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哈布斯堡王朝

哈布斯堡王朝(哈布斯堡近代兴衰)

哈布斯堡王朝简介

哈布斯堡王朝:欧洲近代曾有这样一句话:“让别人去打仗吧,你,幸福的奥地利,结婚去吧!战神马尔斯给别人的东西,爱神维纳斯会赐给你。”统治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自13世纪起,以王室的政治联姻为武器,通过领土的转让继承,逐渐构筑起一个垄断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庞大国家。然而到了17世纪,哈布斯堡所构建的帝国烽烟四起,卷入了诸多争端。哈布斯堡王朝所要展现的就是这段历史,毕竟爱神赐予的,仍然需要战神的认可。

哈布斯堡王朝·历史词解——

0007-01

分道扬镳:哈布斯堡王朝一分为二

0008-01

哈布斯堡王朝的双头鹰徽章

哈布斯堡王朝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020年,这一年法国阿尔萨斯公爵的后裔于瑞士北部的阿尔高州修筑要塞,该要塞名为“哈布斯堡”,并以之为据点逐渐向外扩张。1273年,哈布斯堡公爵鲁道夫一世当选德意志国王,随后又夺取了奥地利与施蒂利希公国,自此开启了这个日后以双头鹰为帝国徽章的哈布斯堡王朝对奥地利长达600余年的统治。

虽然在瑞士联邦的独立运动之中,哈布斯堡王朝丢失了龙兴之地。但其在奥地利的多年经营,还是在1437年结出了硕果。这一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兼匈牙利及波希米亚国王西吉斯蒙德病逝,身为其女婿的哈布斯堡王朝掌门人——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随即继承了其政治遗产。从此以后,哈布斯堡王朝始终把持着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直至帝国覆亡。

此后,通过一系列的王室联姻,哈布斯堡王朝的版图得以进一步扩张。1477年,哈布斯堡王朝掌权人马西米连一世迎娶勃艮地公爵独女玛利,将属于勃艮第公国的法国南部至荷兰的领地通通并入哈布斯堡王朝。1496年,马西米连一世的儿子“英俊王”腓力迎娶西班牙女王储胡安娜,从此开创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1521年,马西米连一世的孙子斐迪南一世迎娶波希米亚郡主安妮,次年斐迪南一世的妹妹玛利亚郡主嫁与匈牙利兼波希米亚国王路易二世,这两段婚姻为日后奥地利吞并波希米亚、奥匈合组二元帝国埋下了伏线。

马西米连一世精心安排的这一系列政治婚姻,最终使他的孙子查理五世成为欧洲霸主。1516年,查理的外祖父,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病逝,查理因此成为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自此,西班牙全国、意大利南部的西西里岛、萨丁岛、那不勒斯王国以及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都成了哈布斯堡王朝的管治领域。但就在哈布斯堡王朝的领地面积冠领全欧之时,一系列围绕着宗教的纷争却将帝国逐步拖入了深渊。一方面,王朝需要在东欧和地中海对抗以奥斯曼帝国为首的伊斯兰世界的进攻。另一方面,英国、德意志等地的宗教改革也令笃信天主教的哈布斯堡王朝与新教贵族势同水火。

0009-01

好大喜功的菲利普二世最终将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分支带向了末路

1556年9月12日,查理五世正式将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禅让给自己的弟弟斐迪南一世。而早在一年之前,这位欧洲昔日的霸主便将尼德兰、西班牙以及意大利的王冠与爵位交由自己的儿子菲利普二世继承。至此,拥有欧洲最大版图的哈布斯堡王朝正式分为奥地利和西班牙两支。

身为查理五世的长子,菲利普二世在好大喜功和狂热激进方面不输乃父。1554年,他迎娶了英格兰一度失势的公主玛丽,并帮助其以女王的身份完成了天主教势力在英国的复辟。三年之后,统帅英国、西班牙联军的菲利普二世在圣康坦重创法国军队,逼迫亨利二世割地求和,至此正式终结了绵延半个世纪之久的意大利战争。1571年,他以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唐·胡安为帅,集中基督教世界的海军精锐于西西里岛,一举在希腊勒班陀近海大败奥斯曼帝国海军,从而终结了普雷韦扎海战以来穆斯林在地中海的霸权。1580年,菲利普二世率军强行吞并葡萄牙。可以说,在与自己的小姨子——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正式翻脸,导致西班牙“无敌舰队”远征失败之前,菲利普二世已经成功地将西班牙帝国推上了巅峰。

与自己侄子的大开大阖相比,继承神圣罗马帝国皇冠的斐迪南一世则显得谨小慎微得多。这倒并非是由于这位皇帝天性低调,而是手握一把烂牌谁都牛不起来。斐迪南出生于马德里,自幼在西班牙接受教育,直到18岁才受命统治奥地利。奥地利地处中欧腹部,斐迪南也着实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可惜的是,1526年,奥斯曼帝国杀入邻国匈牙利,斐迪南的大舅子——波兰国王拉约什二世战死沙场。面对“异教徒”们咄咄逼人的兵锋,于公于私斐迪南都必须挺身而出。

0010-01

勒班陀海战

好不容易以匈牙利及波希米亚国王的身份击退了奥斯曼帝国的攻势,查理五世又授意斐迪南引军西进,帮助他对抗新教势力。上阵亲兄弟的古训虽然没错,可惜的是匈牙利山河残破,波希米亚人则同情新教不听调遣。于是斐迪南只能在自己兄长和新教诸侯之间长期扮演调停人的角色。也正因如此,新教诸侯一致拥戴斐迪南继承帝位,而将菲利普二世排除在外。

1555年,在斐迪南的推动之下,德意志诸侯签署了著名的《奥格斯堡和约》。斐迪南深知查理五世那些独尊天主教、帝国中央集权的计划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帝国的运转实际上已经无法与诸侯们的意愿背道而驰。因此和约规定教随邦定,即各邦当局可以规定邦内居民信仰何派宗教,而邦内信仰其他宗教者皆有权迁往别的宗教信仰区域,当地官员也有强迫其他信教者改宗,转而信奉本邦宗教之权。这样不仅各邦新教教会的形成得到了保证,而且各邦的世俗权力和教会权力都归统诸侯一身的事实也被确定下来。帝国变成了各种领地的政治联盟,而不再是近似联邦制度的国家。但即便如此,天主教与新教势力在德意志地区的长期对立最终还是于1618年引发了名为“三十年战争”的漫长内讧。

垂垂老矣:17世纪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危机

在丹麦、瑞典、英国、法国先后卷入战争的情况之下,哈布斯堡王朝苦苦支撑,最终于1635年,以与萨克森、勃兰登堡两大新教诸侯签署《布拉格和约》为标志实现了内部和解。但可惜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始终对哈布斯堡王朝怀有敌意的法国并不愿意看到神圣罗马帝国就此太平。就在哈布斯堡王朝奥地利当家斐迪南二世与国内新教诸侯讨价还价的同时,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与瑞典首相奥克森谢纳伯爵签署了《贡比涅条约》。瑞典和法国不仅相互承认对方在德意志所占据领土的合法性,更一致同意将与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进行到底。

0011-01

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

此时法国国内的胡格诺派宗教改革运动已经在黎塞留的铁腕镇压之下陷入低潮,长期割据一方的诸侯势力也被这位长袖善舞的红衣主教一一送入监牢。甚至连试图在法国政坛分一杯羹的王太后玛丽·德·美第奇,也于1630年被黎塞留赶到了布鲁塞尔。大权在握的红衣主教手中掌握着一个空前统一和集权的法国,不过老谋深算的黎塞留并不急于直接卷入德意志的战团,而是第一时间选择向法国的宿敌——西班牙宣战。

红衣主教此举可谓毒辣之极,当时西班牙陆军的主力分布于尼德兰、阿尔萨斯—洛林、意大利北部及德意志南部。黎塞留将麾下的13万法国陆军分成5个集团,准备联合荷兰、瑞士等盟友,一举荡平西班牙在西欧分布的据点。而德意志方面,黎塞留则放心地交给瑞典军队去牵制,毕竟此时的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在内战中失血过多,一支小规模的瑞典远征军便足以令整个北德意志不得安宁。何况德意志的魏玛公爵伯恩哈德并没有接受《布拉格和约》,他和少数新教诸侯的军队仍在德意志西部负隅顽抗。

黎塞留的部署从战略上看也许无懈可击,但在战术上却显然过高估计了法军将校的才干以及荷兰等盟友的热情。在意大利战场上,法国军队虽然在瑞士的帮助下,夺取了阿尔卑斯山脉的多处重要隘口,但却始终未能攻克西班牙在意大利最重要的城邦——米兰。而荷兰在战争初期的按兵不动,更令西班牙陆军主力轻松攻入法国本土,还一度饮马索姆河,兵临贡比涅。要不是魏玛公爵伯恩哈德在阿尔萨斯、洛林一线的牵制,极大地吸引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注意力,波旁王朝可能在介入战争之初便被赶出了巴黎。

随着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联军兵败贡比涅,长期观望的荷兰也加入了战团。1636年冬季,哈布斯堡王朝的军队被迫全线撤出法国国土,退守西属尼德兰。波旁王朝度过了战争初期最为艰难的时期,而其雄厚的国力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占据上风。1637年初,西班牙陆军试图调集本土驻军穿越比利牛斯山脉进攻法国本土,但随即被法国军队击败。此时斐迪南二世离世,新任皇帝斐迪南三世一心急于与法国和瑞典谈和。但黎塞留自认胜券在握并不急于收手,而瑞典、荷兰等国更渴望从哈布斯堡王朝的版图上撕咬下自己感兴趣的那部分。于是乎,战争的脚步没有停滞,反倒日益加快。

焦头烂额的斐迪南三世试图让萨克森、勃兰登堡两大选帝侯出力对抗瑞典,巴伐利亚军队迎战魏玛公爵伯恩哈德,西班牙牵制法兰西波旁王朝,来换取自己的喘息空间。可惜的是,瑞典军队早在合作时便对萨克森人的傲慢无礼深恶痛绝,此时在战场相见更是分外眼红,而勃兰登堡选帝侯更是作壁上观,任由瑞典军队以普鲁士为基地,不断侵入德意志的腹内。1639年,瑞典军队在德意志地区一路高奏凯歌,萨克森和巴伐利亚的军队则一败再败,战火再度烧到了哈布斯堡王朝的腹地——波希米亚。在阿尔萨斯地区,魏玛公爵伯恩哈德虽然于该年因鼠疫病逝,但是他的军队在法国的资助下却始终牢牢地盘踞在德意志西部,令斐迪南三世如鲠在喉。

正所谓“六亲同运”,神圣罗马帝国的日子不好过,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也是焦头烂额。1639年,西班牙王国纠集了一支由77艘战舰组成的远征军,试图从海路攻入荷兰。此时的荷兰海军仅有13艘战舰,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因此荷兰海军将领特罗姆普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先是在荷兰沿海狭窄的水道击败了西班牙人,随后又将其封锁在中立国——英格兰的港口唐斯。长达一个月的围困之后,特罗姆普于10月21日展开全线进攻,在荷兰海军精准的火炮猛轰和密集的火船突击之下,西班牙海军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

唐斯海战不仅摧毁了西班牙的海军力量,令西班牙一度被踢出海军强国之列,很长时间才恢复元气,更引发了西班牙国内的连锁反应。1640年12月,葡萄牙贵族发动起义,不久便控制全境,宣布从西班牙独立。与此同时,西班牙各地农民更是不满长期战争状态下政府对他们的极力压榨,愤然揭竿而起。趁着在西班牙内部不稳的大好时机,法国势力顺利重返意大利,并在1642年占领了西班牙北部动荡不安的加泰罗尼亚省。如果不是这一年红衣主教黎塞留突然病故,法国国王路易十三随即驾崩,西班牙王国很可能提前半个世纪落入波旁王朝的手中。

身为一代名相,黎塞留死前对自己的身后事进行了妥善的安排,意大利人儒勒·马萨林接掌红衣主教之位,以延续法兰西内政、外交的一贯作风。在对外征战方面,黎塞留则重用自己的侄女婿——孔代亲王路易·德·波旁。客观地说,这位被后世称为“大孔代”的亲王当时年仅21岁,在军略方面尚未有出彩表现,但是胜在年轻气盛且不吝牺牲。这样的亲贵少帅,配合上法国当时如日中天的雄厚国力,很快便在1643年5月的罗克鲁瓦战役中一鸣惊人。

当时西班牙海军已经在荷兰和法国舰队的夹击下彻底丧失了制海权,被孤立在西属尼德兰的西班牙陆军最终决定孤注一掷,从阿登地区向法国本土进军,试图逼迫法国人从加泰罗尼亚省撤军。但此时法国陆军兵力雄厚,根本无须长途征调,便在边境要塞罗克鲁瓦城下截住了西班牙人。此时孔代亲王麾下可谓兵强马壮,除了1.6万名步兵之外,还有一支新近组建的法兰西骑兵部队,而他的对手——西班牙老将德梅洛麾下的部队却是一支大杂烩:仅有5个营的步兵来自西班牙,其余的不是来自意大利和德意志的雇佣武装,就是西属尼德兰当地的民兵。

孔代亲王是骑兵团团长起家,因此在骑兵使用上可谓得心应手。虽然战役开始之初,孔代亲王未能以两翼的骑兵击溃对手,但却顺手歼灭了1000名单独布置于左翼树林中的西班牙火绳枪兵,可谓小有斩获。当天夜间,孔代亲王再接再厉,以夜袭的方式突破了对手的两翼,随即对西班牙军队展开包围。面对不利的战局,西班牙步兵以著名的西班牙大方阵进行顽抗。这种以火枪手与长矛兵混编的阵营曾在欧洲流行一时,而顽强的西班牙老兵也的确连续四次击败了孔代亲王的骑兵突击,但是随着法国步兵配合重炮轰击展开全面进攻,西班牙陆军的步兵方阵最终土崩瓦解。有趣的是,根据战后统计,西班牙军队的损失并不高于不断勒令骑兵徒劳冲击的法国人。不过面对麾下4500人的伤亡数字,孔代亲王满不在乎地表示:“巴黎一个晚上死的人都比今天战场上的多。”纨绔子弟的嘴脸可谓跃然纸上。

0014-01

战场上的“纨绔子弟”——孔代亲王

罗克鲁瓦战役之后,孔代亲王又马不停蹄地赶赴德意志战场。这位年轻的王室贵胄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想要建立功勋,很大程度是着眼于此时的欧洲局势和法国内政。此时瑞典军队在整个德意志中部如入无人之境,不仅布拉格多次遭遇围攻,连维也纳也一度被兵临城下。法国没有理由不趁势介入,采摘胜利果实。另一方面法国国王路易十三死后,王位虽然由其长子继承,但此时的路易十四年仅7岁,不得不由其母后——西班牙公主安娜摄政。在身为顺位继承人的孔代亲王看来,只要自己在战场上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返回巴黎取而代之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0015-01

《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署现场

1648年5月,法国—瑞典联军再度杀入巴伐利亚,帝国军招架不住,只能一路后撤至多瑙河支流因河一线构筑防线。此刻对德意志人而言,他们已经无路可退,背后就是维也纳。好在持续了数周的攻防战之后,法国—瑞典联军最终放弃了维也纳,分头围攻布拉格和慕尼黑。与此同时,哈布斯堡王朝也在西属尼德兰纠集了最后一支进攻力量扑向法国本土。恰恰在此时,巴黎和维也纳同时踩下了急刹车。1648年10月24日,统称为《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一系列停战协定在德意志西部的明斯特和奥斯纳布吕克签署。不过,战争之神对突然驻足颇为不高兴,很快他便会在欧洲大陆上重新点燃烽火。

