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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之战(大清入主中原)

山海关之战简介

山海关之战:山海关大战是1644年(清顺治元年,大顺永昌元年)四月,清摄政王多尔衮率八旗军与明总兵吴三桂合兵,在山海关内外击败李自成大顺军的重要战役。此战的胜利开启了清朝朝入主中原,征服南明政府与大顺、大西等政权,建立了全国的统治。

山海关之战过程分析——

将胜利指向北京

《甲申三百年祭》是一篇很有名的随笔式学术论文,由历史学家、大文豪郭沫若写成,于1944年发表在陪都重庆的《新华日报》。这篇文章影响重大,专门研究明亡和明末农民战争失败问题,讨论了崇祯皇帝、李自成、李岩等悲剧人物。文章写作的时间很讲究,正好是纪念甲申年五个轮回,整整三百年过去了。发表的时间又是抗战胜利前夕,一个矛盾的敏感的时期,一个旧的历史将要结束新的前景如何展望的时期。这篇文章将当时的政治需要和历史结合起来,在战时史料较少的情况下,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解读三百年前的悲剧,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起到了积极作用。新中国有很多领导人都重视这篇文章,认为它起到了很好的镜鉴作用,选定为领导干部的理论读本。可见在晚明,无论是亡国之君,还是农民战争的领袖们,他们的遭遇和成败,对后人有着何等的警示作用。

现在,从军事史的角度,重新看明朝末年的穷途末路,看农民战争的跌宕起伏,看顶峰阶段大顺政权的急转直下,同样很有意义。大顺政权在通向北京的路上,所向披靡,取得一连串胜利。但是在北京,由于领导人的所作所为和决策失误,过了短短一个月,就导致败局已定,直到最后彻底失败,的确有很多经验教训值得总结和吸取。难怪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即将胜利,离开西柏坡前往北京之前,还要再三向战友们表示:“我们决不当李自成!”

从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入城,到四月三十日山海关作战失败撤离,李自成在北京只停留了42天,其实有20天他并不在北京,而是带领军队前往山海关,与吴三桂展开了决定双方命运的恶战。在这有限的42天里,以及之后的一年转战中,在一系列错综复杂关系中,李自成的一些决策,究竟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这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反思。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发展到顶峰。这年年初,李自成称王于西安,建国号为大顺,年号永昌,就此开始了正规化的政权建设。但这时,他没有把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是要等进入北京之后,从崇祯皇帝的头上摘下皇冠,然后名正言顺地给自己加冕。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迫使崇祯禅让。这样不但顺利解决了皇权的正统性问题,还可以促使各地拥明的地方实力派尽早放下武器,避免过多的杀戮和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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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像

旧的皇朝奄奄一息,新的时代呼之欲出。李自成按照政权建设的要求,在明朝政治制度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大封功臣,增置六政府尚书、弘文馆、文谕院等新机构。而且他还对军制进行了修改,包括军官官制、名称、武器装备等,对作战部队进行重新划定。鉴于明军军纪败坏,李自成尤其严格申明了军纪,以示和旧王朝的区别。当时大顺军号称百万,其中步兵四十万,马兵六十万,可谓兵强马壮。不过,按照实际的作战情况,能投入一线的作战军人并没有那么多,估计总数在三四十万。即便如此,对付早已风声鹤唳的明朝军队,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八,李自成留一部分军队驻守西安,然后率领主力,经山西直奔北京而去,开始了对大明皇朝的最后一击。出发前,他通过先头部队四处发送战斗檄文,要求所经过的山西各州县文武官员,审时度势,献城纳印,早图爵禄,否则在百万大兵的沉重打击下,胆敢负隅顽抗者,都将命丧黄泉。

果然,大顺军一路势如破竹。正月二十三日,先头部队渡过黄河后占领平阳(今临汾)。在这里他兵分两路,主力由李自成、刘宗敏等率领,经太原、宁武关、大同、宣化、居庸关等一线,进抵北京。偏师由刘芳亮率领,在渡过黄河后,沿黄河北岸向东行进,在占领晋南、豫北等地后,再取邯郸、邢台、保定等城,最后两路大军会师北京城下。

等到李自成顺利地攻陷太原后,他再次分兵,除执行原有路线外,还有一路由大将任继荣率领,东出固关,占领真定,然后经保定,也会师北京。李自成制定三路大军包围北京的战略,目的是防止崇祯皇帝离开北京城向南逃跑,同时阻击南方官军的北上勤王,将京师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对崇祯皇帝瓮中捉鳖。

通晓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分兵所造成的兵力不集中,往往意味着各路均承担更大的风险。当初杨镐在萨尔浒失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兵力过于分散,受到攻击后无法相互支援。但分兵作战有时也是必须的、有效的,在进攻中,分兵也有优势和劣势之分。劣势分兵通常是有所佯动,对敌造成攻其所必救,打乱敌方的战略部署。李自成的分兵是优势分兵,并不包含牵制对方兵力的意图,也不是要攻占战略要点,只是完成对明朝中央政权的战略包围,同时也要全面接收明朝残破的地方政权。

李自成在攻克太原之前,对外发布征讨檄文。其中有“君非甚暗,孤立而炀弊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这一句话,常被解释为是对崇祯皇帝勤政的间接肯定。其实,整个檄文是在敲响旧王朝的丧钟,奏响新王朝鼎立的鼓乐,既然包含了一定的招降要求,当然对崇祯所说的话,就不能过于绝对。

大顺军队所到之处,各地明军纷纷卸甲投降,只在宁武关遇到明朝官军的像样抵抗。从此之后,仿佛触动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明军再也没有反抗,大顺军几乎不费一枪一弹,就到达北京城下。既然要从军事史的角度,评述李自成缘何从巅峰迅速落入低谷,那么这场规模不大的宁武关之战还是值得一述。

旧时的文人出于对农民军的仇视,无疑在史料方面添油加醋,不负责任地夸大明军在宁武关的保卫战。《明季北略》、《明史纪事本末》等书就是这样瞎编乱造,将只持续了两天的战斗吹嘘为明军坚持了两周,并且杀伤农民军逾万人,尸横遍野的惨状令李自成胆寒。这些书模仿李自成的口气说,如果沿途的明朝官吏都像宁武关守将周遇吉,组织起来拼死抵抗,那李自成无论如何也到达不 了北京城下。封建文人煞有介事,好像他们亲临现场一样,编造说:李自成面对宁武关的激烈抵抗,自忖攻占剩余的据点已无可能,开始要讨论撤军问题,打算回陕西后另作他图。而正在这个时候,首鼠两端的大同总兵姜瓖打开城门降附大顺军,从此明朝大势一去不复返。

旧时文人为什么要胡乱篡改这段历史,睁着眼睛说瞎话?主要还是立场问题,目的无非有三:第一,竭力贬低农民军的任何一次胜利,而夸大他们暂时的失败和挫折;第二,竭力拔高明官军所作的任何一次抵抗;第三,尽可能贬低明朝官员中的投降派,仿佛是他们的反戈一击,才导致了明朝的覆灭。

过了宁武关,大顺军直到北京城下再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如此顺利的进军也潜伏着几条不利隐患,只不过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爆发。而这些不利隐患,不但导致了山海关之战迅速失败,同时也使李自成兵败后无法在华北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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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宁武关

第一,胜利来得太顺利,引发了军队中的骄傲情绪。面对汹涌而来的大顺军队,明朝守将望风披靡,几乎没有进行像样的抵抗,包括宁武关之战也是自不量力,螳臂挡车。这对大顺军的将领来说,仿佛包括吴三桂军在内所有的明军,都没有什么战斗力,如果继续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东征途中轻松获胜,使农民军低估了吴三桂军的战斗力。

第二,对投降的明军来不及鉴别消化。由于胜利来得太快,降附的明军又过多,只好就地安置,委派老营的若干将领进入归降军队,参与共同管理,但实际指挥权仍在明朝旧将手中。一旦大顺军前方失利,那些归降的明军又开始见风使舵,大肆屠杀大顺将领,纷纷反戈一击,胜利果实瞬间化为乌有。

第三,占领区扩大过于迅速,因此根基很差,在短时间内,还不能成为支持大顺军的可靠后方,相反却要沿途从主力部队中抽调一些官员参与管理。削弱主力这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管理混乱,来不及制定针对新区的管理措施,因此政权并没有掌握在手中。例如,大顺政权的财政政策就遇到新区官绅的强烈反对。当时,大顺政权获取经费还是沿用老办法,仍然是追赃助饷,这激化了明朝上层社会与新政权的矛盾。由于时间短,行动仓促,大顺政权对新占领区的管理无法到位,前方一旦失利,马上引起了后方不良问题的连锁反应。这一切都是因为胜利到来得太快,而李自成等人缺乏战略预见,不能及时制定合理政策所导致。

当然,胜利来得太快也不是坏事,但后续准备一定要跟上,否则容易得来的胜利潜藏着各种隐患,由于政权根基不稳固,且没有引起胜利者的重视,在一定条件下,这些好不容易到手的政权,就很可能瞬间丧失。

