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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汾北之战(周齐传奇将星之对决)

宜阳汾北之战简介

宜阳汾北之战:宜阳、汾北之战北周天和四年九月至六年六月,北齐太傅斛律光等率军于宜阳汾北击败北周军的作战。北周天和四年(569年)八月,北周大冢宰宇文护接到一份奏报,和州新城郡孔城(和州州治所在地,今河南伊川县西南)发生叛乱事件,孔城防主能奔达被杀,叛乱的豪强举州归降北齐。宇文护急得火冒三丈,随即调遣部队前去平叛。被派去领兵的主将是齐国公宇文宪,这位在洛阳大战中失利的年轻宗室将军,将在一系列的边境拉锯战中大显身手。

宜阳汾北之战过程分析——

一、冉冉升起的北周军界新星

天和四年(569年)八月北周孔城失陷,是周齐攻防转入边境冲突的标志性事件。两国由大规模军团决战降级为边境拉锯战,这是实力和形势决定的。孔城的失陷难保不是一件阴谋,能够刺杀镇将,并裹挟城池叛入敌国,除了要有像本地豪强这样的强大内应,还要有敌国军队的策应。况且像和州这种前哨型州郡,北齐一直馋涎欲滴,无时无刻不想夺之而后快,施展一点诡道也在情理之中。北周做出的反应中规中矩,迅速派兵到宜阳一带加强防备,防止河南方向边境州郡形成连锁反应。

若是放在10年前或者更早,北周本不用从关中调兵到河南。何者?彼时河南方向的重镇以弘农为战略核心,此地有王思政筑城于前,李远镇守于后,两人都是北周顶级名将,有如此人物主持,除非北齐发动10万人以上规模的进攻,其他情况以边境本地兵将防备足矣。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坚城犹在,名将却已凋零。

截至天和三年(568年)年底,北周称名于后世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或死或老,已经没有几个继续活跃在战争一线了。李虎在西魏末年已经去世,李弼在北周建国后不久病亡,赵贵、独孤信、侯莫陈崇三人被宇文护处死,于谨于天和三年(568年)五月以75岁高龄去世,老牌柱国一人不剩。十二大将军中(三位元氏大将军例不领兵,姑不论之),宇文导、贺兰祥、杨忠、侯莫陈顺、豆卢宁、宇文贵均已病亡,李远被宇文护所杀,王雄战死,达奚武是硕果仅存的一位,但也垂垂老矣不能再战。

天下板荡,鼎峙三方,一刻也缺不了名将。就在这种形势下,被令狐德棻誉为“智勇冠世、攻战如神”的宇文宪走上了前台。

宇文宪,胡名毗贺突(周齐鲜卑人物多把胡名以字行),北周太祖文帝宇文泰第五子,庶出。西魏大统十年(544年)出生在华州(今陕西大荔),幼年时因为避忌,与四兄宇文邕寄养在原州刺史李贤家中,在那里一直生活了6年时光。李贤对宇文邕兄弟的照顾相当好,以至于成年后他们仍念念不忘原州的生活,宇文邕在诏书中说:“食彼桑椹,尚怀好音,矧兹惠矣,其庸可忘。”李贤是陇西李氏的代表人物,李氏家族的汉人气质或多或少影响了宇文兄弟,宇文宪后来雍容大度、颇礼文士的性格,或许与这段经历很有些关系。

以战争起家的宇文泰很注重培养儿子们的军事技能,经常教授儿子们行军打仗的常识。有一次宇文泰赐诸子马匹,宇文宪竟选了一匹颜色驳杂的马。马驳则品相不好,宇文泰便问宇文宪怎么选不好看的马,宇文宪回答说,马色驳杂,或许体质比普通马匹更强,而且到了战场上非常好辨认。宇文泰大为称赞。这些都是常年行军打仗才能获得的经验,宇文宪能有此见识,足见宇文泰教育之功。

