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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伦海姆之战(日不落帝国的雏音)

布伦海姆之战简介

布伦海姆之战:布伦海姆之战,1704年8月13日,多瑙河小镇布伦海姆周围100多平方公里的原野上,以英军为主体的大同盟军经过13个小时的激战,大败法国和巴伐利亚联军。布伦海姆战役实质上决定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结果,并加速了英格兰、苏格兰、北爱尔兰的合并和不列颠日不落帝国的建立。

布伦海姆之战过程分析——

“太阳王”的改革

1519年,出身哈布斯堡家族的西班牙公主之子——查理,继承了祖父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 Joseph)的庞大遗产,并以其强大势力将法国重重包围。尽管法国凭借优秀的外交手腕不断削弱着哈布斯堡的势力,但当其最强大的盟友和代理人——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Gustav II Adolf)不幸战死吕岑后,被迫卷入三十年战争(1618—1648)。此时,由于法国国内长期动荡,其军队的组织和管理能力显得很糟糕。法军预定召集16万人,却最终勉强只凑了7万人,并且各团的装备缺乏,训练水平参差不齐,衣着五花八门,只有一根白色肩带表明他们的法军身份,此外,军队几乎没有任何后勤保障体系。士兵因为领不到军饷,便像蝗虫一样肆意毁坏行军之地。支配着大大小小连队的,是雇佣兵们的兄弟习气。而且,军官的职务都是贿买而来的,比起作战,这些军官更关心如何利用军职为自己牟取私利,不少人根本对军事一窍不通……难怪法国首相黎塞留(Richelieu,1585—1642)曾嘲笑道:“法国不是一个军事国家。”它之所以能挫败西班牙和奥地利的入侵,是因为孔代亲王的勇猛果敢和敌人久战后的衰弱。

1661年,日后被称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开始亲政。他在军队中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以打造历代先王求之而不得的王家军队。

◎少年时代饱受国内动乱之苦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亲政后大力改革行政、财政和军事体制,强化中央集权,使法国进入盛世。但他好大喜功,对外不断征战,损耗国力,最终使法国失去霸权地位。

首先,他从高级将领入手,在艾伯伦公爵(Duke d' Epernon)病逝后,他废除了法国步兵上将 (Colonel General of French Infantry)这一职务,将其所辖职权,特别是军官任免权,全部收归到自己手中,并逐步收回了骑兵上将(Colonel General of Cavalry)、龙骑兵上将(Colonel General of Dragoons)和瑞士士兵上将(Colonel General of Swiss)的类似权力,仅保留其虚职。

其次,他启用了战争大臣勒泰利耶之子卢瓦(Marquis de Louvois)接替父职,继续前者在军政管理上的一系列改革。被伏尔泰评价为“冷酷无情、倨傲无礼”的卢瓦,很快就用事实证明自己比他杰出的父亲更加优秀。某次,他派出的战争专员和督军在巡查各处驻军时,发现了贝尔-艾尔的驻军虚报军队人数,临时找平民来冒充驻军的情况。驻军上尉当场被开除,当地总督和镇长,甚至充数的平民都受到了严厉的处罚。卢瓦本人立于这个军事监察体系的最顶端,任何流入其耳的专员和督军受贿舞弊的传闻,一经查实,都会被迅速解职,并且神奇地“人间蒸发”——如1671年敦刻尔克专员阿尔伯特一案。这个堪称暴戾的军政管理体系,得到了国王路易十四的全力支持,任何关于卢瓦的谗言或控告,都被他坚定地挡了回去。

接下来,路易十四和卢瓦把注意力放在了军官队伍上。军官们吃惊地发现,他们的军事理论和技能被纳入了监察的环节,不称职的将被迫卖掉自己的职务。一时间,之前还几乎无人问津的军事理论著作迅速被抢购一空,如马内特的《战争的艺术》(Les Travaux de Mars)。这些著作一版再版,颇有洛阳纸贵之势。国王本人在练兵场频频抛头露面的事情,也刺激了贵族军官们。他们涌向训练场,和自己的团队一起卖力操练,祈求能被国王慧眼相中,从而飞黄腾达。在提高贵族军官素质的同时,法军也开始向相对贫穷一些的小贵族,甚至平民才俊开放上升之路。从1661年开始,军中严禁买卖少校和中校的军衔,改为直接任命;新设了准将军衔,规定可由中校直接晋升。法军中不少才俊就是循此途径晋升的。其中,尼古拉斯·卡蒂纳元帅(Nicolas Catinat)和在世界军事史中享有盛誉的“工程兵之父”塞巴斯汀·沃邦元帅(Sebastien Le Vauban),就是这些人中获得最高成就的两个人。

◎法国陆军大臣卢瓦侯爵(1641—1691)

最后,路易十四开创设立了教导团。其中,简·马汀内(Jean de Martinet)中校的战列步兵国王团(Regiment du Roi),因军纪严明、着装统一、装备统一、阵营整齐而被国王树为全军典范。渴望博得圣宠的军官们,争先恐后地带领自己的步兵团、骑兵团或龙骑兵团向“榜样”看齐。

到1667年,路易十四已经拥有了人数为12.5万人,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忠于皇室的野战军——数量和质量都居欧陆之冠。他庞大的禁卫军里还储备着大量的后备军官,只需一纸命令,法军就可以组建成批战斗力很强的新军团。除此以外,他还有“杀手锏”——卢瓦利用日益庞大的军政机构正在建立的以各省民兵为主体的国防动员军。

法军的实战表现没有辜负路易十四的心血,在遗产继承战争中,3周内就攻占了弗朗什-孔泰,3个月后又拿下西属弗兰德全境;在法荷战争中,仅2个月就几乎攻下了荷兰全境(除阿姆斯特丹)。所谓树大招风,1688年,法国遭到了英国、荷兰、西班牙、萨伏伊和德意志诸国组成的奥格斯堡同盟的围攻。尽管如此,法军在陆地战场上,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1697年,路易十四与大同盟签订了《里斯维克和约》(Treaty of Ryswick),放弃了法军30年来的大部分战果,原因是另有一笔更大的遗产攫住了他的目光,因此,法国必须尽快从战争中抽身出来,做好准备。

◎沃邦元帅(1633—1707),于1703年获得元帅军衔。他曾指挥过53次围攻作战,其中有20次国王在场;升级了300座要塞,并组织新建了33座。沃邦撰写的论文和专著至今仍是军事工程学方面的经典著作。

