且出自民间刊物、年代久远,另在大正时期的日本陆军大学学生论文集亦未采信,故可信度不高。况且,即便旅顺失陷,俄军仍于随后集中主力发起黑沟台会战,甚至险些击溃日本满洲军左翼,应该说对营口的打击若能成功,仍是能支援俄军主力行动的。如果只因为旅顺失陷就称打乱俄军部署,促使米申科失败,未免太过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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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冬阵期间的秋山支队指挥部合影,中间一排左三开始向右分别为秋山好古、田村久井、丰边新作

尽管在1月中旬,俄军就于浑河北岸逐次增多兵力,但日军高层在接到报告后并未对此加以重视,乃至黑沟台方面的日军于25日遇袭时,日本满洲军依旧认为俄军仅有1个师团左右的兵力在进行威力侦察,于是只派出立见尚文中将的第八师团前往增援,结果险被击溃。而后,日军又从各个军中不断抽调部队,以添油战术投入战场,并成立了所谓的“临时立见军”统筹该方面的战斗,但毕竟过于仓促,致使指挥层混乱。很难想象若不是秋山部的死守,在如此混乱的指挥下,日军该如何抵挡俄军约10个师的兵力发起的猛攻。日军能够赢下黑沟台战役,在笔者看来,确实是存在一定的运气成分的。

前述新到任的俄军将领格里彭伯格最终没能与库洛帕特金平分俄远东的军权,但格里彭伯格仍旧指挥了第二集团军,负责对黑沟台方向的进攻。1月17日,欧洲方面的俄第八军及第一、五步枪旅抵达奉天,悉数加强到第二集团军中。这样一来,俄军第二集团军总共拥有下属3个军(第一西伯利亚军、第八军、第十军)及集成步枪军主力,并获得米申科率领的哥萨克骑兵的侧翼支援。1月24日,俄军全军开始南下。

此时,日军骑兵第二旅团(田村久井大佐 )早于1月13日脱离第一军指挥,并被部署到秋山部以西、浑河以北、辽河以东一带,进行搜索任务。于是,该部是最早遭遇俄军攻击的部队。早在22日,该部下属的15名骑兵在乌邦牛就遭遇俄军包围,几乎全军覆没,只有2名重伤员存活。24日,米申科的骑兵部队获得步炮部队的增援后,企图直接从黑沟台西南方渡河,沿牛居—佟二堡一线前进,直接插入日军的心脏部位。此时,挡在他们面前的田村所部只有8个骑兵中队及6门机关炮,比起拥有至少12个骑兵连、七八门火炮的米申科部队来说,日军显然不占优势。

到了25日凌晨时分,黑沟台日军的侦察兵在土台子撞上了俄军先锋,短暂交火后日军猛然发现,在极短的时间里,俄军的兵力就已经激增至己方10倍以上。意识到俄军有大动作的种田锭太郎不敢怠慢,赶忙把部队撤过浑河,避免了全军覆没。与此同时,他紧急向驻扎在东方土城子的后备步兵第三十一联队求援。之后,由小原文平中佐率领的5个步兵中队很快抵达,加入了黑沟台的防线。这样一来,种田手下就有了2个骑兵联队(8个骑兵中队,缺2个小队)、6个步兵中队以及2门机关炮,总兵力达到2000余人。

在田村旅团方向,米申科同样发起了攻击。由于日军没有火炮,俄军可以轻松地在其步枪射程外布置火炮,再用火力单方面杀伤对手,日军却无可奈何。在吴家岗子陷入火力压制的日军此时突然发现,数个俄军骑兵连已趁机插入己方右翼,断绝了与秋山部和田村部的联系。根本腾不出兵力的田村大佐不得不把部队撤回到浑河岸边的海州窝棚一处。如此一来,25日在浑河以北的交锋中,俄军在东西两线均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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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军野炮

此时接到俄军南下报告的日军满洲军指挥部,仍然不认为这是俄军的大规模攻击。其根据黑沟台主阵地接敌后的报告判断,俄军只有1个师多的部队,只要派出满洲军总预备队第八师团,配以后备步兵第八旅团,计3个旅团、18个大队的兵力,足以击退俄军。在这种极其乐观的估计下,接到命令的立见尚文立刻领兵赶往大台。

实际上,此时正面俄军已经将庞大的兵力直接压向黑沟台—沈旦堡—韩山台一线。单看黑沟台阵地,在中午时分就已经被俄军2个师左右的兵力团团围住,俄军还投入了50余门野炮于沈旦堡、26门野炮于黑沟台协助攻坚。此外,俄军还有数门15厘米口径的重炮。相对而言,种田支队仅有2门机关炮(日军没有火炮)被部署到村子的西侧,步兵则被部署到西北方向。面对对手的据点防御战术,俄国人一面以步兵南下攻击黑沟台;一面展开机动,意图从土台子、头泡包抄黑沟台日军侧翼。分布在河对岸数个据点的26门俄军火炮,更是以交叉火力将日军仅能依靠的墙壁击垮,黑沟台村落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正午时分,日军步兵第五联队的第三大队(樋口大队)抵达,随即应种田请求向头泡进攻,试图重夺黑沟台西南阵地,然而在俄军优势兵力的反击下,该大队被迫撤退至五家台子处。黑沟台日军在俄军的炮火覆盖下,到下午4点,已经损失了1门机关炮;人员方面,后备步兵第三十一联队的小原联队长负伤,同部的大队长阵亡,中队长以下死伤累累。结果到了25日夜,黑沟台日军被俄军从北、西、南三面包围,在第八师团立见尚文的同意下,种田大佐连夜将部队撤出了黑沟台,将阵地拱手让给俄军。由于此时仍相信俄军兵力不多,立见尚文有信心在第八师团主力抵达后击退俄军夺回阵地。

但需要注意的是,种田实际上是越过了秋山,直接向第八师团提出撤退请求的。虽然此时种田支队已经改隶第八师团,但毕竟立见尚文还要等到第二天才会抵达前线,他在不熟悉前线形势的情况下,就贸然同意种田的撤退请求,无疑是对秋山部署的一个重大打击。直到战争结束后,秋山依旧常常抱怨:“黑沟台本就应该固守,这绝非不可能完成的事。如果能够坚持到第八师团抵达,那么随后的战斗本不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当然,在种田看来,或许25日夜,他的部队在10倍于己的俄军的攻击下确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种田手上尚有2000余人,况且此夜俄军亦未进行夜袭,如果坚持到拂晓第八师团主力抵达换防,那么俄军的失败会否来得更早?历史不容假设,我们不得而知。