“三十年战争”的戛然而止,很大程度上与法国国内的政治局势动荡有关。1648年8月26日,巴黎爆发大规模武装起义,起义者一夜之间就筑起了1200个街垒,封闭了全城的道路,同时他们用一种名叫“福隆德”的投石器怒射红衣主教马萨林拥护者的住宅门户,因此此次起义又被称为“投石党之乱”。

“投石党之乱”的直接导火索是当年红衣主教马萨林以摄政太后安娜的名义逮捕了3名反对他的高等法官,而这一事件又要追溯到1648年初红衣主教和法国各地高等法院的矛盾。当时红衣主教马萨林为筹措战争经费,颁发法令要求未来4年各地高等法院法官都停止从政府支取俸禄。区区法官的俸禄能够对巨大的战争经费产生多少影响?这不得不从法国特有的政治体制说起,法国长期没有建立地方议会制度,因此高等法院便成了地方贵族参政议政的主要平台。自法国卷入战争以来,高等法官的头衔更成为政府卖官鬻爵的畅销商品。

1648年,马萨林希望在全国范围内增加赋税,以获取对哈布斯堡王朝的全面胜利。但高等法官们却早已对红衣主教乾纲独断怀恨在心,于是纷纷指责马萨林没能利用和谈的机会全面恢复和平,增税更是免谈。马萨林一怒之下,才想出了不发工资这一招。不过高等法官大多非富即贵,也不差那点工资,他们反而更进一步地展开了联合。他们以整肃政府弊端为名,提出27条建议,要求撤回国王派往各地承担包税职责的监察官,厉行财政改革,保障人身自由。

高等法官们来势汹汹,马萨林也不会轻易让步。巴黎高等法院的领袖皮埃尔·布鲁塞尔等3人随即锒铛入狱。不过马萨林此举非但没有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反而是火上浇油。高等法院的法官们本身就非富即贵,身后更有一干被边缘化的王公贵族,如号称“市井国王”的路易十三之侄博福尔公爵,孔代亲王的弟弟孔蒂亲王,孔代亲王的姐姐、姐夫——隆格维尔公爵和公爵夫人。这些人有些早年曾密谋反对黎塞留而失势,有些则不满路易十四母子。在高等法官的操控之下,愤怒的巴黎民众开始围攻王宫。马萨林深知众怒难犯,于是第一时间与路易十四母子逃出了巴黎,同时调集各地的勤王之师。但第一时间赶到首都的竟是孔代亲王。

0016-01

席卷法国的“投石党之乱”平息后,路易十四重返巴黎

按理说巴黎城内的反叛者中有自己的一干亲旧,城外的路易十四母子无兵可用,正是孔代亲王实现个人野心的大好时机。但偏偏此时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在内战中兵败被俘,不久便授首伦敦的消息传来。巴黎城内顿时有人宣称干脆效仿邻国,推行共和体制。此事极大地刺激了向来自负的大孔代。在这位亲王看来,自己推翻路易十四虽然易如反掌,但是一旦王权威严受损,日后自己即便登基坐殿也会遭遇那些高等法官和巴黎市民的掣肘,更可能出现一个法国版的克伦威尔与自己争雄。与其如此,不如先收拾了城内这帮投石乱党。

孔代亲王麾下是与西班牙人刚刚鏖战一番的精锐野战军,投石党的武装民兵自然不是对手。不过巴黎城高池深,王室又不愿意将自己的财产毁于战火,于是双方打打谈谈,交涉了6个月之久。直到1649年4月,高等法院、大贵族、平民代表才与王室签订了《圣日耳曼和约》。虽然王室宣布大赦这次叛乱,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事实上老谋深算的马萨林已经在罗织一张清算的大网。

0017-01

作为黎塞留钦定的继承者,马萨林的政治手腕较其前任有过之而无不及

1650年1月18日,在马萨林的授意之下,摄政太后安娜逮捕了孔代亲王及其弟弟孔蒂亲王、姐夫隆格维尔公爵三人。应该说以马萨林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此时尚未到秋后算账的时候,只能说是他洞悉了孔代亲王的某些阴谋而不得不主动出击。但马萨林毕竟是个意大利人,并不太清楚法国女人闲着无聊喜欢参与政治、法国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习惯。孔代亲王家的三个男人成了楚囚,但孔代亲王的姐姐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第一时间北上丈夫的封地诺曼底招揽旧部。孔代亲王的太太身为前任红衣主教黎塞留的侄女也非泛泛之辈,她南下港口城市波尔多,很快也拉起一支队伍。一时间巴黎俨然陷入了南北夹攻之中,而城内投石党人又再度发难,甚至连远在西属尼德兰前线的杜伦尼也转头与西班牙人合作,向自己的老对手借兵反对马萨林。路易十四的统治似乎岌岌可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马萨林或负隅顽抗或束手就擒之际,这位红衣主教却突然释放孔代亲王,同时宣布自我放逐,俨然一副不问名利飘然而去的架势。孔代亲王和投石党人虽然有心痛打落水狗,但马萨林已经离开法国,跑到德意志地区的科隆去了。此时如果孔代亲王稍微有些政治头脑,懂得兼容并蓄的话,或许即使他最终无法问鼎王位,但仍能把持法国政权一段时间。然而,出狱之后的孔代亲王已经完全被复仇冲昏了头脑,他没有留在巴黎主持大局,而是第一时间与自己的姐姐和妻子会合,之后带着一干军队,气势汹汹地杀回了巴黎。路易十四母子深知这位亲王的秉性,于是也离开巴黎前往奥尔良避祸。这种逼宫行为,使孔代亲王在法国人心目中从股肱亲贵变成了乱臣贼子,而红衣主教马萨林则被火速召回。当然这位意大利人并非独自赶来,他的身后是一支来自德意志的雇佣兵团以及从西班牙反正的杜伦尼。

孔代亲王顶着“三十年战争”无双名将的头衔,等闲人物还真心不敢与他对抗。但是曾和孔代亲王在德意志共同作战的杜伦尼,深知这位纨绔子弟只知死打硬拼的个性。1652年7月,两人恶斗于巴黎城下,孔代亲王虽然得到了包括巴士底狱要塞在内的巴黎城防工事的支援,暂时击退了杜伦尼,但是他的部下在巴黎的横征暴敛却很快让这位亲王失尽民心。1652年9月,随着孔代一党逃往西班牙,亲政后的路易十四再次入主巴黎。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再也没有力量能将这位法国民众心目中的“阿波罗”赶出他的王宫。

0018-01

根据1659年签署的《比利牛斯和约》,孔代亲王获得了路易十四的原谅,重回法国王室

0019-01

英国海军参与围攻敦刻尔克

虽然与孔代亲王的战争还在继续,但主持法国日常政务的马萨林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整个欧洲。在马萨林看来,投石党之乱虽然令法国白白浪费了“三十年战争”最后的战略进攻期,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毕竟哈布斯堡王朝此时还没有从战争的阴影中重新振作起来。因此1656年马萨林遣使拜会雄踞英伦三岛的无冕之王——克伦威尔,提出英法联手对抗西班牙的建议。此时的克伦威尔不仅扫荡了爱尔兰、苏格兰等地的豪强势力,更指挥英国海军击败了“海上马车夫”荷兰人,正处于按剑四顾的亢奋期。何况英国在北美殖民圈的势力也日益成型,为了与西班牙争夺加勒比海制海权,两国早已龌龊不断,于是克伦威尔一声令下,英国海、陆两军立刻奔赴欧陆战场。

1658年,英法联军与西班牙人大战于港口城市敦刻尔克,此役不仅孔代亲王作为客将参战,流亡欧陆的英国保王党也遵循“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在两位王子查理和詹姆士的指挥下前来助西班牙人一臂之力。可惜的是,这些英国保王党人当年不是克伦威尔“新模范军”的对手,此时也不是强大的英法联军的对手。在英国军舰的炮火支援下,1658年6月14日,杜伦尼在敦刻尔克城下大败孔代亲王和西班牙军队。不过按照事前马萨林和克伦威尔达成的协议,这座法国北部重要的港口城市被割让给英格兰,直到1662年回国复辟的查理二世将其卖给路易十四才归还法国。

0020-01

路易十四与西班牙公主的婚礼现场

敦刻尔克战役之后,走投无路的孔代亲王被迫向自己的堂弟路易十四求和。而西班牙方面也自认无力再战,于1659年11月和法国签署了《比利牛斯和约》。和约规定,西班牙不仅将西属尼德兰的大部分土地割让给法兰西,更不得不同意马萨林提出的路易十四与西班牙公主玛丽亚·特雷丝的联姻。从血统上看,玛丽亚·特雷丝是路易十四的表妹,两人成婚不仅是亲上加亲,更将促成法兰西和西班牙的邦交,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西班牙王室还是对马萨林的小算盘洞若观火,毕竟此时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年事已高,而膝下王子大多英年早逝,唯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卡洛斯王子可以继承大统,路易十四一旦成了西班牙国王的女婿,那么自然也有分一杯羹的权利。

腓力四世有心回绝波旁王朝对自己家族的渗透,但是形势比人强。此时路易十四统治下的法国已经拥有了在欧洲大陆最为强大的力量,其人口近1900万人,是英国或西班牙人口的3倍,是荷兰人口的近8倍。经过国防大臣勒泰利埃对军队体制的改革,法国陆军成了欧洲最强大的陆军。在管理与经济天才科尔贝尔的精心组织与领导下,法国海军也正日益成为大西洋海域中三支主要力量之一。西班牙要么献女求和,要么接受毁灭,似乎再无第三条路可走。最终1660年春天,在象征“法西两国传统友谊”的界河比达索亚中心小岛——雉岛之上,路易十四如自己的父亲那样迎娶了一位西班牙公主。不过腓力四世还是留了个心眼,在结婚当日要求这对新人正式放弃对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路易十四虽然爽快答应了,但是半个世纪之后,马德里空悬的王座还是引来了大半个欧洲的争抢。

同为哈布斯堡王朝分支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并非不想支援自己的同宗,但经历了“三十年战争”的消耗,哈布斯堡王朝在德意志地区的统治地位早已岌岌可危,《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署之后,利奥波德一世实际能够行使权力的地区仅存奥地利、西里西亚、波希米亚及匈牙利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利奥波德一世刚想从头收拾旧山河,战火却又烧到了家门口。而这场新的战争是以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崩溃开始的。

0021-01

席卷波兰的哥萨克大起义

长时间以来,波兰—立陶宛联邦都以招揽顿河、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流域的斯拉夫游牧族群来守备黑海沿岸地区的。这些不愿意成为俄国农奴的人以突厥语中的“自由民”一词命名,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民族——“哥萨克”。起初骁勇善战的哥萨克人为波兰贵族卖命以换取土地和政治上的承认,双方一度合作愉快。但是随着哥萨克势力在顿河、第聂伯河下游生根发芽,摆脱波兰自立门户甚至取而代之的呼声逐渐抬头。终于在1648年,爆发了以哥萨克贵族博赫丹·赫梅尔尼茨基为领导的大规模起义。

0022-01

在哈布斯堡王朝的支援下,波兰人勉强守住了自己的残山剩水

以波兰—立陶宛联邦当时的综合国力,要一举扑灭哥萨克起义似乎并非难事。但偏偏各路诸侯钩心斗角,而波兰昔日的敌人——奥斯曼帝国、克里米亚汗国以及俄国都纷纷或明或暗地支持赫梅尔尼茨。最终波兰国王约翰·卡齐米日只能以承认哥萨克在顿河流域自立酋长国,来息事宁人。这个哥萨克酋长国不久便以乌克兰的名义并入俄国,原本的波兰内部矛盾随即演变为国际冲突。1654年,俄波战争正式打响。波兰军队在斯摩棱斯克、白俄罗斯和立陶宛一败再败,终于引发了内部矛盾的集中爆发。

1655年,立陶宛贵族亚努什·拉齐维乌为了实现个人的政治野心,不惜开门揖盗,勾结瑞典国王卡尔十世,令本就多线作战的波兰再度遭遇瑞典的入侵。1655年9月8日,瑞典远征军轻松占领波兰首都华沙,波兰国王约翰·卡齐米日被迫逃亡神圣罗马帝国治下的西里西亚,至此哈布斯堡王朝被迫卷入了战争。之所以庇护约翰·卡齐米日这位几近亡国之君,一方面是此公早年曾长期盘桓于维也纳,更迎娶了一位奥地利公主,多少也算沾亲带故。更为重要的是,哈布斯堡王朝深知瑞典、俄国乃至奥斯曼帝国一个个如狼似虎,一旦波兰崩溃,那么神圣罗马帝国不仅西部屏障荡然无存,更有唇亡齿寒的危险。何况即便利奥波德一世想要袖手旁观,与瑞典结盟的罗马尼亚人也已经跑来和他争夺匈牙利的主导权了。

就在哈布斯堡王朝出于自身利益支持波兰贵族为驱逐瑞典而战的同时,另一股代表德意志的力量也迈出了其成为未来欧洲强横势力的第一步。1656年1月17日,转战于波兰各地的瑞典国王卡尔十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往东普鲁士的柯尼斯堡会见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威廉,正式签署了同盟条约。自“三十年战争”以来,瑞典和勃兰登堡一直都是隐形的同盟关系,之所以此时非要将双方的关系以条约的形式固化下来,很大程度上缘于普鲁士公国的两属地位。

普鲁士自摆脱条顿骑士团独立以来,长期都是波兰的附庸。但1618年阿尔布雷希特一系绝嗣之后,普鲁士公爵的头衔便由勃兰登堡选帝侯兼任。这种局面看似尴尬,但实际上也给了普鲁士公国外交上极大的灵活性。比如当初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登陆德意志时,勃兰登堡选帝侯名义上拒绝他过境,但事实上却放任对方在普鲁士招兵买马。现在,同样身兼两职的腓特烈·威廉与卡尔十世订立盟约,不仅是谋求普鲁士公国摆脱波兰独立,更为未来普鲁士公国在欧洲事务中发挥更大影响力奠定了基础。

瑞典攻占华沙后,在整个波兰地区横行无忌的行径随即招来了俄国和丹麦的联手遏制。腓特烈·威廉也随即审时度势地加入了反瑞典联盟。卡尔十世虽然利用波罗的海的冰冻期,创造了人类历史上大兵团徒步横渡贝尔特海峡的军事奇迹,一举打垮了丹麦,但其本人不久也患上流感,最终演变成肺炎,于1660年2月13日凌晨死于哥德堡,终年37岁。卡尔十世的赫赫武功不在其舅舅古斯塔夫二世之下,但国狭民稀的瑞典实在承受不起两任穷兵黩武的国王。在波兰留下无数老兵的尸体,被迫扛着蓝底金十字旗蹒跚着撤回北欧的瑞典士兵身后,留下的是昔日古斯塔夫二世雄霸德意志的宏图大志,以及在战争中进化为一座座军营和要塞的普鲁士城镇。

卡尔十世的离世虽然为被称为“第二次北方战争”的瑞典、波兰、俄国及丹麦的大乱斗画上了句号,但是神圣罗马帝国却不得不面对罗马尼亚的后台老板——奥斯曼帝国的步步紧逼。此时奥斯曼帝国已经扩张成了一个地跨欧、亚、非三大陆的超级帝国,3000万人口的巨大压力使帝国统治者们不得不挑起一场全面战争以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其第一步就是鼓动罗马尼亚人夺取哈布斯堡王朝所控制的匈牙利地区。

0024-01

怂恿东欧民兵抵抗奥斯曼异教徒的“圣战”,是哈布斯堡王朝守住多瑙河防线的惯用伎俩

利奥波德一世艰难地于1664年在拉包尔河畔阻止了奥斯曼帝国的进攻脚步,并逼迫对手签署了一份为期20年的停战协议。但是奥斯曼帝国此后却以煽动匈牙利人叛乱的方式继续对抗着,这些此起彼伏的暴动一直延续到1683年奥斯曼帝国大举入侵的前夜。不过好在奥斯曼帝国为争夺乌克兰的统治权而同时在与俄国交火,第一次俄土战争就爆发于1678年,因此两大帝国可谓消长相抵。20年的相持期里,整个德意志并非太平无事,因为几乎就在神圣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对峙的同时,在莱茵河畔,德意志新教诸侯们正在为阻止路易十四的扩张而展开苦斗。正是在这些战火的历练之下,普鲁士公国逐渐以独立势力的身份登上欧洲政治舞台,并一跃成为任何人都不可小觑的力量。

腹背受敌:路易十四的冲击和普鲁士的崛起

德意志新教诸侯对强大的邻邦——法兰西的警惕从“三十年战争”末期便已经开始了。如果说古斯塔夫二世的瑞典以新教同盟军的身份加入德意志战团多少还能得到日耳曼民族认可的话,那么跟随黎塞留指挥棍冲入莱茵河一线的法国军队则根本就是一群赤裸裸的强盗。当硝烟散尽,德意志人才最终发现自己为了所谓的信仰和世俗权柄最终令整个民族锐减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分裂为300多个小邦的国土几乎全部沦为废墟,无一个邦国可以幸免。传统意义上属于德意志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更成为法兰西鸢尾花王旗下的国土。

向法兰西人复仇?一盘散沙的德意志人自认暂时还不具备这个实力。摆在他们面前的当务之急是遏制如太阳般冉冉升起的路易十四对整个西欧的蚕食。即便是这一目标,要实现起来也并不容易。1665年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病故,路易十四虽然表示自己将谨遵此前的承诺,放弃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但自己身为腓力四世的女婿总不见得没有遗产继承权吧?何况当年西班牙王室答应支付50万金埃居作为公主的嫁妆也始终没有到账。这一来一去,路易十四大度地表示自己要收下西班牙在尼德兰仅存的几座城市作为补偿!

