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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堪尼亚战争(瑞典帝国的衰落)

斯堪尼亚战争简介

斯堪尼亚战争:近代早期,瑞典曾在波罗的海建立了盛极一时的霸权。然而到了卡尔十一世统治时期,瑞典再一次迎来了战争的考验,斯堪尼亚战争,瑞典难掩衰容,在丹麦、勃兰登堡等势力的打击下败绩连连。

斯堪尼亚战争过程分析——

近代早期,瑞典曾在波罗的海建立了盛极一时的霸权。17世纪50年代,穷兵黩武的国王卡尔十世对丹麦和波兰等国发动了战争,将瑞典的疆域扩张到巅峰。然而,当它的国势臻于极盛之时,内部却已经暗藏了衰败的迹象。到了仅仅十余年后的卡尔十一世(Karl Ⅺ)时期,瑞典再一次迎来了战争的考验,此时的它难掩衰容,在丹麦、勃兰登堡等势力的打击下败绩连连。这就是本文即将讲述的斯堪尼亚战争。

战争阴云

法荷战争

看到这个小标题,读者可能会心生疑惑:明明说的是瑞典与丹麦的战争,怎么就跟法国和荷兰扯上关系了呢?其实,斯堪尼亚战争是更大的法荷战争中的一段插曲,此中缘由,我们还要从鼎鼎大名的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开始说起。

路易十四穷奢极欲,好大喜功。当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去世后,路易十四借口妻子为西班牙公主,有权继承尼德兰地区,与西班牙进行了为时一年的“遗产战争”。1668年,荷兰、英国、瑞典结成的联盟通过外交手段,迫使路易十四接受了《亚琛条约》(Treaty of Aachen),吐出了一部分战果。然而,自签约之日起,野心不灭的路易十四就想方设法破坏《亚琛条约》。为了准备下一场战争,法国外交大臣于格·德·利奥纳竭尽全力物色盟友,财政大臣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负责筹集资金,而陆军大臣卢福瓦侯爵负责训练军队。

荷兰不幸地成为路易十四的新一场战争的目标。首先,它是法国吞并西属尼德兰地区最激烈的反对者,只要路易十四的扩张野心不变,与荷兰再起冲突只是个时间问题;其次,荷兰置法荷两国在历史上的友好关系于不顾,竟然加入了“三国联盟”,为宿敌西班牙“求情”,这在路易十四眼中无异于背叛;再次,荷兰的商贸实力引起了“太阳王”的嫉妒;最后,荷兰的共和主义与新教信仰,在一位奉行专制主义并力图消灭“异端”的君主看来,真是可恨极了。

1668年的联盟本身就是临时性的,缺乏坚实的基础。第一,在17世纪下半叶,英荷两国对海上利益的争夺相当激烈,“遗产战争”爆发之初,第二次英荷战争尚未结束。英王查理二世作为一名复辟君主,也十分反感荷兰的共和精神。第二,瑞典是“三国联盟”中最脆弱的一环,它没有持续对抗法国的决心和必要,它财政紧张,只是为解燃眉之急才加入了同盟。第三,路易十四当时的野心并没有像后来(如奥格斯堡同盟战争时期)那样,暴露到引起西欧主要国家普遍抵制的地步。就这样,仅仅4年之内,“三国同盟”就土崩瓦解,其中的两个成员国还与第三个成了敌人。

1670年6月1日,英法签订了《多佛密约》(Secret Treaty of Dover)。这是法国外交的重大胜利——强强联手,打败荷兰简直不在话下。瑞典的作用虽然不及英国那么关键,但拉拢它也费了一番周折。因为法国需要与奥地利、西班牙、荷兰、勃兰登堡的“钱袋子”竞争。当时,利奥纳已经去世,在法国新任外相蓬波纳侯爵(Simon Arnaud de Pomponne)的努力下,瑞典终于被法国的金钱打动了。这笔钱当然不是白给的——瑞典需要增兵北德,为法国“分忧”。具体的约定是:从1673年开始,瑞典应在德意志布置1.6万人的军队,法国每年向其提供40万塔勒,瑞典参战之时则增至60万塔勒;而瑞典也要求法国不要在未经其同意的情况下拉拢丹麦。正式的《斯德哥尔摩条约》(Treaty of Stockholm)签订于1672年4月,大致是英国向荷兰开战的时候。这项条约使瑞典沦为了法国的雇佣兵。

◎路易十四(骑白马者)来到马斯特里赫特附近的军营

看到荷兰在劫难逃,德意志的美因茨选侯曾派著名哲学家、数学家莱布尼茨前往法国,劝路易十四放弃进攻荷兰,并建议后者将目标转为埃及和东印度群岛。蓬波纳给美因茨选侯回信说:“圣路易的时代过后,发动‘圣战’的计划就已经落伍了。”

瑞典参战

17世纪是瑞典的帝国时代。古斯塔夫二世参加三十年战争,将瑞典带入了欧洲的主流舞台,也将瑞典推上了列强的交椅。虽然他本人战死沙场,但瑞典的扩张并未画上休止符。在穷兵黩武的卡尔十世统治时期(1654—1660年),瑞典的疆域扩张到了顶峰。他不仅给波兰-立陶宛联邦带去了毁灭性的“大洪水”,还对丹麦(严格来说是“丹麦-挪威联合王国”)发动了进攻,迫使其签订城下之盟。瑞典获得了丹麦在松德海峡(?resund)以北的斯堪尼亚(Scania,Sk?ne,斯科讷)、布莱金厄、哈兰、布胡斯兰等省,并短暂占领了特隆德拉格。在之后的岁月里,瑞典在波罗的海东部(如爱沙尼亚、利沃尼亚)和德意志北部(如西波美拉尼亚、不莱梅、维斯马)的领地相继丢失,但斯堪尼亚诸省却维持至今,这正是卡尔十世留给瑞典的最大遗产。

1660年,卡尔十世病逝,征服战争也随之结束。年仅5岁的卡尔十一世继承了王位,由枢密院集体摄政,太后担任主席。但她不懂政治,在枢密院内基本上是随波逐流,真正的领导者是首相马格努斯·加布里埃尔·德拉加迪(Magnus Gabriel de la Gardie),此人的父亲、祖父均为瑞典名将,其母艾芭·布拉赫是古斯塔夫二世年轻时的女友。但他的资质比较平庸,他的这套行政班底也慵懒、涣散、贪婪、腐败,他的威信更不足以压制枢密院内的严重分歧,不同的见解往往发展为激烈的党争。以大财政官古斯塔夫·邦德(Gustav Bonde)为代表的一派主张休养生息,而以德拉加迪为代表的一派热衷于军事冒险,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后者采取了向钱看齐的“津贴外交”,哪怕这种政策容易使瑞典卷入与自己无关的战争,也容易把北欧以外的势力(如法国)引入波罗的海。由于政策惯性、安全形势以及邦德在1667年去世等原因,德拉加迪的路线一时占了上风。