尸积沈旦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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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边新作(1862—1927年),早在甲午战争中就初露锋芒的他在日俄战争中归属秋山好古的骑兵第一旅团,并在沈旦堡之战后名声大噪

在黑沟台会战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位于沈旦堡的丰边支队的死守了。甚至由于俄军屡攻此高地不克,战斗重心随后转移至此,而将此次战斗称为“沈旦堡之战”,由此亦可见该处日军之死硬。不过,比起黑沟台如孤岛般轻易被孤立,沈旦堡与韩山台的三岳支队通过哑巴台(由三岳支队防守)相互呼应,而三岳支队又与秋山好古所在的李大人屯相近,在防守上确实较为有利。然而,同日沈旦堡—韩山台—李大人屯一线遭到五十余门俄军轻重火炮轰击,随即俄军发起全线进攻,其中沈旦堡—哑巴台正面更是有接近两个师的步兵部队直接冲进毫无战线可言的日军阵地。即便如此,丰边新作亦豪言道:“若没有遭遇敌军一个师以上的部队则绝不撤退,即便遭遇一个师以上的敌人也要坚守三天,三天的话情况一定会有变化!”比起宣称“今天我们就要全部葬身在这阵地上!”结果还是下令撤退的种田锭太郎,丰边新作确实不负秋山对他的信赖——“丰边是越后人,比起速度,坚韧才是他的强项”。

秋山好古所在的李大人屯,虽然并不是俄军进攻的核心,却也遭遇了极其猛烈的火炮射击。当时,总司令部的参谋田村中佐赶到秋山所处的房屋中询问情况时,见秋山表现出了惊人的沉着冷静,在房屋四周不时落下炮弹的当口仍能镇定自若。田村询问:“接下来您觉得该怎么办呢?”秋山只简单地答道:“毫无办法。”事后,秋山回忆道:“那个田村来的时候,我是确实感觉毫无办法了,步步紧逼的敌人随时都有突入的可能。我也给手枪上了弹,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一发了结了吧!”就是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日军全线度过了节节败退的25日,而俄军则形势一片大好。

26日黎明,以后备步兵第八旅团(旅团长岗见政美少将,下辖后备步兵第五、十七、三十一联队,请注意每个后备步兵联队只有2个大队)为前锋的第八师团终于全部抵达大台。在简单接应了后撤下来的种田支队后,立见尚文下令全军转入进攻。第八师团以岗见旅团为右翼,后方紧随师团属炮兵联队,经老桥村落向黑沟台进发;以步兵第四旅团(旅团长依田广太郎少将,下辖步兵第五、三十一联队)为左翼,经苏麻堡、头泡向黑沟台前进;步兵第十六旅团(旅团长田部正壮少将,下辖步兵第十七、三十二联队)则作为总预备队,置于两者之间的古台子。

早晨10点,战斗一开始,日军就陷入了极大的不利之中。长滩的俄军果然南下,以1个师的兵力包围了沈旦堡的西侧,并从南侧攻入村中;更有12个步兵营的俄军直接插向大台,与日军总预备队交火。主攻黑沟台的日军2个旅团也遭遇了俄军猛烈的火力杀伤,由于头泡一侧已经陷入俄军手中,依田旅团不得不把部队集中到左侧。俄军趁机对其发动攻击,结果在两个旅团的连接部直接撕开了一道口子,不仅如此,依田旅团主力(步兵第三十一联队2个大队及第五联队1个大队)和津川支队(步兵第五联队第一、二大队)间的距离也被拉开了。对于部署在黑沟台上的30余门俄军火炮而言,依田旅团好似活靶子一般横在自己面前。在头泡的俄军20余门火炮所构成的交叉火力的齐射下,没有任何火炮的依田旅团寸步难行,被死死地压制在五家子—津塚岗一线,其中津川大佐所部2个大队均伤亡过半。岗见旅团在右翼的攻击使其占领了老桥,之后,他们被俄军炮兵死死压制,该旅团的原山大佐负伤,前述曾支援黑沟台并负伤的小原大佐则战死于此。

沈旦堡的局势较昨日更加不妙,正如前述,遭到长滩南下俄军包围的沈旦堡,在26日日落时,日军只剩下东南一角仍能对外联络,其余各方向的通讯皆被俄军切断。俄军从南方的突入更是使日军防御体系濒临崩溃。在李大人屯的秋山好古屡次询问:“在沈旦堡还有活着的日本兵吗?”几乎从不呼叫援助的他,当天亲自给总指挥部的儿玉源太郎总参谋长打电话,请求派兵增援沈旦堡。入夜后,第五师团下属步兵第三十三联队的2个大队在配属炮、工部队后,由吉岗友爱中佐率领,顶着俄军猛烈的火力封锁,终于冲开了包围圈。吉岗所部一抵达沈旦堡就立刻投入战斗,在随行炮兵中队的支援下,日军勉强打退了大批挺着刺刀冲向沈旦堡的俄军。天亮后,俄军主动撤回柳条口一带。连续两天两夜的战斗后,沈旦堡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街道上到处是马和人的尸体,防御工事在15厘米重炮的轰击下七零八落。到27日清晨为止,丰边支队死伤150余人,但却杀伤了接近500名俄军,其顽强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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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萨克的不断追击下,种田所部伤亡不断扩大,然而俄军面对徒步撤退的日军始终没有发起大规模的骑兵冲锋,使其最终得以逃出生天

在日军左翼,田村旅团一度试图前进至吴家岗子,以配合对黑沟台的攻击,然而米申科骑兵队却并未继续在浑河北岸停留,而是直接跨河直逼牛居,进而迫使田村所部主动撤退至小创台子一带,以掩护南方的小北河兵站不被俄军攻击。米申科所部夺取牛居后,立刻对北坨子发起进攻。刚刚从黑沟台上撤下来的种田,一开始还以为眼前雪野中那条长长的黑线是浑河的河堤,随后才发现他们面对的是兵力已经达到2个旅、42个连的米申科骑兵部队!此时位于北坨子的种田所部仅有150余人,根本不是俄军的对手。毫不把日军放在眼里的俄军主力绕道八荒地,只以一部牵制北坨子的日军;种田也毫不恋战,赶紧带着手下150余人向后撤退,结果遭到哥萨克猛烈追击,一番苦战后终于勉强退入三尖泡。入夜后,他留下少数部队,携主力撤退至屈家窝铺,米申科于同日夜攻至佟二堡,直接威胁到日军第二军兵站所在地狼洞沟。