0025-01

路易十四鲸吞哈布斯堡王朝尼德兰地区示意图

对于路易十四的如意算盘,西班牙王国自然不会答应。毕竟新任国王卡洛斯二世虽然年幼且先天智力发育不健全,但是却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奥地利公主玛丽·安娜,以及颇有军事才能的私生子哥哥——唐·胡安伯爵。虽然此时这两位正在争权夺利,但是不向法兰西强权轻易让步却是西班牙宫廷的共识。不过早就准备好武力夺取西属南尼德兰的路易十四可不是一句“不行”就能拒之门外的。年轻的路易十四御驾亲征,杜伦尼、孔代亲王两大名将担当先锋,短短数周时间里西属尼德兰就全境沦陷了。面对法国军队如此轻松地摧城拔寨,不仅西班牙王室感到脸上无光,瑞典、荷兰、英国更第一时间出面喊停,要求路易十四收兵回国,同时将比邻荷兰的几座城镇交还西班牙,以作为法国和荷兰之间的缓冲带。

荷兰如此积极地斡旋自然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瑞典则需要荷兰这个“海上马车夫”为其运输出口的铁矿石,而时任英国国王的查理二世虽然不久之前还与荷兰兵戎相见,被对手突入泰晤士河口大肆烧杀了一番,但荷兰毕竟只是一个商业共和国,对不列颠未来的威胁远非日益强大的法兰西所能比拟的。面对英国、荷兰和瑞典组成的三国同盟,自认羽翼未丰的路易十四选择了暂时忍让,吐出了比邻阿尔萨斯的弗朗什—孔泰地区,算是给西班牙人一个面子。但经过此次战争,法国与荷兰已然直接接壤,路易十四更暗中与英王查理二世签署了《多佛密约》,准备联合英国给予荷兰致命一击。

对于本就与自己在海外殖民地问题上存在不可调和矛盾的英国,荷兰人或许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当路易十四诱使瑞典也退出三国同盟,并重金收买德意志地区的科隆、明斯特两大主教时,阿姆斯特丹终于感觉到对手将冰冷的刀锋指了过来。果然,1672年3月,英国皇家海军首先在英吉利海峡对荷兰船只发动进攻,挑起了第三次英荷战争。两个月之后,路易十四集结于边境地区的13万法军浩浩荡荡地发动了一场试图鲸吞整个荷兰共和国的进攻。其中杜伦尼和孔代亲王各统帅5万大军沿着莱茵河两岸扫荡荷兰南部城镇。卢森堡公爵蒙莫朗西则会同科隆、明斯特两大主教区的德意志雇佣兵从荷兰东部进入其国土。

面对欧洲海陆双雄的联合进攻,年轻的荷兰共和国一度被逼到了覆灭的边缘。为了阻挡来势汹汹的法国陆军,重新执掌荷兰共和国大权的奥兰治家族的年轻领袖——威廉三世不得不掘开海堤,将阿姆斯特丹城下变成一片泽国。不过海水只能延缓太阳王进攻的脚步,并不能将法国人赶出荷兰的国土。在荷兰海军面对英法联合舰队苦苦支撑的同时,威廉三世迫切需要一支强大的地面援军。而放眼整个欧洲,拥有这个能力的显然只有哈布斯堡王朝。于是乎荷兰执政的求援信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及德意志各路诸侯的案头。

0027-01

法国陆军凭借兵力优势强攻阿姆斯特丹

0027-02

率部冲锋的神圣罗马帝国元帅蒙特库科利

利奥波德一世虽然有心拉荷兰一把,但无奈的是他此时正忙于镇压匈牙利的内部起义而分身乏术。正在皇帝踌躇难断之际,前方却传来了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威廉已经祭旗出师的消息。腓特烈·威廉如此积极地支援荷兰,自然不是出于急公好义,而是因为此时的勃兰登堡选帝侯国和普鲁士都在展开一系列的基础建设,来自荷兰的投资和贸易支持构成了腓特烈·威廉不可或缺的经济命脉。何况勃兰登堡自“三十年战争”以来,始终在德意志地区默默无闻,在腓特烈·威廉眼中也是时候初试锋芒了。

腓特烈·威廉的行动极大地鼓舞了哈布斯堡王朝,利奥波德一世随即派出帝国元帅蒙特库科利率精兵2万出兵莱茵河,以牵制路易十四的兵锋。来自德意志的援军虽然规模不大,却显然打乱了法国军队一鼓作气攻略阿姆斯特丹的节奏,路易十四不得不兵分多路以对抗腓特烈·威廉和蒙特库科利,自己则等待冬季到来再踏冰攻城。

1672年的冬天终于如约到来了,但是生活在温暖宫廷之中的路易十四和孔代亲王显然不知道寒冬作战对普通士兵而言是何等的煎熬。在漫天风雪之中,法国士兵不得不卧冰茹雪,才艰难地将攻城重炮运抵阿姆斯特丹城下。荷兰军民则上下同心,依城死守。而正如英国诗人雪莱所说:“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随着1673年春天的提前降临,法国军队不得不在解冻的冰面上仓皇后撤。

兵败阿姆斯特丹不仅令路易十四错失了鲸吞荷兰的大好时机,更令法国的敌人积极地展开了合作。面对丹麦和更多德意志诸侯的参战,路易十四被迫将战线后撤至法国与荷兰的边境地区,先集中兵力拔出西班牙在法国北部的飞地——弗朗什—孔泰,随后依托莱茵河与反法联军展开决战。具体的部属是孔代亲王率法军主力抵挡荷兰陆军的反扑,而手中仅有2万偏师的杜伦尼在莱茵河一线与对手展开机动作战。

孔代亲王延续了自己一贯死打硬拼的战术风格,在手中仅有半数部队且无火炮支援的情况下,他在比邻法国本土的塞内夫隘口对荷兰军队展开逆袭。虽然法军在战斗之初占据了上风,但很快便后续无力。亲王在率领骑兵发动了三次惨烈的冲锋之后,最终被不堪再战的部下劝阻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孔代亲王将这场战役列入自己的胜利记录之中。毕竟按照他的说法,这场双方均损失上万人的战役阻止了荷兰人对法国本土的进攻。

与孔代亲王的不吝兵力相比,杜伦尼在莱茵河一线可谓艰难。一方面,杜伦尼手中兵力有限,无力抵抗德意志诸侯的多路进攻,只能采用机动游击的战术寻找战机;另一方面,杜伦尼的对手也并非泛泛之辈,帝国元帅蒙特库科利经历过“三十年战争”的洗礼,战术老辣。同时,杜伦尼还长于军略,由其主导的各项改革令帝国军队一扫“三十年战争”时期的各种颓势。腓特烈·威廉虽然在杜伦尼面前屡战屡败,但贵在坚忍不拔,使勃兰登堡军队始终成为法国人不敢小觑的力量。

杜伦尼和德意志军队的拉锯战从1674年夏开始,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此期间,德意志军队成功令科隆、明斯特两大主教区退出法国同盟,而杜伦尼则击败了倒戈相向的洛林公爵,可谓各持胜场。但1675年7月,战场局势却陡然一变,瑞典的参战令腓特烈·威廉不得不回师本土,以抵抗新一代北方雄主卡尔十一世对勃兰登堡的进攻。杜伦尼在斯特拉斯堡附近与蒙特库科利对峙时,意外被一发炮弹夺取了生命,也令路易十四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莱茵河战场上。

在阿尔萨斯一线,向来谨慎的蒙特库科利在来势汹汹的孔代亲王面前选择了退避三舍。理由很简单,神圣罗马帝国此刻背后仍受奥斯曼的威胁,经不起孔代那种悍不畏死的消耗战,而且从战略角度来看,哈布斯堡王朝牵制法兰西吞并荷兰的目的已然达到,也没有必要再投入更多的有生力量去争夺无法长期控制的莱茵河谷。蒙特库科利回到维也纳之后主动请辞,希望用自己的余生著书立传,为帝国军队培养有用之才。讽刺的是,他的对手孔代亲王也于同年被解除军职,从此赋闲在家斗鸡走狗为乐。显然,在路易十四看来,杜伦尼和孔代亲王本是相互制衡的双子星,现在杜伦尼已死,孔代亲王继续掌军的话,终有一天会呈现尾大不掉之势。

1675年,对于维也纳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对荷兰、法国、西班牙乃至勃兰登堡而言,却依旧看不到和平的曙光。尽管英国解除了与路易十四的同盟关系,令荷兰军队减少了来自海上的威胁,但是接手法国陆军指挥权的卢森堡公爵蒙莫朗西也并非易与之辈。在此后三年的战斗中,荷兰执政威廉三世可谓屡败屡战,最终耗尽了路易十四的耐性,才换得荷兰的独立和领土完整。而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威廉在与瑞典的战斗中虽然顺风顺水,不仅成功击退了来敌,还占领了瑞典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大片领土,但是他提交的所得领土合法化的申述却得不到维也纳的认可。恼羞成怒的腓特烈·威廉一度写信给路易十四,向昔日的对手许诺,只要法国能够迫使瑞典割让波美拉尼亚,那么勃兰登堡日后将协助法国对抗哈布斯堡王朝,可惜的是路易十四对此并不买账。

1679年,因法国和荷兰交战所诱发的中欧混战以一系列停战条约的签署而宣告结束。对勃兰登堡而言,虽然被迫签署《圣日耳曼条约》令其寸土未得,但这场战争却让它在德意志的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昔日松散的邦国也经由这次战火的洗礼成为一个强大的力量集合体。

0030-01 0030-02
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威廉 正值壮年的欧根亲王

硝烟散尽,志得意满的路易十四忙于在国内修筑彰显个人权威的凡尔赛宫,而利奥波德一世却不得不准备迎战奥斯曼帝国的新一轮入侵,毕竟双方20年停战期已经接近尾声。匈牙利国内各种反哈布斯堡王朝的起义也随即达到高潮。1682年,得到奥斯曼帝国支持的匈牙利贵族特克利·伊姆雷自行加冕为匈牙利国王。秉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心理,利奥波德一世拒绝承认这一“伪政权”。于是,两大帝国进入了兵戎相见的倒数计时。

奥斯曼帝国为了这场战争可谓足足准备了20年,1683年,其集结于巴尔干半岛的15万大军开拔的消息传来,整个欧洲为之震动。教皇英诺森十一世第一时间找到路易十四,希望他看在上帝的份上,能够摒弃前嫌,与利奥波德一世携手对抗异教徒。可惜的是,路易十四此时正巴不得神圣罗马帝国彻底崩溃,不仅法国政府对此事无动于衷,甚至连凡尔赛宫的一干亲贵想要组织志愿军奔赴维也纳也被这位太阳王断然拒绝了。但令路易十四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种冷酷无情极大地刺激了一位当时年仅19岁的年轻人,令这位少年日后用毕生的精力与法国为敌,他就是日后享誉中欧的名将——弗朗索瓦·欧根。

欧根和路易十四颇有渊源,他的母亲是昔日权倾法国的红衣主教马萨林的侄女——玛丽·曼奇尼。据说如果不是当年摄政太后安娜和马萨林有意棒打鸳鸯,玛丽·曼奇尼很有希望成为路易十四的王后,而坊间更有传言说欧根虽然托名是意大利的萨伏依亲王之子,实则却是路易十四的龙种。不过奥斯曼帝国军大举杀入中欧之时,路易十四和玛丽·曼奇尼早已不在蜜月期,太阳王见欧根身材矮小便随口讽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几句,可怜这位法兰西勋贵最终只能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奔赴维也纳。

欧根抵达奥地利战场时,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已经在战场屡遭败绩了。7月上旬,利奥波德一世率王室成员逃离首都,在多瑙河上游观望形势。7月25日,奥斯曼帝国正式开始围攻维也纳。按照常理来说,维也纳城内此时群龙无首,奥斯曼帝国10余万大军以泰山压卵之势攻城,应该可以轻松得手。但实际情况却是维也纳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奥斯曼军队屡攻不下。

0031-01

以波兰为首的欧洲各国联军在维也纳重创奥斯曼军队

奥斯曼帝国屯兵城下,给了德意志诸侯纠集联军的充沛时间。9月初,以萨克森、巴伐利亚两大选帝侯为首的4万余德意志诸侯联军抵达战场,一度作壁上观的波兰国王扬·索别斯基眼见大势已成,随即率3万波兰军队加入联军。随着解围战的全面展开,德意志—波兰联军很快便发现自己面前的奥斯曼大军不过是一支外强中干的杂牌军。仅仅战斗了15个小时之后,奥斯曼军队在维也纳城下的连营便土崩瓦解了。波兰国王不无得意地在写给妻子的信中吹嘘道:“所有的大炮,所有的营帐,数不清的财富都落到我的手里,奥斯曼人遗尸遍野,狼狈溃逃。丢弃下的骆驼、驴子、绵羊和其他牲口正等待我们的士兵去收拾……”

带领波兰骑兵一路杀入巴尔干半岛的扬·索别斯基自诩为“波兰之狮”。但经历了乌克兰哥萨克叛乱,俄国、瑞典入侵的“大洪水”时代的波兰已经注定只能成为欧洲新格局中的配角。作为志愿兵参战的欧根凭借着此战的功勋正式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中级军官,从此踏上了自己的名将之路。16年后,已经成为帝国元帅的欧根亲王在巴尔干半岛的森塔地区大败奥斯曼苏丹穆斯塔法二世,彻底结束了奥斯曼帝国在欧洲的扩张。重新夺回匈牙利及罗马尼亚西部控制权的哈布斯堡王朝俨然一副中兴之势。恰在此时,养精蓄锐多时的路易十四决定利用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驾崩,给予老对手——神圣罗马帝国新的打击。