武成元年(559年),周明帝宇文毓任命年方15岁的宇文宪为益州刺史。自西魏废帝二年(553年)尉迟迥平定益州后,考虑益州极易割据,中央政府不敢派功臣宿将统管,而是以宗室王镇守。宇文宪此时尚且年轻,没有任何行政经验,到益州更多是代表中央威慑地方势力。在管理行政事务上,宇文宪带着实习的态度留心学习,其谦虚宽容的态度让蜀地上下颇怀好感。宇文宪全仗隆州刺史陆腾辅助,武成元年(559年)前后,益州各地相继发生叛乱,陆腾全权负责指挥作战,稳定了蜀地局面。保定元年(561年),宇文宪被征还朝,被任命为小冢宰、雍州牧,从而结束了短暂的地方任职经历。小冢宰相当于天官府冢宰的副官,雍州牧是都城长安的地方长官,这两个位置历来是荣誉和亲幸的象征。此时宇文宪的兄弟们中,长兄宇文毓、三兄宇文觉都被宇文护所杀,二兄宇文震病死,四兄宇文邕作了皇帝,六弟宇文直、七弟宇文招出镇外州,其余诸弟尚且年轻,没有走上重要岗位。对于宇文氏一族来说宇文泰的法统是最重要的,在连废孝闵、明帝情况下,如果继续打压宇文泰一系,势必会减弱皇室威望。是以宇文护不得不考虑将宇文宪、宇文直等皇弟们委以重任。宇文宪在诸皇弟中年纪最长,性格宽厚,为人谦虚,很善于处理复杂矛盾,而且有过地方官经历,担任小冢宰后,其优长很快发挥出来,很为宇文护赏识,随后又被任命为柱国大将军。

从宇文宪的人生经历来看,军事方面并没有大的历练,只参加了一次洛阳大战。按理来说这种经历难以帮助他成长为名将,但宇文宪日后在周齐终级对决中突然爆发出魔王级别的表现,不能不说,真乃神机天纵。这是北周的幸运,也是北齐的悲哀。

二、政腐于内兵强于外的北齐

北齐天统四年(568年)十一月,北齐太上皇高湛病逝,后主高纬亲政。相比北周武力暴涨、国长上升、政治清明的良好势头,北齐政治局面却在日渐败坏,在武成帝父子的折腾下,末世王朝的基本特征已慢慢显露出来。

其一是严重腐败。名臣杜弼早在东魏立国时便提出要整治贪污腐败问题,但自从高欢那番著名的论断发表后(见本书第十八章《颍川之战》),贪污腐败被政府默许,后来竟慢慢变成北齐政坛的流行色,不仅贪污没事,不贪污的反而被时论所弃,正所谓劣币驱逐良币。北齐上下官员集体贪污,涉及人数之多,简直令人发指。《北齐书》记载有贪污腐败行为的有32人,勋贵大将自不必说,几乎人人皆墨,中级官员也为数不少。其中有很多人的事迹很能说明问题。以能干和改革著称的高澄心腹崔季舒,也有贪贿行为,这结结实实打了北齐政治核心的脸。出身河东名门的薛循义入齐贪贿,而同族众人在北周者却没有这种劣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北齐真乃锻炼贪污犯的大墨水池子。高欢儿子高湝历任大州,所过州郡无不大肆贪贿,但时人并不在乎这个,反而因为他为人宽恕,对他还抱有好感,这种社会风气令人悲哀。更可悲的还有大发国难财的,侯景之乱时,王则出任徐州刺史,一边抵御梁军北伐,一边在州里大肆贪污;洛阳大战时,太尉娄睿击败周将杨标后,到河南南部边境追击权景宣,借统军之便,所过州郡无不雁过拔毛,大厦将倾,先从内部腐朽,蛀虫们如此饥不择食、饥不择时、饥不择地,北齐还何以坚持。更可笑者,北齐贪腐大军里还有一些葛朗台、严监生之类的人物,比如后来官至中领军的厍狄伏连,把贪污聚敛的财物都藏在一个专门的仓库,家里人百余口,每天才让吃2升粮米,不让吃盐菜,家里来客人,妻子从喂马的草料中捡些豆子做豆饼招待,气得厍狄伏连把管马和做饭的人痛打一顿,妻子生病拿钱诊治他也气得不行,后来他死时,身上也只穿着一条破裤子,吝啬程度也算北朝一绝。