◎法国骑兵泅渡莱茵河入侵荷兰的情景,由法国御用战争画家范·莫伊伦(Van der Meulen)绘制,其版刻本现藏于加拿大国家博物馆。

◎英格兰护国公,“新模范军之父”奥利弗·克伦威尔(1599—1658),其如日中天的国际地位和残酷的军事独裁使英国人对他爱恨交加。

◎克伦威尔指挥的骑兵。在他的指挥下,新模范军骑兵赢得了“铁骑(Ironside)”的赫赫声名,鲁伯特亲王在马斯顿荒原之战中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们(字面意思为“钢边硬汉”,鲁伯特用该词形容克伦威尔部下骑兵防御坚固如铁)。

1700年,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病逝。谁也未曾料到,这位体质羸弱、没有后嗣且碌碌无为的国王,临死前却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他在遗嘱中声明,国家必须完整地移交,不允许任何分割;第一顺位继承者为法国安茹公爵腓力(他的奶奶是西班牙长公主),第二顺位为奥地利大公查理(其母亲为西班牙公主)。法奥之前曾讨论过的瓜分方案破产了。路易十四虽不愿再遭列强围攻,但也不能忍受西班牙及其庞大的海外殖民地落入敌对的奥地利之手,何况法军的战斗力冠绝欧陆,他也有铤而走险的资本。11月11日,法国枢密院宣布接受遗嘱。愤怒的欧陆列强以恢复大同盟之势,掀起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

在此次战争中,法国的主要对手有两个——英国和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他们既是法国的死敌,也是法国的学生。

路易十四亲政之前,隔海相望的英国还处于奥利弗·克伦威尔(Oliver Cromwell)的军事独裁下。由于拥有共同的敌人——西班牙,英国和法国结为同盟,并派6000人前往敦刻尔克助战。1658年的沙丘之战(Battle of the Dunes)中,英国新模范军一如既往的顽强与善战,令法国名将杜伦尼元帅赞不绝口。克伦威尔病逝后,流亡10年之久的法国公主之子查理被英国人迎回国内,英法关系更加亲密。受够了军事独裁之苦的新政府将新模范军尽行遣散,转而依靠分散的城镇卫戍部队,由国家民兵行驶暴力机关的职能(与美国建国之初的想法很相似)。但这些非正规军连市民暴乱都无法应付,又给了新国王重建王室军队的借口,从此,英军的数量稳定而缓慢地增长。新建的王室军队保留了新模范军的“威尼斯红”制服,或多或少流露出对昔日辉煌的缅怀;曾长期流亡法国的王室军官则为部队注入了法国军队的战术理论和团队文化。

◎重建王室军队中第2冷泉禁卫团的长矛兵。该团组建于二次内战中的顿巴战役前夕,前身为乔治·蒙克团,是唯一一个可以追溯到新模范军时代的军团。因此,该团以作为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军团而自傲。

◎威廉三世登陆托贝港(Torbay)的情景

英王查理二世对法国怀有两种相互矛盾的复杂心理。一方面,其父王被革命者杀死的悲剧使他非常羡慕路易十四的绝对王权,热衷与法国秘密盟约;另一方面,由于流亡法国期间所受到的待遇又使他对法国存有戒心,时不时与法国的敌对国家亲近:1677年,他把弟弟约克公爵詹姆斯的长女玛丽公主,下嫁给路易十四的死敌——荷兰执政者威廉三世。

威廉三世崛起于路易十四发动法荷战争期间。这场战争实际上是法军的个人秀。在卢瓦侯爵的调度与孔代亲王、杜伦尼元帅、沃邦元帅三位名将的指挥下,不到2个月的时间,法军就占领了荷兰全境(除阿姆斯特丹外)。胜利了的路易十四显然过于骄狂,他傲慢的态度和苛刻到极点的讲和条件,无意中把这场惩罚摇摆不定的荷兰政府的王朝战争升级为法国和荷兰的民族战争,并导致了荷兰共和派的倒台。年仅22岁的威廉三世出任共和国执政官兼海陆军上将,他的祖先是荷兰民族英雄“沉默者”威廉一世,“坚定不移”是他家族的家训。他带领荷兰人民凿穿了艾默伊登拦海大坝,成功阻挡了法军对阿姆斯特丹的围攻。威廉三世的性格和路易十四几乎完全相反,可谓天生的对头。他也是一个精明的改革家,荷军在他的指导下借鉴法军的做法健全了军政体制,并通过实战发展出了更先进的战术体系,终于挽回战局,迫使路易十四于1678年签订了《奈梅亨协定》(Treaty of Nijmegen),放弃侵吞荷兰的野心。尽管威廉三世力量不足,但他仍想复仇。幸运的是,他通过妻子和母亲的血脉关系,享有英国王位的继承权。

1685年,英王查理二世病逝,约克公爵詹姆斯继位,是为英王詹姆斯二世。詹姆斯是公开的天主教徒,也是“太阳王”的忠实粉丝,其“开历史倒车”的本事倒颇有父亲查理一世之风。很快,这使国会和新教权贵失去了耐心。1688年,海峡对岸的威廉三世受英国国会邀请,在旗舰“邓布里埃尔”(Den Briel)号上高挂着绣有“我将坚守——英国人民的自由与新教信仰”的旗帜,登陆了英国托贝港。在他向伦敦挺进的过程中,英军士兵便纷纷倒戈了。詹姆斯二世的精神随之崩溃,仓皇出逃,在肯特海岸遭到逮捕,被威廉三世释放后极为狼狈地离开了英国。随后,威廉三世和妻子玛丽公主成为英国国王与女王。

加入反法同盟的英国为荷兰派去了8000人的援军。但在荷兰先进军事体系的阴影下,他们无力取得新模范军那样的显赫成就,改革势在必行。1689年,英军主将约翰·丘吉尔(John Churchill) 写信给威廉的战争大臣:“我急切地想知道陛下愿意我军采用荷式操典,还是英式操典。如果陛下应允采取荷式操典,我将立即开始着手相关的翻译工作。”荷式操典被应允了,很快,荷兰式的蓝色制服成了英军的新宠。经过短期训练,英军在瓦尔库尔(Walcourt)战役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在血腥的斯坦克尔克(Steinkirk)战役中,他们甩开友军,蛮勇突击,致使全军秩序大乱。于是,荷军指挥官索尔莫斯伯爵(Count of Solems)生气地回绝了英军的增援请求:“该死的英国佬既然那么喜欢打仗,干嘛不现在自己打个够去?”到了隔年的兰登(Landen)战役,英军已经学会了按序进攻和后退。他们已然成为法军危险的敌人,并即将成为最危险的。