在利奥波德一世忙于对抗奥斯曼帝国的同时,路易十四与1688年“光荣革命”后窃夺英国王位的荷兰执政威廉三世恶斗连场,德意志方面的新教诸侯如萨克森、汉诺威纷纷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加入了荷兰—英国一方与法国对抗。勃兰登选帝侯腓特烈·威廉虽然恰好去世,但其子腓特烈一世仍延续其父的政策,和荷兰结盟的同时积极扩张勃兰登堡在德意志地区的影响。最终这场历时9年的“大同盟战争”以法国承认威廉三世为英国君主而告终,但是路易十四扩张的野心和热情却并未就此收敛。1700年11月1日,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去世,终年38岁。因卡洛斯二世无后,路易十四遂利用其在西班牙宫廷的影响,将自己的孙子腓力扶上了西班牙国王的宝座,即腓力五世,他是西班牙波旁王朝的第一位国王。无法容忍哈布斯堡王朝一半产业就此易手的利奥波德一世随即向法国宣战。但此时他才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帝国之中有将近一半的诸侯站在了其对立面:科隆主教区早已和路易十四暗通款曲,而巴伐利亚也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站在了法国这一边。

应该说自“三十年战争”以来,德意志各大选帝侯都在谋求对外发展。比如萨克森选帝侯腓特烈·奥古斯特于1697年被选为新任波兰国王,随即萨克森就卷入了沙皇彼得一世发动的与瑞典的战争。汉诺威选帝侯乔治一世则被英国内定为王位继承人。因此,巴伐利亚的贵族们自然也在积极地谋求一顶属于自己的王冠。

0033-01

在柯尼斯堡加冕为王的腓特烈一世

1680年,巴伐利亚选帝侯的女公爵斐迪南·玛丽亚嫁给了法国王子路易,之后问鼎西班牙王位的腓力五世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因此从自己的姑妈手中接过巴伐利亚选帝侯之位的埃曼努埃尔,自然要站在表弟腓力五世这一边。巴伐利亚不仅坐拥德意志南部的大片沃土,更在神圣罗马帝国天主教诸侯中居于领军地位,一时间利奥波德一世陷入了众叛亲离的窘境。也正因为如此,及时举起勤皇大旗的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一世,才令利奥波德一世颇为感动,随即大笔一挥,授予对方“国王”的称号。

根据神圣罗马帝国的法律,帝国内除了一般由皇帝兼任的罗马人民的国王和波希米亚国王以外,不能有别的国王。因此随着1701年1月18日腓特烈一世在柯尼斯堡加冕为王,成为第一位普鲁士国王,霍亨索伦家族经过数个世纪的奋斗终于突破了选帝侯的玻璃穹顶,成为能与哈布斯堡王朝在德意志地区分庭抗礼的存在。

王位空悬: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

1701年3月,随着利奥波德一世宣布法国军队接管西属尼德兰城市的行为属于入侵,一场“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在欧洲全面爆发。法国的优势在于路易十四经营多年,积累起雄视欧洲的物资,在其鲸吞了西班牙之后,更奠定了波旁王朝独霸西欧的局面。神圣罗马帝国虽然自“三十年战争”以来几乎国无宁日,内耗严重,但却有英国、荷兰作为强力外援,且帝国元帅欧根亲王此时正值壮年。因此战端一开,神圣罗马帝国便在意大利和尼德兰两大战场展开全线进攻。

0034-01

1700年时的哈布斯堡王朝版图

面对各条战线的节节败退,路易十四决定孤注一掷。他命令法国陆军主力强渡莱茵河,在德意志地区南部与巴伐利亚军队会合,随即直捣维也纳。应该说从战略上看,这的确是一招“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妙棋,可惜的是此时的法国军队已经没有杜伦尼和孔代亲王这样的名将了。法军主帅塔拉尔谨小慎微,在巴伐利亚境内沿着多瑙河缓步推进,结果反被从荷兰出击的英国远征军约翰·丘吉尔所部长途奔袭,包抄了后路。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未来英国名相温斯顿·丘吉尔的祖先也深知自己后方空虚,不得不拿出当年在凡尔赛宫廷当侍从的看家本领,亲自为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一世侍膳,才借来7000精兵为自己守备侧翼。英国与普鲁士之间的友谊之花也从此时开始萌芽。

约翰·丘吉尔从容攻陷巴伐利亚要冲多瑙沃斯,与从意大利战场赶来的欧根亲王会师,至此进攻维也纳的法国与巴伐利亚联军被逼入被迫决战的窘境。1704年8月13日,在多瑙河畔的布伦海姆村,法国和巴伐利亚联军在欧根亲王和约翰·丘吉尔的联手打击下几乎全军覆没。神圣罗马帝国随即吞并巴伐利亚,选帝侯埃曼努埃尔逃入法国避难。其子卡尔·阿尔布雷希特和大批亲贵则成了哈布斯堡王朝的俘虏,当然此时龙心大悦的利奥波德一世并未预见到,这位阶下囚日后竟然也会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任皇帝。

布伦海姆战役之后,反法联盟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主导权,但无论是英国远征军还是欧根亲王都无心直捣法国本土。英国海军忙着夺取原属于西班牙的直布罗陀等战略要冲,约翰·丘吉尔则重返尼德兰战场,为荷兰的开疆扩土而战。欧根亲王念念不忘自己的故国——意大利城邦萨伏依,因此也执着于在亚平宁半岛挤压法国势力。路易十四忍受着各个战场传来的噩耗,不断勒令部队发动反击。甚至不惜调集法国和西班牙海军主力,试图将战火引向不列颠。

事实证明,法国海军此时已远不是英国人的对手。路易十四又扶植被赶走的英国前朝王子在爱尔兰、苏格兰等地登陆,煽动内乱,但因不得人心而陷于溃败。战争进行到1708年末,包括路易十四在内的所有法国人都感觉难以取得胜利。整个国家被战争的沉重负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国库枯竭,国王几乎熔掉了所有的金银器皿,官职出售的数量也在成倍增加。即使这样仍然是杯水车薪,军队缺乏物资与军饷,因为财政问题而锐减的军队数量甚至多过在战场上被消灭的士兵数量,法兰西显然已经耗尽了元气。

路易十四试图求和,但是反法同盟却高估了自己的势力,非要这位年迈的国王吐出多年来所有的“非法所得”,忍无可忍的太阳王决心和整个欧洲死磕到底。这种疯狂最后为法兰西赢来了一线转机。

事实上,路易十四应该感谢的不是在马尔普拉凯战役中失去了一条左腿和1.1万法国士兵的维拉尔元帅,虽然这位路易十四时代法国最后的名将吹嘘说:“我们虽然失败,但是如果再来两次这样的失败,那么敌人本身也将被毁灭。”真实情况是,这位元帅挥霍了法国国王用尽手段,从枯竭的兵源与空虚的国库中挤出来的7万军队与80门火炮。不用再来两次这样的战役,只要再打一场硬仗,法国就有可能崩溃。路易十四真正的救星其实是沙皇彼得一世,正是在1711年,俄国鲸吞了瑞典在波罗的海东岸的全部国土,一跃成为北欧新霸主的剧变,令英国、荷兰不得不同时停下西进的脚步,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东方。

1712年,欧根亲王指挥14万帝国军攻入法国本土。但此时英国与荷兰已经决心迎来和平,他们不再在经济上支持帝国军。皇帝的国库很快就空了,欧根亲王的部队既没钱也没物资,雇佣军自行溃散,德意志诸侯军眼见无利可图亦纷纷撤军回国。法军此时不止在战略上转守为攻,在数量上也相对占优。路易十四所要的和平终于艰难地降临人间。

0036-01

将孙子腓力扶上西班牙国王之位时,路易十四或许想不到如日中天的法兰西会在因此打开的战争魔盒中遭遇重创

经过十几年的杀戮,路易十四虽然保住了孙子腓力五世的西班牙王冠,但是代价太过惨重。此时的法国气势低迷,贫困缠身,接连的加税令百姓苦不堪言,工商业损失惨重,国库早已资不抵债,天灾与杀戮夺取了上百万人的生命,巴黎到处都能看到残废的退伍军人、乞食的穷人,有些地方甚至家家披麻、户户戴孝。

与之相比,哈布斯堡王朝虽然痛失西班牙王位,但却在意大利和德意志地区树立了新的威权,虽然神圣罗马帝国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的1705年和1711年两度更迭帝位,但对于最终继承皇位的利奥波德一世次子——查理六世而言,他的父兄似乎已经为他打下了一个铁桶般的江山。凭借着奥地利、波希米亚和匈牙利三块核心领土,神圣罗马帝国依旧雄视整个德意志地区。

女王临政: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

查理六世唯一的隐忧是膝下没有男丁可以继承大统。为了避免重蹈“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覆辙,1713年,这位国王让德意志诸侯签署了一份“国事诏书”,希望从法理上巩固长女玛丽亚·特蕾西亚的地位。

查理六世深知千年以来没有女子君临帝国的先例,因此他所谋求的是:哈布斯堡王朝的核心领土不被分割,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则被戴在自己的女婿头上。基于这一安排,特蕾西亚公主的择偶便成了左右欧洲命运的一件大事。查理六世最初想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普鲁士王储腓特烈·弗里茨。在漫长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普鲁士可谓赚得盆满钵满。根据参战各国最终签署的《乌得勒支条约》,普鲁士获得了法国和瑞士边境地区的纳沙泰尔、瓦伦金的支配权。这两个侯国的面积虽然不大,却为普鲁士打开了一扇通往西欧的门户。与此同时,普鲁士还积极配合俄国打击瑞典,并最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波美拉尼亚大部分领土的支配权。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哈布斯堡王朝真的能与普鲁士联姻,那么其组成的联合体将在德意志地区处于无可争辩的统治地位,但偏偏这样一段天赐良缘却遭到了帝国元帅欧根亲王的反对。

0037-01

神圣罗马皇帝查理六世

1716年,欧根亲王奉命率神圣罗马帝国的主力南下巴尔干半岛,以支援正与奥斯曼帝国苦战的威尼斯人。由于此战要深入敌境,因此神圣罗马帝国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就连此前战败被俘的巴伐利亚选帝侯之子卡尔·阿尔布雷希特亦负弩前驱。事实证明,奥斯曼帝国经维也纳战役后元气大伤,根本无力阻挡德意志的诸侯联军。欧根亲王先是在彼得沃登以6万兵力大败奥斯曼15万大军,随后又攻克巴尔干重镇贝尔格莱德。当奥斯曼帝国屈膝求和时,欧根亲王已经在谋划夺取君士坦丁堡了。

战场上的辉煌胜利令欧根亲王这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感叹于上帝信徒团结在一起的力量,于是此战之后他力主查理六世扶持卡尔·阿尔布雷希特成为巴伐利亚选帝侯,并考虑将其纳入帝位继承人的范畴。在欧根亲王看来,既然哈布斯堡王朝绝嗣已成定局,那么为了稳固神圣罗马帝国天主教的信仰,应该由巴伐利亚选帝侯来继承大统,而普鲁士作为新教诸侯,理应被排除在外。

欧根亲王身为帝国元帅,虽然谈不上一言九鼎,但也代表了帝国内部一大部分人的心声,查理六世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为了巩固和后起之秀俄国的关系,查理六世又开始考虑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沙皇彼得二世,但这位年轻的君主只活了14岁便一命呜呼了。于是乎,特蕾西亚公主的婚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1733年,兼任波兰国王的萨克森选帝侯腓特烈·奥古斯特病逝,空悬的波兰王位再度引发了各方的争夺。法国方面推出了路易十五的岳父——波兰贵族斯坦尼斯瓦夫一世,而哈布斯堡王朝和俄国则支持萨克森选帝侯之子——外号“臃肿者”的奥古斯特三世。双方相持不下,最终兵戎相见。

0038-01

巴伐利亚选帝侯之子卡尔·阿尔布雷希特

出于对自身的利益的考量,普鲁士王国站在了哈布斯堡王朝一边。身为王储的腓特烈·弗里茨也亲自加入欧根亲王的麾下,与之一起在莱茵河流域与法国军队作战。据说欧根亲王对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评价甚高,但这并不能改变这位帝国元帅对哈布斯堡王朝与普鲁士联姻的反对。法国和哈布斯堡王朝围绕波兰王位归属权的争夺持续了5年之久。尽管奥古斯特三世在波兰逐渐坐稳了王位,但随着欧根亲王于1736年病逝,哈布斯堡王朝在莱茵河流域及意大利地区一败再败。无奈之下,帝国只能同意法国方面提出的,将洛林公国补偿给斯坦尼斯瓦夫一世的主张。

0039-01

长期流亡维也纳的洛林公爵弗朗茨·史蒂芬

此时,长期流亡维也纳的洛林公爵弗朗茨·史蒂芬虽然失去了祖产,但却收获了特蕾西亚公主的芳心。返回普鲁士的腓特烈·弗里茨也按照其父的意愿迎娶了哈布斯堡王朝的一位远方亲戚——不伦瑞克的伊丽莎白。至此两大强权通过婚姻联手的机会一去不复返,野心勃勃的腓特烈·弗里茨注定要成为哈布斯堡王朝在德意志地区统治权的掘墓人。

1740年5月,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一世病逝于柏林。这位在历史上被称为“士兵国王”的君主,一生并没有取得太过显赫的功勋和名望,甚至由于其一生鄙视风雅,禁止在普鲁士境内推行法国文学、音乐和艺术,且私生活简朴而被欧洲宫廷耻笑为“乞丐王”。但在吝啬的背后,却是这位国王对富国强兵的不懈追求。在腓特烈·威廉一世治下,普鲁士废除了世袭租佃制度,提倡重商主义,建立起完备的工业体系,实施全国小学义务教育。1733年,普鲁士在欧洲首先实行分区征兵制,占全国人口4%的国民被送入了军营,再加上来自北欧的雇佣军,仅有不足300万人口的普鲁士却拥有了一支8.3万人的常备军。由于酷爱检阅部队,腓特烈·威廉一世麾下人高马大的“巨人掷弹兵团”,一度被传闻是从整个欧洲搜罗甚至绑架而来。不过这支部队虽然在阅兵典礼时非常醒目,但光是这批人的军服、装备以及薪水,就需要消耗其他同规模部队4倍以上的开支。

据说在腓特烈·威廉一世临终弥留之际,当他听到神父布道——“人赤条条地来,也赤条条地去”的时候,本能地从病榻上挣扎起来说:“怎么能赤条条的,我要穿上我的军装。”显然霍亨索伦家族已经受够了在德意志地区仰人鼻息的屈辱,普鲁士王国要用刺刀来张扬自己的个性,而这一重担就落在了继位的王储腓特烈·弗里茨(腓特烈二世)的身上。

0040-01

普鲁士巨人掷弹兵团的士兵装束

机会可谓转瞬即至,当年10月20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驾鹤西去。昔日口口声声支持其女特蕾西亚公主携夫登基的德意志诸侯纷纷倒戈相向,团结在了巴伐利亚选帝侯卡尔·阿尔布雷希特的身边。哈布斯堡王朝的敌人也在一旁磨刀霍霍。

腓特烈二世并不反对特蕾西亚加冕为女王,但普鲁士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支持是有条件的。腓特烈二世提出,作为回报,特蕾西亚应将西里西亚地区交由普鲁士来统治。腓特烈二世的要求有他的道理,西里西亚自胡斯战争以来便是新教的势力范围,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王朝在当地不得人心,且历史上教皇曾将西里西亚交由勃兰登堡和条顿骑士团管理,那么这片土地自然就是普鲁士自古以来不能分割的一部分。不过身为女王的特蕾西亚自认不能接受讹诈,哈布斯堡王朝更不能失去这片工农业都颇为发达的核心领土。