27日,尽管沈旦堡终于不再面临陷落的危机,但立见尚文所部的情况却更加恶化。天亮后,第五师团主力抵达狼洞沟,分派村山支队(步兵第二十一联队及炮兵1个中队)前往增援佟二堡方向,以击退米申科部队。之后,第五师团主力顶替了作为总预备队的田部旅团填补与沈旦堡之间的空隙,田部旅团得以投入依田、岗见两旅团间的空隙之中。随后,日军第五师团即对柳条口正面的俄第五步枪旅发动攻击,双方一直激战至深夜。日军击退俄军夜袭后,于次日晨攻克柳条口阵地。然而在正面,增加2个联队的兵力并不能为日军带来优势,右翼的岗见旅团获得了炮兵第八联队第四中队(携带5门虏获的速射炮)的增援,但该中队几乎没有派上用场即被对方火炮消灭殆尽,中队长战死,炮手全军覆没,到最后只能靠集合起来的弹药输送员操作仅存的1门火炮与俄军对抗。在俄军20余门速射炮的扫射下,日军右翼在27日亦死伤惨重而不能前进一步。

田部旅团冒着黑沟台正面俄军炮火,连续发起三轮突击,前进至红河一线后,以河滩形成的一小段落差为掩体,就地转入防御。左翼的依田旅团更为凄惨,不但遭遇正面俄军的火炮直射,其侧后亦被前进至巴荒地的米申科所部骑炮兵射击,津田本人双腿中弹、身负重伤,代理联队长塚本少佐刚一接过指挥权就被一发炮弹正中面门,脖子以上所剩无几。为表纪念,所部两日来坚守的小山包被日军以津田、塚本二人之名各取一字命名为津塚岗。同时,前来支援津川联队的依田旅团总预备队小泽联队第二大队同样损失惨重,大队长藏田安宗战死。津川联队尽管以齐射打退了俄军的数回冲锋,但伤亡同样惨重,8个中队长死伤7个,联队旗手一天之内换了4个,最终,津川不得不下令撤退。津川所部的撤退等于直接把依田旅团主力拱手送进俄国人的包围圈之中,结果该部不得不撤退至三尖泡。日落后,日军各部又纷纷遭到俄军的夜袭,其中苏麻堡更是遭遇了连续两次进攻。守备苏麻堡的田部旅团森川联队第二大队,在日间就被俄军8门火炮压制于此。入夜后,俄军以1个营的敢死队顶着日军火力冲入苏麻堡中四处纵火,俄军炮兵遂以此为黑夜中的目标继续发射。到了晚上12点,俄军兵力逐次增加,挺着刺刀冲入街道中与日军厮杀成一片。天亮后,整个苏麻堡化为一片人间地狱,尸体垒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宛如摊在鱼市上的鱼”,森川联队第二大队的大队长三村几太郎亦头盖中弹而死。

1月27日,可以说是第八师团最为危险的一天,不过幸运的是,第五师团的抵达减轻了他们的压力。其中村山支队紧急支援了坚守许家台、抵挡米申科所部前进的2个后备步兵中队,且及时击退了1个营的哥萨克的冲锋。随后,支队主力立刻转入对米申科所部的反击之中。日军在火炮数量落后对手一倍的情况下顽强迎战,成功压制了俄军的机枪火力。趁此机会,日军2个大队的步兵一举跃进,向前夺下江家窝棚阵地——日军以1个联队的兵力打退了俄军1个骑兵旅、1个步兵团的主力部队(配备14门火炮、4挺机枪)。日军伤亡百余人;俄军遗弃马30匹,伤亡不详,但米申科的前进终于被阻止。

终于,在坚持到28日后,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日军一方。同日,日军第二、第三师团也抵达黑沟台前线。其中第三师团前进至哑巴台一带,击退了俄军于同日黄昏发起的大规模进攻;第五师团主力则成功攻克柳条口。至此,沈旦堡一线终于彻底确保在日军手中。随行抵达的2个师团属炮兵联队则扭转了数日来炮战一边倒的局面。同时,日军第二师团于11点抵达狼洞沟后,配合左翼的村山支队,对据守在八荒地—佟二堡的米申科部发起新一轮攻击。尽管俄军以猛烈的机关枪及火炮,对日军造成了重大杀伤,其中第二师团的一个中队更是有被一发炮弹杀伤27人的纪录,然而在日军优势兵力的猛攻下,米申科再次被迫撤退。到当日晚间7点,日军已经重新夺回了牛居。

28日,立见师团继续以3个旅团的兵力对黑沟台发起新一轮的猛攻。左翼依田旅团以小泽联队为核心,进攻五家子村;右翼岗见旅团则从老桥出发,对三大子方向的俄军发起攻击;正中央田部旅团,继续正面突击黑沟台高地。然而,前夜突入苏麻堡的俄军部队此时仍未被击退,还有五百余人坚守在村北的五栋民房之中,导致田部旅团与依田旅团间通讯断绝,无法有效配合。白天的战斗亦未能撼动俄军阵地,田部少将也在激烈的战斗中右膝负伤,不得不退往后方。为了打破困境,下午3点左右,日军以一个中队的兵力向仍旧据守在村落内的俄军发起刺刀冲锋,成功击杀近百名俄军,俘获200余人,日军死伤仅有数十人。至此,日军各部间的通讯才重新恢复。眼见一日战斗后情势仍无起色,立见尚文遂决定于28日夜以全师团兵力对黑沟台高地发起夜袭。

黑沟台会战中临时立见军死伤表 (参见《第八师团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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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夜袭,日军下定决心全力以赴,就连损失极其惨重的津川联队也再次上了前线。28日深夜,在第五师团的配合下,第八师团的3个旅团分三路一齐向黑沟台猛进。冲入开阔地的日军一时间沦为俄军机枪、火炮的活靶子。在俄军火力面前,日军成排成排地被撂倒,但日军依旧成功地冲上了黑沟台村落的一角。双方战斗到29日早晨5点,俄军在接到撤退命令后撤离阵地,但途中遭遇前进至其后方的岗见旅团的猛烈射击,死伤颇大。此夜,双方横尸数千有余。上午9点,黑沟台重回日军掌握,日军随即投入部队追击,跨过浑河。1月31日夜及2月2日,第五师团连续击退俄军2个旅的反击后,黑沟台之战以日军获胜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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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木希典(1849—1912年)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过往受《坂上之云》及谷寿夫所作《机密日露战史》的影响,多认定其为愚将,然而近年来的资料解析显示事实可能恰恰相反