崇祯皇帝的穷途末路

不管怎么说,腐朽不堪的大明王朝已经穷途末路,瞬间就要土崩瓦解。龟缩在北京城的崇祯皇帝,面对大顺军的凌厉攻势已经毫无办法;除了屡次下罪己诏外,还导演了李建泰奉诏督师的闹剧。至于商讨是否抽调唯一能战的吴三桂军勤王,也因为阁僚们都不愿意承担责任,最后不了了之。

此外,崇祯皇帝还有南迁的打算,但没有大臣愿意留在北京当替死鬼,于是有的大臣坚持说,皇帝应该留在北京领导抵抗,也有的主张皇帝留守北京,而让太子南下监国。可崇祯皇帝又担心太子南下监国后,再次上演历史上唐肃宗灵武登基那一幕,整个议政乱成一团。效率之低,连唐玄宗在“安史之乱”逃入四川都不如,只能坐等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下。

既然崇祯皇帝已经无路可逃,那只好向全国军队下达勤王旨令。南方的部队大多领教过农民军的厉害,都不敢北上。而驻守辽东的吴三桂人马,已经从宁远后撤到山海关,然后从山海关开拔奔赴北京。如果李自成在山西等地进展缓慢,很有可能就要与吴三桂鏖兵北京城下。北京城可不是周遇吉的宁武关。

从攻占宁武关到北京陷落,中间只用了十九天时间。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头戴毡笠,身披缥衣,跨乌驳马,由德胜门进入北京。农民军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搜寻崇祯皇帝,可是此时的崇祯皇帝已经吊死在煤山(今景山)。 他在临死前写下寥寥数语的遗诏,虽然后世流传的版本在文字上差别很大,不过内容大同小异,主要表达了三层意思:第一,因失去了江山愧对祖宗;第二,自己失去江山是大臣们害了他;第三,自己虽然死了,但太子犹在,呼吁大臣们继续支持太子。

临死前的崇祯皇帝十之八九已经精神紊乱,不会用大脑思考。如果说是大臣们害了他,那么这些不是东西的大臣,就不会继续危害太子吗?而且这样明目张胆地呼吁“百官俱赴东宫行在”,不是在督促李自成,加紧寻找沦落在民间的太子吗?其实,从他手中失去江山,也不必愧对列祖列宗。明朝的灭亡,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于专制统治者实行敲骨吸髓的剥削和压迫造成的。明末,自然环境恶化,社会环境更加恶化,贫苦百姓再也无法忍受,只好造反寻求活路。

对于崇祯皇帝说,他的统治之术当然也有很多失误。从军事角度看,最大的错误是与两个强敌同时作战——对内镇压农民造反,对外抗御满人进攻。当时无法承受两条战线的压力,但也没有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暂时向一方妥协,以便集中力量,解决最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他信赖的大臣杨嗣昌提出过“攘外必先安内”之策,这个肯定不是医治明亡的灵丹妙药,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不过,崇祯皇帝没有采纳,他为了两个拳头打人,又不断地增派“辽饷”、“剿饷”,结果将苦不堪言的农民们通通推给了大顺军。

对崇祯皇帝,《明史》是这样盖棺论定:

崇祯皇帝在神宗、熹宗之后即位,慨然有为。即位之初,沉稳机智,果断清除了魏忠贤奸逆,向天下向往的治平社会迈出了一大步。可惜天下大势已经积重难返。朝廷门户纠纷,前线将骄卒惰。战乱四起,民乱蔓延。以致溃烂而不可救,这可谓生不逢时,不幸之至。他在位十七年间,不近酒色,忧劳政务,殚心治理。他巴望身边有治国戡乱的人才,但是用人的时候又常犯错误,越是着急事情就越弄不好。最后还是重用信任宦官,导致举措失当,制度混乱。等到国家倾覆,身罹祸变,也算气数已尽啊。

这个评价稍微有些拔高之嫌,但按照当时的标准,大体上是公允的。为什么要拔高崇祯?主要是旧意识形态在作祟,惺惺相惜。不过从统治的能力和他推行的政策来说,确有很多欠缺之处,导致气数已尽,政局无法扭转。崇祯称帝之后,内外环境很不好,不利于一个年轻皇帝励精图治。如果把晚明比喻成一个垂死的企业,崇祯即位之时,内部管理混乱,人员离心离德,而几个竞争对手又太强。他在位十七年,碰到的两个死敌,皇太极早他一年称帝,又早他一年病逝;李自成晚他一年起义,又晚他一年战死。一南一北,前后夹击,折腾得他焦头烂额,直到亡国。

崇祯即位的时候,还是太年轻,只有十七岁。虽然他能利用当时朝廷的矛盾,除掉心腹大患魏忠贤,显示出果敢的胆识,但这说明不了他具有驾驭复杂局势的政治经验。在最后这段时间里,明朝的顽症已经暴露无遗,他那种事必躬亲、急于求成的心态,只能加剧顽症继续恶化。

崇祯对下属猜忌多疑又刻薄寡恩,臣僚们在他手下做事都要万分小心。即便如此,他在位十七年,更换的内阁辅臣多至五十余人,刑部尚书多达十七人。这些人稍有不慎,造成失误,就被猜忌结党营私,承担罪责,很有可能就是人头落地。经他之手被杀的总督有七人、巡抚十三人,而被廷杖下狱的大臣更是难以统计。难怪像陈演、魏藻德这样的首辅大学士,到最后也要当个老好人,不肯承担一点责任。究其原因,问题还是出在崇祯身上。他有什么理由指责大臣,说是他们误了明朝呢?

君主的性格和品质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导致崇祯亡国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的执政能力和性格,被嵌入到一个极不合理的政府管理模式之中。明朝后期党争不断,宦官专权,宫廷与官府的矛盾、官府内部派系之间的内耗,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激化,这个并不仅是崇祯时期的特色。崇祯帝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虽然能看出问题的症状,而且病情也非常严重,却拿不出药方,不会医治,往往是病急乱投医,朝令夕改,反复无常,沉重的病体终于变成无法挽救的尸体。朝廷恢复不了元气,形成不了良性的内动力,产生不了合理化的建议,更无执行的能臣。能臣是敢于诤主的,而崇祯又刚愎自用,能臣动辄获罪,谁还肯为朝廷任劳任怨。

专制时期的帝王最反感大臣们结党营私,但皇帝不明白,结党未必是谋求私利,也可以出于公心。在为公的问题上,也会有集体认识差别。欧阳修在《朋党论》中讲,世上有君子之党与小人之党之分,这是站在大臣角度看问题的。帝 王们一概反对党争,但往往首先被打掉的,是所谓“君子之党”而不是“小人之党”,成全的反而是那些小人。例如温体仁、周延儒等在位时间越长,就越会伪装自己,祸乱朝廷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在这种情况下,他试图挽救江山于既倒,其希望也只能化为泡影。

腐败·接管·财政问题

李自成,以农民起义军领导人的身份进入北京的紫禁城,跃上了人生和事业的顶峰。然而他的江山瞬时倾倒,如果“昏惨惨似灯将尽”可以用来比喻崇祯帝,那“呼啦啦似大厦倾”就可以用来形容李自成了。

巅峰时候的李自成,除了掌握北京政权外,他控制的地方还包括陕西、甘肃、山西、河北、山东、河南、湖北、江苏的全部或大部,总兵力超过百万。他对中原地区控制的有效性远超过随后入关的清朝,在实力上也压倒了偏居江南的南明小朝廷,更超过偏居四川的另外一个农民军领袖张献忠。但他却在明亡之后的群雄逐鹿中,最先退出历史舞台。一个新生王朝瞬间消失,我们对它的历史凭吊和怀古,不应该拘泥于当时的旧说,详读那些史料往往令人遗憾。当时由于阶级对立所造成的偏见,并没有给后人留下多少可信的史料,反而将许多污水泼向这个失败者。历史的迷雾往往是由书写者的立场所渲染出来的。

必须要澄清的一个问题是,大顺政权入京后,是否迅速腐化变质。这个问题虽然争鸣已久,但在一些人的脑海里仍有成见。虽然经过某些历史学家的解读,认为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存在。例如,已故明史学家顾诚教授就分析得很有道理,他说,李自成率领大顺军主力,在北京驻扎了一共42天,可以分为两段,前期在京居住计22天,后期在山海关作战计20天。如果按照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招致大顺军在山海关大败的主要原因,是入京以后的追求享受,丧失战斗意志,那么问题的焦点,自然应集中到前一阶段的22天。我们且不说一支朝气蓬勃的军队,竟然在短短的22天里便腐化得不能打仗,这听起来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对于这样的质疑,只要稍微有一定理性思考能力的人便会认为,所谓大顺政权的腐化,其实是地主阶级编造的谎言,一个完全不能成立的伪命题。

然而这个认识却在一些人脑子里根深蒂固,这除了当时的一些史料在给大顺政权编造污言秽语外,还因为他们对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产生了很大误解。由于这篇论文在学苑和政坛有很大影响,而且曾被毛泽东当作党内的整风教材,所以似乎李自成、刘宗敏、牛金星等人,都成了历史上反腐倡廉最好的反面教员。这实在是对《甲申三百年祭》和毛泽东本意的最大误解,也极大地歪曲了李自成等人的历史形象。

翻遍《甲申三百年祭》,或许下面几句大概是说李自成等人“腐化”了:

进了北京以后,自成便进了皇宫。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筹备登基大典,招揽门生,开科选举。将军刘宗敏所忙的是拶夹降官,搜刮赃款,严刑杀人。纷纷然,昏昏然,大家都像以为天下就已经太平了的一样。近在肘腋的关外大敌,他们似乎全不在意。山海关仅仅派了几千兵去镇守,而几十万的士兵却囤积在京城里面享乐。

李自成亲政出征,仓皇而去,仓皇而败,仓皇而返。而在这期间留守京都的丞相牛金星是怎样的生活呢?“大轿门棍,洒金扇上贴内阁字,玉带蓝袍圆领,往来拜客,遍请同乡”,太平宰相的风度俨然矣。

除这两句外,《甲申三百年祭》再无一句指责李自成等人在京城过着所谓“腐化”生活。

而毛泽东是怎样认识这个问题的呢?他在1944年给郭沫若的回信中说:“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们把它当作整风文件看待。小胜即骄傲,大胜更骄傲,一次又一次吃亏,如何避免此种毛病,实在值得注意。”

由此可见,从这篇论文中,毛泽东吸取的是如何防止胜利之后的骄傲情绪。这种骄傲情绪在大顺军里的确普遍存在,然而由胜利所导致的骄傲情绪和生活腐化完全是两回事。就像一个朴素的大老粗在获胜后也可以骄傲自满,但和生活腐化却无关。

《平寇志》等书中说,李自成、刘宗敏、牛金星等人进京二十多天内,经常在皇宫和府邸置酒畅饮,这无非是获胜之后的欢庆;而掠公侯的住宅为居所,也无非是从失败者那里接收胜利果实;甚至还说在将领中有分配宫女这样的事件,对于长期征战的军人来说,都不能算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曾有过,更 不能根据这些来推论,起义军夺取政权后腐化变质了。

相反,大顺军进入北京后,迅速稳定社会秩序,积极恢复居民的日常生活。明末农民战争的爆发,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旱灾、蝗灾等大饥荒引起的,如果不想饿死,那只好铤而走险,这样必然要和官府拼命。由于投身农民军的起点很低,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农民武装,所以最初的农民军还谈不上军纪严明,也无帮助恢复生产等管理性措施。为了粮食和官军交战,成了农民军求生存的首要问题。

但到了崇祯十三年(1640),农民军越来越注重发展生产、公平买卖、凝结人心,尤其是李自成的队伍贯彻得最好。崇祯十六年(1643),崇祯皇帝数次召集廷臣研究御敌之策,左庶子马世奇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在当时最凶悍的两支农民军中,治张献忠易,治李自成难。原因就是老百姓苦于兵燹和饥馑,而李自成抓住了要害,散财赈贫,发粟赈饥,凝聚民心。

进入北京后的第一天,农民军就开榜宣告:大军所到之处将秋毫无犯,凡有扰市乱市罢市的皆处死。结果很快就抓到两个抢劫绸缎铺的农民军士兵,通过处以死刑来宣告它对内对外的庄严承诺。当然几十万大军,难免出一两个败类。所到之处,不可能完全平安无事秋毫无犯,发生少许的治安案件也属正常。

从这个时候开始,农民军在潜意识中已经产生了和平麻痹思想,认为即将天下太平,对明朝的官吏和军队都非常藐视。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军队伍中出现过一种彼此对立相互矛盾的认识,主要体现在文官和武将在安抚人心上的认识差别,以致牛金星、顾君恩等人提醒刘宗敏“人心大扰”的问题。

一般而言,从政的文职官员希望加强军纪,对违纪现象会有所不安,他们更关注于胜利之后的管理和制度建设;而领兵打仗的将领却不以为然,他们更相信依靠士兵的战斗力。平心而论,这种认识上的差别直到现代战争中还存在。并不能因为在北京城,农民军制造过少量的杀人越货事件,就否认北京城良好的社会秩序,也不能就此断言农民军军纪败坏。

相反,也有一些书,如杨士聪的《甲申核真略》中记载,农民军一进城就给北京市民留下了良好印象,很多人巴望着将女儿嫁给农民军将士,并且引以为荣。即便等到山海关之战失败,农民军要退出北京后,有人还扶老携幼,表示要跟随撤退。如果没有之前的良好军纪,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新政权的腐败的确不是个问题,但新政权对旧政权的接管,却矛盾重重,最后导致激化。大顺军进北京后,开始全面接管从中央到地方的政权。由于进京之前,李自成在西安已经建立相对完备的政权机构,并且打算将西安预留为首都,因此对明朝的官吏,只是做完甄别后,吸收个别官员加入新政权,绝大多数都弃置不用。但是当时在京的明朝旧臣大约有两三千人,只有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二十多位官员陪同朱由检殉国,绝大多数都对参与新政权充满了渴望。

然而大顺军的领袖们多年来与敌争战,对明朝旧臣在内心里充满了厌恶。虽然李自成在东征山西时发布檄文,表达过招降的意愿,但通过他在北京接管各级衙门后,对官吏所采取的各项措施来看,这种招降只不过是战前的临时策略,根本不打算事后认真贯彻执行。从这一点来看,李自成面对即将到手的政权,对如何保持警惕,如何巩固政权,以及怎样减少战争损失,的确不如朱元璋深谋远虑。

对如何处理投降过来的明朝官吏,大顺政权有一条戒规: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一律不予录用,而且要看押起来,关在兵营里追赃助饷;对四品以下的官员,先进行甄别,然后视情况而论。对于那些平时表现好的,没有劣迹的小官,可以授予一定的职务,平庸无能的同样弃之不用。劣迹昭彰的小官,还要随三品以上大员,被押到军营追赃助饷。

面对这项冷冰冰的戒规,明朝那些投降的官员起初还没明白过来,不知道大势已去,仍纷纷向新朝廷的吏部尚书宋企郊请求一官半职,却被宋企郊泼了瓢冷水。宋企郊说:“诸公怎么不明白事理,新天子御极,自当另用一番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些官员眼看着被冷落一旁,意识到自己与新政权的格格不入,于是心灰意冷,纷纷潜逃出北京,或者流落原籍,或者到南方寻求依靠。这实际上是加重了他们对新政权的敌视和仇恨。

如果说大顺政权在处理明朝降官的问题上,存在着策略不灵活、失之过严等不足,那么它对降官继续推行追赃助饷的财政政策,则成为断送这个新政权的更重要因素。大顺军很早就宣布,它要与明朝苛政决裂,也是因为当初有了“均田免粮”、“三年免征”等口号,所以农民武装迅速壮大。但是任何一支军队或者政权,都需要大量的经费来维持。那么在钱的问题上,大顺政权要解决所 需经费,就只有对明朝内帑、宗室、勋爵、太监的资产进行罚没,当时的口号叫“拶官助饷”。

这笔钱到底搞到多少?郭沫若在《甲申三百年祭》和顾诚在《明末农民战争史》等书中,均接受了《明季北略》的观点,就是缴获的各种资财,仅皇家内帑就达到白银三千七百万两,黄金一百五十万两。这个庞大的数字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但无论如何,大顺政权对明朝统治集团进行惩罚性的财产政策,通过没收与拷打所得,还是达到了惊人的数字。

大顺政权真的缺钱么?其实它的财政状况,远未达到寅吃卯粮的地步,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期。就是因为政权到手要释放出从前的敌意,现在打下了京师颠覆了明王朝,也有可能是拶夹那些软骨头的降官得钱过于容易,后来索性将打击面不断扩大,甚至扩大到下级官员、绅士和富商。消息传出京城后,各地官绅如罹汤火,将原本已经缓和的矛盾很快就激化对立。大顺军为了更快更多地追赃,由刘宗敏亲自挂帅,频繁使用酷刑,拷打那些爱财如命的明朝降官。虽然由于史料繁杂无法全面估算,但各种书上记载的大顺政权在京的活动,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显然就是拷打降官,追赃助饷。

在这里无需讲述农民军对明朝降官如何施以酷刑,昔日作威作福的皇亲国戚,在夹棍和皮鞭之下,皮开肉绽,以致丧命。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追赃助饷政策很快就从钱的问题,变成了政治问题,由于新政权对降官毫不留情,所以也就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天真幻想。刚刚放下的刀枪又重新举了起来。新政权注定要在血雨腥风中继续前进,但下一步能走多远呢?