其二是佞幸用事。武成帝崩后,当朝最有权势的大臣有8人,时人号称“八贵”,分别是尚书右仆射和士开、领军将军娄定远、录尚书事赵彦深、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掌中兵)、领军将军綦连猛和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后主舅父),其中和士开是受武成帝托孤的头号重臣。和士开因善握槊得以经常入宫,与胡太后经常嬉戏,据后来史料推断,和士开似乎与胡太后产生了奸情。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佞臣居于高位,对朝政不是好事,因此引发了以赵郡王高睿(高欢之侄)为首的朝臣的强烈抵制。高睿声称,和士开弄权擅政,大肆贪贿,而且秽乱宫廷,必须把和士开贬离中枢,否则朝野不安。在几位重臣的压力下,胡太后与后主被迫先将黄门侍郎冯子琮(胡太后妹夫)外放,以慰重臣之意。和士开随后反咬一口说,高睿等人这是要剪除皇帝的羽翼,恐怕济南王之事将会重新上演(指孝昭帝废高殷为济南王)。可怜胡太后与后主这对愚蠢的母子,相信了和士开一面之词,并与和士开阴谋发动了政变,将高睿骗入宫中杀之。娄定远先被和士开以贿分化,高阿那肱本来就与后主关系亲密,元文遥被外放任刺史,再加上胡长粲本系外戚,反对和士开的势力很快就冰消瓦解。单是一个和士开还不够,齐后主的乳母陆令萱,以善于取媚有宠于胡太后和后主,被封为郡君、任为女侍中,在后宫独断专行,擅行威福,和士开和高阿那肱为巩固自己的权力,甘心拜陆为义母,嘴脸无耻、行为下作,简直令人作呕。北齐朝政几乎掌控在这样一群奸佞之人手中。

对比政界的混乱不可收拾,北齐军界依靠段韶、斛律光、高长恭等名将的主持,仍旧维持着与北周的均势,没有给北周暴露出什么致命短板。

段韶通过晋阳之战、洛阳之战,巩固了在军中的超一流地位。这位年已垂暮的老将,对政界不发一言,也有意无意地排斥在政局核心之外。和士开事件中,贵为左丞相的段韶竟然没有任何动作。同时,他还极力约束家人,力戒骄奢,以免给朝野上下留下口实。

斛律光在老一辈战将逐渐凋零后,逐渐成为军中的台柱子,洛阳和晋州两个战略方向,基本都是他在主持,并且基本没有过败绩。长年军旅生涯,造就了他典型的军人作风,他极为严厉,稍不如意就处以鞭挞,时论颇称其暴。这种急暴的作风延续到政界,令他招致不少议论,由此积累了不少怨恨。斛律光一门显贵,2个女儿嫁入皇家,子侄辈娶了3个公主,斛律光兄弟都位居显要,封侯封王不绝于世,有齐四朝,显贵最盛。斛律金在世时,常常感到忧虑,认为斛律家族以战功起家已经足够显赫,嫁女娶主,以女邀宠,不见得就是福。斛律金有此见识,但斛律光明显不如乃父,特别是在掌握军权的情况下,仍然粗犷如固,这为他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高长恭在洛阳异军突起,一夜之间成为皇宗子弟中最会用兵者,并且以铁面入阵等花边新闻成为军中传奇。但因出身高澄一系,威望越高,越招后主的猜忌。

三大将在后主初年威势正盛,北齐军队也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客观来看,北齐仍是一个不可轻视的强大国家。北齐文宣帝时有“主昏于上、政清于下”的特点,后主时却是“政腐于内,兵强于外”。相比而言,高洋时国家底子尚厚,禁得起折腾,高纬时已是末世景象,军队固然强盛,但它依之而存的政局日渐败坏,前途就很危险了。

三、争衡宜阳与汾北

北周和北齐的国境线,从南至北大体沿黄河分布,从内蒙古到河南这一线,与今天的山西、陕西交界重合。但到晋南、豫西一带却形成了一块突出部,即北周夺取的勋州(今山西稷山)、南晋州(今山西绛县)、邵州(今河南济源)、中州(今河南新安)、和州(今河南嵩县)、熊州(今河南宜阳)等地。若以晋阳、邺都、长安为顶点划一个三角形,这块突出部基本处于三角形的中心,任哪一方占据此地,都将对对方首都产生巨大威胁。563年宇文护伐齐,主攻方向放在熊州洛阳一线,就是想从突出部的中央打开一条通路,向东北方向直攻北齐邺都。然而双方军力均衡,周军未能越过洛阳。

以宇文宪、段韶为代表的周齐双方高层对此形势都洞若观火,并且都跃跃欲试蚕食对方土地。孔城事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爆发的,这一突发事件,使得北周熊州遭到极大威胁。

熊州州城宜阳东面与洛阳对峙,南面隔洛河与和州相望,若北齐同时从洛阳和和州出兵两面夹击,则熊、中、邵三州都将面临被切入北齐的危险。北周迅速作出反应,命宇文宪和柱国大将军李穆率军援救。李穆此时以花甲之年随军出征,主要作用还是帮带宇文宪。

然而事实上宇文宪已不需要帮带,洛阳之战时那个只会逞血气之勇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个沉着稳重的青年将军,他对宜阳的形势以及东西对峙的特点已有清醒的认识。