整场会战,投入战斗的5万日军死伤近万人,其中单立见师团所属3个旅团就战死军官63人、士兵1473人,负伤将校166人、士兵5294人,算上失踪人数则总计损失达7085人,占该师团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俄军一方投入战斗的10万人,损失了1万左右。但对于伤亡比率,日俄双方观点不一。日军称仅经第八师团埋葬的俄军死尸就有7834具,推测俄军伤亡应有14000人左右;俄军方面1914年的报告则称,俄军死亡1727人,枪伤及震伤11123人,失踪1113人。

关于这次激战,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那便是库洛帕特金的无能。整场会战他始终没有为格里彭伯格派出过任何援军,反而还被日军第二军在正面的牵制佯攻拖住了大量兵力。在黑沟台仍大部处于俄军掌握的时候,他又主动下达撤退命令,白白丢掉了这个让第八师团死伤遍野的关键阵地。俄军在整场会战中,有数次机会可以突破沈旦堡、苏麻堡乃至狼洞沟西侧的日军阵地,但却屡次被日军死死顶住。到了28日,事实上俄军人员损失仅有十分之一,部队建制基本存在,而日军伤亡已经达到五分之一,其主力第八师团更是支离破碎。可即便如此,库洛帕特金依旧选择了撤退。究其原因,仍旧是日军第三军的北上。

俄军发动黑沟台会战的目的是在日军第三军抵达前击破日军,事前毫不知情的日军指挥部也告诉乃木希典不必着急北上,然而乃木依旧坚持在1月下旬就全军进发。正是乃木的神速,使得指挥上向来畏首畏尾的库洛帕特金极为恐惧其抵达后重创自己的1个集团军,从而急急忙忙下达撤退命令。于是,会战结束后,愤怒的格里彭伯格弃官而走,独自一人返回圣彼得堡。

在这场被评价为“日俄战争中日本最危急的时刻”的会战中,挽救了日本满洲军指挥部错误判断的,可以说除了各个师团的雪夜强行军外,就是秋山所部的顽抗了。可以想象,假如沈旦堡与黑沟台一道在25日夜落入俄军手中,那么当第八师团毫无休整、急行军抵达大台时,迎接他们的就会是10个师的俄国人。从此处长驱直入的俄军可以轻易捣毁日军第二军的后方,并在库洛帕特金正面其余2个集团军的配合下,挤压日军战线,使其大规模解体,最终迫使日军重新溃退至辽阳以南。到那时,重新挽回局势的俄军就可凭借陆续抵达的新锐部队,轻易地将全国已无兵可用的日本人赶进渤海湾,战争局面将会大大不同。

敌中三百里

说到这里,若要提日俄战争中日本骑兵最为出色的行动,那么非“挺进骑兵”与“搜索骑兵”莫属。即便是上文挽救了满洲军的黑沟台会战,实际上也是整个第八师团拼死奋战的结果。而挺进骑兵的运用及其所产生的效果,则完全是骑兵自己的功劳,这也是秋山好古正确理论的实践体现。同样是以骑兵深入敌后,日军的永沼、长谷川挺进队以及建川、山内远距离斥候队,比起米申科万骑攻营口(常被称为“米申科的八日间”),不论是成本,抑或是战果,都远远优于后者。实际上,日俄双方骑兵对骑兵的马上战可谓少之又少,所以很难判断两者究竟谁的战斗力更强;然而通过穿插敌后战例的对比,得出在骑兵运用上日方胜过俄方这一结论,还是并不困难的。

首先是搜索。搜索又主要分作远距离(战略)搜索与近距离(战术)搜索。如前面所说,在飞机发明以前,前者只能由骑兵负责,而后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同样由师团属骑兵部队进行。不过,大多数的短距离搜索由于频繁及简单,并没有留下文字记录。在此,我们着重讲述两次著名的长距离搜索任务,也就是建川与山内两斥候队的任务。

此前,对于沙河会战时期的日军高层而言,俄军的动向始终是其急于掌握的关键情报。正如上文提及的古贺传太郎侦察队的任务一样,了解俄军的意图——究竟是坚守辽阳还是后撤至铁岭组织新的防线,对日军随后的战略部署十分有利。

1904年12月16日,一份从新民一线传回的侦察报告交到秋山手中。根据该报告的建议,秋山支队很快拟定了关于渗透俄军后方的一系列注意事项:

1.人数应为4—5人。(该区域徘徊的俄军斥候多为2—6骑。)

2.潜入敌后的将校斥候队应混有一两匹白马。(自甲午战争以来日军就不使用较为显眼的白马,而俄军中则有不少,在斥候队中混入白马可以使其从远处看起来比较像俄军。)

3.刀鞘附上黑革较为有利。(同样是为了更像俄军。)

4.一系列关于给养及防寒的建议。由于天气过于寒冷,斥候队将只能携带面包出发,同时给予一定的金钱,用以途中向当地居民购买粮食。

5.可以通过天明时有没有鸡叫声,来判断一座村庄有没有俄军驻扎。

1905年1月,在永沼、长谷川挺进队出发以前,秋山向建川、山内两斥候队下达了出发命令。以下是两者的任务与配置:

山内将校斥候队 ,由山内少尉率领选拔而出的3名下士组成,于1月4日由宿营地出发,侦察铁岭及抚顺街道之敌情;侦察吉林—铁岭街道之敌情;侦察奉天与铁岭间的列车运行状况;尽可能侦察铁岭附近敌情及地形。

建川将校斥候队 ,由建川中尉率领选拔而出的5名下士组成,于1月9日由宿营地出发,前进至铁岭,侦察敌部队的移动及其兵力;侦察敌阵地防御工事状况;侦察敌军铁道输送状况及其搭载货物;尽可能前进至抚顺方面侦察敌情及地形;尽可能对敌铁道电线进行破坏并焚烧仓库。

山内一行四人于1月4日由沈旦堡出发,先南下由小北河处渡过浑河,翌日抵达小北河西南方妈妈庙处的“东亚义勇军马队本部”。这个所谓“东亚义勇军”其实就是日俄战争时期日本人搞出来的亲日马贼,同样是之前提到过的驻华武官青木少将的属下。该马队的实际指挥官桥口勇马少佐接待了山内一行人。由于山内本人并不会讲汉语,桥口把之前参与过古贺侦察队任务的古庄翻译派给了他,又拨给十多个马贼,让他们护送山内一行人到新民。1月7日晚,曾海山也抵达本部,一行人于翌日跨过浑河,进入了未知的中立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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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内及建川将校斥候行动图

