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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灭北齐之战(北方再次恢复统一)

北周灭北齐之战简介

北周灭北齐之战:公元576年(北周建德五年)十二月至六年正月,北周武帝宇文邕决定北连突厥,南和陈朝,并乘陈攻占北齐淮南地之机,发起攻灭北齐的战争。此次战争历时3年,较大的战役有河阴之战、平阳之战。北齐之灭亡并非突厥与北周合从进攻的结果。北齐不能处理好自身的民族关系,造成自身国力不断衰弱。相反,北周在“关中本位政策”的融合之下,民族关系得到解决,越来越强。北齐之弱,再加上后主昏庸与天灾,天灭已经成为必然之势。北齐内部的衰弱,再遭北周与陈的外部进攻,最终亡国。

北周灭北齐之战过程分析——

北周建德四年(575年)八月,北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站在洛阳金墉城头,指挥部队抵御北周大军围攻。周军黑色军旗上画着的猛兽、鸷鸟露出狰狞的杀气,仿佛要平吞整个北齐。独孤永业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摇摇欲坠的大齐,能否抵挡得住周人的进攻。

一、北周攻齐前的准备

建德四年(575年),从宇文泰创业以来,西魏北周已走过40个年头。宇文泰以武立国,宇文护巩固基业,到周武帝杀宇文护夺位时,北周国力已远非当年局促关陇、地僻民穷的困窘局面,逮至两次伐齐(晋阳、洛阳)之时,周武帝明白,北周已有问鼎青冀、混一北方的实力。

建德元年(572年)杀宇文护后,周武帝有意缓冲了一下南征北讨的节奏,一方面是出于巩固自己执政地位的考虑,一方面他也意识到,两次伐齐的实践证明,北周国力虽强,但还未强到能够立即灭掉北齐。自建德元年(572年)始,周武帝把重心放在国内,干了一系列稳扎稳打的事情。

首先是减轻百姓负担。当年三月武帝下诏说:“故知为政欲静,静在宁民;为治欲安,安在息役。”这四句话道出他这个时期的核心为政理念。同时,诏书还对宇文护专权期间的国策做出了批判,“顷兴造无度,征发不已,加以频岁师旅,农亩废业”。诏书明确,“自今正调以外,无妄征发”。武帝还大倡勤俭之风,他专门下诏“断四方非常贡献”(当年四月诏)。皇太子宇文赟为取悦武帝,于岐州捕获两头白鹿献上,古代以白鹿为祥瑞之物,武帝罕见地正式下诏答复皇太子说:“在德不在瑞。”贡献方物特产和祥瑞,历来是地方孝敬皇帝的不成文做法,武帝明令禁止,给各级政府和百姓减去了不少麻烦。与此同时,武帝大事鼓励农业生产,关中发生旱灾、蝗灾导致农业歉收时,他都下诏罪己,以示诚心。农业兴旺则民富,民富则国强,周武帝的政策对国力提升起到很大作用。

其次是灭佛。佛教在南北朝时的危害,前节已述(见本书第六章《弘农之战》)。到了南北朝后期,各国统治者仍没有充分重视,即使是佛教为害最烈的南方,陈武帝、陈文帝两代明主也没有汲取梁武帝的教训,多次到寺庙舍身。周武帝目睹佛教对国家政权的危害,下决心解决这一社会问题。他首先大集群臣及僧人、道士等,进行激烈的思想辩论,定儒教为第一,道教为第二,佛教为第三。有了思想领域的准备,再进行强硬的执行。建德三年(574年)五月,周武帝下诏彻底禁断佛教,所有佛经、佛像都毁掉烧掉,僧人强制还俗。起初武帝只想禁佛教,后来发现道教的诸多行迹和佛教也差不多,于是一体禁止。寺庙、观宇悉数解散,不得再占有土地。这起灭佛道事件,虽然一定程度造成宗教文化的衰退,但在当时具有积极的意义,使得北周消灭了佛道不事生产、侵占编户民、逃避赋役的寄生行为,为消灭北齐提供了强大的人力支撑。

第三是收揽人心。武帝一改宇文护专权时任人唯亲的做法,两次下诏公卿以下积极举荐人才,鼓励诏百官军民上书言事,指出国政的得失。一时间北周上下人人兴言,贤才辈出。武帝在打击宇文护残余势力的同时,还下诏称,凡是建德元年(572年)之前犯罪未被发现,但现在又被揪出来治罪而免官的,悉数听复旧官。皇帝的支持者一下子从中枢重臣延及下层官员。对于民间,武帝颇有意味地赦免江陵之战(指于谨平江陵之战)中被俘为奴隶的人为平民,免除东南道四个总管府辖区百姓三年赋役。这两个地区靠近边境,收揽他们的人心,毫无疑问是为即将到来的对敌作战打基础。

第四是加紧备战。建德元年(572年)至四年(575年)间,武帝虽未发兵征战,但战备工作却一直在扎实地推进。他先后举行3次讲武,训练中央禁兵。还多次接见和赏赐将领,并复置帅都督这一下级军官编制,这些行为无疑加强了对基层部队的控制力度。建德三年(574年)正月,北周在满足民间基本生存需求的前提下,令民间尽可能多地粜粮,这是加强国家战略储备、将大规模兴兵的强烈信号。当年十二月,更是明诏荆、襄、安、延、夏五州总管进一步征发士卒,到这个时候,北周上下都明显地看出,武帝要对外用兵了。