首先是大战打不起来。洛阳、宜阳一带双方都屯有重兵,各自也都有坚城作为依托,深入敌境作战难以取胜,北齐只是抓住一个小小的机会占据了一州之地,对双方实力均无大的影响。

其次是作战方法。宜阳、孔城、洛阳一带,山水阻隔,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何况对手独孤永业向来以狡猾著称,在复杂的地形条件下却捉这条狐狸,难度可想而知。

基于这两条考虑,宇文宪决定持重不战,将5万余部队屯驻在宜阳,目的是威慑洛阳的北齐军,使其没法向北切割熊、中、邵三州。同时采用在交通要道筑垒的方式,掐断洛阳向孔城增援的通道。几个月时间内,周军在宜阳以南连续筑起武申、旦郛、慈涧、崇德、安民、交城、鹿卢等7座军镇,这些军镇城池不大,专门用来屯驻军队,城与城之间相距不远,互相救援非常方便,同时采用一步一桩的方式逐步前推战线,极大缩短了后勤补给距离;如遇敌军来攻,便可缩回城中,固守待援。这种打桩战术非常奏效,北齐洛阳兵力不多,想救不敢动,怕被这些桩子绊倒,不救又心急如火,和州远在境外,眼看就要得而复失。

北齐坐不住了,当年年底派大将军斛律光率军4万赴洛阳救和州,大军刚出洛阳,便与北周鹿卢镇梁士彦所部守军猝然遭遇。斛律光身先士卒,仗着一股锐气,击溃了这支周军。

斛律光威声远振,成名多年,这次刚到洛阳就小胜一场,北齐军登时士气大振,期待斛律大将军带他们一鼓作气杀进北周。面对败退的周军,斛律光果然不失名将本色,大手一挥:不打了,筑城。

北齐军大跌眼镜。学北周打桩?放着胜仗不继续打,干这种费时费力的活有何用处?难道要一路打桩打到长安去?斛律光不以为然,派兵在洛河以南建造通关、丰化两个军镇,以保护通往宜阳、和州方向的大路。

英雄所见略同!

若从东魏天平元年(534年)算起,周齐两国在洛阳附近已经打了4次大仗,双方都没有占到太大便宜。洛阳就像一片结了冰的河,一拳砸下去很容易破冰而入,但暂时的快感过后,便是透骨的冰凉。原因不外洛阳地形易攻难守,虽居天下之中,又是北魏的旧都,但实在是一块好啃不好吃的烂肉。

宇文宪选择在此筑城缓进,既务实简便,又令北齐难以对付。斛律光在鹿卢城打了一仗后也看清了这一形势,如果率重兵一步步打过去,未必就拔不掉这些桩子,但肯定会被绊得狼狈不堪。与其拿士兵的血肉开道,还不如有样学样针锋相对。

通关、丰化二城筑好后,洛阳到和州的道路暂时获得安全。两军互相观望,摆明了谁先动谁吃亏,仗打到这份上,只好对峙。宇文宪派遣他的属官刘雄到齐军军营,当面声讨北齐违背之前两国互不侵犯的盟约。斛律光久经战阵,深知宇文宪此举不过是想打击齐军士气,对此他不驳不辩,客客气气地把刘雄送回宜阳。双方都持重不战,一直对峙了10个月之久。斛律光率兵撤退,宇文宪立即追击。姜还是老的辣,斛律光调头反击周军,俘斩2000余人,而后带着战果返回。战线依旧稳定在洛阳和宜阳之间,而和州却从此被北齐占据。不能责备宇文宪什么,在斛律光面前,北周没有几人能占到便宜,年轻的宇文宪能打得这么有声有色,已经非常不易了。

同年年底,北齐再次发兵,企图一步一步吃掉北周的突出部。这次的切入点,选在了南汾州。南汾州西靠黄河,东临平阳,南依汾河,北接晋阳,地方虽然不大,却是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南汾州正南是勋州,勋州刺史是大名鼎鼎的守城将军韦孝宽。在北齐发兵进攻南汾州之前,韦孝宽根据自己多年守边的经验,向宇文护建议在勋州汾河以北筑垒坚守,逐步前推防线,进一步加强汾河以北诸城特别是南汾州的守御。这一建议可谓切中要害,孰料宇文护一口否决,并不无讽刺地说:“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汾北筑城,遣谁固守?”