一路上一行人裹得严严实实,伪装成俄军,当地人多不懂俄语、日语之分,一开始竟没有识破。在摆脱了几次有惊无险的俄军追击后,1月10日左右,山内斥候抵达新民。在与古庄等人道别后,剩余5人又继续向铁岭出发,终于在1月16号,山内斥候来到了铁岭外围。

俄军在铁岭的防备相当森严,山内最终没能进入其中。为了防止一行人被俄军抓住一锅端,山内又专门命令曾海山独自去执行侦察任务。之后,山内4人开始一步一步接近铁岭周边,甚至一度混在俄军队列之后前进,就这样完成了对铁岭周遭的村落高地的侦察。此时,俄军虽然有在铁岭周边构建防御工事,却并不是为决战准备的坚固设施,而铁道上一列又一列满载着物资与士兵的火车不间断地向南方开去,由此可以判断,俄军毫无抛弃奉天之意。不过在回程路上,山内一行人遭到20余名俄军骑兵追击,只能仓皇逃过浑河。1月18日,一行人与曾海山会合。在汇集情报后,21日,全员成功返回沈旦堡的联队本部。

建川一行6人出发时间稍晚。1月9日,他们由韩山台出发,直接经黑沟台西边渡过浑河,再经大湾处渡过辽河,北上至法库后才折向铁岭,行进位置要比山内斥候队更加靠北。出发后,他们同样在桥口少佐处做了短暂的停留,不过这回并没有捎上马队。然而,建川斥候队这一路似乎注定充满坎坷。出发的第二天,也就是10日,他们差点直接在大湾附近撞上南下的米申科部队,所幸日军人数稀少,成功摆脱了追兵,继续前进。在荒无人烟的雪野中跋涉了一周之后,6人在1月17日夜抵达铁岭。在回拒了部下炸毁铁道的提议后,建川中尉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潜入铁岭城内。

根据资料显示,建川本人精通俄汉双语,所以在深夜的铁岭竟如入无人之境,成功地混过了多道俄军岗哨,直抵火车站四周。直到此时,俄军才略感不对劲。而发现情况不对的建川一行人赶在俄军行动起来前,便策马逃上车站附近的一座小山,从那里对车站进行了一整夜的观察。到了白天,他们通过收买当地劳工的方式一步步地套到了需要的情报。就这样,建川斥候队在有惊无险中完成了山内斥候队没能达成的目标,将铁岭一带探了个遍。

完成了头号任务后,建川斥候队即转向抚顺前进。此时,他们已进入俄军核心位置,对方的防卫也变得更加森严。刚刚离开铁岭的一行人迎面便撞上了一队数百人的俄军,但建川中尉同样用和俄军士兵讲客套话的办法成功蒙混过关。随后一行人混进俄军押送的当地农夫运输队中,乃至路过村庄时,都被当地亲俄民兵误认为是俄军,而向其敬礼。

然而建川斥候队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离开铁岭后第一个晚上,于当地村落中停留时,6人本以为采取在日语对话里混入俄语字词的方式可以继续管用,没想到这回却被识破。随后,在俄军紧随不舍的追击中,沼田一等兵被俘;丰吉军曹一度被围,差点剖腹自尽。继续向抚顺前进已无可能,无奈之下,建川中尉只能改向更东的营盘进发,试图绕开正面愈加庞大的俄军,而其故事中最为传奇的一段正是在营盘上演的。抵达营盘外围后,5人故技重施,一路前进至营盘中心才被发现,此时惊觉日军潜入的俄军才赶忙从驻扎的院落里冲出。由于街道狭窄,害怕误伤友军的俄军只得以刺刀和拳头迎战,竟硬是让建川一行砍出一条血路,全部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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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再版的山中峰太郎所著小说《敌中横断三百里》

1月23日夜,也就是离开铁岭后的第6天,一行人成功地突破了亲俄马贼的封锁,抵达了一个小村落。在这里,他们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情报——“龙王庙有日本马贼”。1月24日早晨,建川斥候队与该地的工兵特务曹长三冈义一成功会合。其整个行动耗时23天,行进距离达1200公里(合300日本里),从俄军右翼出发后横贯了整个俄军阵线后方,最终从俄军左翼复归日军。其行动是如此超乎想象,事后更是被改编为刊载在少年俱乐部杂志上的著名小说——《敌中横断三百里》。

当然,此书作为昭和五年(1930年)面向少年读者的作品,除以爱国主义教育为核心以外,也不可避免地掺杂了鼓吹忠君和侵略的军国主义思想。同时,书中对中国人的形象描写也充满偏见,中国人在书中几乎没有正面形象,而以贪财、怕死、脑子不太灵光、反复无常等形象登场,却从没有提到过日俄两大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土地上为自己的利益搏杀给当地中国人带来的苦难。总而言之,该书必须辩证、批判地看待。

至于日军高层,通过山内、建川两支斥候队汇报的情况,满洲军很快得出了一定的结论。首先,铁岭一带的俄军不过是后方守备队而已,并非其总预备队;其次,铁岭一带的工事并非是为决战准备的,并不完备;最后,由铁岭往南的列车满载士兵与物资,而往北的车皮基本都是空的,情况相当明确——俄军兵力在持续往奉天集中。

就在建川等人归来后不久,黑沟台会战爆发,战斗持续到28日,黑沟台阵地仍在俄军手中。而对于日本满洲军而言,俄军的意图究竟为何便显得极为重要,俄军究竟是仍要在奉天周围决胜;还是试图以该进攻为幌子,一路撤退至铁岭?就在此日,休息了数日的建川美次郎来到了满洲军的总指挥部。在听完他的报告后,除了儿玉、大山等人发出“这已经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了啊!”“真是天佑!”的感叹外,日军同样确定了俄军绝无后撤铁岭之意。那么毫无疑问,日军必须在俄军之前发起全线总攻,在奉天将俄军彻底打败。所以,在黑沟台会战进行到最艰难的时刻,奉天会战的前奏已响起了。

另外,如同前文交代过的一样,挺近骑兵作为秋山独特的骑兵理论,是整个日俄战争中日本骑兵最为精华的部分。不同于远距离斥候,挺近骑兵以破坏为第一任务,人数远多于斥候部队,可以说完全是现代特种部队或是游击队的雏形。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国内网络上都误认为《敌中横断三百里》一书的主角是永沼秀文,从此也可以看出挺进骑兵的知名度及重要性在某些程度上还要胜过斥候骑兵的。