二、走向深渊的北齐

再看同时期的北齐。陈朝太建北伐一度令齐后主高纬心惊不已,他忧虑地问几个亲幸贵臣该怎么应对。穆提婆和韩长鸾依旧兴致勃勃地玩乐,他俩没心没肺地对后主说:“本是彼物,从其取去。”穆提婆更有惊人之语,即使黄河以南全丢给陈朝,我们还能划河自守,当一个龟兹国。人生如寄,不及时行乐,只顾发愁这些小事做什么。齐后主倒也挺听劝,一头扎进温柔乡里再不知愁是何物。后来北齐果真在黄河黎阳渡口修建城戍,用以防备南朝侵犯。

陈朝对淮北的蚕食在逐步加深,陈军吴明彻进入淮北后,虽未立即发动大规模进攻作战,但陈军诸部就地驻扎于新得各郡,长期维持在淮北的军事存在,目标就是要逐步夺取淮北重镇彭城。之所以没有行动,一则周陈媾和后,陈宣帝对北周攻齐有了一定心理预期,如果两家同时发兵,胜算可能会更大。二则渡淮后陈军逐渐远离陈国本土,淮南作为新得之地,似乎并未立即成为北伐军的后勤补给基地。强敌虎踞于国门,除了让皮景和在淮北保持一定军事力量,齐后主并无解决良策。

北齐传统军事策略的失误逐渐暴露出来。当年东西魏对峙,高欢连续发动五次大规模战役,对西魏始终保持强大军事压力,使其外不敢拓地,内不敢解兵。到了文宣帝高洋时代,国防重心改向北击柔然与突厥,西魏得以抽出兵力南下略取梁朝土地。武成帝时北齐意识到北周国力跃升,转而再兴两国战事,但北齐高层显然已无深远洞见,采取的军事方略并不得力。早在宜阳汾北之战时,韦孝宽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斛律光身为朝中位望隆重的大臣,不去匡正时弊,辅佐君主振兴朝政,却穷兵黩武,来争宜阳汾北这些无足轻重的土地。抛开斛律光政治作用发挥是否妥当不说,作为军事方面实际负责人,斛律光似乎没有从大局上考虑周齐对峙形势。当年卢叔虎筹划的平西策已相当完备,具备一定可操作性,但斛律光却丝毫不借鉴,以大将之尊,投身于无关痛痒的边境争夺战,急功近利之心昭然可见。这种短视行为的结果就是,北周得以在连番外战失败的情况下,好整以暇地整顿军队收拾残局。

与日趋朽烂的军政形势相比,北齐后主的荒淫生活却过得更加有声有色。穆舍利因脸肿失宠后,齐后主新纳美人冯小怜为淑妃,齐后主非常宠爱这位妃子,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海誓山盟地说要生死一处。齐后主奢极欲,大肆修建宫室,穷极壮丽,有时建好了不称其意,让人拆毁重建。晋阳太原城也依照邺都,修建十二院宫殿,壮丽不亚于邺都。晋阳西山上凿出大佛像,佛像前燃起大灯,一夜燃油万盆,灯光直照晋阳宫中。民夫和牛因为常年苦劳而死者不可胜数。宫中衣食之费也相当惊人,妃子一件衣服往往都要花费万匹,刚做好的衣服不久就扔掉,一个梳妆镜台价值千金。凡此种种,不胜枚举,造成了惊人的浪费。后主喜欢弹琵琶,创作了一首无愁曲,一弹起来,近侍们竞相唱和,人数多至数百,民间讽刺后主为“无愁天子”。

惊人的浪费造成对百姓无度的索取,北齐民间赋敛越来越重,徭役也越来越频繁,人力非常疲惫,府库所藏金谷财帛也逐渐枯竭。为了聚敛钱财,后主令佞幸贵臣们公开卖官,以至于原来本是州郡自行辟举的功曹、主簿,都由中央卖后直接下诏任用,各地州郡的职事人员逐渐被富商大贾占据,这些人一上任便加倍盘剥百姓,毫无遮掩地贪污,各地都被祸害得民不聊生。中央政府更是烂得一塌糊涂,陆令萱、穆提婆母子和韩长鸾等人把持朝政,各引亲信居于要职,百官不行贿不能升迁,朝纲一片大乱。异姓封王再无约束,竟至数百人之多,开府千余,仪同无数,就连执掌外军兵权的领军将军都多至20余人。皇宫的奴婢、太监、商人、胡人、杂户、歌舞人、巫师被赐以富贵差不多有万余人,宫女得封为郡君者不计其数,就连宫中饲养的斗鸡、狗、马和鹰都赐封开府、仪同、郡君之名,荒淫腐败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这样一个国家,不亡何待?