◎维也纳之战中的奥地利战士,带钩的可以像叉棍一样用于支撑火枪的短矛,是他们的特色武器,一如射击军的战斧。

到17世纪末,自视为欧陆共主的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已没有了昔日让列国敬服的风采。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德意志大地满目疮痍。在外国列强的介入下,德意志签订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the Peace Treaty of Westphalia),限制了皇帝的权力,哈布斯堡家族与法国持续了200年的仇恨从此更深了。华伦斯坦时代,帝国军曾一度因改良了日耳曼军事体系和装备驰名欧陆。那时的法国还是它忠实的学生。世易时移,华伦斯坦后执掌帝国军帅印的意籍将领——蒙特库科利(Montecuccoli)选择模仿法军,加强帝国军实力。1685年,路易十四废除《南特赦令》,龙骑兵迫害胡格诺教徒,这为德意志诸国送来了10余万流亡者,其中有很多军事、工程、经济及行政领域的杰出人才,这大大加速了德意志诸国的改革进程,其中勃兰登堡大公国——日后的普鲁士王国,受惠尤其多。凭借强化后的军队,帝国军在圣哥达(Saint Gothard)、维也纳(Vienna)、哈尔卡尼(Harkany)、森塔(Zenta)战役中击败了在法国的唆使下入侵的土耳其军队,迫使对方定下城下之盟,完全退出匈牙利与特兰西瓦尼亚。至此,摆脱了所有威胁的帝国军,带着在土耳其战斗中练就的一身本领,做好了重返西欧的准备。

“闪避战略”

《里斯维克和约》签订后,短视的英国议会错判形势,把威廉三世麾下久经征战的军队裁减了一半以上。当战争再次爆发时,英军不得不接受以死刑犯、无业游民、流浪汉和负债者为主体的补充兵。渡过海峡加入弗兰德斯军团的2.2万人的前途尤为黯淡——他们即将与法国本土的精锐部队交战。幸运的是,领导他们的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统帅。

马尔伯勒公爵,时年52岁,已从军36年,英法“蜜月期”时曾在法军杜伦尼元帅手下任职,对法军的作战特点了如指掌。他耐心地训练这些出身卑贱的士兵,并以自己在1702—1703年战季中使用的小小战术带来的胜利给他们建立了信心。他没有那个时代贵族军官们高高在上的做派,他体察士兵的生活状况,并尽其可能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志愿从军的韦伯主教马修(Matthew Bishop of Webb's)下士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公爵的关怀一直包围着我们。”私底下,士兵们亲切地称他为“约翰班长”,和百年后拿破仑最喜欢的绰号“小班长”有着惊人的相似。

马尔伯勒将法军逐出弗兰德斯战场的同时,意大利战场上,在欧根亲王杰出的的指挥下,帝国军以劣势兵力牢牢牵制着法军,迫使其三易主帅,还争取到萨伏伊公国加入反法同盟。

◎青年时代的约翰·丘吉尔已经是公认的美男子,与莎拉(安妮公主的闺蜜)的联姻,为他日后的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703年,德意志本土的抗法形势急转直下——法军在新近才崭露头角的元帅维拉尔(Villars)的率领下,攻入了德意志的心腹地带,与倒戈法国的巴伐利亚联手,数胜帝国军,并将其扫出了多瑙河流域。维拉尔主张进行一次大胆的冬季突击,一举攻克维也纳,但遭到巴伐利亚选侯 艾曼纽尔二世的反对,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保住盟友,路易十四撤了维拉尔的元帅职务,任命善于执行命令的马尔森(Marsin)为元帅。随后,法巴联军进入了“冬歇期”。届时,塔拉德(Tallard)元帅将率领3.6万名法军穿越辽阔的黑森林,与马尔森和选侯会师后,进攻维也纳。

◎巴伐利亚选侯艾曼纽尔二世(1662—1726),在自己的领土弗兰德斯能得到安全和可以攥取皇位的双重引诱下,倒戈法国,背叛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背叛了德意志。

如果德法联手,英荷纵有经济优势也将难以抵挡住德法联军。马尔伯勒认识到,现在,战争的胜败取决于德意志境内的战斗结果。正如帝国驻英大使弗罗茨瓦夫伯爵(Count Wratislaw)所指出的:“倘若没有外援,帝国军残部撑过1704年战季的机会极为渺茫。但如果马尔伯勒想抵达多瑙河战场,他必须甩开法军4支军队的围追堵截,在侧翼完全暴露的情况下行军350余英里。”

17世纪后半叶至18世纪初,“闪避战略”日益受到追捧,这种战略强调通过组织良好的机动取得有利的位置或防御阵地,从而迫使对手进入不利位置,无法干扰己方的军事行动,如夺占要塞和建立稳固的仓库补给系统。但这种战略被默认为只能在单个战场执行,受当时的技术条件和军事经验的限制,通过机动从一个战场跳入另一个遥远的战场,被认为是异想天开的。这种战略大致起源于古斯塔夫二世与华伦斯坦两位名将在三十年战争中的博弈,瑞典军在占据有利地形的帝国军的攻击下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吕岑会战中,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通过奇袭取得了战术胜利,使双方的损失不相上下,虽然国王最后战死了,但这种战术还是证明了其可行性。法荷战争中,杜伦尼和蒙特库科利在下莱茵河流域的巅峰对决进一步验证了这种战略的可行性。蒙特库科利曾写道:“成功的秘诀就是要有一个坚固的实体,无论在哪里或是去哪里,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它还能击败敌人。它好像一个机动的要塞,不仅能随时阻止敌人,还能自卫。”

马尔伯勒师承杜伦尼,是公认的机动大师,这是法国人也知道的;但法国人所不知道的是,他还精通军事欺骗。马尔伯勒通过一系列看似毫无联系,实际上却环环相扣的军事欺骗行动,先后使4名法军主将落入陷阱,3次误判他的进军目标,甚至连路易十四和英荷政府也中过他的圈套。他坐看英荷联军的14个步兵营、39个骑兵中队冲出弗兰德斯低地,沿着莱茵河谷,一路汇合了汉诺威、普鲁士和丹麦的军队。此外,马尔伯勒还在美因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把塔拉德元帅的部队从黑森林边缘吓回了阿尔萨斯的门户——兰道要塞。随后,他乘法军一团忙乱,在海德尔堡(Heidelberg)渡过内卡河(Neckar),直取了多瑙河。结果,塔拉德的军队失去了攻击敌人的最佳位置。

1704年6月10日,马尔伯勒与欧根亲王、巴登(Daden)侯爵的帝国军会师于蒙德尔斯海姆(Mondelsheim)。尽管经过5周250英里的行军后,军马有些劳顿,但仍给亲王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亲王感叹道:“上帝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的战马、更好的制服、更美的腰带、更好的装备了!金钱只能买来军服和战马,买不来我在这些士兵脸上看到的勃勃生机。”能有这样的结果,其实都归功于马尔伯勒和他出色的幕僚团队,尤其是军需将军威廉姆·卡多根(Willam Cadogan)的杰出组织。