1672年的条约谈判是摄政时期的最后一次重大行动,因为卡尔十一世在年底亲政了。卡尔十世曾嘱托摄政团队教育好小卡尔,但他们似乎辜负了先王的希望。据说,卡尔十一世从小就害怕见人,不善言谈。在枢密院会议上,他总是羞怯怯地站在母后身旁低声耳语。甚至到17岁时,他还基本不识字。然而,中国有句古话:“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卡尔十一世恰恰就是这类人。在之后的斯堪尼亚战争中,他的才能将大放光彩。

瑞典当然也想白拿钱不办事。法荷战争爆发后,它没有立即参战,反而试图进行调停。1673年5月,加入荷兰一方的勃兰登堡边区伯国与法国在科隆举行了和谈。瑞典以为和平在望,松了一口气,但局势的发展很快证明会谈是没有成效的,瑞典不得不认真考虑为法国参战的义务了。1674年年初,由于议会反对参战,英王查理二世退出了战争;同年,又有新的国家加入了反法同盟。路易十四需要看到自己的投资有所回报,于是向瑞典提出了更多也更迫切的要求——主要是打击勃兰登堡。

◎卡尔十一世像

截至1673年年底,瑞典在其德意志属地派驻了1.5万人的军队。路易十四承诺将财政援助提高到90万塔勒,但条件是瑞典应将军队增至2.2万人,否则他不会再让瑞典占到一分钱便宜。1674年9月,法国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同时,当丹麦加入反法同盟后(详见下一章),瑞典意识到,一个同时包含了丹麦和勃兰登堡的联盟对其北德领地的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中立可能比参战更加危险。终于,瑞典做出了参战的决定。

12月,卡尔·古斯塔夫·弗兰格尔(Carl Gustaf Wrangel),这位参加过三十年战争的老将率领1.3万人侵入了乌克马克(Uckermark)。一跨上战马,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金戈铁马驰骋德意志战场的场景难以抑制地浮现在脑海里。可那已经是40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年过花甲的弗兰格尔很难再有当年的那股精气神。

光环破灭

费尔贝林战役

在北德,勃兰登堡是冉冉升起的一股强大力量,它由霍亨索伦家族统治,与普鲁士公国共同构成了下一世纪赫赫有名的普鲁士王国的前身。三十年战争后,勃兰登堡选侯获得了东波美拉尼亚、马格德堡、明登、哈伯斯塔特等新领地。在卡尔十世入侵波兰期间,腓特烈·威廉(勃兰登堡选侯)曾与瑞典联手,打赢了关键性的华沙战役,但他在战争末期又转向了波兰一方。通过1660年的《奥利瓦和约》,霍亨索伦家族对普鲁士公国的独立宗主权获得了波兰的承认(之前该地名义上是波兰的封地)。虽然勃兰登堡-普鲁士的目光更多地放在欧陆而非波罗的海,但瑞典对奥得河河口的控制显然让霍亨索伦家族难以入眠。

当弗兰格尔向勃兰登堡发动进攻后,腓特烈·威廉还在莱茵河一带参加对法战争。得知消息后,选侯怒不可遏,声称:“除了对瑞典人进行报复,我不会做出其他的决定!”他向臣民下令:“无论是贵族还是庶民,只要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都要毫不留情地杀死瑞典人。”

1675年5月底,他加入了在法兰克尼亚的勃兰登堡军队。6月22日,勃军到达马格德堡,这个行军速度大约是每周100千米。勃军得知,瑞典目前已经进入了勃兰登堡境内,6月初就布置在哈弗尔河一线,集中在哈弗尔贝格、拉特诺、勃兰登堡城,下一步计划可能是渡过易北河。此时,勃军离哈弗尔贝格有90千米。瑞军没有意识到勃军这么快就已经回国,为腓特烈·威廉发动突袭提供了机会。选侯决定以7000名骑兵进攻瑞典在拉特诺的据点,另外1000名火枪手乘坐马车同步前进,行动由乔治·冯·德夫林格(Georg von Derfflinger)指挥。暴雨和泥泞阻碍了他们的行军,但也起到了某种掩护作用。6月25日清晨,勃军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便摧毁了拉特诺的敌军,瑞典的阵线随之被切断。

驻勃兰登堡城的瑞军闻讯立刻向周边乡村撤退,并打算转向西北,加入哈弗尔贝格的大部队。沃尔玛·弗兰格尔(老弗兰格尔的义弟)打算夺取费尔贝林(Fehrbellin)附近的渡河点,遂取道瑙恩,27日在瑙恩与勃军前锋交火,被击败。

数日大雨使附近地区变成了连片的沼泽,只有一些较高的草地或沙地露出水面,这让瑞军的撤退变得非常艰难和危险。而勃军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封锁了这一地带,把瑞军困在费尔贝林。老弗兰格尔将他此时的1.1万人转入防御态势,其中7000名步兵被布置在中间,骑兵被布置在两翼。6月28日,双方又开始了一场战斗。勃军的参战兵力只有6000人左右(很多士兵,尤其是步兵,没有及时赶来),但老弗兰格尔没有留意其右翼有一座低山,结果导致勃军抢占先机,在此布置了13门火炮,居高临下地向瑞军开火。老弗兰格尔突然醒悟,派骑兵去抢夺这座低山。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双方就在此进行着拉锯战。瑞军先露出颓势,最终战败,伤亡600人。大批瑞军向北逃去,遭遇了当地农民的袭击。死在农民手中的瑞军数量不一定低于倒在战场上的。据记载,在维特施托克小镇,农民杀死了300名瑞典人,其中包括一些军官。当时,一些军官希望付出2000塔勒保住自己一条命,却仍然被满腔热血的农民斩首。至7月2日,剩余的瑞军完全退出了勃兰登堡。

其实,费尔贝林战役只是一场小型战斗,根本没对瑞典的整体实力造成严重的打击。它也算不上什么经典战例,完全无法与布赖滕费尔德战役(44年前古斯塔夫二世的扬名之战)这种在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对决相提并论,其本身的战斗过程没有必要细细研究。但有趣的是,费尔贝林战役有着强烈的政治意义和宣传意义。此前,瑞典在三十年战争期间的赫赫武功给德意志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一提到瑞军,他们就感到心虚。而费尔贝林一战,勃兰登堡凭一己之力打破了瑞典人不可战胜的神话,打碎了自古斯塔夫二世以来瑞军的光环,打出了德意志人的自信,也给丹麦等与瑞典为敌的其他国家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费尔贝林战役示意图

◎费尔贝林战役的场景

事实当然没有宣传的那么夸张,瑞典之前也不是没有战败过,卡尔十世侵略波兰的后期就打过不少败仗,即便是三十年战争期间,瑞典也遭遇过诺德林根战役这样的挫败。勃兰登堡方面把费尔贝林战役宣传为击败瑞典的第一战,有包装腓特烈·威廉的形象并提升其在德意志的号召力的考虑。甚至霍亨索伦家族统一德国后,费尔贝林战役仍然被大书特书。