三、流产的第一次伐齐

建德四年(575年)年初,北周武帝目睹北齐国内乱象,遂加紧战前准备,在河东至河南边境增加军粮储备,囤积兵力。北齐亦嗅到战争的味道,也在边境加强守备。北周柱国大将军于翼(老牌柱国于谨之子)颇知兵法,他上书劝止说,边境增兵这种行为,对战事实际上没有太大作用,反而会引起敌国警觉。当年宇文护伐齐,就是因为提前增兵储粮,让北齐预有准备。武帝遂从其建议,不再增兵。

在勋州玉壁城镇守30余年的老将韦孝宽揣知武帝要伐齐,便上书陈奏平齐三策。三策为武帝总体筹划了快中慢三种进攻方法。

第一策的大意是,抓住北齐内外交困的良机,与南陈、突厥、稽胡互相配合,大兴五路之兵进攻北齐。第一路周军主力出轵关(今河南王屋),直指北齐邺都腹心之地;第二路令广州(今河南鲁山)的地方部队攻河南;第三路以山南之兵沿黄河而下直攻河洛地区;第四路是北山稽胡,出河东威胁晋阳;第五路则是鼓动南陈进攻徐州,届时五路大军一起杀进北齐,必然令其无法招架。

第二策的大意是,如果不想这么急,可以和南陈约好牵制北齐,令其南北不得兼顾。在河东南部——也就是韦孝宽的防区,招募部队,广事屯田,发河东之众进攻晋州一带,如果北齐大军出动,周军便退回勋州固守,以坚壁清野之策待之。等到他们退兵,再出兵袭扰,以少量边境部队调动北齐晋阳大军,消耗他们的储备,消磨他们的士气,不出一二年,北齐必然内部生变,到时再趁乱取之,亦可收必胜之效。

第三策的大意是,如果不想以武力平灭北齐,那么就不必搞战备这一套,应该和北齐通好罢兵,固强本国国力,等待北齐自然灭亡。

历来谋臣智士献策,只要一说上中下三策,必然是上策太急、下策太缓,只有中策最能令人接受。韦孝宽这种计策也是如此。上策所谓五路大军,稽胡一路事实上最为关键,因为北齐重兵都在晋阳,威胁晋阳、牵制主力是核心任务,反倒是进攻河南已被数次大战证明并非攻击重点。稽胡部落时叛时服,听不听北周命令尚在两说,更何况让他们去攻打重兵云集的晋阳。而且以大军出轵关,后路极易被断,一旦战事不利,逃都逃不回。所以上策很难被武帝采纳。

中策事实上命中了攻齐的要害,进攻河东,可以通过大兵团决战,直接解决北齐军事首都晋阳,拿下晋阳后,河北山东没有重兵,自可传檄而定。但韦孝宽的计策止于骚扰,与武帝急于灭齐的心思合不上拍。

下策就没有任何讨论的价值,武帝励精图治,雄心外露,为的就是混一宇内,立万世不易之业,岂能干坐不动,自待敌之灭亡?

武帝对韦孝宽的决策没有明确表态,他先后和内史王谊、开府伊娄谦秘密研究伐齐的大方略,后来感觉人少研究不透,又与皇弟齐王宇文宪秘议。彼时北周老一代大将都已死尽,新生代以宇文宪最晓军事,宇文宪当即赞同伐齐。周武帝仍不踏实,又派纳言卢韫到安州询问于翼。于翼娶宇文泰之女,周明帝驾崩时以于翼为辅政大臣,与武帝关系亲密,建德二年(573年)被外派为安州总管。于翼继承了其父的军事才能,对周齐两国对峙形势看得很透,齐已内乱,伐之正当其时,他也力主马上出兵攻齐。

亲近大臣、宗室重臣和勋戚代表人物都支持,周武帝终于定下了决心。建德四年(575年)七月,周武帝在大德殿召集大将军以上文武官员,公开宣布要出师伐齐,并当场定下了数道并举、决战于河洛的大方针。但这一方针遭到一些朝臣的反对,内史上士宇文弼、民部中大夫赵煚和遂伯下大夫鲍宏建议,洛阳是四面受敌之地,河阳屯有北齐重兵,以宇文泰之神勇,尚且不能打过洛阳,何况现在;应当以大军直指汾、潞,直取晋州、并州,这才是上策。

但周武帝大方向一定,便不再听其他意见。七月丁丑,下诏出师,以陈王宇文纯(武帝第九弟)为前一军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前二军总管,郑国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宇文盛(武帝第十弟)为后一军总管,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二军总管,赵王宇文招(武帝第七弟)为后三军总管(以上六军皆是天子自将的中军)。齐王宇文宪率2万名精兵,先于主力出发,目标是拿下黎阳渡口。随国公杨坚、广宁侯薛回率3万名水军自渭河入黄河,作为主力的支持,有可能还要负责一部分后勤补给工作。梁国公侯莫陈芮率众1万守太行山南的道口,老将申国公李穆帅3万兵力守住河阳道口,这两路兵的主要任务是阻断北齐军救援洛阳的通路,为主力打洛阳提供侧翼保障。常山公于翼率安州之众2万余人,进攻豫州汝南郡一带。26天后,八月癸卯,周武帝自将主力6万人,直趋洛阳河阴。