◎1704年7月2日,马尔伯勒奇袭施伦贝格要塞示意图。施伦贝格之战是布伦海姆会战的前哨战。马尔伯勒和欧根命令刚刚抵达战场的联军直接发起攻击,使得误以为他们要扎营过夜的法军猝不及防。

接下来,欧根和马尔伯勒两位名将通力合作,于7月2日利用漂亮的包围战术,在法巴联军的眼皮下攻占了重要枢纽施伦贝格(Schellenberg)要塞,封闭了多瑙沃特(Donauworth)通向维也纳的道路,并打开了前往巴伐利亚选侯领地的多瑙河交通线。选侯为他背叛皇帝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整个7月,马尔伯勒都践踏着他的领地。

选侯本已打算讲和,但塔拉德元帅于8月5日穿越黑森林赶到了奥格斯堡时,带来了包括宪骑兵、战列步兵国王团、纳瓦拉团和王家团在内的法军精锐。选侯恢复了信心,决心继续与法国人合作。

5天后,法巴联军从劳英根(Lauingen)渡过多瑙河,负责掩护联军后背的欧根亲王因兵力过少无法阻止联军的挺进,只得退向多瑙沃特东7英里处的明斯特(Munster),等待马尔伯勒赶来会师。法巴联军则乘机进军至霍希施塔特(Hochstadt)以东地区,多瑙沃特平原上布伦海姆村周围的形势开始变得对欧根和马尔伯勒不利。欧根给马尔伯勒的信里这样写道:

“敌人已恢复行军。他们渡过了多瑙河,并将我军的一个前哨部队逼退到胡赫斯特。迪林根平原上挤满了军队,我军已在此坚守一天。我军目前所处的位置非常适合防御,但非常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后退,因为仅凭手头的18个营,我不敢冒险停留到深夜。将来,我们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夺回这样有利的位置了……总之,目前最重要的是,避免被敌人封锁在狭窄的多瑙河河谷中。”

如前所述,这个年代最见成效的就是“闪避战略”。法军塔拉德元帅是这种战略的忠实信徒。他有着光辉的战斗履历,最近在穿越黑森林和包抄英荷联军身后的行动中,也表现出极高的能力,选择的布伦海姆村亦非常有利于防守。但他“沦为了这种金科玉律战略的奴隶”,过于迷信防御所能带来的优势,以致于当选侯提出继续推进,将马尔伯勒和欧根彻底逼入狭窄的河谷时,塔拉德元帅不屑一顾。当选侯提出不再构筑过多的野战工事,只将2个村庄要塞化,以免毁坏更多庄稼时,他竟不反对。他陷入了敌人将转向内卡河交通线的幻想。8月5日,他致信国王,许诺“我军会在敌军试图逃出巴伐利亚时给予他们重创”。8月12日,法国希力(Silly)侯爵带领40个中队的法军骑兵前出平原侦察,与一支英荷联军部队发生遭遇战,法军带回了一些俘虏。这些俘虏供出了英荷联军将于次日转向内卡河方向的诺德林根(Nordlingen)的消息。由此,塔拉德更加深信不疑,以致于对希力的报告——这支部队正在掩护尖兵(Pioneer,英军工程兵部队的雏形)平整道路——这一异常细节毫不在意;另外,马尔伯勒擅长军事欺骗的事情也没能引起他的重视。

◎萨伏伊的弗兰索瓦·欧根亲王(1663—1736)。在反土耳其的战争中,他彻底扭转了两个多世纪以来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被动局面,使德意志诸国得以从容转身应对法军;在意大利战场上,他率领少量的兵力击败了法国,使法国在意大利上百年的势力彻底瓦解。

◎法国元帅塔拉德伯爵(1652—1728),在奥格斯堡战争中崭露头角,战争结束后担任法国驻英大使,与威廉三世、马尔伯勒都有私交。西班牙王位战争爆发后,他被召回法国。兰登围攻战中,他以8000人大胆夜袭了有2万人的帝国军,取得了辉煌战果,由此擢升为元帅。布伦海姆战役后,他在英国过了7年战俘生活,返回法国后获得了国王的原谅,晚年仕途依然顺遂,先后担任摄政委员、科学院院士,并于1726年就任国务大臣。

上行下效,法巴联军都沉醉在已经取得了胜利的幻想中,他们的疏忽大意没有逃过马尔伯勒和欧根的望远镜。马尔伯勒和欧根同样也擅长“闪避战略”,但与塔拉德不同的是,他们都明白“闪避战略”的初衷是以机动捕捉有利的战机。早在7月31日,马尔伯勒便同欧根讨论过诱使法巴军接受会战的可能性。12日入夜后,在6个骑兵中队的护卫下,他们在法军营地做了侦察后,做了决定。

13日凌晨2点,英军鼓手敲响集合的战鼓;3点,在40个骑兵中队的掩护下,全军开始进军。马尔伯勒接受了随军牧师黑尔(Doctor Hare)的祝福,后者留下了一段详细的记录,使后人得以一窥这次接敌及展开行动的细节:

我军右翼列成4个行军纵队,2个骑兵纵队靠左,2个是步兵纵队靠右;步兵前方是缓缓上升的平原,右方是茂密的森林,平原直到接近基赛尔(Kessel)小溪才开始下降。

我军左翼也成4个纵队,左侧紧挨着右翼的骑兵纵队,右侧沿着道芬海姆(Dapfheim)村、施韦林根(Schwenningen)村一线开进。昨日夜间进驻道芬海姆的威尔克斯(Wilkes)少将和罗(Rowe)准将的9个步兵营,现在也开始沿多瑙河河岸前进。帝国军的炮兵紧跟在右翼纵队之后,英荷炮兵则循着道路穿过艾琳霍芬(Erlinghoffen)、道芬海姆和施韦林根。辎重行李队撤退到了多瑙沃特附近的瑞德林根(Riedlingen)待命。

穿过平原上最狭窄的地段后,担任前卫掩护的骑兵和平原上分散的哨兵不断汇合回到了主力部队,与罗、弗格森(Ferguson)的步兵旅一起组成第9个行军纵队,在卡茨(Cutts)勋爵的指挥下向布伦海姆村开进。

18日8时,英军各纵队陆续抵达了尼贝尔河前的指定位置,并开始展开战斗队形,一些法军前哨在撤过河前点燃了占据的农舍,烈焰和浓烟给英军的展开造成了一些麻烦。实际上,这些农舍如果稍加改造,本来是极好的前沿防御阵地。英军抵达尼贝尔河后,法军才如梦初醒。塔拉德麾下的骑兵团长梅罗德·威斯特罗伯爵(Comte de Merode-Westerloo)回忆道:

“我睡在一座谷仓里,仆从们睡在农庄的屋子里。那晚我睡得很沉,直到6点突然被我家的首席男仆吵醒,他冲进谷仓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个仆人,名叫莱弗兰斯(Lefrance)。大约4点时,他带着我的马外出吃草,赶回来时把我摇醒,尖叫着说敌人来了。起初,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问道:‘好吧,在哪里?在那里么?’他马上叫道:‘是的!那里!那里!’一边说一边推开谷仓的大门。透过大门望去,晨光掩映下的平原上已布满了敌人的骑兵中队。我吃惊地揉了揉眼睛,但旋即恢复冷静,告诉他至少这帮家伙给我留下了喝咖啡的时间。”

塔拉德甚至到这时还没有清醒过来,他在清晨7点给凡尔赛的信函显示,他得到了联军营地2点响起鼓声的情报,联军之后的推进他也一清二楚,他仍然咬定对方将转向诺德林根,并再次向国王保证胜券在握。

炮兵战术体系与装备

目睹敌军展开战斗队形后,梅罗德伯爵对己方营地中的一片寂静感到很震惊。他跑到自己骑兵团的营地里大声呼喊:“上马!”——在没有得到塔拉德命令的情况下,他尚不敢命令鼓手敲响战鼓。当属下骑兵列队完毕后,伯爵才看到了布伦海姆村的法军指挥部人员开始有所行动。大约在此时,塔拉德策马疾驰到伯爵面前,赞扬了他的及时指挥,并下令全部鼓手重复敲击“整装”和“上马”鼓点。伯爵的副官也被塔拉德借走以便向炮兵传达开火号令。随后,3门24磅重炮进行了两轮齐射,召唤之前分散开的侦察与粮秣搜集分队紧急返回。

约8时30分,法军重炮开始全面轰击1英里外的英军。

路易十四亲政之初,处于火炮大宗师(Grand Master of Artillery)领导下的法军炮兵,被视为可承担军事任务的专业人员。战场上,他们与招募来的平民、临时配属的步兵编成“队列”(Train)。平民负责驾驶运输马车,步兵负责火炮战场机动和工事构筑。炮手们虽在火炮使用及制造上堪称行家,但他们的军事素质不敢恭维——经常架起大炮乱轰一气,甚至把宝贵的弹药浪费在和敌方某门火炮的决斗上。

野心勃勃的卢瓦侯爵还将改革的触手伸向炮兵。不过,这一领域的专业性过强,对付步骑兵用的那套简单粗暴的手段在此处并不适用。鉴于此,狡猾的卢瓦采用迂回的做法。首先,他于1666年废除了自1572年以来一直沿用的制炮标准,启用了新的“卢瓦系统”,压制了火炮大宗师在火炮铸造方面的权力。随后,他于1671年以设立专职炮兵辅助单位的名义,组建了国王燧发枪团(Fusiliers du Roi Regiment),此举在军事应用上有两个重大意义:其一,统一配置了适合于炮兵阵地勤务的燧发枪与刺刀(塞膛式),促进了这两种新式兵器的推广;其二,燧发枪团的士兵除掩护和协助炮兵外,还得使用和维护火炮,这才是卢瓦的真正用意——22年后,壮大并经过了实战考验的国王燧发枪团正式更名为王家炮兵团(Regiment Royal de l'Artillery),它的一些迫击炮、榴弹炮和坑道兵单位另组成了新的王家轰击炮兵团(Royal-Bombardiers Regiment)。此后,新的炮兵单位被陆续组建,火炮大宗师的权力也逐渐被分崩瓦解。到1720年,法军炮兵单位全部实现了国家化。

◎炮兵们正在装填的加农炮,需要注意的是,瞄准手正用皮手套堵住发火孔,以免未燃尽的残渣引燃新装填的火药。

法国的做法很快就被其他列强效仿。英国的达特茅斯勋爵(Lord Dartmouth)在1685年组建了护卫炮兵的燧发枪团,但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时,英军的所有炮兵和工程兵仍在独立的装备董事会(Board of Ordance)的管辖下。为了能与法军高效的炮兵抗衡,英军将赌本压在了马尔伯勒的能力上。马尔伯勒兼任装备主管将军(Master General of Ordance),不负众望地将相关事务组织得井井有条。神圣罗马帝国由于面对法国和土耳其近卫炮兵的双重威胁,采用的方法更快捷些——在尽量不触动老行省炮兵(Provincial Artillery)的前提下,逐步建立和壮大了直属的王朝炮兵(Dynastic Artillery)。

双方投入战场的火炮主要有加农炮、榴弹炮和迫击炮三种。后两者主要用于围攻要塞,在野战中的作用不大。“卢瓦系统”规定的加农炮制造规格型号(铸铁弹重量)为4磅、8磅、12磅、24磅和33磅;英军的则为3磅、6磅、12磅和24磅;德意志帝国邦国众多,拥有从0.5磅到48磅的12种加农炮制造规格型号。由于那时尚未使用大曲度的轻便炮架和多列牵引法,8磅以上的火炮都异常笨重,根本无法在战场上赶上步骑兵的行动步调,作用也仅限于对敌人进行远程轰击。再加上距离超过600码后,炮击的命中率十分低下,造成的实际杀伤力非常有限,但打击对方士气的效果倒是十分明显。据当时在布伦海姆村正面展开的英军第一近卫步兵团(1st Foot Guard Regiment)帕克上尉回忆,法军24磅重炮射击了他们两次,第一次打在步兵横队前面,由于河滩泥泞松软没有形成跳弹;第二次直接命中,但只打死了一个人,这也是联军中可查的首例死亡。8磅以下的野战炮通常直接配属给步兵营,这种做法源于三十年战争中的瑞典军和帝国军,通常1个营有2门这样的野战炮。野战炮由雇来的平民驾驶的马车拖曳到战场附近,再在工程兵(英军称之为“尖兵”)和炮兵的拖曳下伴随所属步兵营行动,它们的作用也更像后世的机枪——在步兵营两翼喷吐炽烈的霰弹,加强步兵的火力。如果己方步兵能压制对方的火力,使这些野战炮不受干扰地工作,以英军6磅炮为例,1分钟可射击2—3次,1次可喷射85颗1.5盎司或者41颗3.25盎司的弹丸,效果非常好。

遭到法军轰炸的英军也以己方为数不多的重炮反击。一时间,整个平原炮声大作,远在40英里外围进攻因戈施塔德(Ingolstadt)的巴登侯爵都能听到,他随后给皇帝利奥波德去信:

“亲王和公爵已于今日在我西面与敌开战,愿上帝保佑他们。”