丹麦复仇

这一时期的丹麦外交也比较复杂。跟瑞典一样,它也只能在北欧之外寻找盟友,这就难免会受到复杂的欧洲局势的影响,而其他欧洲国家(比如英国)的行为本身也是难以预测的。风云变幻的局势决定了丹麦的盟友是不固定的。作为一个二线国家,它无法决定欧洲的局势,相反,是欧洲的局势决定了它的外交选项。它就像一个瘦弱的人,在壮汉组成的人流中被挤来挤去,艰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丹麦枢密院高官汉尼拔·塞赫斯泰德(Hannibal Sehested)试图同时争取英法两国的友谊。1661年,丹英签订了贸易条约。两年后,丹法也签订了类似的条约,并结成了防御同盟。法国承诺在丹麦被瑞典进攻时予以丹麦援助,而丹麦则加入了反神圣罗马帝国的“莱茵联盟”。瑞典对丹法亲近感到不满,遂于1665年与英国结盟,得到了后者在荷尔斯泰因问题上对自己的支持。1666年塞赫斯泰德死后,丹麦又转向了荷兰。虽然这些事情说起来比较混乱,但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一个简单的规律——丹麦一般不会跟瑞典处于同一阵营。在整个17世纪,瑞典和丹麦都是一对大敌,旧恨尚且不论,卡尔十世对斯堪尼亚等省的吞并便宛如昨日;此外,瑞典还与丹麦的南方“后院”——荷尔斯泰因-戈托普公国(Duchy of Holstein-Gottorp)“谈笑风生”,令丹麦芒刺在背。总之,两国间的新仇旧怨一时无法化解。应当说,德拉加迪倒向法国,不只是为了“傍大款”,也有预防法国因为拉拢瑞典不成而转向丹麦的考虑。

1670年,克里斯蒂安五世(Christian Ⅴ)继承丹麦王位,他在位初期曾重用传奇政治家彼得·格里芬费尔德(Peder Griffenfeld,1673年11月成为首相)。彼得奉行的对外政策的特点之一是不放弃与瑞典修好的可能性。在他看来,与法瑞同时交好,是最优的选择;与法国交好,与瑞典为敌,是次优的选择;而一个将丹麦排除在外的法瑞联盟,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1672年的法瑞条约正是彼得眼中的严重威胁:如此看来,在路易十四的天平上,瑞典的分量要比丹麦重,那么丹麦应该怎么办呢?保持中立,还是加入反法阵营?1672年9月,丹麦加入了神圣罗马帝国及勃兰登堡、吕内堡、布伦瑞克-沃尔芬比特尔、黑森-卡塞尔的防御性联盟,该联盟保持了2.1万名步兵和1万多名骑兵;1673年5月,丹麦又与荷兰大使在哥本哈根签约,用后者的金钱维持一支20艘战船的舰队和1.2万人的军队;但另一方面,该年4月,彼得又派延斯·尤尔前往斯德哥尔摩,探索两国合作的可能性,并挑拨法瑞间的关系。可是,到了1674年6月,丹麦加入了反法同盟的《海牙条约》,荷兰答应每年支付16.8万塔勒,换取丹麦维持一支1.6万人的军队。此时,丹麦被绑定到一个大同盟之内基本成为定局。

◎彼得·格里芬费尔德与克里斯蒂安五世之父腓特烈三世。腓特烈三世在丹麦建立了绝对君主制,也是他先提拔了彼得。临死之际,他还叮嘱克里斯蒂安:“让他(彼得)成为一个伟人,但要慢慢来。”

当老弗兰格尔开始军事行动后,彼得仍然在努力做两件事:

一是推迟丹麦参战那一刻的到来。其实,瑞典也不希望多一个敌人。1674年12月,卡尔十一世甚至派尼尔斯·布拉赫(Nils Brahe)前往哥本哈根尝试和平谈判。为了争取时间,彼得还饶有兴趣地听取了在克里斯蒂安五世的妹妹乌尔丽卡和卡尔十一世之间缔结婚姻的建议(这桩婚事最后还真谈成了)。

二是尽量避免与法国直接冲突。彼得兀自希望,法国与丹麦的“金主”之间发生战争,或者法国的“雇佣兵”与丹麦之间发生战争,并不等于法国和丹麦就要走向战争。他曾经设想,丹麦应该出兵夺取瑞典的北德属地,以此为谈判筹码,迫使瑞典放弃原属丹麦的斯堪尼亚诸省,而法国之所以视瑞典为盟友,主要是看重后者在德意志而非在北欧的影响力,所以,路易十四自然也会敦促瑞典以斯堪尼亚换取北德属地。彼得还努力向法国证明,与丹麦结盟比与瑞典结盟更加有利可图。这种姿态引起了丹麦的反法盟友们的疑虑。

瑞军在费尔贝林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克里斯蒂安五世和其他主战派兴奋不已——原来瑞典也不是那么可怕嘛!如今,收复失地并让丹麦再次伟大的梦想仿佛已经唾手可得,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复仇的欲望了。具体的战争过程我们将在后文讲述,这里简单说一下彼得的命运。克里斯蒂安早已厌倦了彼得的拖延政策,面对这位才能比他出众得多的首相,国王压抑许久的嫉妒之情也终于无情地爆发出来。1675年8月21日,克里斯蒂安向首相提出了“十五点要求”,指责他目无尊长、贪污腐败,并把他的整个政策批判了一番。事情还没有到此结束。1676年3月11日,首相如往常一样前往王居,却在半路突然被捕入狱。他的文件被检查了6个星期。欲置其于死地的政敌从他的私人日记中发现,他曾对一位外国使者说国王“说话像个孩子”。5月3日,审判开始了,彼得被扣上了买卖圣职、贪污受贿、背誓、大不敬等罪名,最后被处以斩首之刑。6月6日,在即将行刑之时,国王又假惺惺地免去了他的死罪,改为终身监禁。在人生的最后22年中,彼得就这样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北欧战火

博恩霍尔姆战役

丹麦、荷兰、神圣罗马帝国、明斯特采邑主教区等势力都向瑞典宣战了。在这种危急之际,摄政政府却手足无措,引起了众怒。在1675年秋召开的议会上,一个调查政府活动的特别委员会成立了,德拉加迪的政敌甚至指控他犯下了叛国罪。年轻的国王卡尔十一世作为国家所剩的唯一支柱,勇敢地握起了自己的权柄。