在李自成的起义军中,一直缺乏数位甚至一位能运筹帷幄、视野宽阔的谋臣,比如刘邦之张良、朱元璋之刘基、皇太极之范文程这样的人物。而且李自成在文武方面的左膀右臂——牛金星、刘宗敏,彼此之间还有较深的矛盾。刘宗敏现在忙于追赃助饷,牛金星则热衷于李自成的登基大典。

在李自成的身边,只有制将军李岩曾经提出过建议:登基大典缓行,追赃助饷缩小打击面,各营兵马驻扎城外保持出征状态,防止外地各镇兵马的报复。如果李自成能认真执行这四点建议,山海关之战的结局则很有可能改变。但李自成面对接踵而来的胜利,怎么肯接受这样一个爬行主义的建议呢?李自成关心的是登上皇帝宝座,对于招降京畿附近的地方政权,则退居次要的地位。

鉴于大顺军所到之处,明朝各级政权土崩瓦解,领导层开始任命新的官员,前往各地接管归降的政权。对暂时观望的明朝旧臣,首先采取劝降的策略,如果执意拒绝新政权,最后再考虑用武力解决。

派遣什么人前往各地劝降,这个问题也很重要。大顺政权派出的劝降官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不怎么用农民军老营的将领,派出的主要是入京前就归顺投降的明朝旧臣。例如,接管山海关,李自成派出的是明降将居庸关总兵唐通,又抽调明降将董学礼、郭陞、白邦政等,前往山东、江苏等地接管政权。

这些降官只拿着李自成的谕令,所带人员和钱财都十分有限,既起不到吸引作用,也起不到威慑作用。当时尚未投降的地方政权,对江山易色采取观望态度,受到各种传言的影响,一直犹犹豫豫,因此接管工作进展缓慢。即便北京周边地区的明朝官员纷纷投降,例如姜瓖等,也没有几个是真正膺服,无非是忍气吞声,暂时躲避覆灭的风险。一旦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他们迅速反水就毫不奇怪了。这也正好说明,大顺政权对新区还没有什么掌握能力,政权建设十分脆弱。

吴三桂与多尔衮的选择

崇祯十七年三月,大明王朝覆灭的前夕,崇祯皇帝加封辽东总兵吴三桂为平西伯,谕令他率领所部关宁铁骑五万人,从宁远入关勤王。吴三桂在撤退的时候,十万汉族老百姓也要求一起撤回关内,因此采用的是军民十多万人混合行进,速度较慢,而不是皇帝急需的骑兵驰进。因此有人指责他是惧怕农民军,不想为即将倾覆的明朝,蚀了自己的老本。

这个观点无法成立。当李自成拿下大同、宣化后,崇祯皇帝才最后下定决心,要求吴三桂驰援。他没能早日勤王,完全是朝廷内部互相推诿、上下扯皮造成的。从行军速度来说,当吴三桂走到山海关时,李自成的兵锋已经到了北京城下。而吴三桂到达河北丰润时,北京城已经换了新主人。不是吴三桂走得太慢,而是一路上明军纷纷放弃抵抗,使李自成顺利占据北京。吴三桂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能料到明军从大同到宣化再到北京,总共才坚持了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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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像

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加山海关总兵高第的部队,总计有五万多精兵,此外还有民风剽悍的边民近十万,可以在危急时候充军作战。这样一支重要的武装被压缩在山海关狭小的地区,在他以北二百多里的宁远,已经沦入清军之手,在他以西二百多里的北京,已经被大顺军占领。两支力量都比自己强大很多,吴三桂既没有谋求独立的军事实力,也没有谋求独立的政治资本,甚至连谋求缓冲的地域空间都没有,他只有迅速作出决定,到底投靠哪一方。讨价还价的本钱就是手中的五万精兵。

左右掂量之后,他还是打算归顺取代明朝的新政权。这倒不是说他没有投降清军的可能,清对吴三桂的招降活动进行得更早。崇祯十五年(1642),松锦之战结束后,皇太极接受了锦州总兵祖大寿的归降,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父,于是清朝利用这个身份劝降吴三桂。皇太极自己也给吴三桂写信,表示吴三桂归降清朝后,可以富贵,长保功名。但是吴三桂始终没有答应,有两个原因很可能起了关键作用:一是他的全家包括父亲吴襄、爱妾陈圆圆都滞留在北京;二是他在关外有很大的自主权,崇祯皇帝十分倚重他,因此没有必要降清。不过清这两年的招降工作,至少为吴三桂在危急时刻留下了后路。对吴三桂来说,这个后路竟成了救命稻草。

李自成在占领北京城之后,也开始招降吴三桂。他派遣居庸关降将唐通,带着犒银四万两和吴襄的家书前往说服。唐通之行一开始很顺利,对吴三桂来说,至少有三点让他满意:第一,父亲的家书表明,改朝换代之后全家依然平安;第二,李自成之前从未和自己交过兵,没有结过怨仇,此次招降出手阔绰;第三,实力远逊于他的唐通被册封为定西伯,何愁自己以后没有荣华富贵。大顺取代明朝已成事实,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实力不受损失,接受招降也是大势所趋。这是吴三桂在明亡后的第一步选择。

吴三桂是在奔赴北京的途中,行至滦州突然改变了主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迅速折返山海关,奔袭李自成的换防部队。然后,全军缟素,要为崇祯皇帝复仇。这是吴三桂的第二步选择。

很多人都分析过吴三桂的突然转变,有人还以亲历者的身份,绘声绘色地描述吴三桂情绪的起伏,最后是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好像他就站在吴三桂身边一样。当然,在当时社会环境里,吴三桂因爱妾陈圆圆被掳掠而暴怒,也不完全是诗人的想象。

吴三桂和大顺政权决裂,说明他最起码不是怕死的懦夫。像吴三桂这样军旅出身,早就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宫廷禁闱中的皇帝皇后都可以自杀,何况一个披坚执锐的将军。当然,陈圆圆事件并不是全部因素,可以认为陈圆圆被掳掠,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既然能知道小人物陈圆圆的遭遇,可见在去北京的途中,他还可以打听到农民军的其他活动,例如皇亲贵戚的家财被掠夺、自己亲人被羁押等。在山海关时的种种美好设想很快黯淡下来,到最后完全成了泡影,再继续向前走,就有落入陷阱之虞。

我们无需渲染陈圆圆能对吴三桂拒降起到多大作用,说穿了,农民军的激进政策必然要导致这一结果。有的情况下,有人会忍;有的情况下,是忍无可忍。对抗,在李自成和吴三桂之间展开,绝不是偶然的事件。此“吴三桂”不反抗,彼“吴三桂”也会反抗。

吴三桂拒降的消息传到北京后,紫禁城的气氛顿时也变得凝重。三月二十六日吴三桂拒降,二十七、二十八日打败了李自成在山海关的接管部队。这一消息很快传到北京,连原定在四月一日的登基大典也取消了。李自成迅速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商讨对付吴三桂的策略。先从唐通、白广恩等明降将那里,打听出吴三桂的军事实力,觉得吴三桂的人马不容易对付,最后和刘宗敏、李过等定下来的策略是以压促降:一方面军队厉兵秣马准备出征,一方面通过吴襄的父子之情打动吴三桂。

将领们忙着出征,期盼得胜归来,文臣们继续忙登基大典,期盼加官晋爵。大顺军内部从上到下没人相信,面对五万人马的对手会失败。失败,已经不属于大顺军了!他们需要最后一场胜利,作为献给新皇帝的贺礼。但李自成又怎么知道,他们的以压促降策略,只能将一个公开的对手,压向另外一个从未打过 交道的对手,一个隐蔽的对手,一个更凶狠的对手。他们怎能知道在吴三桂和清朝之间,还留有一条后路。

和李自成对关外情况懵懂无知相反,清统治者对明朝残破的江山却了如指掌。皇太极在去世前,就已断定明朝气数已尽,能够用来抵抗的军队几乎全被消灭。但是清对关内还没有并吞的野心,只是想借着内乱,趁火打劫。随着农民军力量不断壮大,改朝换代的趋势更加明显,清朝的态度也有所转变,试图和农民军联手,先消灭明朝再说。因此皇太极下过旨令说,清军将领在关内作战,如果遇到“流寇”,切莫动手,只需表明共同的对手是明朝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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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像

崇祯十六年(1643)八月,皇太极突然去世。清皇族最高层在经过钩心斗角之后,皇位归皇太极的六岁儿子福临,大权归属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对明朝形势的判断和皇太极类似,也希望同李自成联手共灭明朝。但在皇太极去世后的这几个月里,关内的形势发展太快。当他致信李自成表达意愿时,大顺军已经占领了山西,距离北京一步之遥。现在没有证据表明,李自成是否收到此信,又是如何回信的。但此时北京已是大顺军的囊中之物,谁又肯将到手的胜利果实与他人分享呢?李自成没有理会多尔衮的要求,这样就错过了一次与清朝打交道、了解对手情况的机会。

此时的清对关内的发展动向也不太清楚,多尔衮搞不懂李自成的意图,也不了解农民军的军事力量,但是侦知了李自成占领大同、宣府等地,正在向北京逼近。清军四次入关,都没有直接进攻北京,而现在农民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说明这个对手也很难对付。多尔衮很快又获悉,吴三桂放弃了关外宁远,向山海关撤退,于是顺势占据了宁远。

多尔衮不了解吴三桂放弃宁远之后的进一步打算,但肯定能猜出明军之所以撤退,是北京城形势危急的结果。他随即下令清军修整军械,囤粮秣马,积极备战。如果吴三桂能在北京和李自成作战,多尔衮也要前往北京,再进行一次鹿死谁手的角逐。在多尔衮眼中,吴三桂获胜的可能性并不大,因此这只“鹿”并不是李自成,而是奄奄一息的明王朝。但他还是要和李自成较量,较量的是,谁会成为捷足先登的猎鹿人。

实事求是地说,清没有和大顺政权争夺中原的详细规划。因为局势发展得太快,计划也赶不上变化。他没有想到自己四入中原,都没有拿下北京城,到了农民军手里,只攻打了一天就得手了;也没有想到李自成正在招降吴三桂,而且吴三桂在招降的路上,已经走了一半。