周军总计调发兵力15万人,总体部署与564年宇文护东伐洛阳极其相似。唯其不同的是,周武帝锐于灭齐,亲自带兵进攻坚城,又拣起当年宇文泰事必躬亲、战必亲临的雄武之风。比之当年宇文护坐镇于后方的气势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宇文护事件颇受武帝猜忌的齐王宇文宪,在出兵前向皇帝献出私财16件金宝作为军费,武帝大为赞赏,不仅不要宇文宪的财物,还把他的上表转发给诸大臣,说作臣子的就应该这样,财物倒在其次,关键是赤心为国的心意最可贵。

由于周军打的旗号是吊民伐罪,需要政治与军事双管齐下,周军进入北齐境内后保持了严明的军纪,严禁随意伐木、践踏百姓庄稼。

李穆一路部队出轵关进攻河内,拿下轵关陉。于翼一路北出襄城,连克北齐19座城池。宇文宪则轻兵疾进,越过洛阳金墉城直取河阳南城,拿下黄河以南两城后,再度向东狂奔直趋洛口(洛河入黄河之河口),围攻其城。周武帝率主力大军进攻河阴城(今河南孟津西),拿下此城后,大军东进包围洛阳金墉城,展开了猛攻。

北齐方面,后主命高阿那肱统晋阳主力南下,狂奔向洛阳。洛阳守将独孤永业倒是临危不惧,洛阳金墉城素来易守难攻,城守设施也很完善,仓促之际,北周大军恐怕不能得手,只要晋阳援军一到,便可逆转形势。他一边死守,一边令人采办2000副马槽,还故意把消息散出去。马槽是骑兵的必需品,大事采办意味着大量骑兵的到来。独孤永业这个虚张声势的办法虽然奏效不大,但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周军攻城的决心。

从周军的战况来看,周武帝的部署似乎非常正确。之前数次洛阳大战周军均未胜利,原因更多在于两边军力持平,并不在洛阳有多难打。韦孝宽之前指责斛律光争宜阳无谓之地,事实上隐含了宜阳、洛阳一带并不适合防守的意思。周军入齐后未经大战便打到洛阳城下,再次用实践证明洛阳并非上佳防守之地。当下洛阳已陷入周军战略包围之中,假以时日,洛阳失守并非不可能。

然而天缘凑巧,在周武帝就要打破逢洛阳不胜的怪圈之时,他突然得了重病。史载周武帝“口不能言,睑垂覆目,不复瞻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从症状看似乎是轻度中风。名医姚僧垣为他诊疗,先恢复了语言能力。天子病重,事关社稷安危,核心一乱,仗也就无法打下去了。周武帝诏命各部立即退兵。所幸洛阳一带周兵强而齐兵弱,齐人不敢出兵穷追。周武帝撤到华州(今陕西华县)时,姚增垣给他治好了病,武帝高兴地任命其为华州刺史。

北周第一次伐齐之战就此结束,北齐所失之地旋即恢复,但经此一战,北齐国防形势之弱暴露无遗,并无太大损失的北周,再次发动灭国之战只是时间问题了。

四、大战平阳

建德四年(575年)九月,周武帝病愈后,立即紧锣密鼓地展开了第二次伐齐的准备。当年十月,周武帝出巡同州(今陕西大荔),次年正月,再到同州巡视,他亲自到涑川(即涑水),集结关中和河东的驻军进行大规模的校阅。这次巡视和校阅足足持续了两个月时间,直到建德五年(576年)三月,武帝才返回长安。四月至五月,武帝再度到同州视察军备情况。如此频繁的动作,可以看出北周第二次伐齐已是箭在弦上的事了。

建德五年(576年)九月,周武帝在正武殿举行大醮,祈求伐齐能够成功。十月,下诏出师河东,直指晋州(今山西临汾)。诏令中说,去年伐齐攻打洛阳,无法直击敌之要害,故而此次选择从河东进攻,目的就是一击扼喉,速亡北齐。不料诸将惩于去年刚刚败退,不愿这么快再出兵。老将窦炽时已70岁,他当众扼腕说:“臣虽朽迈,请执干橹,首启戎行。……然后归魂泉壤,无复余恨。”武帝赞而壮之,然后借机强调,此时北齐内乱方殷,机不可失,遂严令出兵,敢阻挠出兵者以军法论处。

十月己酉,武帝亲自挂帅出征,出河东伐北齐。总的部署是,天子六军主力攻晋州平阳郡,以平阳为中心,分遣诸军扼守四面要害,派偏师牵制洛阳方向,务必确保拿下平阳。

具体行军安排上,周武帝自将六军主力6万人,以越王宇文盛为右一军总管,杞国公宇文亮(宇文导之子)为右二军总管,随国公杨坚为右三军总管,谯王宇文俭(周武帝第八弟)为左一军总管,大将军窦恭为左二军总管,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总管,内史王谊监诸军直迫平城城下。

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率步骑4万人作为全军的箭头,攻晋州以北诸城,相机沿汾河谷地一路北攻,吸引晋阳齐军主力。金州刺史达奚震率兵1万北出介休土军川(今介休市南50里),少师宇文盛(越王宇文盛同名,非宇文氏皇族)率步骑1万攻汾水关(今山西灵石),掐断晋州与并州的通道。