0041-01

年轻貌美的特蕾西亚公主决定着神圣罗马帝国帝位的归属

1740年12月,普鲁士军队不宣而战,攻入西里西亚,猝不及防的哈布斯堡王朝自然招架不住。特蕾西亚只能要求1713年签署过“国事诏书”的德意志诸侯起兵勤王,但应者寥寥。年轻的女王虽然深知自己手中只有一支不足10万人的军队,且士气低落,但仍决心奋力一战。1741年春天,哈布斯堡王朝散布于意大利、巴尔干半岛各地的军队陆续回援,特蕾西亚女王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近2万奥地利军队利用普鲁士人散布西里西亚各地的机会,直扑腓特烈二世的后方。

面对补给线被切断的窘迫,腓特烈二世被迫集结手中的军队主动向对手发起进攻。4月10日,两军对决于尼斯河畔的莫尔维茨。奥地利军队的优势在于拥有一支纵横欧洲的骑兵部队。战斗刚一打响,曾在巴尔干半岛将奥斯曼帝国军打得满地找牙的奥地利轻骑兵便成功将普鲁士军队的左右两翼击溃,甚至腓特烈二世本人也一度被部下劝说逃离前线。但关键时刻,普鲁士陆军训练有素的步兵和炮兵顶住了对手的猛攻。在“12秒排枪”的密集火力和大炮近距离发射的霰弹面前,奥地利骑兵败下阵去。

莫尔维茨会战从战术上来看只能算是一次平手,但从战略上来看,奥地利人却错失了将腓特烈二世赶出西里西亚的大好时机。特蕾西亚女王试图树立自身威望的计划更是沦为泡影。冷眼旁观的法国随即出面拉拢腓特烈二世与卡尔·阿尔布雷希特,开出一旦哈布斯堡王朝覆灭,巴伐利亚与普鲁士可以平分德意志的诱人条件。腓特烈二世虽然深知与法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鉴于特蕾西亚女王始终不愿意承认普鲁士对西里西亚的所有权,他也只能暂时将自己捆绑在波旁王朝的战车之上。

1741年5月,法国以“志愿军”的名义派兵进入德意志南部,卡尔·阿尔布雷希特随即自行加冕为波希米亚国王,正式踏上了争夺帝位的道路。巴伐利亚选帝侯此举从程序上来说毫无问题,历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都曾以波希米亚国王为跳板,但是他却混淆了这个头衔的实际意义。哈布斯堡王朝以奥地利为根本,以波希米亚和匈牙利为两翼,此时奥地利军队的主力仍在西里西亚和普鲁士军队缠斗。巴伐利亚选帝侯如能集中兵力直驱维也纳,那么刚刚完成人生第一次分娩的特蕾西亚女王只能束手就擒。但卡尔·阿尔布雷希特却偏偏舍近求远,大举攻入波希米亚,来使自己的国王头衔名正言顺。眼见自己的盟友白白错失大好良机,暗中冷笑的腓特烈二世终于等来了维也纳方面递来的橄榄枝。

0042-01

头戴皇冠、手持利刃几乎成为特蕾西亚女王一生的写照

特蕾西亚女王虽然高傲但并不愚蠢,她深知西里西亚毕竟只是帝国一隅,在集中兵力收拾巴伐利亚选帝侯之前不妨先交给普鲁士人统治。更何况为了收罗兵员,她不惜屈尊降贵地前往布达佩斯,给予那些被其祖辈视为野蛮人的匈牙利贵族更多特权,显然再和腓特烈二世虚与委蛇一下也无损自己的英名。随着10万高呼“以生命和鲜血来捍卫女王的权力”的匈牙利军队抵达奥地利,特蕾西亚女王终于使出了她的撒手锏——昔日跟随欧根亲王南征北战的名将路德维希·安德烈亚斯,他将亲自指挥这支大军直扑巴伐利亚首都慕尼黑。

1742年1月24日,卡尔·阿尔布雷希特在波希米亚首都布拉格得到帝国九大选帝侯代表的一致支持,终于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但这位帝号“查理七世”的君主并不知道,就在同一天,慕尼黑陷落了,他的战线已经被特蕾西亚女王拦腰斩断!与此同时,普鲁士和哈布斯堡王朝暗中签署的密约,也在特蕾西亚女王的授意下,出现在了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案头。

为了自证“清白”,更为了惩罚特蕾西亚女王的背信弃义。1742年春天,腓特烈二世大张旗鼓地向维也纳进军,随后又转向波希米亚,大有一举荡平哈布斯堡王朝的架势。但随着奥地利军队向西里西亚进击,腓特烈二世迅速回师,在查图西兹迎战特蕾西亚女王的妹夫——洛林亲王查理·亚历山大。查图西兹战役的进程与莫尔维茨会战大同小异,得到匈牙利和波兰骑兵支援的奥地利军队依旧在战斗之初占据上风,但在正面交锋中,奥地利军队却始终拿精锐的普鲁士步兵没有办法。随着腓特烈二世的增援抵达战场,普鲁士生力军就像在训练场上一样,以每分钟120步的步伐,和着军乐鼓点,一齐从纵队左转成横队,并排枪齐射。12秒一次的密集火力,令奥地利人的战线再度土崩瓦解。

查图西兹战役不仅是腓特烈二世人生的首场辉煌大胜,更向整个欧洲彰显了线式步兵战术的威力。当然普鲁士国王也用行动向特蕾西亚女王传递了一个信号:我有能力毁灭你,但我只要西里西亚。当年7月28日,奥地利与普鲁士正式签署《柏林条约》,特蕾西亚女王承认普鲁士对西里西亚的所有权,而腓特烈二世则许诺中止与奥地利的敌对关系。第一次西里西亚战争至此结束。普鲁士所拥有的领土和人口均陡然增加了三分之一。对于奥地利而言,攻占慕尼黑,将巴伐利亚、法国“志愿军”合围于波希米亚的举动,也令整个欧洲看清了形势。英国、荷兰改变了此前的观望姿态,正式与奥地利结盟。更讽刺的是,昔日依附于查理七世的萨克森等德意志诸侯,此时更齐刷刷地向维也纳输诚,甚至自诩为“国事诏书”联军。

腓特烈二世和特蕾西亚两位年轻的君主各自度过了身为人主的磨合期,当然在未来争霸德意志的道路上他们还将继续斗智斗勇。以黑鹰为旗的年轻普鲁士与以双头鹰为徽章的哈布斯堡王朝此时仅仅结束了第一回合的战斗。

1743年夏,丢弃了几乎所有辎重的法国“志愿军”部队终于在友军的支援下,逃出奥地利军队和“国事诏书”联军的围追堵截,成功回到了法兰西的势力范围。尽管兵员损失过半,但按照生性浪漫的法国人所给出的定义,这依旧是一场英雄史诗般的突围。虽然巴伐利亚再度落入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手中,身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查理七世也正在德意志到处流亡,但继承曾祖父路易十四雄心壮志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还是决心继续趟德意志这趟浑水。

特蕾西亚此时忙着在布拉格加冕为波希米亚女王,与法国人在莱茵河流域争雄的重任暂时被交托给了英国国王乔治二世。乔治二世的身份颇为讨巧,他既是英伦三岛的国王,同时又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汉诺威选帝侯,因此当他指挥“国事诏书”联军在德廷根战役重创法国军队时,英法尚未正式宣战。高傲的法国人当然无法忍受被一干德意志诸侯打败的现实,1744年4月,法国正式向英国、荷兰以及奥地利宣战。作为路易十五的说客,法国大思想家、文豪伏尔泰以参观腓特烈二世在柏林修筑的无忧宫为名,抵达普鲁士,试图以三寸不烂之舌鼓动这位年轻的君王与奥地利重开战端。

0044-01

腓特烈二世所建造的无忧宫

腓特烈二世并非无谋的勇夫,自第一次西里西亚战争结束之后,他表面上沉浸于被父亲长期遏制的艺术事业,实则对欧洲的局势始终冷眼旁观。在腓特烈二世的眼中,控制着法国、西班牙的波旁王朝若是和英国、荷兰因争夺海外殖民地爆发海上冲突,自己不妨作壁上观。但是一旦法国陆军主力进入莱茵河流域,势必会压迫德意志诸侯向哈布斯堡王朝靠拢。而一旦奥地利击败法国的入侵,势必会将矛头对准自己。经过一番考量之后,1744年8月,腓特烈二世宣布再度与法国结盟。他打着向维也纳进军的旗号,率军直扑萨克森的领土。

腓特烈二世显然并不想与奥地利打一场全面战争,而是采取假道灭虢的战略,顺势吞并选帝侯远在波兰的萨克森公国。8月15日,普鲁士军队攻入了自诩为“德意志雅典”的萨克森首府德累斯顿。志得意满的腓特烈二世随即向波希米亚进军。到9月2日,布拉格也向普鲁士军队打开了城门。为自己的连战连捷所鼓舞的腓特烈二世,心中或许也升腾起了自己未来头戴帝冠、君临德意志的英姿。可惜的是,就在此时,莱茵河方向传来了御驾亲征的路易十五得了急性热病,已经病入膏肓的消息。

但养尊处优的路易十五其实只是不习惯军中粗糙的饮食,得了急性肠胃炎而已。法国军队之所以在莱茵河畔按兵不动,很大程度上还是基于保存实力的考量。毕竟此时巴伐利亚选帝侯查理七世的健康状况也不好,法国必须考虑避免与重新执掌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陷入全面战争的可能。何况普鲁士已经加入了战团,在浪漫的法国人想来,特蕾西亚和腓特烈二世这对“怨侣”不分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手的。

0045-01

养尊处优的路易十五即便身着戎装也似乎没有军人的气质

特蕾西亚的确第一时间调集了倾国之兵来围攻腓特烈二世,不久不满首都被普鲁士人洗劫的萨克森也公然站在奥地利一边。腓特烈二世只能从布拉格仓皇北撤。但这一路却并不好走,在匈牙利轻骑兵的不断袭扰之下,撤回柏林时,腓特烈二世清点人马竟然发现折损过半。此时查理七世病逝的消息传来,这位短命的皇帝临终前要求他的儿子放弃这些权力,而与奥地利讲和,至此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之争正式落下了帷幕。不过特蕾西亚还要继续向腓特烈二世讨还被夺走的西里西亚。

0046-01

霍亨弗里德堡战役中的普鲁士士兵

1745年5月,特蕾西亚女王再度委任妹夫洛林亲王为帅,大举反攻西里西亚。这支军队随即与腓特烈二世的5.8万普鲁士军在霍亨弗里德堡迎头相遇。腓特烈二世先故意示弱,向西里西亚首府布雷斯劳方向撤退。6月3日晚上9点,普鲁士军队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连夜强行军,于次日凌晨秘密运动到奥地利军营地附近。腓特烈二世命令部队就地休息两小时,他本人也裹着斗篷在露天和衣而卧。凌晨2点,普军再次出发,揭开了霍亨弗里德堡战役的序幕。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普鲁士军队由南向北对奥地利人展开奇袭。不过普鲁士右翼骑兵太急于求成,反而把奇袭发展成了一场混战。即便如此,奇袭所带来的心理冲击还是令奥地利军队兵败如山倒。最终普鲁士军队以损失2000人的代价使对手死伤4000人,被俘7000人,腓特烈二世趁势再一次攻入波希米亚。不过此时的腓特烈二世已经放弃了进攻维也纳的打算,进军只是为了捞取谈判资本而已。但令腓特烈二世没有想到的是,特蕾西亚并不打算妥协。女王一边命军队在波希米亚山区继续对普鲁士军队展开游击和迟滞,一边源源不断地向洛林亲王的军营输送新兵。

在波希米亚转悠了3个月之后,腓特烈二世除了继续损兵折将之外一无所获,只能选择撤回西里西亚。重整旗鼓的洛林亲王再次对普鲁士军队展开了衔尾掩杀,并于9月29日在索尔地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夜袭打了腓特烈二世一个措手不及。不过4万奥地利军队虽然出其不意地抵达了普鲁士营地附近,但当奥地利人展开进攻时,训练有素的普鲁士军队却迅速展开阵型迎击。正是在此次会战中,腓特烈二世首次施展了他日后独步欧洲的斜线战术。

所谓“斜线战术”,又名“梯形阵”,它既是军队阵式的一种,亦是一种战术思想。顾名思义,斜线阵式是以军队斜线式伫列的阵型作战。它最早的运用,出现于古希腊底比斯军队。针对当时斯巴达重步兵方阵一线平推、平均分布兵力的特点,底比斯军队鉴于无法在不将列数减少的情况下排出与斯巴达军相同长度的阵型,于是干脆集中兵力于一翼,最终击败了斯巴达精锐部队。此后斜线战术在欧洲战场之上亦时有出现,但随着军事科技的进步,军队为了充分发扬火力,大多采取横形阵,斜线战术逐渐失去了市场。但对于索尔战场上的腓特烈二世而言,他却唯有以这种战术来拼死一搏。

腓特烈二世有意将自己的左翼放空,然后集中少数精锐对敌军发动佯攻,待吸引住洛林亲王的注意力之后,在右翼一线全力进攻。洛林亲王显然没有预料到腓特烈二世敢于如此用险,平均分配兵力的奥地利军队很快便招架不住,在慌乱中全线退却。是役奥地利损失7444人,普鲁士损失3911人,不过在激战中,腓特烈二世本人留在后方的营帐、马匹、随身钱物、餐具,甚至他最心爱的长笛皆被对手夺取,因此他本人事后也感叹地说:“刚才的状况就像水淹到了鼻子那么高呢。”由此可见,他其实还是很高兴能活着见到索尔会战的胜利。结果虽不满意,但是可以接受。

普鲁士和奥地利在西里西亚的拉锯战最终耗尽了特蕾西亚女王的耐性。她试图绕开位于西里西亚的普鲁士陆军主力,转向西北方向,越过萨克森,直接攻击普鲁士本土。不过此时奥地利军队士气低迷,在战场上对普鲁士人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奥地利与萨克森联军虽然成功绕开了腓特烈二世的防线,但是在奔袭柏林的道路上却行动缓慢,最终反而被腓特烈二世各个击破。心灰意冷的特蕾西亚女王只能接受英国的建议,与普鲁士议和,以便集中兵力对抗法国。

0047-01

腓特烈二世

1745年圣诞节,维也纳上空雪花飘扬。节日的钟声远远响起,它不止是在庆贺耶稣的降生,同时也在祝贺奥地利同普鲁士缔结了和约。英国、西班牙和法国之间的战争虽然此时还在延续,不过对特蕾西亚女王而言,那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1741年曾面临亡国危机的哈布斯堡王朝,此时终于作为一个大国幸存了下来。虽然女王失去了西里西亚,戴在自己丈夫头上的皇冠也被伏尔泰嘲讽为“神圣罗马帝国即不神圣,又不在罗马,更不是帝国”,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随着神圣罗马帝国逐渐与哈布斯堡王朝分离,特蕾西亚女王可以更为大胆而务实地在奥地利推行一系列的改革了。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则要无时无刻不警惕着自己这位表妹随时可能落下的复仇巨剑。

虽然特蕾西亚曾扬言“宁可卖掉最后一条裙子,也绝不放弃西里西亚”,但是这位务实的女王很清楚,要与普鲁士争夺德意志的霸权,仅有决心是不够的。“上兵伐谋,次者伐交”,奥地利必须要构筑一个坚强而有力的国际联盟。此时欧洲大陆的外交态势可谓错综复杂,昔日曾与哈布斯堡王朝联手对抗法兰西的英国正频频与腓特烈二世接触。站在大不列颠的角度来考虑,此举显然无可厚非。英国需要一个强大的陆权国家来牵制法国,而自“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来,哈布斯堡王朝的表现始终都不尽如人意。另一方面,鉴于英国国王乔治二世同时还领有德意志地区的汉诺威公国,如果继续与野心勃勃的普鲁士为敌,那么下一场战争中,汉诺威很可能将沦为战场。