如果李自成在北京的安抚政策深得吴三桂的满意,最后招降成功,那么多尔衮就要掂量一下,自己同时对付两大对手,到底能有多少胜算。他率领将近十万八旗兵,要在北京城下和李自成、吴三桂联军进行血战,胜利的天平并不会倒向清朝。这样的话,多尔衮南下中原,目的就成了前几次的翻版,无非趁火打劫,而且一定要趁农民军立足未稳,迅速出兵。

四月初,多尔衮获悉了农民军攻陷北京、明廷覆亡,于是征集约十万军队,绕过山海关,打算由蓟州、密云破关而入,目标北京城。

山海关之战

崇祯十七年四月,在北京到山海关一带,已经聚集了三支枕戈待旦的武装:李自成一方,有十多万征尘未洗的将士,他们将前往山海关,压迫吴三桂或降或战;吴三桂一方,是大约五万的关宁铁骑驻扎在山海关,全身缟素,发誓要为亡君复仇;多尔衮一方,有近十万的八旗军士,他们要趁着明乱,获得更大的利益。

战云早已密布,但局势都没有看透。从战斗力来说,清军最强,大顺军次之,明军最弱。清军在数量上虽然不及大顺军,但军事素养高,能征善战,它的军队铁板一块,指挥灵活,便于机动。大顺军的优势是数量上最为庞大,占有地利,可以坚守牢固的城池,以逸待劳。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富有朝气,是一股新兴的力量。但它发展过于迅速,相对来说,除老营之外,很多士兵入伍时间偏短,军事训练不足,战斗素养偏低;而且大顺军一路上招降偏多,成员复杂,农民 军和明朝降兵降将如何指挥调动、互相配合协同作战等,都是问题。明军是一支完整精锐的军队,但是数量最少,补给困难,活动区域狭小,前后都有敌手,没有回旋余地,而且马上就要面临大顺军的攻击。

这三支军队,历史上曾经敌对过,或者马上将成为对手,历史上也曾经有合作或者招降的可能。当明朝覆亡的时候,他们也失去了共同作战的目标,或者合作谈判的基础,现在要为各自的利益和生存而战。

三个对手交战,其中有一方必然要成为争取的对象,或者希望成为己方的盟友,或者拆散对手的联盟,至少也要保持中立。三个对手交战,通常最弱小最危险的一方,必须先要改变战术,或者像赤壁之战那样,两个弱小的联合,共同对付强大的曹军,目的是保持战后的独立地位不受改变;或者像朝鲜“壬辰倭乱”那样,弱小而又危险的一方依附强者,弱者的目的是借助力量,免遭攻击和蹂躏,强者的目的是完成统一格局。

吴三桂不是东吴的孙权,除了要抵抗大兵压境的李自成外,在他的北面,还有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即便能在抵抗李自成的作战中获得胜利,那么剩余的部队也会很快被清兵瓦解。在这种情况下,吴三桂想到了他的舅舅祖大寿、想到了洪承畴、想到了皇太极曾留给他的后路。吴三桂火速派遣副将杨坤和游击郭云龙向清军求援。这是吴三桂在明亡后的第三步选择。

吴三桂当时并不知道多尔衮已经统领大军南下,要和大顺军在北京附近作战。如果知道的话,他会进一步和李自成周旋,假意答应条件,然后再继续谈判拖延时间。等到李自成后院火起,他或者随后掩杀,或者坐山观虎斗,这样获得的利益要比直接降清高很多。

多尔衮也不知道李自成和吴三桂即将在山海关交战。他正在去北京的路上。他没有选择走最麻烦的山海关这条线,否则就先要和吴三桂作战,再和大顺军作战,清军有限的兵力承担不了如此重担。

李自成当然不知道吴三桂和多尔衮之间有条后路,也不知道多尔衮要来北京趁火打劫,否则的话,他会稳住吴三桂,迅速退兵回北京,迎击多尔衮。这样无论在地利和兵源上,都比在山海关交战更有获胜的保证。

三方都在迷雾中摸索,但多尔衮最先看到了光明。

吴三桂致多尔衮的书信,是以明朝遗臣的身份向清朝“乞师”,信中大意是要为明朝光复中兴。但书信中已经透露出北京城被占领,皇朝被颠覆,而自己受到军事威胁,和他愿意与清朝联合的意向。至于许给清朝的好处,则含糊地表示愿给财帛,甚至割让土地。

面对吴三桂的“乞师”,多尔衮可以有多种选择。拒绝吴三桂的“乞师”,仍按照既定方针作战,这是下策。因为这样,自己将单独和两个强敌分别交战,损失最大,而且未必能够获胜。拒绝吴三桂的“乞师”,坐山观虎斗,趁两败俱伤的时候,然后分别消灭之,这是中策。这样很有可能将两个对手先后消灭,至少是削弱,但自己的力量并未壮大。接受吴三桂的“乞师”,但前提不是联合,而是要求归顺,然后合兵一处,如虎添翼,彻底消灭李自成,这是上策。

多尔衮给吴三桂的回信说得很巧妙,既没有回绝“乞师”的要求,还表达了一向愿与明朝修好的愿望。但对吴三桂本人,则提出率众归顺的要求,这样对吴三桂来说,不但在危险形势下,可以保全身家性命,可以封土称王,还可以为国仇家恨雪耻。紧张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吴三桂讨价还价,要么先和李自成交战,无论胜负,还要面对多尔衮。前是狼后是虎的困局,成为吴三桂降清的唯一选择。

四月二十一日,等清军赶到山海关的时候,大顺军已经包围了明军,并开始发起攻击。清军没有立刻投入战斗,而是观望战局的走向。经过一整天的激战,明军露出疲惫之态,吴三桂见形势急迫,甚至亲自带亲兵数百人冲出城外,谒见多尔衮请求立刻支援。

有人以为吴三桂冲出山海关向清军求援,必须穿过大顺军的阵地,便认为大顺军侦悉了清军要和吴三桂联合作战。大顺军领导人凭手头的兵力孤注一掷,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已经来不及檄调援军。这个观点未必正确。吴三桂率几百兵丁冲过大顺军的防地,大顺军未必能认出是吴三桂本人,而且是要向清军求援;更大的可能是断定有一小部分明军,抵挡不住,只好向北方逃窜。因此更要加大攻击力度,彻底摧毁明军。

至于清军,此时还没有进入大顺军的视野。最大的可能就是,清军在吴三桂的引导下,趁夜色秘密潜入山海关的一片石等地区,然后隐蔽起来。明军则全部开出城外,等待着第二天和大顺军再决高低。有了清军在后面作主心骨,明军自然可以奋力死战,紧紧拖住大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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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

清代人一般这样写这段历史,在四月二十二日,吴三桂军逐渐招架不住大顺军的猛烈进攻,出现了崩溃的征兆。就在这个时候,清军从阵地后面绕了出来,凶狠地向大顺军反扑,一举将大顺军击溃。

这个“招架不住”说,未必可信。吴三桂降清后,也已经看清楚了三方的底牌,他明白自己的战术安排,目的不是要奋力歼敌,而是要紧紧拖住对手,一直拖到大顺军精疲力竭,然后投入清的生力军,合兵一处,做致命打击。吴三桂表现出的“几乎支撑不住”,只是一种吸引李自成进攻的表象,绝不是他实力受损很大。应该承认吴三桂是一个高明的演员,在进一步迷惑大顺军的假象上,他表演得非常成功。而《清史稿》等书采用这种说法,意图也是要炫耀清军的战斗力和多尔衮的指挥若定。

清军果然是在最应该出击的时刻,出现在大顺军的面前。大顺军从来没有和清军交过手,更不用说积累的作战经验,现在面临突然出现的强敌,在体力和心理上都明显落入下风。而多尔衮在战略战术的安排上,都比李自成看得更远更清楚,在兵力部署和发动攻击的突然性、隐蔽性等方面,都占尽了优势。以逸待劳的清军很快就让猝不及防的大顺军血流成河,大顺军阵脚大乱,被清军和吴三桂军随后掩杀。李自成带着少量骑兵败退到永平,损失人马辎重无数,刘宗敏也身负重伤。山海关之战以李自成的失败而改写了历史。

四分五裂的防御策略

吴三桂最初要投靠大顺政权,后来又归降了清,他的反反复复终于将农民军和八旗军都吸引到山海关,最后变成了清、大顺之间对中国统治权的争夺。

大顺军的失败既有关键因素,也有偶然因素。从政治和军事上来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农民军领导人占领北京后,骄傲自满的情绪滋长到顶点,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完全没有料到明朝覆亡后,清军入关作战的可能性,对明朝上层集团的不满和反抗,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因此所带的兵力是有限的。李自成从西安出发进行东征,他率领的兵力完全能够击败明军,攻占山西、北京和畿辅等地。如果此时再遇到清军进犯,大顺政权的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

李自成占领北京后,很快就分兵南下。这也说明,他没有觉察出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而历代汉族王朝的统治者,都十分重视长城沿线的军事防御,以防游牧民族穿越长城南下劫掠。李自成应该知道,明朝许多将领都是败亡在清军手中,包括屡次战胜过农民军的洪承畴、卢象昇等人。