◎围攻什切青

当时,瑞典帝国在波罗的海南岸的领地濒临崩溃。神圣罗马帝国军、勃兰登堡军、丹麦军等合力发动了袭击。克里斯蒂安进攻维斯马和不莱梅;腓特烈·威廉进攻西波美拉尼亚。1675年年底,维斯马沦陷;1677年年底,什切青失守;1678年10月25日,斯特拉松德被占领。随着1678年11月15日格赖夫斯瓦尔德的陷落,瑞典失去了它在波罗的海南岸的最后一个立足点,它奋斗了20年才在德意志获得的领地在3年间全部失去。

客观地说,瑞典在北德的失败倒不是因为陆军实力不行,而是因为丧失了制海权。下面,我们就来讲述它在海上的几次惨败。

克里斯蒂安和卡尔十一世都意识到了制海权的重要性。战争爆发时,丹麦拥有19艘大舰和12艘小舰;瑞典有24艘大舰和15艘小舰。对瑞典而言,有一支舰队就可以解救德意志属地,也能够阻止丹麦与荷兰海军的联合。但在摄政时期,瑞典的海军建设被耽搁了,军中也缺乏得力的海军指挥官,一些战船还是商船改造的。而丹麦在60年代的10年中新修建的船要多于瑞典,并且得到了海上强国荷兰的积极相助。所以在战争爆发当年的冬季,卡尔十一世争分夺秒地装备海军。

看到船上的绳索已经腐朽,卡尔十一世急忙跑到海军库房,结果发现了一堆劣质的装备。国王严厉地质问海军官员为什么舰队竟如此残破,官员回答说是资金不足。然后,他前往财政部,发现财政问题果真非常严重,甚至下一年的岁入也已经被花费一空。卡尔十一世感到他的官员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他决定发号施令,而不是听从建议,加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改革在他的脑海中已经萌芽。

1675年10月19日,由古斯塔夫·奥托·斯滕博克(Gustaf Otto Stenbock)伯爵指挥的瑞典舰队(44艘战船、14艘军需船、8艘纵火船、2222门炮)出海了,不料事故频发,军官会议一致决定返航。31日,舰队回到了埃尔夫斯纳本(?lvsnabben,斯德哥尔摩群岛中的一个港口)。但有3艘没有返回,而是留下来打捞舰队先前丢失的锚。种种糟糕的表现使瑞典海军士兵被丹麦人嘲讽为“泡在水中的农民”。此后,舰队改由同样没有海军经历的洛伦兹·克罗伊茨(Lorentz Creutz)指挥。

丹麦舰队也要克服糟糕的天气,但他们直到11月11日才被召回。1676年4月9日,新任丹麦舰队总司令尼尔斯·尤尔(Nils Juel)率军离开了哥本哈根,先前往瑞属波美拉尼亚海岸附近的吕根岛(Rügen),不久又因天气不佳而前往博恩霍尔姆岛(Bornholm)。5月3日,2艘瑞舰(“康斯坦蒂亚”号和“慈善”号)在布莱金厄(Blekinge)海岸附近被发现,3艘丹舰攻击之,瑞军在惊慌中纵火弃船。但丹麦人及时登船,抢救并俘获了“慈善”号;而“康斯坦蒂亚”号被毁,只让丹麦人取走了船上的几门炮。8日,丹麦舰队在卡尔群岛抛锚。次日早晨,2000人在哥得兰岛(Gotland)登陆。此时此地的哥得兰人不知是否回想起了315年前誓死抵抗丹麦国王瓦尔德玛入侵的情景。这一次,他们没有那么英勇。维斯比城(哥得兰的首府)未经抵抗就向敌人打开了城门,守军600人撤至城堡中。11日,守军再也受不了敌人的炮轰,投降了。尼尔斯·尤尔留下529人驻守哥得兰岛,准备再次出海,但恶劣的天气把他困在了卡尔群岛。直到26日,他又开始了在吕根岛与博恩霍尔姆岛之间的巡航。

这时,丹麦得到了有力的增援,其中包括菲利普·范·阿尔蒙特(Philip van Almonde)指挥的荷兰战舰和延斯·罗茨滕(Jens Rodsten)指挥的其余丹麦舰队。但是,尼尔斯·尤尔的心里或许有点不快,因为5月底,他得到了一个对他个人不利,但可能对国家有利的消息——荷兰海军名将科内利斯·特龙普(Cornelis Tromp)即将担任联合舰队司令。不久前,尤尔好不容易等到前任病死,才坐上了司令的位置,不料这一眨眼的工夫,自己又要退居二线了,更何况新来的上级压根不是个丹麦人。再豁达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心中恐怕也不会好受。

29日,瑞典舰队在克罗伊茨的带领下,离开埃尔夫斯拉本。舰队原有4个分队,但第4分队的指挥官在30日亡故,所以这部分舰船被分给了其他3个分队。

 

博恩霍尔姆战役参战舰队

6月4日,两军在博恩霍尔姆岛和吕根岛之间相遇。起初,尤尔见敌舰比自己多出一倍,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绝不能表现得像个懦夫,而是应该赶在科内利斯·特龙普本人到达前立几个军功。由于交战时天色已晚,故而主要的战斗推迟至第二日(5日)。此战的结果并无决定性意义,但瑞典人的表现显然更差——他们享有指挥力量统一、战船数量较多、风向有利等优势,却仍然未能阻止丹麦及其盟友的行动,此外还有两艘船(军需船“大卫王”号与纵火船“花豹”号)被俘。丹麦人和荷兰人也互相扯皮,前者认为荷兰人在第一天的战斗中故意回避,而荷兰指挥官阿尔蒙特抱怨丹麦人在5日的战斗中没有提供应有的协助。

厄兰岛战役

瑞典舰队撤退至斯堪尼亚南岸的特雷勒堡(Trelleborg),联合舰队停留在不远处的法尔斯特博(Falsterbo)。两日后,特龙普和6艘丹舰、3艘荷舰自哥本哈根来到此地。卡尔十一世下令舰队返回斯德哥尔摩,这样在下一场战役爆发时至少可以进行主场作战。

6月10日早晨,在西南风的吹拂下,双方都扬帆起航,先向东,再向东北前进。11日上午8时,瑞舰看到了厄兰岛(?land)的南端,并保持东北偏北航向,尽量沿岸航行。联合舰队紧追不舍,出现在瑞舰的迎风舷一侧。

瑞典本次的参战力量,除了已经损失的“大卫王”号和“花豹”号外,与前次战役相同,共有27艘战列舰、11艘护卫舰、10艘军需船、7艘纵火船、2艘小艇、2184门炮。联合舰队有25艘战列舰、10艘护卫舰、5艘纵火船、7艘小艇、1727门炮,分为3个分队,从前到后,分别由尤尔、特龙普、阿尔蒙特坐镇,旗舰分别为“楚尔普林森”号、“克里斯蒂安五世”号和“代尔夫特”号。