为乔治二世和腓特烈二世之间牵线搭桥的是激进的英国政客——威廉·皮特。这位有些爱出风头、性情执拗的年轻人,天真地认为哈布斯堡王朝对英普联盟毫无办法,只能乖乖地加入派对,而鉴于英国此前与俄国关系良好,最终欧洲将形成英国联合欧洲三大强国——普、奥、俄合围法兰西的局面。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威廉·皮特此说不免有些“很傻很天真”,但是在当时,整个英国国会都对这一美好前景深信不疑。

1756年1月16日,英国和普鲁士正式签订《威斯敏斯特协定》,一时间整个欧洲为之侧目。特蕾西亚女王召见英国大使,表达了她对英国与普鲁士签订协定的愤怒。路易十五也遣使指责腓特烈二世欺骗和背叛了波旁王朝。不过乔治二世和腓特烈二世将这些都视为失败者的悲鸣,似乎没有考虑过昔日两大欧陆霸主有摒弃前嫌的可能。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永远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在奥地利首相考尼茨-里特贝格的运作之下,1756年5月1日,特蕾西亚与路易十五正式签订了《法奥攻守同盟》,与英普联盟针锋相对的态势异常明确,史称“逆转同盟”。此时法英两国在北美殖民地和地中海早已摩擦不断,整个欧洲大陆一时战云密布。

双鹰比翼:奥地利与普鲁士的七年战争

最先沉不住气的依然是国力处于下风的普鲁士。经历过两次西里西亚战争的腓特烈二世,深知奥地利和法兰西的战争潜力,因此他决心不待对手动员完毕便先发制人。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矛头对准巴黎或维也纳,而是去找邻邦萨克森的晦气。腓特烈二世此举虽然有失道义,但却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萨克森的版图不仅深入普鲁士本土和西里西亚的结合部,其边境距离柏林更只有70公里。因此1756年8月29日,腓特烈二世在邀请萨克森加入英普联盟,并逼迫特蕾西亚承诺一年内不进攻普鲁士均未果之后,悍然率军攻入萨克森。后世著名的“七年战争”爆发了。

此时的萨克森早已不是“三十年战争”中可以呼风唤雨的新教诸侯领袖,兼任波兰国王的选帝侯奥古斯特三世更不敢与腓特烈二世正面抗衡。他第一时间脚底抹油般地逃往华沙。因此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普鲁士军队便基本控制了萨克森全境,残存的萨克森军队退守易北河畔的要塞——皮尔纳。但就在腓特烈二世准备将其一举歼灭之时,奥地利军队从波希米亚冲向了普鲁士的侧翼。10月1日,两军交锋于罗布西茨(Lobositz)。此役,普鲁士军队不仅背水列阵,兵力更远少于对手,战斗进行得极为艰难。面对来自爱尔兰的奥地利客将布劳恩元帅试图以兵力优势拖垮普鲁士军队的态势,腓特烈二世麾下的多数将帅主张撤退,唯有腓特烈二世王后的娘家人——不伦瑞克·斐迪南力谏坚持到底。果然随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奥地利军队首先离开了战场。腓特烈二世随后对不伦瑞克·斐迪南刮目相看。

0049-01

罗布西茨会战

和之前奥地利与普鲁士交锋的战绩类似,罗布西茨会战双方损失相当。但是战略上,腓特烈二世却成功击退了奥地利对萨克森的支援。随着皮尔纳的萨克森守军投降,屯兵于萨克森首府德累斯顿的腓特烈二世不仅将1.4万名战俘悉数编入普鲁士军队,更以搜查萨克森与奥地利阴谋瓜分普鲁士的文件为由劫掠了其国库。虽然1756年冬普鲁士向整个欧洲展示了萨克森的宫廷档案,以证实自己发动战争的合理性,但德意志诸侯们却对普鲁士这种公然鲸吞一个选帝侯国的举动深表不安。在1757年1月召开的神圣罗马帝国帝国议会上,除了英国控制下的汉诺威、黑森—卡塞尔伯国以及腓特烈二世王后的娘家不伦瑞克外,其余德意志诸侯清一色地站在了特蕾西亚女王这一边。

随着奥地利和普鲁士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欧洲列强纷纷表明立场。路易十五不仅慷慨地表示,愿意出钱供养德意志雇佣军以备奥地利驱使,更起兵10万,横跨莱茵河流域,直扑普鲁士在德意志西部的几块飞地和主要盟友——黑森—卡塞尔伯国与不伦瑞克。作为奥地利的传统盟友,一心想要拔除普鲁士、独霸波罗的海沿岸的俄国也向维也纳伸出了援手。不甘心失去北欧霸主地位的瑞典此时也加入了战团,不过斯德哥尔摩并不是向老对手俄国讨还血债,而是跟随俄国杀入了东普鲁士。最令腓特烈二世感到愤愤不平的是,英国竟然借口本土遭到法国的威胁而推翻了此前从汉诺威方向支援普鲁士的承诺。

一时间普鲁士仿佛陷入了整个欧洲的合围。对此,日后德意志政治家俾斯麦不无唏嘘地总结道:“英国外交政策的核心,就是在欧洲大陆找一个用身体替他挡子弹的傻瓜,这一次是腓特烈。”

唯一站在普鲁士这一边的或许只有时间这个盟友,腓特烈二世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法国军队刚刚出动,自己西侧的盟友和汉诺威驻守的少量英军或许能够拖住他们的脚步;北方的瑞典军由于是跨海作战且兵力较少,在战局明朗化之前未必敢轻举妄动;从其辽阔的领土集结军队的俄国还需要横穿同样辽阔的波兰领土才能抵达战场,因此真正能够对普鲁士发起进攻至少还需数个月甚至半年。只要利用这段时间打垮奥地利,那么普鲁士仍有一线生机。正是在这种死中求活、以攻代守的心理驱使下,腓特烈二世统帅11万精锐部队于1757年4月攻入波希米亚。在临行前,腓特烈二世甚至秘密地写下了遗嘱,安排了他不幸战死或被俘后普鲁士的各项政务。

按照腓特烈二世的计划,此次攻势由普鲁士军队从萨克森、西里西亚和东普鲁士同时向布拉格展开向心攻击,但当时的通信手段和部队的机动能力显然无法满足如此宏伟的计划。最终在两翼部队尚未完全到位的情况下,腓特烈二世亲率的普鲁士中军率先抵达了布拉格。阻挡在他面前的是两位老对手——奥地利的洛林亲王查理·亚历山大和爱尔兰客将布劳恩。

0051-01

布拉格战役中的普鲁士士兵

0051-02

普鲁士元帅施维林战死于布拉格战役中

1757年5月6日,普鲁士和奥地利两军在布拉格城下正式展开决战。腓特烈二世决心一举吃掉对手,因此不顾对手占据地形优势,命令全军疯狂猛扑。但由于战前对地形侦察不清,普鲁士军队左翼第一梯队刚进入战场便陷入沼泽泥地之中,两个步兵团随即在奥地利人的火力面前崩溃。此时腓特烈二世最为倚重的军事顾问——普鲁士元帅施维林,挺身而出亲自举起一杆即将倒下的军旗,带领队伍反冲锋,但可惜没有跑出几步,就当场中弹阵亡。最后,腓特烈二世利用奥地利军队投入反击过程中右翼与中央脱节的情况,投入25个骠骑兵中队抄到对手中央阵线的侧后,一举奠定了胜局。

此战奥地利军队伤亡惨重,损失14000人,主帅布劳恩也伤重不治,但作为胜利者的普鲁士亦付出了不菲的代价:阵亡2名少将、1名中将和1位元帅,损失了14300人。不过腓特烈二世在伤心之余还是自我感觉良好,在他看来,奥地利陆军的主力已经被他赶入了布拉格,再难有所作为,一旦拿下了波希米亚,特蕾西亚女王便将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但腓特烈二世并不知道,此时他人生的宿敌正从维也纳拍马赶来。

说到这里,需要插一句,普鲁士的崛起,除了数代国王的努力外,还与一类人息息相关,那就是“容克贵族”。所谓“容克”,原意为“没有骑士称号的贵族”。在条顿骑士团和神圣罗马帝国的贵族掌控一切的时代,经济上弱小的普鲁士乡村贵族,散布在勃兰登堡、波美拉尼亚和东普鲁士的辽阔乡村之中。直到普鲁士独立的过程中,这些长期失意的地主们才终于得以一展所长。获得权力后,他们为了扩大谷物生产,大量强占易北河以东的土地,经营商品生产性的大庄园经济。在这一过程中,容克贵族们也逐渐垄断了普鲁士的军队和政府机构的要职。为了维护自身统治,霍亨索伦家族在政策层面也不得不向容克贵族倾斜。

1653年,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列·威廉赐予容克贵族“完全支配”农民的权力,并给予免税等大量经济优惠。作为回报,容克贵族将自己的子弟送入普鲁士的军营。但容克贵族大多粗犷、暴戾、眼光狭隘、好勇斗狠,并非是良将之选,因此日后带领普鲁士军队完成一次次脱胎换骨改革的军人,几乎没有一个出身于普鲁士的乡村。

在腓特烈二世的父亲腓特烈·威廉一世统治期间,军官职位被容克贵族垄断,军装成了统治阶层的国服,不久也成了社交生活中最受青睐的服饰。与此同时,容克军官团的封建化进程也逐渐完成。容克贵族在国王面前许下的入伍宣誓,在精神层面上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军官将自己视为君王的臣仆,君王是国家的化身。军队的道德基石建立在对君王的忠诚之上,正是这一点赋予普鲁士军官以及之后的德国军官一种特有的思维方式,直到20世纪。当然服从也是有界限的,在生存和荣誉面前,服从便退居次要地位。普鲁士的容克阶层既是一个由大地主组成的利益集团,更是一个具有强烈等级意识和荣誉感的阶层。但在未来,他们为了维持生计、保全荣誉,一次次无情地抛弃了他们的国王或元首。

腓特烈时代的普鲁士军队不仅在战术训练上独步欧洲,更形成了一个堪称后世参谋本部雏形的军需总监部机构,担负起诸如选择行军道路和宿营地、构筑野战阵地等技术性任务,以及收集情报和投放间谍等勤务,用以减轻最高统帅的负担。由于战争在多地同时进行,腓特烈二世还向那些能够独当一面的指挥官派遣了若干侍官长或侍从官——他们相当于后世参谋军官身边的侍从,令整个普鲁士军队可以在辽阔的战线上形成一个有机整体。

与普鲁士相比,奥地利的陆军指挥系统相对落后。效忠于维也纳的军队虽然在武器上和他的对手不相伯仲,但在组织上依旧没有摆脱中世纪的动员体系:各地的贵族在自己的管辖区内招募士兵,随后再汇聚成军团规模的武装开赴战场。以这种模式组建的部队一旦与如狼似虎的容克军官团相遇,往往遭遇败绩。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有一位奥地利将军试图改变这种不利局面,他就是出生于维也纳军旅世家的利奥波德·约瑟夫·道恩。

0053-01

利奥波德·约瑟夫·道恩

道恩很早便洞察到,奥地利军队严重缺乏下级军官,而现任的军官又极度缺乏统御素养和指挥能力。为了补救这些缺失,道恩于1751年向特蕾西亚女王进谏,在奥地利的威尼奴尔斯塔特成立了四年制的特蕾西亚女王军事学院,该军校至今仍是奥地利的陆军最高学府,而首任校长便是道恩本人。虽然道恩元帅在奥地利内部推动的军事改革,受到了大多数贵族及军方守旧派的反对,但是道恩强化中央指挥、统一建制、削减贵族与地方军比重的工作仍在稳步推进着。

0054-01

科林战役的战场形势图

布拉格战役惨败之后,普鲁士鲸吞萨克森并将洛林亲王围困在布拉格的消息传到奥地利,几乎无将可用的特蕾西亚女王第一时间从军校里请出了道恩,希望他能力挽狂澜。虽然深知责任重大,但是道恩仍有意放慢脚步,沿途不断招揽从前线逃回的残兵败将及武装民兵。等到靠近布拉格时,道恩麾下已经集结到一支6万人的大军,令腓特烈二世不得不从围困布格拉的军队之中抽出3.5万精锐赶往离布拉格不到50公里的科林,与道恩一决雌雄。

道恩深知腓特烈二世能征善战,此时从布拉格前线抽调出的均为百战精锐,其中15个中队的普鲁士骑兵更是腓特烈二世多年心血的结晶,战斗力远非自己麾下的杂牌武装所能比拟的。有鉴于此,道恩选择了以丘陵为主的科林地区作为主战场,易北河加上起伏不平的地形足以抵消进攻方的骑兵优势。在布阵上,道恩针对腓特烈二世善用斜线战术的特点,同样强化了自己的右翼。果然腓特烈二世将自己的骑兵集中于战场一侧,试图一举荡平奥地利军队的右翼。但当普鲁士骑兵艰难克服了枪法精准的波希米亚猎兵的狙击,越过复杂的丘陵地带之后,才发现自己踏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侧翼突击失败的消息传来后,腓特烈二世随即命令全军正面进攻。但是由于地势崎岖不平,普鲁士军官陆续遭到波希米亚猎兵狙击,向来训练有素的普鲁士步兵各部队之间竟然出现进攻脱节的现象。连挫腓特烈二世两阵的道恩此时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占据兵力优势的道恩在顶住腓特烈二世右翼和中央压制的同时,投入更多的部队攻击普鲁士人空虚的左翼,而腓特烈二世的手中却已经没有预备队可供救火之用了。

精锐的普鲁士步兵艰难地在左翼崩溃后顶住了奥地利人的两侧夹击。虽然自知败象已呈,但腓特烈二世还是命令右翼的骑兵重整队形,对奥地利人展开最后一次突击。顶着如林的刺刀突破奥地利陆军第一阵线的普鲁士骑兵终于冲上了战场制高点——克杰佐丘陵,但面对一直漫延到地平线尽头的奥地利军第二列、第三列部队,普鲁士人知趣地撤出了战场。幸好生性谨慎的道恩由于担心有诈而下令全军在入夜后中止追击,这才使得腓特烈二世得以安然撤出战场。

科林之战不仅终结了腓特烈二世自出师以来不败的神话,更令不可一世的普鲁士军队损兵折将。其中精锐骑兵的损失更令腓特烈二世肉痛不已。回到布拉格之后,他第一时间解围而去。留在他身后的不仅有无法控制波希米亚的遗憾,更代表着腓特烈二世在最短时间内打垮奥地利结束战争的计划永久破产。特蕾西亚女王收到捷报的第一反应是免除了妹夫洛林亲王前敌总指挥的头衔,改由道恩统一指挥集结在布拉格的大军。腓特烈二世倒霉的日子自此拉开了序幕。

普鲁士军队狼狈撤出布拉格的同时,法国军队已经攻克了英国在欧洲大陆最大的桥头堡——汉诺威。自此,伦敦方面能够在地面战中给予腓特烈二世的支持几乎为零。与此同时,10万俄军涌入东普鲁士,1.6万瑞典军队在波美拉尼亚登陆。加上从波希米亚进入西里西亚的11万奥地利军队,焦头烂额的腓特烈二世再也不能玩以攻代守的把戏,只能第一时间赶赴西线去对抗步步紧逼的法国人。但事实证明,精明的法国人在占领了汉诺威之后并不急于与普鲁士正面交锋,腓特烈二世的匆促西进,反倒令他的首都门户大开。