    后三国战争:宜阳汾北之战——周齐传奇将星之对决

韩城龙门黄河渡口

天统五年(569年)十二月,北齐斛律光率兵从晋州出发,直逼勋州之北,自华谷城而始(今山西稷山县北),由东至西狂筑堡垒,西端直抵龙门(今陕西韩城龙门镇)。这道堡垒防线横贯汾河以北,割断了南汾州和勋州的联系,使得南汾州的形势岌岌可危。

宇文护闻讯忧心忡忡,想不到韦孝宽的预言成真,他向宇文宪咨询对策,宇文宪建议,宇文护亲自督率大军到同州,以作为勋州前线的后援,同时自己率精兵前出黄河进行攻势作战,进而扳回汾北的劣势。宇文护同意此建议,宇文宪遂率兵2万,自龙门渡河攻击斛律光。

不得不说,宇文宪的选点很刁。以常理度之,如果宇文宪直接从勋州出兵,依托玉壁这座坚城作战,前可攻后可守,可保万全。但斛律光主力聚集于华谷,在此处作战难免又陷入胶着。而从龙门出击,虽然迎头会撞上斛律光在汾北砸下的一连串桩子,但以主力大军攻克小城,必然容易取胜。同时有韦孝宽在勋州牵制,斛律光不敢轻易离开华谷,周军两面夹击,取胜机会自然更大。

大军渡河后,北齐龙门镇守将王康德不敢交战,弃城而逃。北齐得知宇文宪再次出兵,派段韶、高长恭率兵出晋州助战。宇文宪不战而得龙门,兵威大振,北齐伏龙等城一边严阵以待,一边向主力部队求救。不料周军却忽然收缩兵力,不再进攻,一副见好就收的样子,齐军大惑不解。又过了几天,周军主动退出夺下的龙门镇城,又掘开汾河,使河道从龙门镇城北面流过,做出隔河对峙的样子。齐军见龙门镇成了空城,试探着进攻,发现周军确实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于是认定周军不敢再东下进攻,守备工作也稍稍放松。消息报到斛律光处,斛律光也暂时放下戒心,准备把主力转向南汾州,去夺了这座孤悬在外的州城。

不料这都是宇文宪的计策。龙门镇先吃后吐,汾河水道改移,全是战役欺骗,目的就是为了使齐军放松戒备。宇文宪所部主力仍旧在龙门以西待机作战,获悉斛律光按兵不动后,宇文宪闪电般杀过汾河,两天之内,连克龙门、伏龙、张壁等城,将齐军留在诸城的粮秣劫掠一空,又把这些城镇全都拆平。这一招欲擒故纵玩得斛律光眼花缭乱,眼睁睁看着辛苦了几个月筑的城毁于一旦,无奈之下,只好收缩兵力,全力扼制华谷,防备周军打透勋州向南汾州的通道。

宇文宪深知斛律光只是丢了几座小小城镇,主力部队损失不大,此时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于是留下大将军辛威,和韦孝宽一同牵制斛律光,自率主力向北救援南汾州。斛律光恍然大悟,终于判明宇文宪真正目的在于南汾州。眼见周军主力已然北去,那么扼守汾北通道已经没有意义,斛律光遂率部北撤晋州平阳郡,周军从勋州尾随追击,但由于兵力有限,未能迟滞斛律光。

此时南汾州已被齐将段韶、高长恭团团围困。宇文宪经两乳谷北上(今山西乡宁县西70里),在姚襄城(今山西吉县西50里)与齐军遭遇。姚襄城小而坚,与南汾州州城近在咫尺,宇文宪兵力仅2万有余,不敢越城而过,于是分遣大将军宇文盛向南汾州运粮支援,一面包围姚襄城,一面沿路挖开大沟,防备齐军来解围。

斛律光闻讯,再率5万大军直抵南汾州。这么一来,双方优劣立判,齐军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主将数质量上都大大超过宇文宪。齐军仗着兵多玩硬吃,斛律光部围困南汾州,段韶、高长恭率重兵来救姚襄城,宇文宪率众力战,然而因为兵力有限,又是几个月连续作战,没能顶住齐军攻击,只好率军退回。随后齐军再度合围南汾州,南汾州刺史杨敷(隋朝开国功臣杨素之父)竭力抵抗,无奈外援断绝势单力薄,苦战30多天后,南汾州城破,杨敷本人被生俘,后死于北齐。

汾北之战至此告一段落。检讨此战,宇文宪战略目的是稳住勋州突出部的国防形势,战役目的有二,一是打破斛律光隔绝汾北的企图,二是巩固南汾州一线防守。总体来看,除南汾州失陷外,其余目的均已达到。

从个人表现而言,宇文宪对战略形势判断准确,战役指挥灵活高效,战术行动干脆利落,独自挑起周军大梁,与北齐三大名将对阵而丝毫不惧,把号称北齐名将第一的斛律光弄得晕头转向,其名将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南汾州陷入北齐后,带病出征的北齐头号大将段韶死于军中,短暂的三杰对一杰时代便告终结。北齐不缺高长恭式的突将,缺的是段韶式的智将。孝先(段韶字)一亡,天亡齐也!