步兵战术体系与装备

到10时左右,英军战斗队形已完全展开,一线步兵卧倒在地以避开法军炮火,欧根亲王的右翼部队仍在上格劳(Oberglau)以西狭窄泥泞的道路上顶着炮火向施维恩巴赫(schwennenbach)前方的进攻出发阵地奋力前进。法军则在炮火中静候对方的攻势。一位参战者写道:

“太阳照耀在田野上,农作物显出金黄的颜色,与各色军服、闪亮钢铁相映成趣。两军军乐相对而奏,起伏呼应。隔着这条沼泽式的河流,炮火横飞,人马或单独或成群地被击倒……现在已经是正午,天气异常炎热……欧根的副官终于赶来,时机已到。

◎布伦海姆战役描绘图

12时30分左右,一直来回巡视战线鼓励士气的马尔伯勒回到已经集合在一起等待他下令的旅团指挥官们的面前:‘先生们,各就各位。’众人行礼后返回各自部队,攻击开始了。

英军第一轮打击的目标是布伦海姆村。如前所诉,卡茨勋爵部队是联军中最早进入预定位置的,他们已持续遭受对方4门24磅重炮的轰击达4小时之久。步兵战线的前方,尖兵们一直忙于在沼泽上搭设便道,黑森、苏格兰和爱尔兰龙骑兵来回穿梭,为尖兵们送去从树林和农舍残骸中收集到的建材。”

13时30分左右,罗将军带领第一线步兵涉水过河,在河岸的掩护下重组阵型,进一步前进至法军前沿300码后再次卧倒,等待二线威尔克(Wilke)的黑森步兵旅和炮兵渡河。随后,英军5个营排成3列横队,如一堵鲜红的石墙在鼓点中缓缓推进,素以勇猛著称的罗将军徒步走在自己的王家北不列颠燧发枪团前,命令所有人不准射击,直到他把剑刺进法军的防御工事。

◎为尖兵搜集建材的龙骑兵,是那个时代名符其实的战场多面手,执行着小到治安护卫,大到侦察作战的所有任务。

◎西班牙王位战争时期的法军掷弹兵

◎路易十四执政初期的法军滑膛枪手

◎法军使用的燧发枪及沃邦式套筒刺刀,在路易十四的改革中,法军的装备和服饰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燧发枪缓慢而曲折地取代了火绳枪;沃邦关于斯坦尔科克战役的报告催生了全军使用沃邦式套筒刺刀的王家法令;皮质弹药盒取代了“十二使徒”药瓶;在传统的两根肩带上又新添加了一根腰带;新出现的掷弹兵这一新兵种士兵比普通步兵多了一个盛装手榴弹的吊袋。

法军的步兵阵型在路易十四执政期间逐渐由改良日耳曼体系的6列削减成了4列,这得益于燧发枪的普及以及套筒刺刀的使用。套筒刺刀尤其重要,它打破了自古以来轻重步兵间的鸿沟,使战列步兵兼具投射部队的攻击力与重装步兵的防御力,从而终结了16世纪以来一统欧陆的长矛掩护火枪战术。法军在同样750码正面上展开9个营的部队,他们的射击系统十分适合于防御战——逐列射击后蹲下,直到第四列射击完毕,再一齐起身装填,然后用刺刀迎击对方的冲锋。

法军的4000多支火枪击倒了大约1/3的英军步兵,命中率达到了惊人的20%——须知根据火力杀伤领域专家休斯(Hughes)中将分析,这一时期的最好理论成绩也只有15%;连同考虑到缺编造成的火枪数量下降和某些火枪可能重复射击两个因素,法军的这个成绩(应该是真实的状况)足以证明他们确实不负“精锐”之名。

英军顶住射击冲到了法军阵地跟前,罗准将狠狠地将佩剑刺入法军防壁,但随即被一颗铅弹击倒在地,北不列颠团中校达泽尔(Dazell)和少校坎贝尔(Campell)上前相救,也被打倒在地。暴怒的苏格兰士兵以刺刀强袭法军防线,战斗异常血腥,一位法军军官写道:

“他们运动的速度,加上他们的喊杀声,真是来势惊人。我听到之后,即命令我方鼓手也敲响战鼓,盖过他们的声音,以鼓舞士气。英国步兵奋勇攻来,一直冲上防壁,但是我军也不甘示弱……激战的具体情形,很难描述,双方都在做极惨烈的肉搏,死伤枕藉。这种活地狱的惨状,我相信真是难以形容。”

◎正在转换队形,准备冲击布伦海姆村的皇家北不列颠燧发枪团(后来的26团)战列步兵。

在法军抗击下,英军第一波攻击失利。眼见对方败退队形不整,法军布置在布伦海姆村西侧的3个近卫宪骑兵中队在则罗本(Zurlauben)将军的率领下,冲入英军步兵阵中凶猛砍杀,英军用刺刀奋力抵挡,并试图结成方阵,但被法军骑兵强行冲开,一面团旗也被夺走。危急之中,一轮来自侧后的火力打击突然将法军成片射倒——二线的黑森步兵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英军两侧赶了过来。自知处境不妙,法军骑兵慌忙逃走,英军的团旗也得而复失。

继黑森步兵之后,跨过尼贝尔河的英军弗格森步兵旅5个营对村庄东侧的车堡 防线展开了攻击,12个法军龙骑兵中队下马据守在此,在他们的拼死抵抗下英军被击退。

◎攀上河岸准备进攻布伦海姆的英军近卫团掷弹兵及其使用的“狗枪”,英军掷弹兵戴着好看的主教冠帽,由于掷弹兵在投弹前要将滑膛枪背在背上,这种帽子对背枪动作的妨碍更小。“狗枪”泛指大陆型燧发枪(“棕贝丝”)列装前的一系列早期燧发枪。

英军不顾伤亡惨重,迅速发起第二轮攻击,紧接着是第三轮。帕克上尉写道:

“我们攻击失败后,其他的部队又赶了上来,他们迅速展开冲锋;还有一些被法军赶回来的人,也在完成重组后加入了攻势。最后,我们终于把敌人赶出了村庄,冲进了村里。”

在英军声势惊人的攻势前,法军布伦海姆守军指挥官克雷昂包尔(Marquis de Cleambault)中将失去理智,惊慌失措地把村子后方的18个步兵营全部调了上来。此时,塔拉德却去了上格劳,赶回时木已成舟。梅罗德伯爵亲眼目睹了包括纳瓦拉团和王家团在内的部队乱哄哄地涌进村庄。他气愤地写道:

“他为什么要这样干!明明只要10个营就足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其余部队完全可以调去战线的其他地方,发挥更大的作用。而现在,他们挤在村子里动弹不得,完全无法执行任何命令。敌人的任何一颗铅弹都能打中他们,而他们却只有少数人能施展还击,不久后,连那些人也没法了。他们的枪不是没有子弹,就是过热而炸膛了。队伍后面的人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更糟的是,此前被他们点燃的房舍现在冒出了炽热的火焰和滚滚的浓烟。他们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缩小版的特洛伊——他们,被困在了浓烟和火焰里!”