无论如何,李自成在颠覆明朝统治后,应该对清有个认识,有个表态,或许是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但他既然能作出分兵南下的决定,为什么不能派出使者或代表,向北看一看呢?这也说明李自成是一个在农民战争的漩涡中几起几伏的杰出领导人,在斗争的坚定性和百折不挠方面具有可贵的品质,但在驾驭全局方面还显得视野过于狭窄,不像他的前辈朱元璋,有着远见卓识的战略眼光和稳扎稳打的指挥艺术。至于他手下的文臣武将,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等人,都被后人说成是“井窥之智”、“瘈犬之猛”。从他们决策西安为首都,然后进军北京来看,说明这个智囊团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的分析能力,的确表现得十分有限。

在攻打吴三桂之前,李自成已经定下以压促降的战略,因此在出征的时候,就将吴三桂的父亲吴襄还有明太子也裹在队伍中,目的是要以父子之情和君臣之义打动吴三桂。李自成何尝不知道,如果关宁铁骑拼死抵抗,大顺军至少要付出两三万人伤亡的代价。

但是李自成在劝降的条件和待遇上,让步非常有限。吴三桂向李自成索要明太子,被李自成断然拒绝。他主要是担心吴三桂拥君自立,然后继续号召勤王。李自成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李自成可以放掉明太子还有吴襄等人。吴三桂已经是笼中之鸟,他有了明太子和吴襄等人,不但没有获得任何实力上的增长,只能背上更重的包袱,捆住了手脚。将明太子送给吴三桂,还束缚住南方拥戴新君的可能性,而且还表现出大顺政权劝降的诚意。李 自成的所谓劝降,实际上是最后通牒,之所以不肯多让步,只能说明他对战争充满自信,也正是有了这种自信,使他丝毫没有考虑到万一失败后的防御措施。

四月二十六日,李自成败退回北京,就地组织京师保卫战。众多史书中说,李自成下令毁城外民居数万间,并夷平了牛马墙,稍迟者杀之,凡数万人,这实在又是对农民军的诬蔑,并不足信。

李自成一开始设想保卫京城是很有可能的,但也是暂时的,绝非死守。这些临时性的防御设施很难抵挡联合攻击,城外的营寨连续被破。城里的农民军无论是在人数、装备、士气,都远逊色于攻势中的吴三桂军和清军。更困难的是,大顺军无法在京畿地区组织一支强大的援军,进行绝地反击。两天之后,李自成作出决定:撤出北京回西安。在当时情况下,这是明智之举。

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武英殿匆匆举行即位大典,第二天便撤出北京城。由于撤退时动静太大,而且还很不明智地放火焚烧明朝的宫殿、城楼,这等于向清军放出信号,农民军不再打算坚守。吴三桂率两万人绕城西追,很快将农民军的后勤辎重队伍冲得七零八落,撤退成了败逃。而多尔衮率领的清军,则在明朝遗臣弹冠相庆之时,顺利占领了北京城。短短一个多月,北京城更换了第三个主人。

从北京败撤后,大顺军一路被清军追杀,沿途丢盔弃甲,没有还手的机会,只有挨打的可能,因此客观上也无法进行战略上的防御。

五月一日,大顺军从北京溃退到西南方向的涿州,遭到当地原明朝官绅冯铨等人组织的抗拒,攻城失利,加之后面追兵逼近,只好弃之而去。大顺军进攻涿州,说明它对山海关之战失利的后果,还存在认识上的含混,以为放弃了北京,就能缓解追兵的压力。在清军和吴三桂部的两路追击下,五月二日,大顺军退到保定,阻击失败。五月三日,大顺军殿后的左光先部与吴三桂军交战,再次遭到失败,左光先负伤,将军谷大成牺牲。五月八日,清军和大顺军谷英部在庆都展开大战,谷英牺牲。

由于大顺军在畿辅的平原地区已经无法立足,所以经井陉进入山西,留精兵扼守固关,从此开始了山区作战。而清军由于连续作战,需要巩固占领区的成果,同时人困马乏需要休整,双方的主力到此脱离战场接触,转入休整。

然而李自成的厄运并没有到此结束,更令他烦恼的是内部的倒戈和分裂。与孙传庭的潼关之战后,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华北的各地官绅看到明朝大厦将倾,于是纷纷为效忠新政权打起了小算盘。这就是为什么大顺军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几乎兵不血刃,席卷华北数千里。

然而官绅们高估了李自成。他率领的农民政权并没有很快蜕变为地主阶级政权,在“追赃助饷”的政策面前,官绅的利益受到严重冲击。他们和吴三桂不一样,由于没有兵权,面对大顺军势如破竹的前进,只好在表面上装出支持新政权,而暗地里却咬牙切齿,隐忍不发。一旦农民军受到重大挫折,特别是北京的陷落,对激发官绅的反叛具有风向标的意义,各地官绅纷纷捕杀大顺政权刚刚派出的官员。顷刻间,大顺政权即将建成的大厦便在官绅反叛的烈火中焚毁。

在这些叛乱中,对农民军政权威胁最大的,当属已经窃据高位的明朝地方实力派。许多老营将士还蒙在鼓里的时候,便在突然袭击下,人头落地。这也正好说明,农民军对提防外来入侵方面缺乏应有的警惕,在应付内部叛乱问题上,也普遍缺乏足够的经验。

在德州,大顺政权的防御史阎杰和州牧吴徵文被害。在临清,大顺政权防御史王皇极被擒杀。在宣府,权将军黄应选、驻守保安的将领李琦、驻守怀来的将领李定国、驻守永宁的将领孙弘图等先后被杀。在大同,权将军张天琳被杀。在济宁,防御史张向行被俘杀。类似的例子史料中不胜枚举,这些反叛活动几乎都是在北京陷落后两个月内发生的。

李自成退到山西后,面对接二连三的反叛事件十分吃惊,立刻召集高级官员商议对策。从当时的形势看,农民军由于遭遇连续失败,已经处于敌强我弱被动防御的地步。主要作战对象已经不是吴三桂军,开始承受着清军和反叛武装的混合进攻。虽然反叛武装的进攻给大顺政权造成了很大麻烦,打乱了军事部署,但是他们进攻的力度并不可怕。

对清军来说,也有一些不足需要克服。他们入关后的兵力还十分有限,对于占领区的控制也很薄弱。更何况南京正在酝酿成立新的政府,明朝的遗民们虽然倒向了清朝,但也属于暂时的,犹豫和观望的风气十分浓厚。在这种情况下,哪一方取得一两次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大胜利,哪一方就赢得这些骑墙派的筹码。所以李自成的军事部署不应该是战略防御,而是要充分利用休整期, 重新组织兵力对清军实施进攻。只要能在进攻中获胜,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打掉反叛的气焰。战胜清军也就成为战胜反叛的有效武器。

李自成和李岩问题

李自成队伍中,有一位制将军李岩,因提出一项军事计划而遭杀身之祸。在李岩身上,有许多不解之谜,争论起来莫衷一是。李岩事件,对李自成的防御策略影响很大。

大体情况是,李自成败退出北京、河北后,各地接二连三发生反叛大顺政权的情况。制将军李岩在山西向李自成提出,自己愿意带领两万人马,分兵前往河南,一是将那里发生的叛乱事件平定下去,二是开辟反清的第二战场。李自成可以同意这个建议,也可以不同意,谁知他挥手一刀,要了李岩的性命,随即引发农民军内部分裂。《明史·李自成传》是这样谈论李岩事件:

定州之败后,河南州县多叛离李自成,他召集诸将商议。李岩请求率兵前往。牛金星暗中告诉李自成说:“李岩雄武有大略,不会久居人下。河南是李岩的故乡,他在那里深孚众望。如果让他统兵前往,必然不服管束。”社会上有谶言:十八子,得天下。此十八子是指李岩。李自成听信了牛金星的谮言,下令将李岩暗中杀害。农民军因李岩被杀而哗然,出现解体。

关于是否有李岩这个人,以及李岩的所作所为,史学界一直有很大分歧。一些史书上记载李岩在大顺军中的活动,似乎证明他在李自成身边扮演重要的角色,有着很高的地位。尤其在北京的时候,他慎重地提出了保护明朝皇室等四策,和刘宗敏“拶官助饷”、牛金星“太平宰相”等迥然不同。很显然,李岩无论在政策理念上,还是个人恩怨上,都和牛金星有矛盾,于是遭到排斥。在一定场合下,受到牛金星的挑拨而遭到陷害,是完全可能的。

李岩被杀,不但是个人的悲剧,也是大顺军的悲剧。在历史上,李岩是个谜,这是由于在许多细节方面,一些封建文人对这个农民军的将领,有许多添油加醋,甚至胡编乱造的地方,因此解释起来混乱不堪。例如李岩的身世问题,他是如何加入农民军的,还有他和红娘子的关系等,逐渐被发现都有编造之嫌。

这里没有必要对李岩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史料上的考辨。那些所谓正统史书,显然是编造了一些史实,夸大了李岩的作用。例如,他在农民军中,到底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史书上说被拜为制将军。从他请求率两万兵马前往河南来看,更像是个独当一面的儒将,而不是为李自成出谋划策的军事谋士。但在详细的史料中,并无见过他统兵冲杀、攻城掠寨的记录,反倒是谷应泰在《明史纪事本末》中认为,李岩主要是替李自成进行军事策划,从他进京之后的表现来看,的确符合这样一个身份。

按照带兵的常识,如果是清洗了独当一面的统帅,很有可能引起整个军队的哗变或瓦解,例如同时期的许定国谋害高杰之后,高杰军队很快解体。如果仅仅是杀害了重要谋士,至多是在高层引起不满和骚动。事实上,按照《国榷》的记载,李岩被杀害后,他的部队不但没有解体,还被李自成派到汉中和张献忠作战去了,由此可见,李岩在军队中主要担当谋士。

李自成在一系列失败后,情绪不好,多次惩罚手下的高官,例如吏部尚书宋企郊因任人唯亲,被罚戴着枷锁一直走到西安;兵政尚书张第元在和李自成交谈时,称呼农民军,随口带出了“贼”字,立刻惹来李自成的暴怒,竟被砍了头。为什么这些人的被杀被抓,都没有引起农民军的分裂,而唯独李岩被杀,却要在历史上被大肆渲染呢?