四、逐年打雁遭雁啄

后三国战争:宜阳汾北之战——周齐传奇将星之对决

北周武帝宇文邕

北周天和七年(572年)三月,北周爆发了地震式的宫廷政变,天官府大冢宰宇文护被武帝宇文邕杀死。

宜阳汾北的战火刚刚落幕,北周的政治焦点回归长安城中,一股酝酿了10多年的政治风暴已经具备了强大的能量,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处在风暴中心的,正是帝国至高无上却徒有虚名的那个人——武帝宇文邕。

皇权从他手中溜走已经10年,或者说,皇权从来没有到他手中过。天和七年(572年)的春天,30岁的宇文邕的复仇之火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此时宇文护的威望已从辉煌的顶点慢慢坠落。两次对北齐作战失利(晋阳、洛阳),两次对南陈作战失利(湘州、沌口),让宇文护的专权更增添了几分失道寡助的色彩。再加上宇文护两废皇帝,用人失当,他的儿子、亲属们恃权放纵,做了不少坏事。一大批朝臣因此对宇文护积累了不少敌意,这些人既有领兵大将如李穆、韦孝宽,也有皇室姻亲重臣如窦炽、于翼,还有一些中层干将如柳庆、令狐整等人,宗室之中,齐国公宇文宪、蔡国公宇文广,虽然是宇文护阵营中人,但是目睹宇文护作威作福,也颇觉不妥。特别是宇文宪,因为才武过人被宇文护任命为大司马掌管军权,经常代替其向皇帝汇报一些军国大事,碰到宇文护办事不合适或是态度不敬的时候,宇文宪便两头说好话,缓解了不少矛盾。然而,宇文护却对这些矛盾视若无睹。忧劳兴国,逸豫亡身,或许正是执掌大权太久了,目空一切,高枕无忧,让他开始变得昏聩。

宇文邕看准时机,开始和周围的几个年轻人秘密商量诛灭宇文护,这些人包括内史下大夫王轨、小宗师宇文孝伯、右宫伯宇文神举。

宇文护的府第有重兵护卫,各府兵主要将领也都是宇文护的心腹,公开夺权肯定行不通。要杀宇文护,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刺杀。12年前孝闵帝谋刺不成反被杀的教训如在昨日,宇文邕并非不知道。但如今宇文护已不像12年前那么高度戒备,自己装孙子装了10多年,确实让宇文护相信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傀儡。

在此期间,卫国公宇文直因为沌口之战失败而被宇文护责罚,对宇文护心生怨恨,进宫向宇文邕诉说委屈。对这个弟弟,宇文邕也是颇有不满,先前他作为同胞兄弟,却跑去支持宇文护,现在失意了才想起了亲哥哥,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然而宇文邕所谋者大,宇文直手里仍然有兵,得到这个外朝强援,更加增添了杀宇文护后应对朝局动荡的底数,他收起了不满,向弟弟交了底,让他同谋刺杀宇文护。兄弟二人一拍即合,刺杀之谋终于定了下来。

三月十八日,宇文护从同州回来,那里是他的封地,还驻扎着由他的世子宇文训统率的蒲州总管府的直系军队。当然,宇文护去这个相当于北周副都的地方,不过是例行性的巡视,而非有所图谋。得知宇文护回来,宇文邕当机立断,把原本只有粗有轮廓的刺杀图谋,变成了详细的方案,而这个详细方案,他只告诉了亲弟弟宇文直。

当然并非宇文神举、宇文孝伯、王轨不可信任,皇宫禁地若是一下子聚集这么多人,难免不会引起宇文护的怀疑,宇文直作为叱奴太后的亲生儿子,进宫探母有天然的理由。

刺杀地点定在了叱奴太后的宫中。武帝对宇文护说,近来老太后经常酗酒,这么大年纪了老是这样可不成,偏偏老太太脾气挺倔,劝了也不听,只好屈尊请宇文护到宫中劝一劝。宇文护一无所疑,朝会过后便漫不经心地跟着皇帝到太后那里劝谏。他像往常一样到皇宫含仁殿朝见叔母叱奴太后,手里拿着一份皇帝宇文邕递给他的《酒诰》。这位权势熏天的权臣心里暗暗好笑,这对母子也真是有意思,他坐在太后赐的座位上,煞有介事地开读酒诰,宇文邕则执家人礼,恭敬地站在身后。