安州总管于翼仍率本部兵力约2万人,出陕州攻宜阳,目标是牵制洛阳方向齐军。

大将军韩明率步骑5000人出齐子岭,焉氏公尹升率步骑5000人守鼓钟镇(今山西垣曲县北60里),防遏轵关陉齐军援兵。凉城公辛韶率步骑5000人守蒲津关,赵王宇文招率步骑1万人出勋州攻华谷诸戍,韦孝宽率勋州兵配合出击,扫清晋州以南的北齐军,确保后路通畅。诸路兵力总计17万余,与第一次伐齐规模相当。

由于战役安排老到狠辣,北周军一入齐境便迅速占据了主动权,北齐军应接不暇,各个战场的城戍都被北周攻取,平阳城陷入周军包围。北齐平阳守军不足1万人,在海昌王、晋州行台仆射尉相贵率领下殊死抵抗,该城防御设施是晋南之冠,攻之不甚容易。北周内史上士宇文弼率关中三辅子弟数百人随军征战,身上负伤3处,仍奋勇苦战。周武帝天天亲自到城下督战,周军舍命攻城,平阳形势非常危险。

同样是敌国君主攻城,同样是以少敌众,同样是在晋南,北周当年有韦孝宽这样的智勇之士力克高欢于坚城之下,北齐却没有这样的人才。

晋州城行台左丞侯子钦、刺史崔景嵩丧失抵抗勇气,秘遣人到周军请降。周将王轨率兵攻城,段文振率数十勇士登上城头,在崔景嵩接应下直奔尉相贵官衙将其生擒。擒贼擒王,主将一失,守军登时大乱,北周军一拥而入,占领平阳。

前军宇文宪节制晋州以北诸军向北进发。相比其他诸路军马,宇文宪打的是无依托作战。虽然后方有天子六军屯驻平阳城下可为声援,可一旦平阳局面不利,宇文宪部将会立即陷入北齐军四面八方的围攻。但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就是能为常人所不能。令狐德棻在《周书》卷12《宇文宪传》中热情洋溢地评价宇文宪说:“智勇冠世,攻战如神,比之异姓,则方召韩白,何以加兹?”确实所言不虚。宇文宪指挥大军连克洪洞、永安(今山西灵石东)等地,兵锋直逼晋阳。齐军退过汾河,烧毁汾河桥,宇文宪无法继续前进,便命宇文椿(宇文导之子)前出至永安之北的鸡栖原,监视晋阳方向齐军的动静。

在平阳发生大战时,北齐后主高纬正带着宠妃冯小怜在天池(在今山西岢岚)射猎,晋州遣使求救,从早上至中午一连来了3拨人。陪侍后主的右丞相高阿那肱斥责使者说,天子难得出来游乐,边境上那点小事有多急,不要来打扰陛下。到了晚上,使者又来,报说平阳已经陷落。高阿那肱这才不敢隐瞒,向后主报告了实情。

好在后主还没荒淫到丧失基本理智,他立即下令次日发兵南下迎击周军。高阿那肱受命先行,不料掌管晋阳兵马调发大权的尚书令唐邕与高阿那肱有嫌隙,故意克扣了部分兵力。冯小怜玩兴正浓,不愿后主马上南下,请求再猎一围,后主置十万火急的军情于不顾,又陪冯小怜打了一围。唐人李商隐读史至此,作诗二首讽刺后主,其一曰: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其二曰: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晋阳系误写,实应为晋州平阳)

后主发大军南下,但因为动作太慢,已失去收复平阳的战机。无奈只好一步一步迎战周军在汾北一带的兵力。北齐军10多万人进至千里径一线,其前锋被宇文椿击败,屯于鸡栖原。周武帝闻知齐军主力出动,派王谊到前军召宇文宪撤军。撤军前,宇文宪耍了个花招,他令屯驻在鸡栖原的部队不立营帐,而是采伐柏木搭建草庵。齐人见周军大事采伐动静很大,以为是北周大股兵力在此,于是持重不敢速战。等到天明,齐军才发觉上当,全军再次向南追击。

然而宇文宪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在其牵制之下,北齐援军迟迟不能南下,周军得以有时间休整喘息,大将梁士彦率生力军入守平阳,巩固了附近形势。周武帝感到拿下晋州的目标已经达到,且齐军士气正盛,己方苦战后不宜直撄其锋,便率六军主力徐徐退入勋州。

齐军主力尾随宇文宪部而来,在汾河高梁桥附近,齐军的先头部队与宇文宪遭遇。宇文宪左右仅有2000名骑兵,虽然知道齐军大队随后便到,他仍泰然自若,隔着河与齐军先锋段畅对话。段畅问宇文宪是何人,宇文宪骗他说是虞侯大都督(周军低级军官)。段畅观看宇文宪所部骑兵军容整齐,又见宇文宪气度非凡,怀疑他言语有假,于是一再逼问究竟是什么人。宇文宪见瞒不住,索性自言乃是大周齐王,又指着身旁的陈王宇文纯、梁国公侯莫陈芮、内史王谊等人一一告知。段畅大惊,连忙回去召兵追击,宇文宪与骁将宇文忻各率百骑殿后,斩杀百余名追击的齐军,然后绝尘而去。