中午时分,战斗打响了。瑞典海军经历了噩梦般的遭遇。“冠冕”号因操作不当,船身严重倾斜,大量海水涌入。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枪支走火,还是油灯损坏,弹药库发生了恐怖的大爆炸,战船迅速沉没。船上的842人中,除了3名军官和38名士兵幸存外,其他都被阴冷的海水无情地吞噬。一些不幸者甚至还没来得发出绝望的呼救,便被炸得粉身碎骨或者被沉船产生的漩涡卷入了深渊。船上携带的124门火炮也全部沉入海底。瑞军士兵目睹这种惨烈的景象,仿佛都感受到了海水灌入胸腹的极度痛苦,无不胆战心惊,士气大挫。“赫尔克勒斯”号、“维斯马”号、“凤凰”号和“水獭”号见状逃跑。

总司令克罗伊茨既已阵亡,克拉斯·乌格拉(Claes Uggla)便自动接替之。在调转方向时,“宝剑”号的主桅损坏。特龙普见此机会,发起了进攻,“三狮”号和“楚尔普林森”号紧随其后。一开始,乌格拉得到了“太阳”号和“萨图尔努斯”号的支援,但“太阳”号舰长负伤了,船也损失了主中桅,被迫离队。这时,“耶罗尼米斯”号、“尼普顿”号、“铁秤”号试图解救“宝剑”号,但联合舰队剩余的战船也来到了此处,双方发生了混战。“维纳斯”号损失主中桅,“墨丘利”号严重负伤,“马尔斯”号和其他舰船被迫撤退。面对敌人的强力进攻,乌格拉坚持了两个小时。不料,一艘荷兰纵火船给“宝剑”号送来了死神的请柬。“冠冕”号的命运很快在“宝剑”号上重演。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它就发生了爆炸,船上的670人中,仅有51人幸存,其余都葬身海底,包括乌格拉。“耶罗尼米斯”号险些被俘,但侥幸逃脱;“尼普顿”号被“基甸”号俘获;“铁秤”号被“安娜·索菲亚”号俘获。

◎“冠冕”号在厄兰岛战役中爆炸

◎同时代的一幅荷兰画作描绘了厄兰岛之战的三个阶段:双方舰队沿着厄兰岛海岸往北航行,刚刚经过了该岛南端;“冠冕”号爆炸,“宝剑”号被包围;瑞典舰队仓皇逃命,被联合舰队追击

◎尼尔斯·尤尔像

最后,瑞典多艘战舰沉没或被俘,人员和装备损失非常惨重。丹麦人掌握了对南波罗的海的控制权,从水路进攻斯堪尼亚的计划也可以顺利实施了。但是,由于瑞典主力尚存,海上的较量还不能说彻底结束了。

费马恩岛战役

6月29日前,联合舰队重新聚集于克厄湾(K?ge Bay,西兰岛以东)。一小股分队被派去掩护主力登陆部队,特龙普率领剩余舰队进攻于斯塔德(Ystad,斯堪尼亚的一座沿海城镇),以转移瑞典的注意力。他于7月1日离开克厄湾,6日来到于斯塔德附近,对拒绝投降的守军实施炮轰。次日,于斯塔德投降了。又过了两日,9000名丹军乘坐12艘战船在赫尔辛堡(Helsingborg)市南部的劳奥区(R??)登陆。14日,赫尔辛堡投降;兰斯克鲁纳(Landskrona)紧随其后也投降了;但丹麦对哥德堡的进攻无果而终。10月5日,丹军拿下了布莱金厄省东端的克里斯蒂安堡(Kristianopel);17日夺取了卡尔斯港(Karlshamn)。年底,卡尔十一世在隆德战役中击败了丹麦。克里斯蒂安五世收复斯堪尼亚的梦想遭到了致命挫败,不得已将目标降低为守住已经占领的城市,之后返回了西兰岛。

◎斯堪尼亚附近海域

丹麦与法国此前虽处于不同的阵营,但毕竟没有直接交战。这个冬天,双方终于互相宣战了。由于路易十四可能向瑞典提供海上支援,所以荷兰舰队也有必要向丹麦和勃兰登堡提供援助。1677年1月,特龙普回国游说。荷兰起初不愿意再为一个次要战场分散兵力,也不希望过度削弱瑞典从而破坏波罗的海的均势,但它最后还是承认支持丹麦有利于勃兰登堡,从而可以间接削弱法国。这年6月28日,荷兰海军中将巴斯蒂恩泽·舍佩尔斯率领一支舰队从特塞尔出发了。但在新舰队到达前,丹麦人又取得了新的胜利,让荷兰的援助变得不是非常有必要了。

瑞典驻哥德堡指挥官埃里克·舍布拉德(Erik Sj?blad)得到了加入斯德哥尔摩的海军主力的命令。5月30日,他率领战船离开了哥德堡;又过了3日,在大贝尔特海峡(菲英岛和西兰岛之间)的克努特岬角抛锚。同一日,尤尔的一支舰队离开哥本哈根。舍布拉德派兵上岸,尽可能地对丹麦的国土和贸易线实施破坏。尤尔得到消息后,准备迎击之。6月8日,瑞军通过了朗厄兰岛、洛兰岛和费马恩岛(Fehmarn)。9日,瑞典人发现了丹麦舰队,并在费马恩岛和瓦尔内明德(Warnemünde,北德城市)之间停锚。10日至11日,双方在北德沿岸爆发了战斗,丹麦的火力比舍布拉德的孤军强得多,赢得很轻松。

克厄湾战役

7月4日,尤尔再次出海;9日,在斯泰温斯(Stevns)和法尔斯特博之间停泊时,他发现了瑞典舰队正在默恩岛(M?n)附近。在20天前,瑞典舰队主力已经离开了达拉洛(位于斯德哥尔摩群岛一带),向南行。这时的总司令是亨里克·霍恩(Henrik Horn),此人本为陆军元帅,也是继斯滕博克、克罗伊茨之后又一位没有海战经验的海军指挥官。瑞典有31艘大舰、1701门炮;丹麦有25艘大舰、1267门炮。双方都急于作战:霍恩想在荷兰舰队到达前一雪前耻,尤尔也想趁特龙普不在的时候尽快立下大功(尽管他可能收到过在荷兰人到达前避免出战的命令)。

◎克厄湾海战(11日)示意图

10日早晨,霍恩收锚起航,驶向敌军。他派了两艘船试探丹麦的态度。尤尔原本就没有躲避的打算,直接派了两艘船予以还击。瑞军回避之,并组成了战列,丹军亦布置战列。整个晚上,丹军都没有占据有利位置。主要的战斗是在11日进行的。早晨5时,行动开始了。瑞军仍然处于上风,而丹麦有几艘船在夜间被吹到了下风处,尤尔不再等待它们重新加入,而是立即作战,抢风逆行。同时,瑞军也开始了进攻。霍恩派出了纵火船,但被丹麦人拖开了。

 

克厄湾战役前夕双方舰队组成

◎注:

◎1. 表中所列并非瑞军的实际作战兵力。“鲑鱼”号、“亚伯拉罕”号、“北极星”号、“狮鹫”号留在了达拉洛;6月23日,“卡尔马”号新加入了舰队,从舍布拉德舰队中幸存的“安德罗墨达”号和“古斯塔夫”号(商船)也加入了主力舰队;战斗开始前,“卡罗鲁斯”号、“玛利亚”号、“哥德堡”号被派去执行巡航任务,没有参战。

◎2. 加里奥特船(galliot)是一种小型桨帆船。尚未发现有公认的中文意译名。

尤尔意识到,如果霍恩想要保持上风位置,就必须在丹舰的左舷侧,但这样就容易搁浅。尤尔卖了个破绽,“龙”号果然中计,在斯泰温斯附近搁浅。霍恩立刻派“马尔斯”号、“恺撒”号、“墨丘利”号、“卡尔马”号、“耶罗尼米斯”号、“飞狼”号救之,并率领其余舰队向东而去,进入更宽阔的水域作战。

现在摆在尤尔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是集中全舰之力,进攻“龙”号等7艘船,这很容易得手,但代价是瑞军主力很可能逃之夭夭;二是仍然进攻敌军主力,但作战难度想必更大,而且很有可能丢掉送到嘴边的肉。尤尔迅速选择了第二种方案。他把这7艘瑞舰交给了先前因落入下风而未参战的丹舰,并派马尔夸尔·罗茨滕以“安娜·索菲亚”号和“挪威狮子”号相助,自己则去迎战霍恩的主力。现在,他位于瑞军的左舷处。

丹军在“龙”号附近的行动非常成功。它被迫向马尔夸尔投降,而“楚尔普林森”号夺取了“恺撒”号,“三狮”号夺取了“马尔斯”号。其余几艘瑞舰向马尔默慌忙逃去。“飞狼”号也想逃跑,但在法尔斯特博触礁,当晚被从哥本哈根赶来增援的“慈善”号夺取。

在另一处,尤尔终于占据了上风位置,并借此切断了瑞典最后方的战船,集力攻之。正好,完成先前任务的马尔夸尔此时也赶到了这里,使尤尔如虎添翼。但由于作战激烈,到中午的时候,丹麦的损失已经相当可观了。“克里斯蒂安五世”号受损严重,尤尔不得不将旗舰更换为“腓特烈三世”号,之后又因同样的原因更换为“夏洛蒂·阿玛丽”号。丹舰对敌舰穷追不舍,但唯一的成果是“瑞典狮子”号被“埃尼格赫德”号夺取。第二天早晨,瑞军便不见了踪迹。

客观来说,丹麦人在这一阶段的作战虽然非常勇敢,但付出了较大的伤亡,获得的战果却比较有限。如果尤尔当时选择第一种方案,“龙”号附近的7艘敌舰是可以全部夺取的,跟选择第二种方案只俘获一艘敌舰相比,战果显然更丰富,而且不会像以主力对抗主力那样,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克厄湾海战的场景

巧的是,荷兰舰队也于11日赶到了松德海峡。12日,特龙普派“坎本”号、“奥斯特维克”号和1艘纵火船进攻逃往马尔默的3艘瑞舰。由于船员弃船而逃,“墨丘利”号被“坎本”号俘获。在两个小时的交战后,“坎本”号又夺取了“耶罗尼米斯”号。“卡尔马”号遭到了焚毁,纵火者可能是荷军,也可能是瑞典船员自毁,以免它被“奥斯特维克”号俘获。

尤尔详细报告了克厄湾战役中的损失——76人阵亡,211人受伤。但不知何故,这份报告并没有计入“挪威狮子”号、“楚尔普林森”号、“三王冠”号和“波斯蒂里翁”的数据。据推断,丹军的总伤亡或许在400人左右。瑞典一方没有公开伤亡总数,但“恺撒”号伤亡110人,“马尔斯”号伤亡214人,据估计总损失(伤、亡、俘)应在4000人左右。

总的来说,即便没有荷兰的帮助,丹麦也已经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并恢复了在波罗的海的霸权。由于外国援助的作用相对较小,因而这次胜利更受丹麦人重视,被视为丹麦-挪威联合王国史上最大的一次海军胜利。无论是以少胜多的战绩,还是尤尔的指挥能力和个人勇气,都让丹麦人激动不已。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丹麦在陆地上就不是那么成功了。1677年早春,赫尔辛堡和卡尔斯港又被瑞典夺回;夏季,丹麦放弃了对马尔默的围攻,又在兰斯克鲁纳战败。克里斯蒂安五世决定配合勃兰登堡进攻吕根岛。9月16日,特龙普率领16艘战列舰从哥本哈根出发,护送40艘运输船,克里斯蒂安与之同行。18日,丹麦舰队轻松取得了吕根岛登陆战的胜利。10月下旬,舰队返回哥本哈根。

尤尔继续袭击瑞典海岸,又前往哥得兰岛,重整该岛防务。瑞典舰队只是在达拉洛坚守,消极地防范首都遭到入侵,不敢再主动出战。1678年,克里斯蒂安五世将特龙普辞退,以尤尔任舰队总司令。

1678年1月18日,瑞典陆军元帅奥托·威廉·柯尼希马尔克(Otto Wilhelm K?nigsmarck)曾收复吕根岛,但同年秋季该岛又落入丹勃联军之手。

斯堪尼亚战场

前文我们提到了1676年夏丹军在斯堪尼亚登陆,当时瑞典在该省的驻军只有5000人,分散在各地。丹军起初攻城略地,光复了斯堪尼亚大部。由于该省被瑞典吞并尚不满20年,当地居民普遍对故国充满怀念之情,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他们还组建了游击队,不断骚扰瑞军。在丹麦人眼里,他们是爱国者,是受难的同胞;而在瑞军眼里,这帮斯堪尼亚人无疑是叛徒,故而蔑称后者为“Snapphaner”(这个词的词源有争议,但含义大抵是“反贼”之类)。瑞军撤至斯曼兰。到了8月,只有马尔默仍在瑞典人手中。

8月前半月,雅各布·邓肯(Jakob Duncan)率领一支3500人的丹麦军队,越过哈兰(Halland)地垒,向北而去,目标是光复哈兰省,可能的话还要与挪威总督乌尔里克·腓特烈·吉伦洛夫(Ulrik Frederik Gyldenl?ve)会师。当时,1.2万挪军布置在边境地区,试图迫使瑞典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不久,邓肯轻易夺取了拉干河上的拉霍尔姆(Laholm),并继续北上,围攻哈姆斯塔德(Halmstad,哈兰的省会)。卡尔十一世决定截断这支敌军。26日,瑞军到达了科拉雷德(Kn?red,位于拉霍尔姆上游不远处)以东,稍事休整后便向哈尔姆斯塔德进发。另有小股分遣队被派往拉干河,破坏桥梁,切断了邓肯的退路。27日,两军在哈姆斯塔德以东的菲列河(Fyllebro)交战。丹军只有600人幸存,其余都战死或被俘,而瑞军参战的6000人中,只有200人阵亡。菲列河之战(哈尔姆斯塔德之战)是卡尔十一世的第一场大胜,它证明了瑞典陆军仍然能够胜任自己的职责,从而给瑞典人注入了信心。从战略上看,此战也阻止了丹麦进一步北上的步伐。