一切如常,除了宇文邕站的位置未免有点太靠后。不过宇文护对此没有任何警惕,执掌朝政15年的威势,让这位皇帝彻底变成了一只绵羊,给绵羊10个胆子它也不会咬人。宇文护正洋洋洒洒读着酒诰,忽觉后脑一阵剧痛,紧接着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慌乱中他回过头,只见平素恭顺温雅的宇文邕满面狰狞,正手持一根玉珽作势欲扑,宛如一头恶狼。太监何泉赶上举刀砍杀宇文护,由于太过紧张,居然没伤到宇文护分毫,预先埋伏在屋内的卫国公宇文直跳出来,举刀乱砍,血溅五步,一代权臣宇文护就此殒命。

北周武帝仅凭两人之力,杀死了专权15年的宇文护。

随后,宇文邕命宫伯长孙览出宫告知宇文神举、宇文孝伯、王轨,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诏声讨宇文护废杀先帝之罪,并收捕、杀死宇文护的儿子、心腹。宇文护的11个儿子全部被杀,宇文护一系势力被连根拔起。作为宇文护的主要助手,宇文宪惴惴不安,恐怕也会被治罪,于是在武帝召见时,免冠谢罪。好在武帝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他从大局出发,并没有对宇文宪过多指责。不治宇文宪的罪,有两重原因,一则宇文宪能征惯战,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二则兄弟相杀,会减弱皇室力量。但这场政变带来的巨大湍流,却是宇文宪无法躲避,也不能躲避的。

武帝杀宇文护后,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拢权力。首先是撤销了中外府,中外府是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办事机关,在北周中外军的体制下,撤销这一机构,等于将军权直接交由皇帝本人。其次是不再推行五府总于天官的命令,从制度上来说,皇帝之下不再有一个类似宰相的官职或机构。第三是密集进行人事调整,除宇文盛继续担任大宗伯外,六官府的其余5个实权部门长官全部调整,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宇文宪。

宇文宪由原大司马晋升为大冢宰,不再掌管军队,其职由垂垂老矣的陆通担任。陆通长年在中央担任文官,作战经验极少,担任大司马显然不合适,这位谨慎的老文官不久后便病死,武帝又让才能平庸的七弟赵国公宇文招接任。

表面来看,如《周书》所言,武帝是忌惮宇文宪的威望和能力,齐、卫两个皇弟分别带兵一南一北出征,宇文宪打得风生水起名震两国,宇文直却灰头土脸一塌糊涂,宇文宪已是宗室中的头一号人才。但是纵观武帝亲政后的一系列安排,其意义绝不止于此。自宇文泰死后,北周实行的六官制逐步显现出弊端,事实上北周模仿周礼实施六官,一直以来从未彻底推开,除了中央文官系统表面上稍具其形,军队和地方行政系统仍然用的是汉魏以来的传统制度。明帝改天王而称皇帝就开了这样的头。到武帝时代,北周政治经济局面都已有较大发展,六官制的框架漏洞越来越多,必须进行相应修改,即使囿于周礼六官的框架限制无法彻底变革,武帝也决心从人事安排上一点一点撬动这种不太合理的制度的基础。武帝实施的改革,核心在于消灭大冢宰可以独揽大权的制度基础,完善形成皇帝作为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的一元化行政体制,并逐步推开政府部门各司其职、避免机构重叠的行政套路。这对于隋朝最终建立三省六部制行政架构,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政治探索。

当然,这次政坛地震也影响到了皇室内部权力分配。宇文宪升任天官府冢宰,但由于五府不总于天官,宇文宪的职能退步为皇宫内部事务长官,实际上是被剥夺了军权。在诛杀宇文护事件中立了大功的卫国公宇文直,向武帝提出要当大司马,武帝觉得这个弟弟野心太大,而且有投靠宇文护的前科,仅任命他为大司徒。