秋山好古本人在沙河对阵时期,便已经产生了派遣挺进骑兵渗入敌后为奉天会战做准备的想法。此外,隶属于第八师团第八骑兵联队的永沼秀文中佐,作为秋山好古在骑兵学校时代的学生,也在自弘前出发前,便开始着手进行对属下关于挺进骑兵的训练。辽阳会战后,甫一抵达东北,他便向总司令部提交了关于派遣挺进骑兵的请求,不过请求未获通过;直到后来,其部转隶秋山支队后,改由秋山好古向总司令部提交申请才被批准。1904年12月25日,关于挺进队的命令正式下达:

1.挺进骑兵中队由骑兵第八联队长负责在秋山支队内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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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沼挺进队的行动路线图

2.各队应派遣人员:骑兵第八联队派遣中队长、事物要员及骑兵1个小队,骑兵第十三、十四联队各派遣1个小队。

3.各小队在各个联队内编成,每小队人数应为下士以下20人左右。

4.该中队的任务为对敌左后侧远处进行搜索后尽可能扰乱敌后方(破坏铁道电信、烧毁粮仓等)。

5.该中队最迟应于1月上旬出发,行动时间应在1个月以内,时日待目前于奉天以北进行侦察的将校斥候队归来后决定。

6.各联队派遣人员名单于26日前报告至骑兵第八联队长处。

接到命令后,永沼中佐表现出了亲自带队前往的极大兴趣。在他的要求下,命令最终改为:

1.挺进骑兵部队再由骑兵第八联队调拨2个小队、骑兵第五中队调拨1个小队加入,组成两中队编制,由骑兵第八联队长永沼中佐统一指挥。

2.挺进队的出发准备应在1月3日前完成。

1月4日,日军挺进骑兵队全队175人于苏麻堡集结完毕。1月9日,秋山好古亲自送行,他们正式出发。按照奉天区域大规模会战将在3月上旬展开的基本策略,挺进队被要求在2月上旬左右对俄军后方重要交通线执行破坏任务。在分析马贼收集到的情报后,日军最终将目标从数个待选项里选定为新开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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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爆破新开河铁桥行动简图

2月11日夜8点,永沼挺进队由姚家屯处出发,伴随40余名携带马车以装载本部为先锋;两个作业班携带炸药位于中央;随行的马贼则置于本队和马匹之间,随时准备对沿路电线进行破坏。全军以爆炸声为准,一旦爆破便立刻撤退。

此时,日军右翼突然遭遇俄军巡逻队,战斗随即爆发。左翼眼见已然交上火,便迅速扑向俄军的岗哨。没想俄军哨站设在当地人的房屋之中,日军没有重火力,一时半会儿竟不能将之消灭,将枪探入窗户中对内射击,反被俄军夺了不少去。有两名日军在混战中冲入房内,结果当场被击毙,由于情况过于混乱,他们的尸体没有被日军夺回,而是在战斗结束后被俄军安葬。此时,在阵线最中央,两个作业班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冒着俄军火力,勉强在桥上安装了约120千克的炸药。然而,在交火中,不少炸药被提前引燃,日军根本无法一起引爆。于是,两个作业班又冒着火力,数次往返重新进行接线,其中作业班长小堤少尉更是在头部中弹后,仍坚持对炸药进行检查(后于3月10日伤重不治)。最终,日军一共进行了3次大规模爆破,勉强将桥炸至半斜,并将30米的铁轨掀入河中(但俄方在事后10余个小时内便恢复了通车)。眼见行动失败,永沼中佐不得不下达撤退命令。此夜战斗中,日军战死2人,负伤8人,失踪2人;俄军同样战死2人,负伤2人。无论是从任务达成与否,或是伤亡比来看,日军都算不上是胜利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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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洼子月下的袭击”态势图。日语中“袭击”一词即有“骑兵突击”之意

随后,日军在俄军的追击下开始撤退。携带了伤员的挺进队,行动开始变得缓慢。13日夜,日军发现20公里外出现俄军骑兵,不得不在凌晨继续出发。14日下午1点,日军抵达腰坨子。就在他们准备宿营之时,俄军的炮火却突然而至。

一路上都始终避免与俄军正面交锋的永沼中佐此时坐不住了。之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不得不以任务为第一,此时任务已然完成,若继续怯战,不但杀自己威风,更让随行的马贼瞧不起日军。一阵激烈的讨论后,日军最终决定对俄军发起冲锋,击退对方后再做撤退。这便是所谓“张家洼子月下的袭击”。

晚上6点,留下伤员和非战斗人员后,剩余的130名日军全体上马,对俄军火炮阵地发起集团冲锋。俄军眼见情况不妙,当即撤到后方的树林之中,冲上高地的日军一时没了目标。不过日军很快便发现了俄军的行踪,随即下马以步枪向树林中开火射击。俄军一边以火力回应,一边继续后撤。永沼中佐下令全军上马追击,日军以6名尖兵带路,而后为本部,最后是2个中队。日军前进至张家洼子处时,再次遭遇俄军猛烈射击。永沼中佐立刻带队折向俄军侧翼,由俄军左翼发起冲锋。夜色中,日军队伍末尾的中队没能跟上步伐,只能从正面对俄军阵地发起冲锋。在日军的两面突击下,俄军虽然伤亡小于日军,却依然没能守住阵地,在遗弃1门火炮后匆忙逃离。此夜战斗,日军阵亡18人,负伤44人;俄军除了被夺去1门火炮外,战死3人,负伤24人。此次战斗结束后,战斗力减半的挺进队不再能投入战斗,在又进行了几次通信线路破坏后,于3月24日回到大石桥。3月29日,永沼挺进队正式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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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戍吉(1868—1907年)

除去永沼挺进队外,还有其他挺进队,如同秋山对永沼所说的:“第二、第三支挺进队也会派出,如果情况允许我甚至想带着全旅团出动……”。1月12日,秋山下令编成第二支挺进队,也就是长谷川挺进队。该队由骑兵第六、第九、第十三、第十四联队各出1个小队组成,规模上要比永沼挺进队来得小,共107人,队长则是骑兵第十四联队副联队长长谷川戍吉少佐。据说长谷川少佐最初负责部队辎重,由于不满自己的任务,他报名加入永沼挺进队,但被拒绝,而后试图私自脱队加入,不过最终还是被永沼中佐劝住了。或许是秋山有感于他的热情,第二挺进队最终以他为队长,在1月15日于创台子集合全队。