丹军撤往斯堪尼亚,不希望年底再度作战,而瑞军紧随其后,11月,双方在隆德(Lund)以北扎营,隔谢夫灵厄河(K?vlinge?n)相望。进入12月后,瑞军粮食短缺,军中疾病蔓延,卡尔十一世希望孤注一掷地尽快解决敌军,遂决定向敌营发起进攻。此时瑞军有8000人,而丹军则多达1.3万人,双方都由各自的国王亲自指挥。

14日日出前,瑞军离开了位于河北岸的营地,踏过冰封的河面,忍着凛冽的寒风,向南行军。早晨7时,最前方的瑞军已经出现在了斯通格比(St?ngby)以西数千米处。而丹军位于斯通格比以东的谢尔雪格(Sk?lsh?g),此时也发现了敌军的动向。随后,瑞军改变了进攻丹麦军营的计划,而是继续向南,直奔隆德而去。丹军见状也转向隆德。

◎哈尔姆斯塔德战役(图中的小河为菲列河)

8时30分,两军前锋在隆德北郊的“磨坊高地”短暂交手,瑞典人控制了高地。不久,双方的大部队在“磨坊高地”与勒尔巴克雪格(Lerb?cksh?g)之间相遇。为了激励士气,卡尔十一世大声高呼:“记住,你们是瑞典人!”10时,经过激烈的战斗,丹军左翼溃败,先向谢尔雪格,再向更远的谢夫灵厄河逃去,逃跑者中包括克里斯蒂安五世。他们打算过河后再前往兰斯克鲁纳。卡尔十一世亲自领兵追击。此时,天意站在了瑞典这边:已经被瑞典人踩过一次的冰层无法再支撑这么多丹麦人的重量,大批丹军不幸落入了寒冷刺骨的河水中。

10时至12时,在瓦尔卡拉(Vallk?rra)和勒尔巴克雪格之间(大约在隆德西北两三千米处)的通往谢夫灵厄河的道路上,剩余的军队(丹军中、右翼,瑞军中、左翼)继续交战。这部分丹军由于具有数量优势,表现得较好,瑞军一度陷入了艰难的处境。在激烈的战斗后,双方都暂时撤退,重组军队,再向隆德而去。13时30分至15时,战斗在隆德以北重启。丹麦人正准备对敌人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恰在此时,新的情况又出现了。15时15分,卡尔十一世返回了原先的战场。丹军向北迎击,阻止了这股敌军的前进。但卡尔十一世本人却勇敢地突破了敌军的阵线,来到隆德,命此处的瑞军向北攻打丹麦人。也就是说,丹麦人此时已经是腹背受敌了。15时30分至16时30分,最后的战斗在瓦尔卡拉附近展开。丹军已经在各个方向上遭到了瑞军的挤压,双方展开了血腥的肉搏。丹麦人终于耗尽气力,兵败如山倒。

◎隆德战役

此战丹麦至少6000人阵亡,2000人被俘,500至1000人受伤;瑞典有2500至3000人阵亡,2000人受伤。双方伤亡数占总兵力的比例都相当高,可见战况之惨烈,这恐怕也是历次丹瑞战争中最血腥的一场战役。如果瑞典输掉了这场决定战,斯堪尼亚或将重回丹麦的怀抱。之后,卡尔十一世每年都要纪念这一场战役,但并不是大张旗鼓地举办庆祝活动,而是自己静静地向上帝祈祷。

由于天气寒冷,没有人愿意在精疲力竭的作战后还顶着朔风掩埋尸体,直到1677年2月才有人来收尸。死者都被草草地埋在乱葬坑里,瑞典人和丹麦人的尸体混在一起。1995年,其中一个乱葬坑在战场附近的一个教堂墓地被发现了,人们在这里立下了一座纪念碑。

1677年7月24日,卡尔十一世又在兰斯克鲁纳附近击败了1.2万丹军。这也是斯堪尼亚的最后一场对阵战。

尾声

外交的“胜利”

1678年,法荷战争进入了尾声。路易十四夺取了西属尼德兰部分地区和弗朗什孔泰,成了最终的赢家。8月10日,法荷签约;9月17日,法国与西班牙签约;1679年2月5日,法国、瑞典分别与神圣罗马帝国签约;3月19日,瑞典与明斯特签约;10月12日,瑞荷签约。以上条约均在荷兰的奈梅亨签订,故统称为《奈梅亨和约》(Treaties of Nijmegen)。

对法国而言,在北欧保持一个强大的盟友,允许瑞典保留在德意志的势力,是有利无害的,所以它坚持主张瑞典的失地应当被各方归还;但法国认为,瑞典树敌太多,需要适当让步。这就引起了卡尔十一世的不满。路易十四摆出一副“大国”姿态,不顾瑞典的意见,凭自己的意愿决定后者该放弃什么,甚至越俎代庖,代替瑞典与其他国家进行谈判。例如,法国曾让瑞典将费尔登的三个较小的条状地带转交给吕内堡。

法国的态度虽然傲慢,但它对瑞典的帮助也是雪中送炭。勃兰登堡选侯力图保住他在西波美拉尼亚的征服成果,但法军侵入了克利夫斯(勃兰登堡在莱茵兰的一块飞地),迫使选侯做出妥协。1679年6月29日,法国与勃兰登堡签订了《圣日耳曼条约》,后者同意放弃战时夺取的瑞典领地(除了奥得河东岸的一小段土地)。这个让步也成了腓特烈·威廉一生中最糟糕的政治失败,而神圣罗马帝国在此事中的态度也加深了霍亨索伦家族对哈布斯堡的不满。

现在,丹麦在外交上已经孤立无援了。9月2日,丹麦和瑞典两国在法国枫丹白露宫签约,前者在法国的施压下,做出了和勃兰登堡一样的让步。26日的《隆德和约》对《枫丹白露条约》进行了确认、细化和微调,斯堪尼亚战争正式结束。丹麦打了3年的战争,到头来竟然一无所获。荷兰单独媾和以及未能及时支付津贴,也让丹麦心生怨念。