笔者认为,李岩是一个所谓的“亲明”将军,赢得了明朝遗臣们的好感,需要加以肯定,并不是因为他在农民军中的地位有多高,谋略有多么高明。

著名小说家、历史小说《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曾对李岩的这个建议,给了一个很低的评价。他说:

大顺军的失败是由多种因素形成的,出现了不容易挽回的历史形势。给李岩两万人马去河南,断不会扭转当时的历史形势。何况,山西很快被清军占领,豫王多铎的大军很快从孟津过河,加上河南地方势力已经纷起反对大顺军,又很快投降清朝,两万大顺军随李岩(假若确有其人)到河南根本没有机会站立脚跟。

其实李岩的这个建议,从当时的形势来看,不失为是积极防御,并且在防御中包含了某些进攻因素,迫使对方进行分兵。李岩提出建议的时候,正是大顺军在山西暂时得到安稳,而清军退回北京进行修整,有一个多月没有发动军事进攻。姚雪垠所说过的几个“很快”,都是在崇祯十七年七月到九月之后发生的事情,而李岩的建议应该在五月。

对大顺军来说,这个时候还是敌强我弱,大的格局没有改变。但是李自成应该考虑的不是退回陕西,组织第二次东征,而是从西北各省迅速征调兵力,巩固在山西的军事防御。一方面阻止清军从畿辅地区进攻山西,亦使之成为进攻清军的滩头堡垒。如果李自成能在山西加强军事力量,同时派遣一支偏师到农民军力量薄弱的豫东,不但可以巩固一块阵地,还减轻了清军对山西的军事压力。这对大顺军保卫山西、开辟河南都有积极作用。

当然也像姚雪垠所说,在崇祯十七年五六月之际,想立足河南并不容易。这个地方处于清军、大顺军和南明三大集团的压迫之下,地方势力出于安全自保,各派林立,混乱的局势死灰复燃。相对来说,南明在一开始有一定的优势,这是山海关之战后,拥明的官绅大肆杀戮农民军的先遣官员,政治上他们属于南方。但是南明小朝廷内部腐败、混乱、分裂,根本无力完成统率河南的重任。而清军由于兵力有限,正在畿南、山东一带巩固自己的地盘,力量还没有发展到黄河以南。所以李自成在退守山西之后,迅速派出一支部队进入河南是最好的时机。等清军休整结束,开始新一轮进攻之后,时间上的优势就随之丧失了。

有些人根据记载李岩的混乱史料,认为根本就没有此人。如果说真没有李岩这个人,也不存在所谓分兵河南的建议,那么李自成没有派人去占领河南,准确把握这个时机尚可理解。但此时他在山西又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重大错误,部署之失当又一次证明了他缺乏战略眼光。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由他或者至少是刘宗敏这样能够担当总指挥的将领,留在山西指挥作战,火速从陕西等地调集军队入晋,加强山西防务。

但是情况相反,他和刘宗敏等高级官员率领主力,悉数撤回到陕西,并且以山西的缙绅富户可能反叛为由,强迫一起迁回陕西。虽然他在山西也留下了数量可观的军队和不少战将,例如陈永福、韩文铨守太原,马重禧守固关,张天琳守大同,刘忠守长治,袁宗第守临汾。但最严重的问题是,他们分兵守山西诸 隘,无法协调军事上的统一指挥,既无主力部队,更无机动部队,甚至连一支像样的预备队都没有,完全摆出了一副被动挨打的消极防御格局。

当李自成还在太原要向西安撤退的时候,在大同的原明朝降将姜瓖开始反叛,杀害了留守大同的张天琳。晋西北让给清军,山西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个已经倒掉。但是这样一个严重的事件,都没能提醒李自成:必须坚守山西!事实上,农民军越是撤离,那里的反叛活动就会越猖獗。不久,唐通也开始反叛,山西北部的代州、繁峙、保德、岚县、兴县、临县等地,统统归了清军控制。大顺军面对危机,不但不加强军力,巩固已有的成果,只是在挫败了一些反叛后继续西撤,还将一部分大顺军开赴汉中,去和另一支农民军张献忠部作战,在那里开辟第二战场。亲者痛仇者快,军事计划之荒唐真是匪夷所思。

总体而言,李自成在山西和他最初退回西安的一段时间内,他对清军的军事部署过于消极,战线收缩太小而放弃太多。由于农民军战士在军事素养上并不及清军,在武器装备等方面也属落后,这就更需要战略上的统揽全局能力,争取战术上的灵活机动能力,可是这些都被忽略了。

李自成回到西安后,一种恬淡的和平氛围又开始凝聚,之前的骄傲思想又变成了麻痹意识,似乎清、大顺之间的大战一时还打不起来。大顺军偶尔也对清军进行一些反击,但是这些反击在战略意图上很不明确,在规模上也隔靴搔痒,根本形成不了对清军的严重打击。相反,清军一旦休整结束,对大顺军的每一次打击,都是沉重而且致命的。

清军进攻与李自成败亡

相对于李自成一次又一次的战略失误,进入北京城的多尔衮,也面临着几个重要的战略选择:如何对付大顺政权和南明小朝廷,作为异族统治者如何安抚北京等地的明朝官绅,还有如何攻陷山东、河南这三方力量均未控制的地区等。要想解决好这几个方面的矛盾,清朝最高统治者必须有高超的政治手段和外交谋略,还需要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需要占领区的明朝遗臣和军队如何服从和配合。而这些问题很快都被多尔衮解决了。

在政治上,多尔衮进京后,首先安抚明朝的遗臣,将自己打扮成崇祯皇帝的复仇者,“乱臣贼子”的声讨者。和李自成截然相反的是,他竭力邀请明朝的遗臣加入新朝廷,只要剃发就可官复原职。和李自成是第一次来北京不同,清军曾经多次入关作战,在北京一带和明军厮杀,兼之又是来自水瘦山寒的番夷,许多明朝的遗臣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是很有可能的。换而言之,明朝遗臣对清朝的认可程度,要比大顺政权低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多尔衮没有以胜利者自居,而是低调行事,主动提出和汉族官绅合作,不但在态度上是明智的,而且成效也很显著。如果说在李自成进京的时候,还有几十位明臣自杀,陪着崇祯皇帝殉了葬,此刻面临一个突如其来的新主人,除了那些试图投靠南明小朝廷的官绅逃跑外,声誉扫地、狼狈不堪的明朝旧臣,很快就接受了如此诱惑的加盟条件,并且乐此不疲地开始推荐同僚入伙了。

除了安抚畿辅地区外,清军在这一年的夏秋时节,也争取到了畿南、豫东、山东等权力真空地区的支持。随着大顺军的西撤,在这个传统的中原地区,一度出现了复杂的局面。最初,眼看着明朝奄奄一息,这一地区的官绅和自治武装是倾向于大顺政权;但是随着大顺军的一路败逃和福王监国,那些前明官绅又打击了“复明杀贼”的旗号,因此反清活动要比北京一带严重,而且清军兵力有限,也对这些反叛活动束手无策。然而此时成立的南明小朝廷,竟然在这一相对有利的情况下,一味执行错误的“借虏平寇”国策,和大顺军为敌,对清军和吴三桂进行慰劳,引狼入室,与虎谋皮,拱手将中原地区让给了清军。

传统史学对福王政权君臣们的书写中,一直有个误区,似乎在重要的大臣里面,只有孤独的史可法是忠诚勇敢,公正清廉,代表着南明的正确方向,至于福王、马士英、阮大铖和江北四镇的首领,都是一些和平时代的文恬武嬉、战争时期的变节投降之徒。这一误区的根源,是他们只重视个人的品格和操守。但对政治家来说,评价的高低,是看他制定一条怎样的政治路线,如何贯彻和执行。

政治眼界的高低至关重要。在这个方面,史可法和马士英之流,却没有本质的差别,都无法正确解决“谁是真正的敌人、谁是真正的朋友”这个当时最根本的问题。他们都主张对攻势逼人的清军按兵不动,坐等清兵掠走中间地带,一厢情愿地向清廷派出左懋第和解使团。而执行这些措施,就是因为他们对清 廷都信奉“借虏平寇”的国策。当清朝大军指向南明时,他们才乱了阵脚慌了神。廉洁的史可法最后死于扬州。着眼于个人,他是捐躯,是报国,着眼于南明朝廷,他是误国。对他最中肯的评价,只能说是一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废物”。