后主率大军至城下,周将梁士彦据城拼死抵抗,城头楼堞都被齐军毁坏,几乎要被攻破。彼时周军主力都已退走,无人来救,众军都非常恐惧。梁士彦慷慨自若,对守城将士说:“死在今日,吾为尔先!”在他的感召下,周军奋力反击,暂时打退齐军的进攻。梁士彦发动妻妾带头上城修复城垣,随军的家属也都上城协助,3天内又将城墙修好。

齐军挖地道陷城,城墙塌陷10余步,众军要一鼓而入,正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后主突然敕令众军稍停。城下士兵们顿时懵然,不知后主意欲何为。原来冯小怜也随军前来,这位美人喜欢看热闹,平阳城马上就要被攻破,后主便想叫她来一起欣赏这壮观的破城战斗。

女人出门最难,冯小怜闻召,不慌不忙地梳妆打扮了半天,才施施然到阵前观看。梁士彦利用这宝贵的间隙指挥部队以大木塞住城墙的缺口,等到齐后主下令进攻时,士兵们都气得火冒三丈,没法破城了。

周武帝打下平阳后便返回长安,走前令宇文宪率6万兵支援平阳。宇文宪率军驻扎于涑水一带,遣宇文盛、宇文神举和尉迟迥率1万人先到晋州城外,给城中梁士彦打气助威。宇文宪主力进至蒙坑(今山西襄汾),静观齐军攻城。他探知城池尚坚,竟又不顾齐军主力在后,自顾自撤军返回涑水。这是何等的自信!

以坚城挫敌军锐气是周武帝的原意,宇文宪和梁士彦完美地实现了这一意图。周武帝优哉游哉地回了长安一趟,在长安待了3天,便又率大军亲至前线。

双方主力聚集于平阳城下,已是决战的态势。齐军一边围城,一边在城南挖开一条大沟,隔开周军主力。周武帝知道后主就在军中,马上就想开战,只是被大沟阻隔,无法合战。周武帝骑马到营中巡视,每到一处都呼喊领兵主将的名字,诸军莫不感奋,士气大振。齐王宇文宪观阵后对周武帝说:“易于耳,请破之而后食。”武帝见他如此说,心中更有底了。

齐后主问高阿那肱战还是不战。高阿那肱说没法战,10万大军光伤病和后勤人员就减去三分之一,不如退兵且守高梁桥,以等待时机。齐将安吐根却说,周军一点点人马,把他都杀了丢汾河里去。诸近臣都说:“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县军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后主似乎回过味来,斥责高阿那肱说:“尔富贵足,惜性命邪!”于是主动填平大沟,与周军合战。

双方将近20万人战在一处,情况甚是胶着。北齐安德王高延宗为人长大多力,骑射甚精,他带兵深得人心,故而部下兵颇有战斗力。高延宗率右军猛冲周军,生擒北周开府将军宗挺。齐后主带穆提婆等人在高处观战,突然看到阵上左翼部队纷纷后退,穆提婆以为大军要败,吓得忙对后主说快跑快跑,后主不辨是非,带着冯小怜就要逃跑。开府奚长乐和武卫将军张常山劝说,大军交战,一进一退都很正常,现在诸军都在苦战,围城部队也没有问题,如果皇帝一走,全军肯定崩溃。后主判断不清,又停了下来。穆提婆已是吓破了胆,哪敢多留,他拉着后主的肘说不要相信他们。后主毕竟还是信穆提婆的多,当场弃军而逃。奚长乐和张常山的话瞬间应验,齐军失去主帅,被周军击溃。

齐军解围北逃,平阳城终于免于灭顶之灾。梁士彦一番死里逃生,见到武帝后不胜感慨,他摸着周武帝的长须泣涕皆下,武帝也感动得流泪说:“朕有晋州,为平齐之基,宜善守之!”后梁的质子萧大圜也随军征战,武帝得意地问他:“齐遂克不?”萧大圜答道:“高欢昔以晋州肇基伪迹,今本既拔矣,能无亡乎。所谓以此始者必以此终也。”此言虽然不乏逢迎之意,但也鲜明地反映出北齐根基已经朽坏的事实。

周武帝以诸军久战凋敝,本想率军返回长安,部分将领也主张先收兵休整。梁士彦扣马切谏,请趁北齐之败穷追猛打,可收大功。周武帝遂坚定了继续攻齐的决心,遣齐王宇文宪率军追击齐后主。

可叹平阳之战,齐军本有机会收复州城,主力对决中本也有机会打败周军。可惜主昏于上,臣懦于下,齐军硬是错过两次机会,将坚城拱手让人。最为可怕的是,晋阳齐军主力大败于此,溃散奔逃,从此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抵挡周军。北齐之亡,实从平阳而始。