◎法军的龙骑兵,此战中,他们作为步兵防守布伦海姆村延伸到多瑙河畔的车堡防线。他们因参与了迫害法国新教徒的行动而声名狼藉。

英军和法军在村中以相隔80步远的距离上展开激烈对射。发现敌人密密麻麻地挤在防壁后,帕克上尉命令手下列阵展开射击。与法军不同的是,英军使用的是师承自荷兰的排枪射击模式——士兵通常列成三行18个排,第一行蹲着,第二行半蹲,第三行直立,成三个波次对敌人展开射击,每一个波次都能在正面织出恐怖的火网。此外,三个波次的划分还使机动在进攻战斗中可以得到井然有序的掩护。

◎英军的排枪射击模式。一个营(Battlalion)被编制为18个排(Platoon),红色为第一波次射击的排,白色为第二波次射击的排,蓝色为第三波次射击的排。单个排正面15码,士兵装填时纵深6码,射击时缩小到3码,这种射击模式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燧发枪引火迅速的特点。全军可以通过口头命令或鼓声调节行动的节奏,以便实现精确的齐射。

英军的每一次齐射都像割麦子一样撂倒了成排的法军,但法军庞大的数目也让他们难有作为。当卡茨勋爵准备再次发起攻击时,传来了马尔伯勒叫停的命令。

◎1704年8月13日,布伦海姆战役的突破阶段,欧根亲王的右翼攻势陷于停滞状态时,马尔伯勒在上格劳——布伦海姆一线取得了全线突破。至此,法巴军战线被拦腰斩断,败局已定。

在布伦海姆村之战交火正酣的同时,欧根亲王和荷尔施泰因-贝克亲王(The Prince of Holstein-Beck)也在战线右翼展开了攻势。亲王以一贯的坚强果敢,在进攻轴线(施维恩巴赫—吕特金恩、施维恩巴赫—霍希施塔特)凭借两次攻势,重创了马尔森和选侯的部队。顽强的普鲁士、丹麦步兵虽然摧毁了敌军16个重炮阵地,但自己也损失惨重,普鲁士11个步兵营丢失的战旗便多达10面,帝国的74个骑兵中队也全部筋疲力尽,无法继续推进。

荷尔施泰因-贝克亲王的10个荷兰营负责攻击上格劳。上格劳是马尔森和塔拉德的结合部,由马尔森的14个步兵营和塔拉德的2个步兵营共同防守,主力为爱尔兰流亡天主教徒组成的绰号为“野鹅”的爱尔兰旅。“野鹅”的士兵们极为仇视使他们离乡背井的英荷新教徒。由于与侧翼富格少将(Count Fugger)的帝国胸甲骑兵旅的协同发生问题,荷军在半途遭到爱尔兰步兵猛烈冲击,侧翼也被马尔森麾下骑兵包抄,本海姆(Benheim)团和古尔(Goor)团全军覆没,荷尔施泰因-贝克亲王负伤被俘。荷军的全面混乱,导致联军一度陷入将被法军突破的巨大危机。幸运的是,马尔伯勒派到此处观战的幕僚发现了险情,并及时叫来公爵阻止了荷军的溃退。帝国胸甲骑兵旅在欧根的命令下从侧翼冲击了马尔森的骑兵,危机才得以解除。恢复秩序的荷军在得到增援后冲过尼贝尔河将法军赶进了上格劳村。

骑兵战术体系与装备

危机解除后,马尔伯勒公爵在16时左右回到了战线中央——上格劳和布伦海姆之间大约3平方公里的田地,这里是他一早就选定了的主攻方向,两翼的步兵攻势完全是为了钉死突破口两侧的敌军,选择这里的原因主要有:

一、英荷联军虽然在步兵数量上略逊于法军(66个营对70个营),但在骑兵数量上占有很大优势(178个中队对143个中队),上格劳和布伦海姆间的田地非常坚实,是理想的骑兵战场;

二、尼贝尔河的河岸在这里较为平缓,离开河岸不远就是开阔的田地,便于联军渡河和展开队伍;

三、遭到突袭时,法军来不及从远处调动兵力,只能以现有的兵力组织防御,当时的侦察显示,塔拉德的部队非常孤立;

四、联军中的普鲁士少将纳茨默尔(Natzmer)曾在类似的地形上与法巴军交过手,他告诉马尔伯勒,在两侧支撑点遭到攻击的情况下,法巴军有从中央阵线抽走预备队的习惯。

这片区域的价值和潜藏的危险,老练的塔拉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最终只在这里展开了64个骑兵中队,10个用作支援的步兵营,除战列步兵国王团外,都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部队,这可正合马尔伯勒的心意。后来,赋闲在家的维拉尔元帅在不清楚详情的情况下,看了当时的布阵图也直言这样必败无疑……乍看起来,失败似乎很不可思议,其实不然。

一、塔拉德部队骑兵的战马在穿越黑森林时染上了疫病(很可能是马鼻疽病),驻扎时不得不和马尔森的骑兵保持距离;

二、塔拉德对法军骑兵抱了过高的期望——尽管这个时代距离统一的骑兵剑术操典出现还有近100年时间,各骑兵团的武备和训练方式取决于团指挥官,但法国作为骑兵发源地,其骑兵享有崇高声誉,连剑术大师图歇(Philibert de la Touche)的著作都以“我国骑兵声名赫赫,且人民天生喜爱马上格斗”来开篇;

三、如前所说,布伦海姆的法军指挥官已擅自将大批步兵预备队调走,塔拉德后来索要时又遭到极力阻挠。

马尔伯勒返回主攻方向时,联军在此的四个波次部队(一线为7个步兵营,二、三线为骑兵,共计72个中队,四线为11个步兵营)和19个中队预备队中已有两波通过尖兵铺设的便桥和修复的桥梁完成渡河。距河岸约半英里的法军骑兵一方面忌惮联军步兵滑膛枪的火力,另一方面受塔拉德“放敌人上岸再歼灭”的错误命令的影响,选择了待命。只有最靠近布伦海姆的5个法兰西宪骑兵中队汇合了回撤的3个近卫宪骑兵中队后,向渡河来的英军5个骑兵中队(他们属于预备队,应卡茨勋爵的要求渡河掩护步兵侧翼)发起冲锋,却被帕尔梅斯(Palmes)上校的“回绝战术”(Refuse)漂亮地击败了。塔拉德元帅事后称,这次法军精锐骑兵的失败,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以致于指挥曾一度陷入慌乱。