1757年10月16日,奥地利军队攻入柏林的消息传到了深处莱茵河战场的腓特烈二世耳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也只能火速回防西里西亚。事后腓特烈二世才知道攻入柏林的不过是一支3000多人的奥地利骑兵部队,而普鲁士军队之所以不敢抵抗,是因为一个半月之前,普鲁士军队刚刚在东线的大耶格尔斯多夫遭遇俄军重创。柏林城内人心惶惶,错以为前来攻城的是俄国元帅小阿普拉克辛麾下的大军,才被对手钻了空子。

虽然首都莫名其妙地被奥地利人劫掠了一番,但腓特烈二世此时无心惩罚任何人,因为他深知自己深陷法、奥、俄三股大军的合围之中,如何破局才是当务之急。而就在此时,一个好消息从东线传来——俄军正缓慢地撤离东普鲁士,腓特烈二世终于暂时卸下了保卫柏林的重任,可以集中精力对抗法国和奥地利了。

身为彼得大帝时代海军名将老阿普拉克辛之子,此时统帅8万大军兵临柏林城下的小阿普拉克辛,缘何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突然转进?史学家们大多采信俄国政府事后的处理意见,即小阿普拉克辛是俄国宫廷内亲普鲁士势力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有意放腓特烈二世一马。但从军事角度考虑,此时的俄军已经远离后方基地上千公里,随着冬季的到来,其补给压力将成倍递增。与其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与腓特烈二世正面抗衡,不如保存俄军的有生力量留待明年再战。可惜的是,俄国政府对这种出于现实的考虑并不认可,小阿普拉克辛被革职查办,最后死于狱中。

0056-01

罗斯巴赫会战

俄军撤离之后,腓特烈二世马不停蹄地奔赴萨克森,于罗斯巴赫大败将帅失和的法国军队。而利用普鲁士军队主力西出的有利战机,奥地利元帅道恩趁势收复了西里西亚大部。虽然深知部下早已精疲力竭,但别无选择的腓特烈二世还是顶着风雪回到了奥得河畔与奥地利一决雌雄。道恩深知普鲁士军队虽然疲于奔命,但深受罗斯巴赫战役辉煌大胜的鼓舞,不宜与之正面交锋,因此力主避而不战,采用牵制、消耗的策略拖垮对手。但此时身在军中的洛林亲王却不以为然,洛林亲王虽然在布拉格战役后失去了前敌总指挥的头衔,但终究是皇亲国戚,政治地位远非道恩可比。于是在一番权衡之后,道恩只能硬着头皮在西里西亚首府布雷斯劳附近严阵以待。

道恩深知奥地利军队擅长防御而不利进攻,因此他将战场选在了村落遍布的洛伊滕地区。在漫天风雪之中,奥地利军队依托古老的村庄和教堂无疑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但此举也极大地限制了奥地利军队的机动性,战斗打响之后奥地利军队实际上只能各自为战,无法形成合力。面对这场命运之战,腓特烈二世也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他在战前召集了所有军官发表他人生中最为精彩的一段演讲。在开头部分,这位自负的国王坦诚了普鲁士所面临的危机:“布雷斯劳失守了,我们的粮草弹药全完了,西里西亚也大部分沦陷。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无限信任你们和你们的素质,你们作为祖国的勇士和儿子,多次显示过这种素质,这尴尬处境将使我难以应付。”随后,腓特烈二世道出了他的破敌之道:“我要冲破战争艺术的束缚,哪里发现敌军,就在哪里进攻。问题不在于敌军的数量,或是他们占据了有利位置。我们依靠勇气,依靠缜密的计划就能成功。我必须铤而走险,否则,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正是在这种“我们要么打败敌人,要么就此永别”的感召之下,身着蓝色军服的普鲁士官兵在洛伊滕的风雪中化成了无可阻挡的海啸。

0058-01

与普鲁士军队交战的俄国掷弹兵

在腓特烈二世排山倒海般的攻势面前,奥地利人一败涂地。大批困守据点的士兵被赶入普鲁士战俘营,众多在布雷斯劳缴获的物资和装备也原封不动地物归原主。由于时间间隔很短,有的西方历史学家甚至将罗斯巴赫和洛伊滕两大会战合并为一场战役。战前腓特烈二世激励士气的演讲更被奉为经典,部分语句日后还被包括拿破仑在内的众多将领不断效仿。但客观地说,腓特烈二世四面受敌的危机并没有真正得到缓解。虽然受命追击法国人的不伦瑞克·斐迪南替英国人收复了汉诺威,但是忙于和法国人争夺北美和印度的英国政府此时仍无力给予普鲁士金钱以外的援助。随着冬季的过去,虎视眈眈的俄国人又卷土重来了。接着洛林亲王离开了前线,道恩也从容地实施起他的蚕食战略。1758年春,道恩通过不断打击腓特烈二世的补给线,瓦解了普鲁士反攻波希米亚的计划。当年夏季,离开波希米亚战场的腓特烈二世决定一劳永逸地解决俄国对东普鲁士的围攻,于是“七年战争”中最为惨烈的曹恩道夫会战就此打响。

不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将帅才干,腓特烈二世都自认压过俄国一头。但是面对战前集体饮用伏特加,一波波高呼着“乌拉”展开冲锋的斯拉夫人,腓特烈二世大感头疼,不得不感叹:“要击溃一支俄国军队,唯一的办法是把他们全部杀死。”虽然最终普鲁士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但1.1万人的伤亡对于兵员本就不足的腓特烈二世而言无疑是承受不起的痛。而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俄国军队的坚忍耐力与顽强斗志都将成为普鲁士乃至整个德意志的噩梦。

俄国人被赶出了东普鲁士,但腓特烈二世却依旧需要在东线保持一支庞大的驻军以抵御莫斯科的反扑和始终盘踞在波罗的海沿岸的瑞典人。看准了腓特烈二世的虚弱,长期采取坚壁清野战略的道恩再度挥师进入西里西亚,此时轮到普鲁士人避而不战了。腓特烈二世命令驻守南线的弟弟亨利亲王退守萨克森与自己会合,腓特烈二世的如意算盘是此时已近冬季,如果能再拖延奥地利军一个月左右的话,道恩麾下8万大军的粮草问题将足以拖垮奥地利人的补给线。只要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就可以为普鲁士争取到半年左右的缓冲时间。但腓特烈二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谨慎的道恩竟然在此时抛弃所有辎重和火炮,以四路轻装纵队夜袭普鲁士军位于霍克齐的宿营地。

完全没有防备的普鲁士人被一下子打懵了,许多士兵来不及穿戴制服、举枪迎敌便被奥地利骑兵集团硬生生地碾压而过。一片混乱之中,腓特烈二世自知不能力敌,只能先保住战场制高点——霍克齐高地,然后掩护全军突围。在5000普鲁士步兵的拼死断后和骑兵部队的佯攻之中,腓特烈二世幸运地保住了全部的辎重和火炮。但是9000精锐士兵的损失再度令本就虚弱不堪的普鲁士严重失血。如果不是道恩在上午9点便下令停止追击的话,腓特烈二世和他的军队很可能将遭遇更为惨重的损失。但无论如何1758年终于快要过去了。

在隆冬的积雪之中,腓特烈二世一度想过要自行了断生命,但随着春天的到来,希望再次出现。1759年8月,随着英国远征军重返汉诺威,深受腓特烈二世倚重的不伦瑞克·斐迪南在德意志西部与法国军队决战于小城明登。作为生力军投入战场的英国陆军,可谓此役无可争辩的主角,英国步兵凭着惊人的纪律和勇气,不仅以火力逐走了法国骑兵,而且与法国步兵展开白刃战,步步紧逼最终突入了对手的战线。此战之后,法国对普鲁士西线的威胁被降到了最低,不伦瑞克·斐迪南得以抽调1.2万精锐回援苦苦支撑的腓特烈二世。不过这支援军抵达柏林之前,腓特烈二世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0059-01

道恩夜袭普鲁士军营地

1759年7月23日,奉命阻击俄国人的普鲁士军队兵败于柏林以东的帕尔齐希。腓特烈二世深感震惊之余,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道恩指挥的奥地利军队正由西里西亚北上,一旦俄奥两军成功会师,无险可守的柏林将难以摆脱沦陷的命运。腓特烈二世试图赶在对手会合之前先打垮俄国军队。但8月12日当长途跋涉的普鲁士军队抵达主战场库涅斯多夫(Kunersdorf)时,道恩派出的1.8万奥地利骑兵已经先行与俄军会师。疲惫不堪的普鲁士军队承受着兵力和地形上的双重劣势,整个战场呈现出腓特烈二世“几乎每次攻击都动用同一批部队,而俄奥联军却能够不断以生力军加入战斗”的局面。

精疲力竭的普鲁士人终于被击溃了。腓特烈二世发疯似的在战场上去阻止他的军队后撤,他冲锋三次,坐骑就战死三次,放在他口袋里的一个小金盒子,还挡住了一颗可能结束他生命的子弹。他对自己逃脱死亡厄运深为不满,他大喊:“为什么没有一颗子弹射中我?”他的士兵要求他退到安全地带,这些人不断中弹身亡,他恳求地叫喊道:“孩子们,现在,请不要离开你们的国王。”但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叫他的士兵前进。随着腓特烈二世身边最后两个近卫胸甲骑兵中队被歼灭,险些成为哥萨克刀下之鬼的腓特烈二世也只能逃离战场。

腓特烈二世找到歇脚的地方后,马上写信给他的弟弟亨利亲王:“我所统率的4.8万部队,现在仅剩下3000人不到,而我也不再是军队的统帅了……经历这次重大劫难之后,我再也不愿苟活下去。”他通告将领们,他将把指挥权移交亨利亲王,然后,他就倒在草堆上睡着了。但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有2万逃兵纷纷归队,他们已准备好再次在他麾下效命。受此鼓舞,他将自杀一事抛掷九霄云外。他将这些人和其他可怜的人重新组成一支3.2万人的军队,并在俄军通向柏林的道路上建立据点,为保卫首都做最后的努力。

陷入绝望的腓特烈二世并不清楚,在库涅斯多夫战役中取得辉煌胜利的俄奥联军此时已经走到了决裂的边缘。远离本土的俄国人缺乏粮秣,而为了赶在腓特烈二世之前抵达战场,奥地利骑兵也几乎抛弃了所有的辎重。双方在开战之初便因为补给品的分配问题而闹得很不愉快,战役结束之后更是很快便分道扬镳。奥地利骑兵回到萨克森与道恩会合,而俄国军队则后撤至奥得河一线。在对峙和僵持中,时间逐渐走到了该冬营的时候。

1759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在西里西亚和萨克森一线对峙的奥地利和普鲁士军中都有相当数量的人员冻死冻伤。腓特烈二世虽然通过各种手段的动员弥补了自己兵员上的缺口,但是新的一年到来后,俄国和奥地利重新展开攻势,这些仓促招募的新兵显然无法适应残酷的战争环境。1760年夏,普鲁士驻守西里西亚的1.2万名普军被道恩击溃,随后奥地利和俄国联军再度攻占柏林。腓特烈二世不无感叹地说:“如果我还有5万老兵,我将无所畏惧。”

0061-01

库涅斯多夫战役中的腓特烈二世

0061-02

普鲁士炮兵

虽然手中的精锐部队已经所剩无几,但摆在腓特烈二世面前的形势却是非战不可。在将对手赶出首都后,10月,腓特烈二世纠集了一支4.8万人的大军重返萨克森,想要将驻守于奥得河以西、托尔高城下的道恩赶出自己的占领区。但此时腓特烈二世本人的心力已近枯竭,他在战场上盲目分兵,仓促进攻,虽然最终还是将奥地利人赶出了战场,但代价却异常的高昂。2万普鲁士年轻人血洒沙场,腓特烈二世本人也在战斗中被一颗子弹击中,幸好未伤及性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年普鲁士军队终于将瑞典人赶出了波罗的海南岸,而一位名叫布吕歇尔的波兰贵族更从瑞典军的战俘中倒戈到了腓特烈二世的麾下,不过此时仍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未来的价值。

1761年,新的噩耗从英吉利海峡以北传来,关心汉诺威形势的英国国王乔治二世去世,他的孙子乔治三世继承了王位,但他对欧洲大陆的争霸不感兴趣,下令结束这一耗资巨大的战争。英国驻汉诺威的驻军锐减,不伦瑞克·斐迪南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家族领地后撤。法国与西班牙签订了波旁家族的内部协议,决心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此时整个欧洲,包括许多普鲁士人都要求腓特烈二世让步,他的士兵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声称如果再次受到攻击,他们宁愿投降。到了这一年底,腓特烈二世发现自己孤独地对抗着一打以上的敌人。他承认,只有出现奇迹才能解救他。

但奇迹真的出现了。1762年1月5日,痛恨腓特烈二世的俄国女皇伊丽莎白一世去世,继位的彼得三世是腓特烈二世的崇拜者。腓特烈二世接到消息后,马上下令给所有的俄国俘虏衣服、鞋子和食物,并把他们释放。2月23日,彼得三世宣布结束与普鲁士的战争。5月22日,瑞典随之与普军媾和。同月,10万土耳其军队对匈牙利展开攻击。6月10日,俄军重新出现在战场上,然而这次却是以普鲁士的盟军身份参战。彼得三世穿着一袭普鲁士军装,并自动请求为“国王,我的主人”服务,腓特烈二世心胸舒缓,他的军队士气恢复。不过他也同意他敌人的看法:彼得三世疯了,尤其是彼得建议去攻击丹麦,收复荷尔斯坦因的时候。腓特烈二世只好静静地看着这个可怜的沙皇自己毁掉自己。6月28日,彼得在一次其妻发动的政变中被推翻,几天后被暗杀。继位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命令俄军立即回国。当时腓特烈二世正准备攻击道恩,遂要求俄军司令将女皇的命令延后三天宣布,他利用这三天打了一次博克施道夫战役。7月21日,谨慎的道恩在损失了2000人的情况下后撤,他更愿意等待俄普联军分裂的消息。

此时,整个西欧的资源几乎都已耗尽,其中普鲁士的情况最糟,14岁以上的孩子统统都被征调,农村荒芜,商人也由于毫无交易而破产。其他诸国中,奥地利国债高达1亿古尔登,西班牙帝国参战不久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法国破产了,失去了许多殖民地,海外贸易几乎停顿。英国却恰好相反,它发动哈瓦那战役和马尼拉战役,夺取了古巴和菲律宾,急需和平来巩固所获得的财产。1762年9月5日,英国首相布特勋爵约翰·斯图尔特派遣使节,赴巴黎会见法国陆军大臣舒瓦瑟尔公爵,表示如果法国愿意割让加拿大,英国将同意归还西印度群岛的贸易中心——瓜德罗普岛和马提尼克岛,归还菲律宾和古巴,同意法国在印度保留5个非武装的贸易点。老皮特在下院激烈地斥责这些条款,但是舆论却选择支持布特勋爵。11月5日,英、法、葡、西签订《枫丹白露条约》。

只剩下普奥两军还在相互对峙。1763年2月,特蕾西亚女王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和她最痛恨的敌人签订和平条约,德意志诸邦又恢复到战前的状况,什么都没有改变,消失的只是青春和热血。回想30年前,这两位相互厮杀的君王竟然差一点成为夫妻,历史真是充满了黑色幽默。腓特烈二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答应支持女王的儿子约瑟夫继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之位。