五、平灭北齐

建德五年(576年)十二月,北齐后主一路逃到晋阳,闻知周军宇文宪所部连克永安、高壁诸城,前锋已入雀鼠谷,周武帝也已率主力进至介休,于是召集众臣计议御敌之策。晋阳诸将惶惶不可终日,有说坚守的,有说弃守的,众议纷纷,莫衷一是。后主没有什么主见,只是一味惧怕周军声势,想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守晋阳,自己逃到北朔州(今山西朔县)避难。如果晋阳再守不住,那便继续北逃到突厥。这可真是彻底吓破了胆。

后主的畏敌严重影响了晋阳士气,穆提婆、封辅相、贺拔伏恩、慕容钟葵等近臣30余人南逃叛降北周。高延宗泣涕谏阻,怎奈后主执意要走,他先是把太后和太子送到北朔州,然后任命高延宗为相国,自己一走了之。后主北逃后,左右从官都不愿跟随,纷纷逃散,后主无计,在高阿那肱、高孝珩等数十骑陪同下,仓皇逃回邺城。

彼时晋阳太原城尚有不少部队,高延宗见后主已不可依靠,遂在晋阳诸将的坚持拥戴下宣布即皇帝位,改元为德昌。北齐军经历一系列惨败,早已对后主失去信心。高延宗即位后,任用唐邕、莫多娄敬显等能干忠臣,抄没显贵佞臣千余家,又大开府库,以金宝和后宫美女赏赐将士,诸将一时倾心,形势为之一振。后主在邺城听说高延宗所作所为,气得说:“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

周武帝率军杀至太原城下,10余万人的大军漫山遍野而来,高延宗登城远眺,望之如黑云四合,声势惊人。北齐军起初都屯扎在太原城南,城西太谷另有开府那卢安生率1万兵扼守险要。高延宗率4万人出城合战,他亲自手持大槊,往来督战,时时突入阵中,所向无前。尚书令史沮山也身大力强,执长刀步从,杀伤周兵甚多。但毕竟双方兵力悬殊,高延宗抵挡不住周军攻势,率军退入城中固守。太谷守将那卢安生畏敌不敢战,尽率所部投降周军。

周武帝指挥众军围攻太原城,一场惨烈的攻城大战就此打响。

高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防守城南,和阿于子、段畅防守城东,自己在城北抵挡攻势最猛的齐王宇文宪。高氏在太原三世经营,城高池深,攻之甚难。在齐军拼死抵抗下,周军死伤枕藉。为鼓舞士气,周武帝亲自跃马阵前,率兵猛攻东门。有皇帝在阵前,谁还敢不舍生忘死。双方激战良久,城上齐军终于顶不住压力,阿于子、段畅率千骑投降周军。黄昏时分,周军终于从东门打进城中,一路放火烧屋,往城内突击。高延宗急忙回救东门,莫多娄敬显率兵从周军后面夹击,杀死2000余人。齐军本想关住东门来个瓮中捉鳖,不料城门洞里死尸太多,关不上城门。周武帝左右护卫兵几乎被杀绝,齐兵一拥而上,枪刀齐下,几乎要击中武帝。慌乱中承御上士张寿死命拉着武帝马头,贺拔佛恩在后拼命打马,才勉强从人堆中挤出东门。等到逃回本军营中,已是四更时分。

高延宗尽歼城内周兵,以为周武帝也死在乱军中,传令在死人堆里找一个长着长胡子的人——周武帝蓄着长须。虽然最终没有找到,齐军上下也都非常高兴,次日尽皆饮酒醉卧。周武帝逃回营中,被这一仗吓得失魂落魄。武帝一日一夜未睡,饥饿疲惫已极,本想收兵休整,齐王宇文宪和内史王谊力劝不可退,一退必为齐人所乘。新投降的齐将段畅极言城内空虚,机不可失,最好立即反攻。

周武帝于是整顿兵马,天大亮后再次发兵攻城。齐兵大部分还醉卧不起,高延宗也没办法整军,眼睁睁看着周军再次打破东门和南门。高延宗率众力战,但城池既破,以弱势兵力万难抵抗强大的周军,太原遂而易手。高延宗被周军生擒,周武帝敬重他的气节与勇猛,亲自下马执手见礼,高延宗惭愧无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武帝以礼待之,没有加害。

消息报至邺城,北齐君臣如丧肝胆,晋阳乃北齐根本重地,如今名城陷落,大兵就歼,如何抵挡周兵。唯有广宁王高孝珩虎瘦雄心在,他向后主建议,召任城王高湝以幽州之兵攻晋阳,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攻潼关威胁周军后路,再发京畿大兵出滏口陉(今河北邯郸西),庶几可以扳回劣势。后主不置可否。高孝珩又请后主拿出宫中宝物,赏募诸将,以提升军队士气,后主到此时仍然昏聩无比,他虽然口称给某官何赏,但只嘴上说说,从不真正落实。斛律孝卿劝后主到军中劳慰将士以激励士气,还亲自给他起草了发言词,后主登台要说话,突然一紧张记不起来,不由得哈哈大笑,将士们无不愕然,自此士气离散,无法再聚。