此时米申科的骑兵部队正在北撤,长谷川所部被迫留在原地窥探时机,最终于19日正式出发。长谷川所部的行进路线要较永沼挺进队更北,乃至迫近哈尔滨的位置。他们于2月18日下午3点抵达长春以北70公里处的张家湾车站。此时其距离任务目标四马架铁桥,仍有12公里左右。在做出继续北进已经不可能的判断后,日军就地对通信线路进行破坏,又对存放大量火车皮的张家湾车站用步枪乱扫一通后匆匆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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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挺进队行动路线图

此后,长谷川所部转向西北,在渡过第二松花江后,于22日抵达社里店。社里店是俄军一个兵站所在地,驻扎有1个预备步兵营的兵力。在突遭攻击的情况下,俄军少尉未做过多抵抗就匆忙撤退,日军得以对该地的粮食储备进行纵火。等到俄军大部队于次日抵达时,日军早已没了踪影。根据俘虏的一名迷路俄军所言,此夜俄守备队伤亡17人;日军则毫发无损。不过,冲天的火光和枪声把日军拴在后方的马匹吓跑了不少,事后日军花费大量时间也没能找全,有些士兵不得不乘骑当地的中国马。随后,日军开始后撤。由于人员过于疲惫,他们放弃了继续对沿路的铁桥进行破坏的计划。然而在3月9日,日军突然被数百名俄军骑兵包围。俄军在三面包抄后,下马发起攻击,长谷川一见有机可乘,立刻下令全军全速撤退,结果竟成功逃出包围圈。由于这次突发险情,日军原计划对昌图附近铁道的爆破行动也只有不了了之。3月11日,长谷川挺进队遇上了永沼挺进队的斥候,从而得知了奉天会战的进展。19日,长谷川所部抵达奉天。

若要论战果,无论是永沼挺进队抑或是长谷川挺进队,给俄军造成的损失都是极为有限的:伤亡方面,日军没能占到便宜;任务方面,日军破坏的线路和铁道也往往不到半天便可修复,即便是最大的新开河桥爆破作业也不过是拖延了17小时的通车时间。两支合起来不到300人的挺进队真正给予俄军的损失,正是扰乱敌人后方这一行为本身。在新开河铁桥遭到爆破后,俄军惊恐地认为日军有1万骑兵并5000马贼位于公主岭方向(应为永沼挺进队),又有1万日军并2万马贼于长春西方120公里一带活动,试图爆破松花江上桥梁(应为长谷川挺进队)。如此一来,面临有着“四五万人”的日军渗透部队的俄军,不得不把大量兵力投入到后方对铁道进行警备,据统计有步兵12个营、边境兵4个连、骑兵8队、哥萨克骑兵34个连、补充兵1万等共计3万人的兵力(配备重炮24门、骑炮12门),其中不乏如第四顿河哥萨克骑兵师这样的精锐部队,被从前线或是行进的火车上拉下来派往后方,而他们本来应该被布置到奉天正面,或是前往迎击北进的日军第三师团。在仅仅不到300名日本骑兵的骚扰下,这么多部队竟完全被浪费去防御根本不存在的“数万日军”,真是可发一笑。

总之,相比起被一个联队多的兵力击退的米申科部(这可是确实上了万人),日军挺进队的“性价比”可谓相当之高。此外,据说《朴茨茅斯和约》中,俄国将长春以南的东清铁路全部割与日本,也正是因为两支挺进队活动至此,使得该地成了“日军最远抵达区域”而为基准。若没有他们,日本最后只能获得奉天以南的东清铁路及附属权益也说不定。当然,这更多的是一种猜测罢了。

至于永沼秀文和长谷川戍吉二人,前者在战后升任少将,退役后平凡地度过了余生,当年挺进队中一同出击的宫内英熊大尉还成了他的女婿。长谷川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战争末期升任中佐,随后成为新设立的第十四师团下属骑兵第十八联队的联队长。战争结束后,他仍留驻公主岭,然而在当时统一授勋的时间点上,他的部下被查出贪污舞弊,自以为耻的长谷川断然拒绝了应该颁给他的金鵄勋章。不过他的请求没有被接受,勋章还是如期抵达了公主岭,自尊心极强的他便在当日于联队长室内剖腹自尽,至死不愿接受这一荣誉。

尾声

纵观整场日俄战争,规模最为庞大的即为奉天会战,其中日军占领奉天的3月10日更是成为后来的日本陆军纪念日。当时,攻克旅顺后,第三军(第一、第七、第九师团)迅速北上填补到第二军左翼,也即日军战线的最左翼;原第三军则拆分出第十一师团配以后备第一师团,组成鸭绿江军(指挥官川村景明。该军即事实上的第五军,因它最后并未独立出满洲军的指挥体系),准备对符拉迪沃斯托克发起攻击。如此一来,日军战线从西到东分别为第三、第二、第四、第一、鸭绿江军。按照构想,奉天战役将以中央的二、四、一这3个军对俄军发起牵制攻击,两翼的2个军则深入俄军侧背以切断其退路,将俄军就地歼灭。

2月20日,大山岩向各军传达了会战计划。21日,鸭绿江军开始前进,拉开了奉天会战的序幕。

秋山所部则于3月1日从第二军转归将穿插入俄军右后背的乃木希典第三军麾下。随后,原有的秋山支队解体,并入田村少将的骑兵第二旅团。不过,之后又成立了新的秋山支队以掩护第三军的左翼,其配置如下:

骑兵第一旅团

骑兵第十三、十四联队,系驾机关炮队,临时骑炮兵中队

骑兵第二旅团

骑兵第十五、十六联队,系驾机关炮队,战利速射炮中队

骑兵第三联队(欠1个中队)

骑兵第九联队(欠1个中队)

步兵第三联队第二大队(欠2个中队)

2月27日,第三军开始行动。该部的迂回攻击既可谓大胆——孤军深入敌后,以求断敌后路;又可谓风险十足——很有可能导致自身后路被敌军切断,反遭包围歼灭。因此,秋山支队的任务显得尤为重要,他们必须掩护第三军的左翼,以免上述情况发生。

大房身乃是奉天西出至新民大道上的一处村落,位于第三军前进目标——马三家子的西北方。3月3日,秋山支队前进至此处时,突然遭遇俄军1个师左右的兵力。俄军此时沿奉天—新民道前进,以图攻击日第三军的侧翼。秋山支队随即据守大房身一带阵地,以携行火炮、机关炮等封锁干道,试图阻挡俄军前进。由于受到日军的阻拦,俄军转而将3倍于秋山所部的兵力投入了对大房身的攻击之中。不过,俄军尽管拥有火力、兵力上的优势,且一度将秋山支队三面包围,然而终究未能突破其阻拦,遂于同日夜撤退。