建德二年(573年),武帝先后册封8个弟弟和子侄辈7人为王。宇文宪受封齐王,老六宇文直被封为卫王。宇文直心术不正,虽然帮助武帝夺权立了大功,但一直不受亲哥哥喜欢,求任大司马不成后,宇文直屡出怨言,同时还莫名其妙地对宇文宪产生了妒意。武帝和宇文直的母亲叱奴太后去世后,宇文直向武帝告状说,母亲去世了,宇文宪这人却没有一点孝心,日常饮食起居和平时一样,真是该治重罪。武帝洞悉宇文直的鬼蜮心术,当面斥责宇文直说,齐王和你我同父异母,他没有义务和我们一起尽孝心,而你作为太后的亲儿子,不好好守孝,却来乱告状,你说该治谁的罪。

宇文宪明知宇文直怀有敌意,还背地里陷害自己,但因为宇文直是武帝的同母弟弟,他还是以最大的耐心容忍。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为。宇文直的前科和他不知收敛的做法,迟早要付出代价,自己没必要和他争一日之长。

果然,宇文直屡屡遭受武帝打压,终于没按捺住野心,建德三年(574年)七月,趁武帝出巡云阳宫,宇文直发动兵变,率领部曲进攻皇宫外城,皇宫卫队长官尉迟运死命守住皇宫章肃门,随后又率卫队与宇文直叛军激战,武帝闻讯便派宇文宪率军急赴长安镇反。宇文直兵力不多,再加上名不正言不顺,眼见造反无望,于是仓皇逃往荆州。不久后被追兵生擒,送回长安囚禁起来,不久,武帝借口宇文直又有异图,下令杀死宇文直及其10个儿子。

对于宇文护,北周官方在其死后立即盖棺定论,将其定性为无君逆臣,基本抹杀了宇文护的功劳。抛开北周主相之争,从历史发展进程来看,总体来说,宇文护是功大于过的。

一是稳定政局。前文已有论述,宇文护作为强力人物,带领宇文氏度过了宇文泰死后的一段危机,阻止了诸老将重臣分裂内战的可能。宇文护本人性格宽和,虽然是实际上的皇帝,也并未对异己力量大肆屠杀,这使得创业一代和第二代之间的接班交替能够平和进行,从而保证了国家整体稳定。这与关陇政治集团大多数人利益是一致的。

二是保持发展势头。宇文护执政后,大政方针总体上萧规曹随,保持了宇文泰基本套路,例如行周礼而不拘泥于周礼,扩大府兵组织,致力于发展关中经济等等。其执政15年间,北周逐渐消化、稳定新占领区,经济实力大大增长,从而在三国对峙中雄立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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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府兵画像

三是集中军权。宇文泰设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统其国兵,具有先天的分治属性,只不过立国之初,在长年征战、一致对外的条件下并未呈现离心趋势。当外部威胁逐渐减小时,各领兵实力派难免对最高权力心生觊觎。宇文泰本人没有太好的办法,到他死之前,也仅兼并了李虎一部之兵力而已。宇文护借助权力更迭时机,将其余几部兵力全部集中,彻底改变了八部兵制,客观上消除了鲜卑部族式政权的痕迹,对北周汉化起到极大推动作用。

当然宇文护的错误也不容忽视,那就是导致宇文氏统治基础狭窄化。能够支持宇文氏统治的总体有三大势力,一是宗室,二是以武川军事贵族为主的关陇政治集团,三是汉人豪强。宇文护集权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与这些大股势力发生冲突。宗室方面,宇文护强化其本支势力,大力排抑宇文泰诸子这一支力量,同时还分化了宇文邕与其兄弟的关系,如宇文宪被猜忌、宇文直后来被杀。关陇集团方面,宇文护兼并诸部势力过于剧烈,特别是赵贵、独孤信、侯莫陈崇、李远兄弟等诸派势力,或杀或废,致使人人自危,渐渐对宇文氏疏远了感情。特别是李远之弟李穆,原本是开国功臣,到北周灭亡前夕,才勉强做回大州总管的位置,可以说在同辈中大大落后,后来还不断被尉迟迥、于翼、王轨等新兴后辈超越。汉人豪强方面,则一直采取打压政策,如韦孝宽一直被死死摁在边镇守将位置上,权景宣始终未能进入中央决策圈,田弘奋斗一生不过挣到一个小小的郡公爵位,汉人豪强编入府兵系统不在少数,而政治待遇却矮人一等,这无异削弱了统治根基。

后世对宇文护的看法基本与北周政府当时的论调一致,即弄权废主的乱臣贼子,更有人以偏概全,津津乐道于史上屠龙第一人的谑头,这无疑是作为一个重要历史人物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