16时30分左右,已经在对岸立稳脚跟的联军骑兵开始穿越第一线步兵营之间的通道展开队伍,法军见状发起冲锋。他们保持着整齐的三列横队慢跑前进,以手枪对敌人展开齐射后拔出刀剑冲锋——这种精巧的战术是德意志雇佣骑兵半回旋火力和瑞典冷钢冲锋的结合体,在路易十四继位以来的历次战争中被证明很有效。但这种战术过于复杂,一旦第一轮冲击被遏制,后续冲击的效果很快就会因人员损失和战马疲惫而减弱。梅罗德伯爵所率团队在这次攻势中,成功地击退了联军骑兵并将他们赶回了河岸。

◎“回绝战术”,帕尔梅斯预见到法军将利用优势兵力包抄他的侧翼,遂命令两翼的中队与主力保持一定距离,从侧后反包抄法军。

己方骑兵再次撤回二线后,联军步兵开始发威,以威力十足的排枪射杀疾驰而来的法军。梅罗德伯爵的团部冲到了距联军战线仅30步的地方,遗憾的是,最终还是溃败了,包括梅罗德坐骑在内的许多战马都被击毙。

眼见法军要逃走,联军中的普鲁士骑兵便上前追击,由于处于最佳的攻击位置,他们给法军造成了颇为严重的损失。接下来,双方骑兵以步兵阵线为依托反复相互冲击,田地上很快躺满了死去和垂死的步骑兵。帕克说,法军骑兵冲击力果然很快衰竭,而联军后两线的步骑兵和预备队骑兵正源源不断地渡河。他们的骑兵精力充沛。

当布拉德(Blood)上校的9门野战炮顺利渡河后,联军的一线骑兵撤退到后方,步炮兵在鼓点声中开始全线压上。法军骑兵被野战炮恐怖的霰弹雨吓坏了,赶紧向己方步兵寻求保护。尽管人数少,且死伤惨重,三支法军菜鸟部队——罗贝克团(Regiment de Robecq)、贝尤团(de Beuil)和拜尔艾团(de Belleisle)仍然以方阵、横队混合阵顽强阻击着联军的步骑兵,直到17时30分被炮火彻底歼灭。第二天,帕克上尉经过这片区域时,看到他们的尸体成行成列倒在地上,也不禁为之动容。

◎布伦海姆战役追击阶段的态势图

步兵被歼灭后,法军骑兵彻底失去依托。马尔伯勒见时机成熟,亲自率领联军骑兵发起总攻。在震天动地的冲锋号声中,英军骑兵在骑兵战旗引导下,以新模范军经典的“加速度冲锋”杀向法军——先是快步,然后是慢跑,最后转为疾驰,在保持阵线齐整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与敌人短兵相接。这种战术在英国骑兵的坐骑——高大壮硕且勇敢迅捷的重型战马的配合下,威力十足。法军中,只有少量诺曼底马匹可以与英军的马匹相匹敌。当敌军战马被逼得节节后退甚至翻倒在地时,英军骑兵就像剑术大师蒙特(Monte)建议的那样,将手中的刀剑狠狠刺向了敌人的面部或躯干。这种打法简单凶狠,十分适合出身牧场的英军平民士兵。虽然英军骑兵也配备枪械,但只配发了三发子弹用于追击和哨兵勤务(龙骑兵除外)。

之前法军骑兵全部都卷入了战斗,此刻,他们的战马已处于疲劳或半疲劳状态,骑兵们则大多数停留在原地以枪械迎击对方的冲锋——英国内战时,议会军也采用过这种方式迎击鲁伯特亲王的军队。失去了马匹的优势,且手枪、卡宾枪的射击威力又不足以遏制对方的冲击,法军骑兵一瞬间就人仰马翻了。出身贵族的以宪骑兵为代表的部分法军骑兵,开始意识到了坐骑的巨大不足,于是,他们也遵循蒙特的建议,冷静地将攻击目标锁定在英军战马上,希望通过砍伤战马、砍断缰绳或笼头的方式,将正面对抗转化成机动混战。若在个人能力占主导的战斗中,他们可以通过巧妙的机动抓住对手的侧面或者后背,但面对英军骑兵连绵不断的三列横队,他们很快陷入了以一对二甚至以一对三的不利境地……法军骑兵全线溃败,在松登海姆(Sonderheim)附近,3000余人被英军赶入多瑙河,活活溺死。虽然梅罗德伯爵也被赶入河中,但他幸运地死里逃生了,因此才得以为我们讲述他的战斗经历。帕克上尉的英军近卫团则目睹了法军约30个骑兵中队压垮桥梁后落水挣扎的情景。此外,一些房舍被焚毁的日耳曼农民也出来痛打落水的士兵,顺便还洗劫了士兵的财物,这进一步加剧了法军的伤亡。

◎亲率骑兵冲锋的马尔伯勒公爵和英军重骑兵军刀。公爵身后的军官(可能是他的弟弟查尔斯·丘吉尔)佩戴了胸甲。英军对是否使用胸甲的态度很矛盾。战争初期曾一度抛弃了它,但1707年又开始重新佩戴。英军骑兵的装备通常由各团上校自行组织采购,图中的军刀就是牛津伯爵为手下骑兵采购的军刀。

◎马尔伯勒就着战鼓致信妻子萨拉的情景。

◎布伦海姆战役中,法军骑兵被英荷联军赶入河中的情景。

此时已是19时,马尔森和巴伐利亚选侯意识到大势已去,选择撤走。马尔伯勒选择了有限的追击。布伦海姆村的法军被团团围住,他们自己构筑的野战工事成了自己逃跑的绊脚石——他们在翻越这些防壁时被英军射倒,一次次突围尽数失败。最后,在榴弹炮的射击下,布伦海姆村燃起了熊熊大火。法军只能屈服投降。纳瓦拉团官兵愤慨地烧毁了战旗,撕烂了军装。夜幕低垂,联军攻占法军营地,马尔伯勒手中拥有了包括塔拉德元帅在内的1.5万名战俘和大量战利品。他在一张酒店账单的背面上(致妻子萨拉的信)写道:

“我没有时间多说,但请你报告女王,她的陆军已经获得了辉煌的胜利。法国塔拉德元帅和其他两位将军已被俘虏。而我还将追击其余的逃兵。送信的是我的副官帕克上校,他将当面把会战的经过讲给女王听。”

这场战役结束了,伴随着如血的残阳沉入血色的多瑙河,不列颠日不落时代的启明星已在地平线下静静闪烁。

◎布伦海姆战役描绘图

◎法国军队在布伦海姆投降的情景。

◎亚罗斯拉夫·维辛《用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