随后,日军第三军继续前进。由于跨过奉天—新民道后,日军即遭俄军殊死抵抗,秋山支队直到3月7日才成功抵达奉天北方22公里处,继续掩护第三军侧翼。尽管此时秋山所部距离东清铁路南下支线距离甚近,然而面对接近30万的俄军撤退兵力,不到万人的秋山支队显然没有阻挡俄军退路的能力。因此,日军第三军并未下达遮断铁道的指令,而仅仅要求其继续掩护侧翼。10日,也就是第二军成功突入奉天城的同日,跃进至铁道以东的秋山支队遭遇俄军优势兵力的包围,不得不仓皇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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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身之战结束后继续北进的秋山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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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身之战局势图

在奉天会战中,库洛帕特金误判日军进攻方向(误以为是鸭绿江军方向),进而在日军第三军的包抄攻击中败下阵来。尽管在正面,俄军成功地给予日军第二、第四、第一军一定程度的杀伤,但仍不得不在3月6日开始逐次后退。日第三军在整个奉天会战中损失颇大,仅仅其右翼负责与第二军连接的第九师团就伤亡6249人,师团损失接近一半。然而第三军以巨大的伤亡换来了更大的战果,仅其正面俄军就遗弃死尸15000余具(日方数据)、火炮11门、俘虏3000余人。乃木希典就此战成功洗刷在旅顺战役中背下的骂名,成了日本国内的大英雄。协助乃木军成功北进的秋山支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言而喻。然而,相比起3月3日的战斗来说,其后秋山支队便未能有出色的战绩。实际上,这正是日俄战争中日本骑兵最大的弊病所在——善防御不善进攻。面对坚固的俄军步兵阵地,缺乏火炮的部队本就进攻困难,而骑兵相比起步兵唯一的优势——速度,在坚固阵地面前毫无用途。从这里也可以看出20世纪初期,骑兵衰落的趋势已不可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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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絵葉書”,描绘了奉天会战结束后入城的大山岩司令官

奉天会战,这场自莱比锡战役后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陆战,以日军胜利告终。日军参战24万人,战死15892人,负伤59612人;投入战斗的30余万俄军,其损失数据,双方记录则存在偏差。在日方数据中,俄军遗弃死尸26500余具、俘虏3万余人,推算俄军伤亡应达到16—17万人;俄军数据则显示俄军死亡8705人、负伤51438人、被俘21100人、失踪7109人,总计损失接近9万人。无论如何,战斗结束后俄军仓皇后撤,一路后退至铁岭一带,试图诱敌深入再予日军以打击。然而日军损失同样不轻,已经无法再承受前进至铁岭所要负担的脆弱补给线了。

此后,双方陆上再无大规模战事。5月28日,日本联合舰队击败千里迢迢赶来增援的俄国波罗的海舰队,日本海军在对马海峡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已经无法再承担战败的俄国与拼尽全力殊死一搏的日本,都已经没有再战斗下去的资本。在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调停下,1905年9月5日,两国最终在美国缅因州朴茨茅斯海军基地签署和约,日俄战争就此结束。

应该说,在整场日俄战争中,日军骑兵发挥出色,然而隐藏在战胜的光辉之下的问题依旧存在。认真观察就能发现:日军骑兵往往擅长以机动占据战场有利地形,而后以火力杀伤主动进攻的敌军,再将之击退,但在真正的乘马格斗战中却很难占到什么便宜;面对完善的步兵工事时,在没有友军配合的情况下,日军骑兵更是根本无法独立将之攻占,以骑兵对步兵的冲锋则是一例都没有。诚然,这些问题并不是秋山好古的问题,而是20世纪初世界战争模式变更的显要特征。此时臃肿的现代陆军暂时缺乏在战斗的同时机动的能力(如二战时期的装甲兵、摩托化步兵),而新式兵器的大量出现使得战场的天平倒向防御方。当机动不再能为己方带来胜过防御的优势时,战争最终就陷入了如同一战的堑壕战的局面。面对堑壕战,终究只有福熙、霞飞,而不会有古德里安、隆美尔。在某种意义上,为骑兵而生的秋山好古可以说是生错了时代。

总之,骑兵的时代结束了,日俄战争显然已经指明了这一点。然而在日俄停战后,西方军事界却并没有立刻接受这个现实。在骑兵冲锋的问题上,西方认为日军缺乏骑兵,因而不主动向俄军发起冲锋;而俄军指挥官懦弱犹疑、坐拥优势兵力却不敢使用也是整场战争都鲜见骑兵冲锋的要因。

另外,在停战后的1912年修订的《明治四十五年骑兵操典》中也同样留有“骑兵战以乘马战将敌压倒为主,此外情况若不合适也应以徒步战达成目标”的记述。可见,即便是日本人自己也不太相信日俄战争中得到的经验。终于,1914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才真正让世界领悟到了现代战争之残酷,也彻底在世界范围内对骑兵这一兵种敲响了丧钟。

目光再回到日本,1919年,日本军界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关于骑兵存废的争论。参谋本部第四部长国司伍七少将率先在《偕行社记事》同年11月刊上发表了《关于骑兵的将来》一文,一石惊起千层浪。其废除骑兵论之激烈,很快引起了骑兵第四旅团长吉桥德三郎少将等人的一致反对。骑兵兵种保守派随即在《偕行社记事》上刊登多篇文章进行反驳,随后国司少将于次年4月发表《再论骑兵问题》一文,矛头直指吉桥少将。吉桥少将刊文本身态度诚恳,却不想国司行文蛮横,还夹杂对吉桥本人军事思维的各种贬低嘲笑。不过,吉桥少将仍以叮嘱的语气写了《对骑兵问题的管见》一文,谆谆再述骑兵乘马战的必要性,然因时间问题没能在同月刊登。结果在1920年8月6日,吉桥少将最终于家中留下遗书后自杀,以身死暂时为骑兵存废之争点上逗号。

一个少将的死并不能阻挡历史的洪流,骑兵的机械化势在必行。十余年后,日本帝国主义的骑兵也同样投入到了对邻国罪恶的侵略战争中。随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军不少骑兵联队被改编为摩托化的搜索联队,日本骑兵本身则在老河口之战中以大量伤亡奏响了最后的绝唱。终于,在1945年,这个诞生不长却又经历颇丰的兵种,随着日本陆军一起,在战败后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只留下那一抹萌黄给后人从历史的阴霾中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