有这样一句话:“在战场上无法得到的,在谈判桌上也无法得到。”斯堪尼亚战争的结局似乎与这句话不符,因为瑞典在战场上丢失的大量领地是在谈判桌上恢复的。然而,我们不能忘记,瑞典原本是会输掉这场战争的,哈尔姆斯塔德、隆德、兰斯克鲁纳等若干次胜利,只不过没有使斯堪尼亚等省的局势进一步恶化,并未能扭转瑞典在海上和北德的崩溃之势。它这一次能够侥幸躲过一场劫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法国,而不是依靠自己(卡尔十一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感到自尊心受损)。下一次,瑞典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值得注意的是,丹麦和瑞典在秘密条款中提出了某种形式的谅解:10年内,任何一方都要向对方告知与第三方签订的协议,而且这种协议不应当针对对方。这一谅解能够达成,需要感谢瑞典政治家约翰·于伦谢尔纳(Johan Gyllenstierna)的努力。卡尔十一世与丹麦王室联姻也是两国关系转好趋势的体现。客观来说,排除第三方势力向波罗的海的渗透并保持两个斯堪的纳维亚国家间的合作,对两国都是有利的。然而,1680年于伦谢尔纳去世后,瑞典的对外政策又有了转变。到下一次北欧大战的时候,两国仍然兵戎相见。

瑞典帝国的衰落

“瑞典帝国”存在一些先天性的问题。第一,瑞典从本土前往周边领地以海路为主,一旦制海权丧失,它的海外领地注定会孤立无援,失守只是个时间问题。况且它在波罗的海南岸的领地比较分散,容易被各个击破。斯堪尼亚战争就证明了这一点。第二,它的人口过于稀少。1620年时,瑞典的人口为125万,1660年虽然达到250万,但仍然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而且这增加的一倍与其说是人口的自然增长,还不如说是来自新征服的土地。一旦遇到旷日持久的战争,这样的人口规模难以与欧洲大国竞争。

此外,帝国境内民族复杂。虽然斯堪尼亚诸省的人民与瑞典人的语言、文化相近,但他们尚未忘却自己作为丹麦臣民的记忆;爱沙尼亚、利沃尼亚更是民族汇聚之地,除了本土民族外,还有波兰人、立陶宛人、德意志人;维斯马、不莱梅-费尔登、西波美拉尼亚向来是德意志人的地盘,即便被瑞典所占,也没失去它们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国身份;在英格利亚地区,还生活着一些俄罗斯人。在瑞典帝国境内找一个俄罗斯人和一个德意志人,让他们互相找到什么认同感,这恐怕是非常困难的。除了个别地区外,瑞典的大多数海外领地在被征服前就已经有了较为发达且与瑞典差异极大的文化,而里加、不莱梅等城市的经济甚至比斯德哥尔摩还要繁荣,在征服者的各方面都比被征服者落后的情况下,同化政策也难以顺利实施。更严重的是,俄罗斯人、德意志人的背后,还有着(或者将有)同民族的强大母国。俄国、普鲁士立志将那些落入外国人之手的土地统一起来,而它们的统一自然就意味着瑞典帝国的解体。

瑞典对海外领地的统治也是粗放式的。统治精英们经常讨论的一个问题是“核心与边缘”的关系。新征服的土地应该设省直控,纳入本土;还是应该视为属地,保留其原有行政体系,只需向斯德哥尔摩缴纳贡赋?瓦萨王朝初期的国王们曾经支持第一种策略(瑞典对芬兰就是如此),但1630年后,快速的扩张使决策者们转向了第二种策略,因为在新征服的土地上保留一支军队和少数官员是一种比较轻松的做法。此外,贵族们也有一些自私的考虑。如果新征服的土地变为正式的省份,就等于它们得到了与瑞典本土平级的待遇,贵族们不希望与外来者分享各种权利。而且,派驻在外的军、政官员们倾向于将海外领地视为自己的封地,如果被纳入本土,则他们的自由度会小很多。所以,瑞典在北德的领地都是粗放式统治,这些地区的生活与1630年前并无太大不同。

瑞典的四周几乎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有3个国家在三十年战争前就已经与瑞典为敌了:首先是丹麦,瑞典的每一次崛起都意味着丹麦的衰落,到1660年后,复仇几乎是丹麦的全民共识;其次是波兰,虽然它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但仍然是个难以对付的敌人;第三个是俄国,近半个世纪前,古斯塔夫二世曾经将它“屏蔽”在波罗的海之外,但当时俄国刚刚结束内乱,虚弱不堪,随着其实力逐渐恢复,它迟早会把目光重新投向波罗的海。瑞典的扩张又给它带来了新的敌人。一是勃兰登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瑞典在三十年战争后获得了西波美拉尼亚,与勃兰登堡成了陆地上的邻居,而后者想夺取全部波美拉尼亚,至少也要夺取奥得河河口,因而与瑞典产生不和。卡尔十世在波兰的扩张也威胁到了东普鲁士的安全。二是荷兰。17世纪早些时候,它曾经支持瑞典,当瑞典过于强大后,它转而支持丹麦,以维持波罗的海之“均势”。简言之,瑞典四面树敌,它的边界都是不安全的。当初,它扩张的动机之一就是要打破周边国家的包围,而今,瑞典虽然建立了环海帝国,却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仍然被敌国包围了。瑞典扩张的另一个动机是经济利益,截至1660年,除了哥本哈根、柯尼斯堡、但泽以外的波罗的海沿岸大型港市几乎全被瑞典笑纳,而今,维护疆域的成本却超过了收益,这个“帝国”越来越不划算了。

◎瑞典帝国的扩张

最后,在17世纪中叶,尤其是在摄政时期,瑞典到处是一副病怏怏的气息,经济上债台高筑,政治上腐败低效,维持庞大的帝国更加力不从心。若是削减政府开支,改善财政状况,势必会削弱军事实力;若是继续保持这个环波罗的海帝国,财政就会更加入不敷出。到最后,它的军事实力衰落了,财政状况也恶化了。在军事方面,表现得最差的无疑是海军。装备落后尚且不论,瑞典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指挥官,连续三任舰队司令都没有海军指挥经验。这样的海军面对尤尔和特龙普等优秀敌方指挥官,失败是必然的。舰队每战皆败,又间接导致瑞典的北德领地全部失守。如果这次波兰、俄国也加入了战争,那么瑞典帝国彻底瓦解的悲剧将大大提前。

总之,在卡尔十世将疆域扩张至极盛后20年不到,瑞典帝国的衰象已经在斯堪尼亚战争中暴露无遗。卡尔十一世应该真诚地感谢这场战争,因为它及时暴露了国家存在的崩溃性问题,却又没有让国家受到崩溃性损失。这么好的运气是不多见的。隆德战役已经证明了卡尔十一世的军事才能和百折不挠的勇气,但他在之后的执政生涯中从事的军事活动并不多,因为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行政和财政事务上。他曾把瑞典比作一条船,它已经从大海的险恶波涛中安全地抵达港口,但还是需要修理和翻新。于是,他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在政治上,他打击大贵族势力,加强中央集权,确立君主专制制度;在经济上,他一生都致力于收回王室土地的政策。改革是成是败,将在20年后的大北方战争中得到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