帝国恢复了和平。腓特烈二世回到了阔别6年的柏林,贫困而悲伤的群众站在街道两边欢迎他。这位第一名将年仅51岁,背已驼,脸已皱,他消瘦如柴,牙齿尽落,头发斑白,饱受胃痛、腹泻和痔疮的折磨。他认为,如今最适合他的地方,就是残废军人养老院。可是普鲁士境内几成一片焦土,1.3万个家庭被摧毁,上百个城镇成为废墟,数千户人家惨遭灭门。据他自己估计,18万普鲁士军人战死在战场上,50万平民死于医药和食物匮乏,死亡人数占当时国家总人口的九分之一,还有些地方仅剩老弱妇孺在耕地。他要做的就是重建和平和繁荣,以赎前罪。

纵观这场日后被丘吉尔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七年战争”,腓特烈二世在外交领域完败于他的对手特蕾西亚女王。从与英国联盟开始,普鲁士便注定要深陷重围。或许腓特烈二世曾自信可以凭借普鲁士军队质量上的优势,迅速打垮奥地利,他也的确有过机会。但与其说他欠缺一点点运气,不如说普鲁士的综合国力仍不足以完成其国王的疯狂构想。随着一击不中,腓特烈二世此后所进行的一切努力事实上都是一种无谓的挣扎。

“七年战争”对普鲁士而言,便犹如歌德脍炙人口的作品《浮士德》一般充满了戏剧性。腓特烈二世让普鲁士人相信了奇迹,以至于后世另一位野心勃勃的元首在深陷重围时也希望能重现这样的逆转。

临终角逐:瓜分波兰和巴伐利亚王位继承战争

1765年,神圣罗马帝国名义上的皇帝弗朗茨一世去世。此时距离他和特蕾西亚女王结成伉俪,共同面对列强环伺的环境已经过去30年了。在维系这段婚姻的过程中,两人曾有过甜蜜的过往。他们共养育了16个子女,其中11个女儿都以“玛丽亚”为名,以此纪念圣母玛丽亚。闲暇时光,他们也一起出去旅行。有一次皇帝和女王微服出行,女王口渴了,皇帝非常骑士地自告奋勇,他翻越篱笆墙去为女王摘了几串葡萄,但他们被园丁发现了,身上又没带现金,只得告知对方真实身份。愤怒的园丁根本不信,大嚷道:“你是罗马帝国的皇帝,那我还是中国的可汗呢!”随即把他们夫妇关进了地窖。夫妻俩直到晚上才被卫兵解救出来。乐不可支的女王后来在这里立了一块牌子以纪念这次冒险,上面写着:“罗马皇帝犯了侵犯私人财产罪,匈牙利女王是他的同谋,甚至可以说是指使和教唆犯。”

0064-01

晚年的特蕾西亚女王

但随着时光的推移,特蕾西亚女王不得不更多地专注于帝国政务,她的时间全都用在恢复哈布斯堡王朝过去的辉煌上,而弗朗茨一世虽然被认为善于管理国家财政,但对于一位男性王公而言,能带兵打仗才算本事,因此他在帝国的影响力显然小得多,几乎不怎么插手政事,因而这对夫妻并没有多少时光可以共度。弗朗茨一世为人宽厚浪漫,经常卷入绯闻事件,对此特蕾西亚女王也曾表达过身为妻子的不满和嫉妒。但总体上来说,这对夫妻还是在快乐的时光中走完了相伴的一生,他们死后,女儿玛丽亚·克里斯蒂娜曾说:“我的父亲是个好人,谁都能把他当作朋友来依靠,我们必须保护他,不让他受到自己多情的困扰。”

弗朗茨一世死后,特蕾西亚女王一直身穿黑色的丧服,度过了她人生的最后15年。对于她来说,弗朗茨一世不仅仅是生活中的伴侣,在过去的时光里,他的宽容、大度以及不干涉执政,对她来说是一种支持,使她能够把哈布斯堡王朝的事业和利益凌驾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利益之上。她已经做了25年的奥地利女大公,22年的神圣罗马帝国无冕女皇,她感受着德意志诸侯以及心怀恶意的欧洲列强施加的压力。对她这样一个传统的女人来说,这顶王冠早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尽管弗朗茨一世在政治上无所作为,但客观上却放纵了特蕾西亚女王的政治思想和政策,那些盖着皇帝玺印的帝国诏书其实是盖着皇后的意志,或许哈布斯堡君临德意志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但哈布斯堡王朝还没有崩溃。

特蕾西亚女王

1740年,挥军直取西里西亚的腓特烈二世大概根本没有把一介女流的特蕾西亚女王放在眼里,但是10余年后这位一向毒舌的普鲁士国王却称赞其为当代最有才干的女性。实际上,除了打仗,身为一国之君的特蕾西亚丝毫不逊色于腓特烈二世,甚至在很多方面比这位普鲁士君王更伟大。特蕾西亚女王统治的哈布斯堡王朝注定了这位女王很难专制。她的国家是一个广大而分散的封建集合体,民族成分复杂,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的权利、语言、风俗与习惯。特蕾西亚女王却在重重危机之中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以魅力与能力征服了臣民,进而重振了这个本已腐朽的帝国,使其重新成为欧洲一方强权。一位亲眼见过她的外国人如此评价这位女王:她头脑超群、心地仁慈,拥有高度的责任感与惊人的工作能力,而且还风度非凡、魅力超俗,是一个真正能够君临天下的王。

在统治方面,特蕾西亚既仁爱又严厉。她爱民如子,总是把改善民生作为自己的义务。对于子民的困难,她十分乐于倾听,她的首相考尼茨-里特贝格曾经向伏尔泰赞美道,女王从不拒绝听人诉苦,拜访她的人总能满意而去。特蕾西亚提拔了一大批贤臣良将,并且给予充分的信任与支持,接受他们的建议与指导,在运用人才方面她丝毫不逊色于腓特烈二世。不仅如此,这位女王更以个人魅力而非权力征服了大批臣民,许多人为其效忠是出于光荣感与骑士精神,而非是单纯的封建隶属关系。同时特蕾西亚也深知仅靠仁爱无法稳定国家,她运用路易十四的方法加强中央集权,强令地方贵族定居维也纳,对于不遵守法纪的贵族绝不手软。在制定法律方面,特蕾西亚十分严格,可能仅次于腓特烈二世。同时这位女王又热衷于做慈善,赈济穷人。一位来到维也纳的巴黎商人就曾感慨道,这里虽然不如巴黎富足,乞丐却远少于巴黎,民风淳朴,几乎看不到犯罪之徒,人民虽贫困却很满足、安逸,四处都是一片祥和。

当然这位女王又有自身的局限性,特蕾西亚虽生于启蒙时代,思想上却停留在路易十四时代。她是一位彻头彻尾的保守主义者,歧视犹太人,忠于罗马教会,反对新教,同时又顽固地抵抗着来自法兰西的启蒙之风。这位女王虽努力改革国家,却又因为害怕引发动乱而尽量维持原本的制度。她解放了皇家领地上的农奴,却默认匈牙利贵族蓄养奴隶的习惯。她限制教会干涉国政,向他们收税以应付与腓特烈二世的战争,却又允许教会垄断教育,压制异教思想。她本人精简持家,却又允许贵族们在维也纳大兴土木,因为这样可以把贵族们留在都城,从而限制地方势力。她鼓励学识,却又封杀一切启蒙书籍,最后干脆严禁所有法文与英文刊物。她待人和善,乐于宽恕他人的罪过,却见不得婚姻以外的男女私情。女王为此还专门成立了“贞洁委员会”,打击偷情的大臣和平民百姓。这个以维护道德风纪为目的的风纪警察组织深入全国各地,以至于有好几位奥地利贵族带着情妇逃到法国避难。奥地利人只能以政治笑话“弗朗茨太太,请你管好自己的丈夫”来回应女王的醋劲。

腓特烈二世虽然欣赏其才干,却又批评她是一个狭隘的女人。伏尔泰肯定她的能力却蔑视她的顽固。这位女王给子民带来了稳定的生活,却阻碍了整个帝国在思想上的发展。当以法兰西为首的西欧各国吹起启蒙之风后,德意志其他邦国掀起狂飙突进运动,涌现出歌德、席勒、康德等一时俊才,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奥地利却依旧故步自封,死守着数百年来的礼教。

在世界历史上,像特蕾西亚这样的政治女强人并不少见,在她之前有英格兰的童贞女王伊丽莎白,比她稍晚的有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大帝。不过绝大多数女强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缺憾,那便是家庭不幸,这些女强人得到了权力,却失去了亲情,得到了国家,却失去了家庭。但是特蕾西亚却是一个异数,她是伟大的女王,又是一位成功的妻子与母亲,像她这样家庭与事业兼得的女强人恐怕少之又少。

0067-01

约瑟夫二世

弗朗茨一世一死,他的长子约瑟夫皇储就成了新皇帝,是为约瑟夫二世。约瑟夫二世从小就被按照皇位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他成长的年代正是母亲巩固权力的年代,正是开明专制的政策在奥地利发展的年代。他似乎比他父亲更能协助母亲管理庞大而腐朽的古老产业,然而他有个致命的缺点——过于热心,过于激进。他所管理的如果是法国或英国,他就会成为人民称颂的君主,但他的祖国奥地利则不同。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希望在这个古老的国家内部完全废除农奴制,崇尚法国式的理性主义,然而他没有看到奥地利的内忧外患。对内,神圣罗马帝国有多个互不相容的民族,各有势力的大贵族和大地主,虎视眈眈的德意志诸侯。对外,英国已经和普鲁士结成同盟,法国和奥地利这对老对手打算忘记过去,结成联盟,但两国的贵族却矛盾重重,两个大国都被连年的征战拖得虚弱不堪,都已经不起任何折腾和动乱了。但约瑟夫二世却仍旧锐意改革,他打算树立自己开明君主的光辉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成功了,至今奥地利人仍认为约瑟夫二世是个亲近民众的皇帝,作风朴实、锐意创新。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极大地伤害了他的母亲。

1763年10月,波兰国王兼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都三世病故,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随即迫使波兰议会选举亲俄贵族波尼亚托夫斯基为新国王,加紧控制波兰。面对严重的民族危机,部分波兰贵族掀起爱国革新运动,以便加强中央政权,维护国家独立,结果引来外国干涉,导致波兰陷入被瓜分的危机之中。波兰贵族分别向法国和奥斯曼帝国寻求支持,最终导致俄国在1767年全面入侵。随着俄军追击波兰起义军进入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俄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在乌克兰、巴尔干半岛以及外高加索全面打响。

深恐俄国独吞波兰的奥地利随即与奥斯曼订立军事同盟,普鲁士也拒不履行《俄普同盟条约》。为摆脱外交上的困境,俄国放弃独霸波兰的计划,同意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提出的瓜分波兰的主张。同时普鲁士为联俄制奥,俄国为推翻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联盟,都同意奥地利参与瓜分。1772年8月,俄、普、奥三国在彼得堡签订瓜分波兰的条约。

瓜分波兰对特蕾西亚女王来说是人生最大的失败。自“七年战争”结束后,女王一直竭力维持和平,因为她知道哈布斯堡王朝的产业是用联姻和血统维系的脆弱而辉煌的广阔领土,任何动乱都可能使国家瓦解。因此她竭力避免战乱,而且还要避免和她的死敌腓特烈二世合作。然而1772年瓜分波兰事件同时撞上这两个女王极力避免的问题。年轻的皇帝约瑟夫二世缺乏政治手腕,也不是非常聪明,但看问题冷静清楚。他想要获得权力,想要欧洲承认他的地位,他迫切要求和俄国、普鲁士一同瓜分波兰,这样做不仅会使奥地利得到大片领土,还会树立他的个人威信。

0068-01

18世纪被瓜分的波兰

0069-01

晚年仍亲临战场的腓特烈二世

从国家和个人的角度来说,特蕾西亚女王都不愿看到奥地利参与瓜分波兰,她既不愿看到普鲁士从中获得利益,更怕瓜分波兰会使不久前依靠联姻缓和起来的法奥关系重新紧张起来。1770年,女王刚刚把自己最小的女儿玛丽亚·安东妮亚嫁给了路易十五的孙子——未来的国王路易十六。但此时整个奥地利议会却都为眼前的利益所蛊惑。1772年8月,俄、普、奥三国在彼得堡签订瓜分波兰的条约。根据条约,波兰十分之三的领土和三分之一的人口被归入了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的口袋之中。其中普鲁士所获最少,奥地利获得领土虽然少于俄国,但人口却是最多的。腓特烈二世为此还特意写信讽刺特蕾西亚女王说:“(在这件事上)俄国叶卡捷琳娜女皇和我绝对是强盗。我只想知道她(特蕾西亚女王)会如何对神父忏悔自己的罪过?也许她在取得(波兰)时哭了,不过她哭得越多,得到越多!”

特蕾西亚女王如何看待老对手的冷嘲热讽世人不得而知,不过很快他们便再度展开了人生中最后一次角逐。1777年,统治巴伐利亚的维特尔斯巴赫王朝绝后,本该由近亲普法尔茨—苏尔茨巴赫的卡尔·泰奥多尔选侯继承。泰奥多尔对巴伐利亚继承权兴趣不大,因此向皇帝约瑟夫二世提出建议,希望割让下巴伐利亚给奥地利,奥地利则把奥属尼德兰给他作为补偿。年轻的皇帝约瑟夫二世未征得母亲的同意,便轻易应允了下来。结果领土尚未交割便引来普鲁士和萨克森的联合反对。

1778年,腓特烈二世再度亲自领兵出征,从西里西亚南下,进攻波希米亚。同时亨利亲王指挥普鲁士和萨克森联军从萨克森出发,由西向东展开夹击。此时奥地利的一代名将道恩早已作古,但他坚壁清野的战术却为奥地利人所继承。面对奥地利军队的严阵以待,腓特烈二世也不敢轻易作战。双方在波希米亚长期对峙的同时,广大官兵无事可干,便以收获马铃薯解闷,因此这次冲突又被称为“土豆战争”。1779年,在特蕾西亚女王的斡旋之下,法国和俄国出面调停,腓特烈二世终于同意收兵。奥地利仅获得了巴伐利亚领土的一小部分,普鲁士和萨克森则得到了战争赔款,而巴伐利亚则仍然由泰奥多尔选帝侯继承,可谓皆大欢喜。

1780年11月29日,执政40年的特蕾西亚女王,因感染上天花,健康状况急剧恶化,最终离世。临死前她把子女叫到身边,对每个人都讲了一些感人肺腑的话,并微笑着恳请约瑟夫二世要照顾好自己的兄弟姐妹。她不愿入睡,她要亲眼看着死神的到来。晚上9点,这位坚强的女王挣扎着站起身,似乎要向前走。约瑟夫二世快步向前并问:“陛下想到哪里去?”她没有回答就倒下了,一阵痉挛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这样,650年里,哈布斯堡王朝唯一的女性统治者玛丽亚·特蕾西亚与世长辞了。

特蕾西亚女王死后,腓特烈二世又顽强地活了6年之久。不过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太多的作为,和大多数强权政治一样,随着独裁者的垂垂老矣,官僚主义与行政腐化卷土重来,军队变得故步自封、腐朽老化。对此腓特烈二世不是没有预料到,他曾对自己的继承人——侄子腓特烈·威廉说:“我为你而劳碌,但是你应当延续我做的事情,如果你变得疏懒、软弱,我的功业将毁于一旦。”暮年的腓特烈二世更是悲观地感慨:“我死之后,几年内可能就没有普鲁士了。”不过晚年的腓特烈二世本人又何尝没有变得顽固短视。1773年初,由于袒护一名与波兰反普暴动有牵连的牧师,已经升任少校的布吕歇尔被腓特烈二世赶出了普鲁士军队。此后布吕歇尔多次请求重返军队,但均被腓特烈二世拒绝。然而正是这个被迫卸甲归田的骑兵将领日后将带领普鲁士乃至整个德意志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