后主听信高元海、宋游道、卢思道、李德林等一班文臣的建议,将帝位禅让给太子高恒,改年号承光,自己退位为太上皇,希望给一蹶不振的国势冲冲喜。

高孝珩认为后主之所以昏庸无计,都是高阿那肱在君侧坏事,便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合谋杀死高阿那肱,不料事泄不成,高孝珩避祸出外,率5000名士兵到信都(今河北冀州市)与任城王高湝会合。

周武帝在晋阳商议下一步作战方略,他问高延宗怎么打最好。高延宗黯然推辞,周武帝再三询问,他方才说:“若任城王据邺,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兵不血刃。”周武帝探知高湝并不在邺城,遂遣齐王宇文宪率大军星夜兼程杀向邺城。

高湝是高欢第十子,其兄弟15人,或死或杀,只剩其一人在世。高湝念念不忘其父开国创基的光荣与梦想,是宗室诸王中善能用兵的一位。此时他已招募士众达4万人,但后主并不信任他,所以只能与高孝珩两人委屈地待在信都。

建德六年(北齐承光元年,577年,)正月,北齐后主拒绝了大将高劢据城死战的建议,先送幼主、太后、冯妃等出奔青州。北周大军出太行山进入河北,一路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很快便攻下邺都,后主逃出邺都,逃向青州。周将尉迟勤追到青州,活捉北齐后主、幼主。

首都一破,北齐各地望风瓦解。洛州刺史独孤永业还在与周将于翼相持不下,闻知皇帝被擒,顿时丧失斗志,举城投降。于翼趁势率军东下收取河南九州30余镇。河南悉平。

周武帝又遣宇文宪、杨坚率兵进攻据守不下的信都,并让齐后主写信招降高湝。后主先前在青州逃命时,才想起让高湝挽回败局,还让斛律孝卿捧诏去信都传位,不料这位使臣半道开溜,直接到邺城投降了周军。

任城王高湝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但父辈的光荣又令他绝不能不战而降。在其感念之下,冀州民众纷纷表示愿意决一死战,连僧人都主动投军作战。宇文宪兵至信都城下,高湝在城南结阵,派其心腹大将尉相愿出阵合战,不料尉相愿临阵倒戈,投降周军。高湝被迫收兵回城,杀了尉相愿一家,然而尉相愿的投降带来的负面影响是灾难性的,高湝明白已到了最后关头,第二天再出城大战。宇文宪以精兵临之,一挟灭国之威,一处穷途之窘,胜负之数在战前就已明确。周军大破高湝军,俘斩达3万人,高湝、高孝珩被生擒。国破见节士,家亡知孝子。宇文宪对高湝忠于故国情怀很是赞同,他对高湝说:“任城王何苦至此。”高湝泣涕皆下,说,我是神武皇帝(高欢的谥号)的儿子,兄弟十五人,到现在只有我一人活着,现在我们齐国灭亡了,我今日一死以报国,无愧于社稷和祖宗了。广宁王高孝珩是高澄的儿子,面对亡国之恨,辞气慷慨,不卑不亢,宇文宪为之折节,亲自给他裹疮敷药,礼遇甚厚。宇文宪带着二王返回邺城,将近城池,想见四十年基业,如今拱手让人,高湝悲愤难抑,倒撞下马,跌得血流满面,见者无不动容。高孝珩悲叹:“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高洋称帝于559年,至亡国28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

幽州守将潘子晃率突骑数万来救邺城,闻知京师已破,便到冀州信都郡投降了宇文宪。

北齐范阳王高绍义(文宣帝高洋之子)率兵席卷代北200余城,欲南取晋阳,但兵力寡弱,被周将宇文神举击败,高绍义逃入突厥。北齐所统之地,至此绝大部分被北周攻取,共得州55,郡162,县380,户3302528,口20006086。北齐自高欢创业,至后主亡国,历经46年,共四世七帝(神武、文襄、文宣、孝昭、武成、后主、幼主)。

后三国战争:北周灭齐——北方再次恢复统一

北齐高氏皇族墓群

灭齐之战,平心而论,在周齐历次大战中并无十分大书特书之处。大战开打前,北齐弱势在于中央的无能,无法有效调度运用人力,致使能臣勇将不居其位,奸佞小人屡屡干扰破坏大计。从晋州之战、晋阳大战来看,周军并无十足胜算,对形势看得最清楚的周武帝甚至多次萌生适可而止的想法。然而国之将亡,纵使你有雄兵百万,纵使你有坚城纵横,又奈何得了政治昏乱、主弱臣奸。

回顾自北魏分裂以来,高欢与宇文泰开始斗智斗勇,大战五次,累世攻伐,上演了无数次经典活剧,让后人叹为观止。我们不搞成亡败寇式的片面定论,高欢和他的创业之臣们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开创鼎足而立的强大国家,他们身上折射出的勇武奋进永不放弃的精神永远值得后世尊敬。而北周宇文氏,偏居关陇一隅,君臣合力同心,神明奋发,高视宇内,以灵活机变的策略、顽强拼搏的精神、恢宏远大的气度、包怀万方的胸怀和奇姿杰出的人才,终于克成伟业,统一北方,他们的成功经验,更值得后人铭记。