由于南明小朝廷的软弱退让,给了清朝占领中原地区的可乘之机。早在五月二十五日,清朝就派遣明朝的降官方大猷前往山东招抚,后来又派遣明朝降官王鳌永前往河南。随后,以军队为后盾,逐浪推进,并兼以“违者以抗师治罪”为恐吓,要求所有观望的地区迅速投降。原本河南、山东等地,就是趁着权力的真空而自治,在军事上并无重大的威胁,他们既无法得到南明和大顺的有效支持,又面临清军的进逼,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烟消云散。畿南、山东等地拱手让给了清朝。

这一年的夏秋之交,清军在畿辅和中原地区基本巩固了统治。之后,针对农民军占领的山西便开始了蚕食进攻。由于姜瓖和唐通等先后被诱降,山西北部已经落入清军的控制,反过来袭击大顺军的老营李过部。

除此之外,清军还派遣八旗军南下,山西的形势日趋紧张。六月,清朝派固山额真叶臣率军平定山西一路;七月,又派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率大军平山东一路;九月,再派前锋统领席特库襄助叶臣军。

由于当初李自成战略上的失误,将山西的兵力大部分撤离,且山西所属军队各自为战,太原已处于兵临城下的危险。十月,等清军前线调来了自己的乌真超哈(汉译为重炮部队)后,便集中火力轰击城垣,被轰塌了数十丈。清军蜂拥而入,孤立的大顺军抵挡不住清军潮水般的进攻,山西省城太原陷落。清军于十月底又乘胜攻占了永宁州,十一月占领平阳。李自成防御山西的部署彻底瓦解。

需要说明的是,清朝的八旗兵是以骑射擅长,即便没有乌真超哈的协助,大顺军的军事素质也处于下风。但是经过与明军的长期作战,尤其是在与袁崇焕的宁远之战中,后金军因为受到红夷大炮的重创,十分重视兵器的创新。等到大凌河之战和松锦之战后,清军已经拥有了大批火炮,并且掌握了仿制技术,组建了隶属于汉军八骑的乌真超哈。清军入关之后,凡是攻城略地,例如攻陷太原、潼关等,皆依赖重炮为其清障,严重挫伤了农民军将士参战的勇气。

再看农民军对清军的作战。由于农民军只有零星的火炮,没有像清军那样组建火力集中的重炮部队,更无仿制技术,因此不但在战略、武器方面处于下风,而且在使用武器的战法方面,也被清军领先了。农民军一改擅长的流动作战,变成了株守城市,这样根本无法阻挡以重炮部队为主的清军攻势。

针对山西危急的形势,在十月份,大顺军向河南怀庆地区发动了规模较大的反攻,希望开辟新的战场。这次主动出击,大顺军派遣了三万多人,由晋南和关中分别出发,连续攻克济源、孟县,包围了怀庆府治河内,并击毙了清军提督金玉和。

对于大顺军的这次主动出击,史学界评价很低。因为九月中旬至十月,清政府曾决定两路出击,同时剿杀大顺政权和弘光政权。但是由于怀庆之战,使清政府认识到,大顺政权才是自己真正的敌手,于是改变了作战方案,集中兵力先吃掉大顺军。也是因为怀庆之战,使清军全部压向了陕西。农民军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困难。

这种观点实在是难以成立。自从山海关之战失败后,又由于李自成在山西部署的重大失误,到九月份,山西大部都落入清军手中。因为前线不断失败,造成前明降官接二连三反叛,也使将士军心涣散。而要解决这一切,就必须靠战场上的胜利。农民军实际上已经退无可退,李自成部署进攻河南,不是太早,而是太晚。

除了怀庆地区外,农民军还向黄河以南发展势力,分别向归德、裕州、郏县挺进。因为农民军的出击,使多尔衮认识到万一派兵下江南后,会造成侧翼防守的薄弱,遂改变战略计划向潼关挺进。

自从农民军一改“流寇”状态,进入城市建立政权后,似乎忘记了之前对付明军行之有效的作战方法。在战略上,面对清军占领中原,李自成没有像朱元璋那样,提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类的民族主义口号,而在对明军作战时,却能靠“均田免粮”的政策,招募到大量农民加入队伍中。

当前明降官接二连三地倒向清朝时,李自成所能做的,只是分散兵力严加看守可疑的降官,却从来没有想到和做到,用几次出色的胜仗来震慑降官的反叛。农民军之前灵活的运动战,到了山海关之战后,也变成了固守城市和死守险关的防御战。这样正好发挥了清军乌真超哈的长处,所以防御战中的大顺军 每战必败。越是作战失败,就越增加大顺军对清的恐惧,转而攻击张献忠和南明,对清朝避战思想弥漫了整个大顺军。

打不打怀庆之战是一个问题,而如何打怀庆之战则是另外一个问题。发动怀庆之战,不能说加速了大顺政权的覆亡,而只能说暂时延长了福王政权残喘的时间。

十月,清朝一再加强进攻大顺军的力量。除了在月初攻克太原外,清朝还派出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统兵自北路,出陕北榆林向延安和西安进攻,随同的有尚可喜、吴三桂部。在那里,他们和大顺军的主力高一功部、李过部遭遇,发生了激战。十二月,清政府再派和硕豫亲王多铎率军自南路,出孟津开至陕州,进攻陕西的门户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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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之墓

面对清军的两路攻势,李自成犹豫再三,最后改变了防御重点,双方在潼关集结了大量军队,一场激烈的决战随即展开。由于清军所依赖的乌真超哈尚未到达,一开始清军以防御为主,连日来农民军在李自成、刘芳亮、刘宗敏的亲自统领下,日夜攻打清军的兵营,可惜俱为清军击退。等清军的红衣大炮运至,农民军的处境更加危急。在猛烈炮火的攻击下,李自成见大势已去,只好率领兵马撤回西安。而北路的清军也正在南下途中,即将对西安形成合围之势。

顺治二年(1645)元月,李自成放弃了西安,率领农民军自蓝田经商州出武关,进入到河南内乡、湖北襄阳一带。这是农民军最后一个比较稳固的根据地。他们在这里多次作战,又建立过政权,留有一支还算精干的部队。但李自成为避开清军的追击,不高明地选择了放弃。他集中兵力,一路上流动作战,实际上是避战。军队来不及补给和休整,还试图抢在清军前,从弘光 政权手中抢到富庶的江南。沿途大顺军被跟踪而至的清军多次截杀,李自成手下的文臣武将刘宗敏、宋献策、牛金星等或死或降,五月初,自己也在湖北通山九宫山,牺牲于地主武装的突然袭击之中。李自成的牺牲标志着轰轰烈烈的大顺政权在历史长河中的最终谢幕。

山海关之战是明末清初具有转折意义的一仗。对大顺政权来说,失败的后果是严重的,甚至是致命的,但致命并一定丧命。大顺政权在退出北京后,它所统辖军队的数量还是超过了清军,所占地域仍然可称广阔。但仅仅过了一年的时间,大顺军在清军的进攻面前,一败再败,最后覆亡。这其中的原因不能统统归结为山海关之战。山海关之战毕竟有很大的偶然因素,对大顺政权来说,之后一年,仍有很多机会改正战略战术失误。

那么,山海关之战后,大顺军一败再败的主客观原因究竟在哪里呢?

首先,李自成在失败面前,放弃了积极进攻的努力,将自己的防御部署,完全置之于被动挨打的消极防御中。这一点在组织山西的保卫战中看得最清楚。

其次,对待明朝的降官缺乏必要的改编。由于警惕性不足,刚刚投降过来的明军就被赋予大权,或者独当一面,或者割据一方,宽容的背后缺乏约束机制。

第三,在农民军的管理方面失之于草率。虽然李自成在襄阳就开始建立较为正规的政权,但是对于军队正规化、制度化的建设,无论是军事训练、军队结构、武器配备等,本质上保持了农民起义时的草率,远远落在后面。如果和努尔哈赤、皇太极打造八旗军相比,就可以明显感到双方建军原则上的差异。两者一旦交锋,农民军差不多就没有获胜的机会。

第四,山海关之战后,大顺政权客观上处于四面受敌的窘迫环境中,固然与南明小朝廷绝无和解的可能,但并非所有的问题,都是出在对方“借虏平寇”的短见上。即便李自成和张献忠也无合作的可能,但李自成主动向汉中用兵,挑起双方的武装冲突,不但在战略方向上是短见的,而且平白无故地增加了对手,分散了兵力。

山海关之败和李自成的牺牲,标志着大顺政权失败的开始和最后的覆亡。但是大顺军尤其是张献忠大西军的余部,仍在清军进攻面前,采取了和南明朝廷联合的和解策略,之后又掀起了反抗清朝入侵和民族压迫的斗争。

在长达二十多年的艰苦抗争中,涌现了李定国、郑成功等杰出统帅。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他们试图恢复明朝或者说汉族政权的努力,最终没能实现。动荡的南明朝廷就像落日的余晖,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